時間已經進入十一月，聯賽的賽事密集起來。唐恩的工作卻依然輕松，將訓練全都交給克裏斯拉克，只是偶爾指點一下伍德。經過和阿森納的比賽，大家都知道喬治·伍德一對一盯人防守有多厲害，缺點是在防守站位上。所以現在教練組有意識地減少了盯人練習，而讓伍德多參加搶圈游戲，練習他的防守位置感。唐恩和克裏斯拉克都同意喬治·伍德是防守的天才。只要訓練好了，多參加比賽積累經驗，這小子前途無量。

另一方面，唐恩也將更多的註意力投向了未來。雖然埃文沒有告訴他回歸的明確日期，唐恩自己推算出來也應該在冬歇期左右。再晚就沒什麽用了……早點的話，不知道埃文有沒有做完他計劃中的事情呢？

仿佛為了驗證唐恩那天在網上搜索出來的資料，諾丁漢森林的股票價格繼續下跌，已經跌到了19便士。

他知道，埃文該動手了……不，也許已經動手了。

那麽，自己也該動手了。

※※※

球探是任何一家職業足球俱樂部中都少不了的人員配置。他們熟知某地的足球環境，他們交際廣泛、消息靈通、眼光獨到，是為球隊提供新鮮血液不可缺少的職業。

養一個球探需要花費的錢並不在少數。開銷不僅僅是球探的薪水，還包括車馬費、住宿費、器材費……甚至是收買球員家人的活動經費。經濟危機中的森林隊顯然沒有心思去管球探們，所以當時走了不少人，如今留下來的只有三個人——五十八歲的老球探伊安·司徒雷·莫爾、三十五歲的戴維·約翰斯頓、四十三歲的科林·胡德遜。

後兩人長期在外，甚至都不是諾丁漢本地人。他們和俱樂部的聯系就是不定期寫信回來說明自己又在哪兒哪兒發現到了優秀的年輕選手，同時附上那個人踢球的錄像——如果條件允許的話。要想在球隊訓練基地裏面找到他們幾乎是不可能的。

另外一個球探伊安·司徒雷·莫爾先生，因為負責諾丁漢周圍地區球員的搜尋工作，所以理論上來說應該還偶爾能夠在訓練基地中見到。唐恩回憶了一下，他自從成為一線隊主教練以來，還沒在維爾福德見到過司徒雷·莫爾先生——盡管據說那段時間司徒雷·莫爾在訓練基地內是出現過的。

這人行蹤不定的，現在自己需要他的幫助，難道要在訓練基地守株待兔嗎？

唐恩決定去找沃克。這家夥一定知道司徒雷·莫爾的電話號碼和家庭住址。在俱樂部找不到，就打電話去他家，登門拜訪。

想到就做。唐恩絲毫不擔心現在去一線隊訓練場會在場邊碰到科利莫爾，然後大家都尷尬。因為他知道，這個時候科利莫爾在訓練場邊出現的概率無限接近於零。

球隊成績不好，那個蠢貨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

當他走到一線隊訓練場邊的時候，球隊訓練已經結束。球員們要麽在更衣室內洗澡更衣，要麽已經離開了訓練基地。

他看到沃克和一個老頭子站在一起，情緒似乎都不太高。老頭子背對唐恩，不停地搖頭，沃克則在反覆說著什麽。

唐恩快步走上去，和面對他的沃克擡手示意。沃克看到了他，對老頭子說了什麽，向唐恩走來。

“托尼，怎麽想到來這裏找我？我記得你自從去了青年隊，可一直也沒來過這裏。”

“當然。你知道……我不想見到科利莫爾那家夥。不過我今天來有事找你的。德斯，你知道伊安·司徒雷·莫爾的電話號碼和家庭住址嗎？”唐恩問道。

聽到唐恩說出來的名字，沃克楞了一下，隨後笑道：“你來得真巧，托尼。”他用眼神示意唐恩看身後那個老頭子，“看到了沒有？”

“他是誰？”唐恩疑惑地問道。

“你要找的人，伊安·司徒雷·莫爾先生，球隊的首席球探。”

“啊？感謝上帝！”唐恩恩拍拍手。真湊巧啊，自己需要他的時候，他就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也謝謝你，德斯。”他拍了拍沃克的肩膀。向那個老頭子走去。

“餵，托尼，可是……”唐恩仿佛沒有聽到沃克的話，繼續向前走。看著他的背影，沃克嘆了口氣。“算了……”

司徒雷·莫爾看到一個年輕人向自己伸手走來，面帶笑容……是要握手嗎？於是他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司徒雷·莫爾先生，很高興見到您。我是托尼·唐恩，青年隊的主管。”唐恩自我介紹道。

“我聽說過你，唐恩先生。”莫爾點點頭，語速緩慢地說道。

五十八歲的他滿頭白發，臉上溝壑縱橫交錯。那雙發現了無數青年才俊的眼睛深陷於眼窩之中，暮色下看不太真切了，但唐恩偶爾還是能從那黑暗中看到一絲光芒閃過。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摩爾慢條斯理地問道。

唐恩笑了笑：“是這樣的，我想請莫爾先生幫我找個人……”

他話還沒說完，莫爾就搖頭拒絕了他的請求：“真抱歉，唐恩先生，我已經決定退休了。”

“什麽？”唐恩以為自己聽錯了。

旁邊沃克走上來，嘆了口氣：“莫爾先生來找我，就是說這個事。我想勸他改變主意，但現在看來不太可能了……”他聳聳肩，很無奈。

“可……”唐恩上下打量了一番司徒雷·莫爾，“可您的身體看上去還很棒，一點也不比那些職業球員差！”

莫爾微微一笑：“謝謝唐恩先生的誇獎。如果你是指現在那些職業球員……”他指指遠處從更衣室出來，三三倆倆走向停車場的森林隊球員，“我想我甚至還比他們更能跑。不過我這裏……”他又指指自己的心，“累了。”

唐恩明白了。又是一個被森林隊連續糟糕的成績和看不到未來的黑暗擊倒的人。面對這個為球隊貢獻了三十多年歲月的老人，他還能要求什麽呢？他可以在這裏說“別擔心，莫爾先生，我馬上就會成為這裏的主人，到時候森林隊必定前途一片光明”嗎？

他不能，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不，也許他知道未來幾年內，某些人的命運，某些事情會發生，但他不知道自己未來的命運，連明天的命運都不知道。

“主席先生同意了嗎？”唐恩可不願意這個經驗豐富的老球探就這麽離開，他想親自挽留。

莫爾點了點頭：“是的，他同意我退休。”

這個混蛋埃文在幹什麽！這種人是俱樂部的財富，應該牢牢抓住的，怎麽能夠放他走？唐恩在心裏罵道。然後他擡頭看著莫爾，他不願意就此放棄。

“雖然莫爾先生您已經決定退休，那麽我能否以私人身份請求您幫我去找個人？”

莫爾看了看唐恩，然後說道：“能夠讓唐恩先生這麽執著的人……我也想見見。”

這算答應了吧？唐恩笑了。他掏出一張紙遞給司徒雷·莫爾，上面寫著要找的人的名字。

“伊斯特伍德？”莫爾念著上面的名字，“只有這個？沒有其他了？這是姓，還是名？”

“是姓……呃，他的名字我記不太清楚了。”唐恩沒說謊。這人的姓因為可以意譯成中文，他才記住的——東木頭。至於那個名，他是真的不記得了。

“唐恩先生，全英國姓伊斯特伍德的人數以萬計——男人、女人、大人、孩子、老人……甚至連你的家鄉也叫伊斯特伍德。”莫爾搖搖頭。這種找人工作無異於大海撈針，他有點想拒絕了。

唐恩連忙補充道：“我還有其它一些相關資料，相信可以對你起到一些幫助，莫爾先生。他曾經是西漢姆聯青年隊的球員，大約……大約上個賽季還在的。不過我在網上查過了，西漢姆現在沒有這個人，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這個人是唐恩在穿越來之前就知道的。不過那是因為一次巧合，此前並他從未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他在國外著名視頻網站Youtube搜索加雷斯·貝爾的踢球視頻時，搜到一個集合了好幾個很有潛力的年輕球員的視頻集錦。名叫《Best Young Player Outside The Premieship》——“超級聯賽之外最好的年輕球員”。其中就有這個人。後來他在FM2007裏面專門找來他的數據看，結果讓他大吃一驚。完全出乎預料，那個小子非常非常出色，作為前鋒的幾個關鍵數據都在17以上。要知道，這游戲裏面某項數據的滿值才是20啊！

FM2007是一款基於現實基礎的足球經理游戲，擁有龐大真實詳盡的球員讚料庫。如果某個在游戲裏面是天才或者妖人的球員，那麽在現實中也不會差到哪兒去。曾經在游戲裏面被定位為妖人的球員，不少現在已經成了大紅大紫的球星，比如AC米蘭這個夏天從聖保羅買來的巴西中場卡卡。

據說在2007年的英格蘭，已經有教練員根據FM尋找那些具有不錯潛力或者能力的球員了。

唐恩在FM裏面看到此人的歷史紀錄是在這個賽季就離開了西漢姆聯隊。游戲裏面不會告訴玩家一個球員為什麽離開。至於他後來去的球隊唐恩記不清了，那時候他對英文單詞可沒現在這麽好的記性。

“他怎麽樣？”莫爾問道。

唐恩撓撓頭。要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呢？顯然不能說在游戲裏面看來還不錯這種話。

“我想……也許還不錯。”

“你以前看過他踢球嗎？”

“看過。”唐恩撒了個謊，“前鋒，射門和遠射還不錯。我對他有點印象，所以……希望您幫我找找看。”

莫爾盯著紙條上的名字半天，然後點了點頭：“好的，我答應幫您找，唐恩先生。不過最後能不能找到他，我不敢保證。”

“太謝謝你了，莫爾先生！”唐恩激動地再次握住司徒雷·莫爾的手，用力搖著。

※※※

送走了司徒雷·莫爾，唐恩並沒有轉身離去，而是站在場邊和沃克聊天，開幾句玩笑，再順便問一下球隊更衣室情況如何。他是要回來的人了，多了解一些球隊現在的狀況有助於他以最快速度融入球隊當中來。

“德斯，球隊現在情況怎麽樣？”

沃克苦笑了一下：“全世界都知道怎麽樣，你還用問我嗎？”

“我的意思是更衣室情況怎麽樣？”

“很糟很糟。毫無鬥志，互相埋怨，拉幫結派，人心惶惶……總之你能想象到糟糕情況，再乘以十，就對了。”

“聽起來似乎是暗無天日的地獄……”唐恩捏著下巴咂咂嘴，比自己預想的還要糟糕啊。“別擔心，德斯，情況會好起來的。”

“也許吧，反正我是看不到了。”沃克聳聳肩。

唐恩從這句抱怨中聽到了另外的信息。他盯著沃克問：“怎麽了？”

“托尼，我聽說……道森和裏德要走了。”

唐恩驚了一下：“你聽誰說的？”

“大家都在說誰會走，誰會走，有些東西猜都猜得出來。道森和裏德是森林隊現在唯一拿得出手的兩個人。超級球隊希望得到他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球隊散了……”

聽到沃克說這話，唐恩就想起一句電影臺詞：“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啊……”

“我也要走了，托尼。”

這句話對唐恩的打擊才是最大的。他猛地跳起來：“你說什麽？”

“鮑耶在赫爾福德幹得不錯，他邀請我去幫他，我已經答應了……”

沃克話還沒說完，就被唐恩猛地揪住了衣領。

“混蛋！你不能這樣！”他沖沃克咆哮，聲音中摻雜著憤怒、失望和沮喪……“我們是好搭檔！你訓練球隊，我指揮比賽……我們會去超級聯賽，我們還會贏得一座一座獎杯，直到城市球場都堆不下了為止！”

“托尼，我……”

唐恩也顧不上埃文對他說的希望保密的要求了，他大聲吼叫道：“我馬上就會回來的！埃文那家夥已經向我保證了，我會回來的！就在這個該死的冬天！”

他松開了緊抓沃克的手，指著訓練場，想要說什麽，張開嘴卻吐不出一個詞，只能焦躁地原地轉圈。

沃克此時的震驚也絲毫不遜色於他呢。他看著唐恩，結結巴巴地問道：“托、托尼……你剛才說什麽？你要回來？這個冬天？”

“是。”唐恩背對沃克站住，深呼吸一口，讓自己冷靜下來。

剛才聽到沃克要走，說真的他感到了一絲恐懼——這是自己在森林隊中關系最好的人了。他不僅僅只是一個助手，他幫助自己的遠不止訓練這一項工作。是他領自己入這行，幫助自己，提醒自己，在生活中照顧自己……他們只是簡單的主教練和助理教練的關系嗎？

“本來不該告訴任何人的……埃文對我承諾，我會在未來一段時間內回到城市球場的教練席。”他轉過身看著驚訝的沃克，“我本來很希望和你一起繼續指揮球隊的，德斯。”

聽到這句話，沃克仿佛洩了氣的皮球。他垂下雙肩，低著頭無力的說道：“如果……如果你能早一天來找我的話……我已經和赫爾福德草簽了協議。我在森林隊的合同明年六月到期，然後我會去赫爾福德……我當時想，森林隊要降入乙級了，最黑暗的時刻終於來臨。我不想看到球隊淪落到那種地步！可我只是個他媽的助理教練，除了每天安排訓練，我什麽都做不了！有時候，我恨不得自己親自上場去比賽！去他媽的職業球員……”

沃克突然又像火山那樣噴發起來，他對唐恩大聲吼道，發洩著這半個賽季以來內心的苦悶和憤怒。

唐恩沒有勸他，沒有安慰他，沒有阻止他，只是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他。

十個月以前，在考文垂的主場海菲爾德路球場的更衣室內，伊安·鮑耶去而覆返，告訴唐恩他要離開森林隊，去追求自己的前途。唐恩挽留他，卻沒有成功。而且那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裏，他拿什麽挽留人家？

如今唐恩已經獲得了俱樂部主席埃文·多格蒂的承諾和保證，但他突然不打算挽留沃克了。他離開的理由比鮑耶更充分。他已經獨自支撐了這支球隊太久，心力憔悴，身心俱疲。有什麽理由要求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繼續留下來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個人都會選擇自己的路。是苦是甜，是幸福是失敗，是荊棘坎坷還是光明坦途……那都是他們自己走的。當初知道自己被解職之後，唐恩仿徨了一陣子最終選擇留下來等待重新證明自己的機會。而沃克在看不到的未來的情況下，選擇離開也是他的自由。

“好吧……”想到這裏，唐恩輕輕嘆口氣，“最起碼也許我們還能在一起合作半個賽季。不過可惜……這剩下的半個賽季我們還能做些什麽呢？讓賽季前的升級大熱門努力保級成功？”

兩人都陷入了沈默。這個目標聽起來真讓人洩氣。

“不，托尼！我想到了！也許我們還有機會用另外一種方式結束這個賽季！”沃克突然振奮起精神大聲說。

“嗯？”

“我們剛剛在聯賽杯第三輪點球4：2擊敗了樸茨茅斯。而足總杯還沒有開始！”

唐恩的眼中重新煥發出光彩。

“謝謝你，德斯。我保證到時候你會有一個光榮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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