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英超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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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菲爾德聯隊在中場休息的時候換人了，他們換下了全隊的進攻核心邁克爾·湯奇，換上場的是一個前鋒，二十一歲的斯蒂夫·卡巴。唐恩對這個人的了解有限，僅僅知道一些數據上的東西。比如卡巴作為一名前鋒，本賽季才從格林斯比轉會而來，出場二十五次，進七球，不算好也不算壞的成績。唐恩從這個數據上完全看不出其他什麽東西，他技術特點怎樣啊，他有什麽特殊習慣啊……
看了五分鐘，唐恩只能看出這個人速度快，其他的就沒了。
然後他得開始認真考慮自己要怎麽應對了。
諾丁漢森林的戰術核心就是遏制對方以湯奇為首的中場進攻組織。湯奇下去了，自己該怎麽辦？謝菲爾德聯隊現在打532，自己中路放兩個防守型中場就有些浪費了，沒有反擊的力量，只能被動挨打。
他覺得為了加強進攻，自己應該換下斯梅卡和波普兩人中的一個，換上傑斯，傑斯的定位球極具威脅。但唐恩心裏拿不準，他不知道這是否是沃爾諾克那個老家夥希望看到的變化。
在甬道裏面和沃爾諾克握手的事情讓唐恩很放心不下，他總覺得在這個老頭子所說的每一句話後面都有他不知道的陰謀。
究竟做不做改變呢？
唐恩盯著球場沈默不語。
又過了五分鐘，看起來似乎卡巴沒有太大威脅，道森領銜的防線完全能夠應付自如。唐恩決定作出改變……
就在這個時候，場上原本波瀾不驚的局勢風雲突變！
下半場被換上場的卡巴利用自己的速度強行突破了森林隊的左後衛戴維·奧楊，然後一腳似傳似射的球造成了森林隊門前一片混亂。
接著就看到他們的前鋒保羅·佩什索利多高舉雙臂，跳了起來。
球進了？
唐恩睜大了眼睛希望確認，但顯然球迷們的眼神比他更好，他身後看臺上爆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
“球進了！謝菲爾德聯隊追回一球！這個進球最大的功臣就是下半場才換上來的斯蒂夫·卡巴！讓我們看看重放，進球的是佩什索利多！森林隊的門將達倫·沃德把球擋出來卻正好打在了佩什索利多的腳下，他順勢一推……空門！這個好運的家夥！”盡管很希望勞倫森比賽結束之後剃胡子，但莫特森在解說比賽的時候還是不偏不倚的。
“該死！”唐恩罵道。現在，領先優勢從兩球變成一球，形式已經很危險了，他必須馬上作出改變。但是這次的調整就不是加強防守了。唐恩的原則是，在一球領先的時候必須想方設法把領先優勢擴大，最起碼兩球領先才能開始考慮防守。
熱身的伊恩·傑斯被沃克叫了回來，他站在教練席旁，一邊脫背心，一邊聽唐恩給他布置任務。
“傑斯。”唐恩看著這個比原來那個自己都要大七歲的老將，他是本賽季從布拉德福德自由轉會過來的。諾丁漢森林處於經濟危機中，不可能給他開多好的合同。他來這裏本來是因為保羅·哈特在，沒想到半個賽季後，哈特引咎辭職，但他依然兢兢業業地為球隊效力。他的定位球是唐恩完全可以信任的得分手段。“還記得那場對西漢姆聯隊的足總杯比賽嗎？”
傑斯點點頭。
唐恩又問道：“還記得和溫布爾頓的那場比賽嗎？我把你換下來後和你說的話。”
傑斯再點點頭：“我記得，老板，你說我們一定能贏，還要和我們打賭。”
“沒錯，今天我們再打一次賭。我賭這場比賽我們一定能贏……”
蘇格蘭人搖搖頭：“不用打賭了，老板，我相信你，也不會讓你失望的。你要我幹什麽？”
唐恩嘿嘿笑道：“你上去換下波普，將裏德解放出來，給我把進攻組織起來，給海爾伍德和約翰森他們傳球。如果有前場定位球，不管左右全都是你的！”
傑斯眨眨眼：“就像和西漢姆聯隊那場比賽一樣？”
“沒錯。一樣。”
拍拍傑斯的背，唐恩把他換上了場。
這個換人很快收到了回報。傑斯的上場盤活了森林隊的中場，他的傳球給謝菲聯的後防帶來了不少麻煩。何況他還有一腳漂亮的任意球，謝菲聯的後衛們防守起來總會格外小心。
可這樣的小心並不能維持多久，英格蘭的防守風格大家都知道是什麽樣子的，沒有身體接觸、沒有犯規，怎麽可能？
伊恩·傑斯在禁區前沿制造了一個任意球，然後由他親自來罰。唐恩在看到傑斯把球放到禁區弧頂的時候，就開始把雙手放到嘴邊祈禱了。
他並不信上帝，但這不妨礙他在需要上帝的時候Call他出來幫幫忙。
謝菲爾德聯隊剛剛才進了一個球，目前正是他們士氣最高漲的時候，如果任由這種情況發展而不管不問的話，那麽事態就會壞到一個讓唐恩無法控制的程度。必須把對方的反擊扼殺在搖籃中，壓下他們的氣焰是最重要的。用什麽壓？進球！
他們不是剛進了一個球把比分差距縮小到一分嗎？很好，我就再把這差距拉開。
所以，傑斯，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哦。
※※※
電視屏幕中的伊恩·傑斯低著頭看著球，靜靜等待主裁判允許踢球的哨音。觀眾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這不妨礙森林酒吧裏的球迷大聲為他打氣加油。
“把球射進去，你能行的！”
“轟爛他們的人墻！”
“進不了也得給我打趴下幾個！”
伯恩斯擡頭看著電視，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但他同樣在心裏期待那些人喊出來的場面——進球。
職業球員出身的他知道唐恩現在的處境有多微妙，一個進球可以打破原先的平衡，再來一個球就可以讓這種平衡重新回來。
“伊恩·傑斯，諾丁漢森林隊的任意球高手，唐恩最信任的定位球選手，出場三十二次，進三球——全部來自直接任意球。”約翰·莫特森的聲音從電視的揚聲器裏傳出來。酒吧裏的喧鬧逐漸消失了，大家都屏氣凝神地看著電視屏幕。
在傑斯罰球前的一瞬間，人滿為患的酒吧內反而一片寂靜。幾乎所有人都一個姿勢——仰頭看著電視，手裏還端著來不及喝的大杯啤酒。
屏幕中的畫面從特寫切到了看臺上拍的遠景，這是即將罰球的信號。酒吧裏頓時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在這片寂靜中，莫特森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了大家的耳朵裏。
“傑斯，他要起腳了……”
“哐！”足球打中門柱的聲音。
“真可惜……哦！Gooooooal！反彈入網！漂亮的任意球！傑斯沒有讓人失望！”
“他從不讓人失望，森林森林！”酒吧裏的人在一刻揚起手中的酒杯互相碰撞在一起，“幹杯！”
伯恩斯把右手緊緊握成拳頭，砸在吧臺上。
“3：1，在謝菲聯進球後九分鐘，森林隊再次重創謝菲聯！他們依然保持著兩個球的領先優勢，形勢一片大好！馬克，我再次問你：你喜歡電動的還是手動的？哈哈！”莫特森大笑起來。在BBC總部大樓裏面對監視器看比賽的萊茵克爾也跟著笑了起來，旁邊還有人上來和他鼓掌，慶祝他終於“算計”掉了勞倫森的大胡子。
勞倫森無奈地嘆了口氣，謝菲聯太不爭氣了，看來今天這胡子是不保了。
※※※
唐恩在場邊高舉雙臂歡呼，但他很快就被激動的沃克抱了起來。
“托尼！我看到超級聯賽在向我們招手了！”
“我也看到了，我還聽到了他向我們走來的腳步聲呢！”唐恩興奮地錘著沃克的背，“你聽，咚咚的！”
“真有力的腳步聲啊……咳咳！”沃克被唐恩錘得咳嗽了起來。
把沃克送回教練席，唐恩特意看了看隔壁教練席上，他發現尼爾·沃爾諾克依然站在場邊，抱著雙手，什麽都沒有表示。他的球隊已經再次兩球落後了，他不著急嗎？他不生氣嗎？他不暴跳如雷嗎？
這個主教練是一個脾氣很直率，總喜歡罵個不停的人。在唐恩和他交手的前兩次，他九十分鐘裏面嘴巴幾乎就沒有歇過。為什麽這場比賽變化會這麽大？
這老頭子究竟有什麽陰謀？！
唐恩的眉頭重新皺了起來，剛才的好心情頓時蕩然無存。
謝菲爾德聯隊的替補席上，沃爾諾克走回去，然後對坐在替補席上的一個球員說：“你準備好了嗎？該你上場了。”
“是的，老板。”那人站起來，脫下了身上的外套，露出紅白相間的謝菲聯主場球衣，和後面的名字：傑克·萊斯特。
他從替補席上走下來，然後站在了場邊，等著第四裁判換他上場。
唐恩看到自己曾經執教過的球員在場邊披著對手的球衣來對付自己，那感覺總是怪怪的。兩人站的距離不超過兩米，他頻繁瞟向站在場邊的萊斯特，但萊斯特仿佛沒有看到他一樣，只是盯著球場。
唐恩看著萊斯特，又看看沃爾諾克。又換上一個前鋒，這老頭子在想什麽呢？
“嘿，傑克。”唐恩決定主動和萊斯特聊聊。賽前他們沒有機會打招呼，現在說說話也可以嘛，順便套點對方主教練的打算出來。
萊斯特回頭看著唐恩，笑了：“先生，真沒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再見。”
“是啊，真沒想到……餵，傑克，尼爾換你上來做什麽？你們已經有兩個前鋒了，而且表現得都還不錯……”
“當然是打敗你們了，先生。”萊斯特眨眨眼，“你說過的，要對得起自己所賺的每一便士。”
唐恩撓了撓頭，沒想到給自己說過的話給絆住了。“沒錯，你做得對……我們現在是對手……該死的對手！”最後他低聲罵道退了回去。
傑克·萊斯特換下的是進球的佩什索利多，盡管三十二歲的他表現還不錯，有一個進球，但在沃爾諾克眼中，他留在場上對道森的威脅顯然還不夠大。他需要一個更了解森林隊後防體系的人上去沖擊沖擊，這個人就是傑克·萊斯特。
對於謝菲爾德聯隊的這次換人，唐恩沒有作出任何調整。他在場邊靜靜地看球，情況還沒有展現出壞的一面，他什麽都不需要做。
可心頭那片陰雲，卻越聚越多，積壓在胸中。
※※※
“邁克爾·布朗！2：3！第六十八分鐘，謝菲爾德聯隊進球了！”莫特森高聲叫喊，在他旁邊手舞足蹈的則是馬克·勞倫森。
“斯蒂夫·卡巴！真不可思議，謝菲爾德聯隊扳平了比分！諾丁漢森林隊遭受重創！”僅僅三分鐘後，莫特森的聲音再次響起。
勞倫森看到自己的胡子有希望保住了，也有心思評點評點森林隊的丟球了。
“斯梅卡能力有限，一個防守型中場根本防不住謝菲爾德聯隊的進攻。雖然看上去沃爾諾克換下邁克爾·湯奇之後打的是532，實際上在進攻的時候這套陣容應該是352才對，兩個邊後衛壓上去充當邊前衛，五個中場的強大壓力根本不是斯梅卡一個人能夠承擔的。失去了中場屏障，邁克爾·道森領銜的後防線直接面對謝菲聯的一波接一波的攻勢，也無力阻攔。邁克爾·布朗是被唐恩忽略的人，現在他受到了懲罰！”
唐恩看著歡呼慶祝進球的謝菲聯的球員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十分鐘不到，場上局勢就發生了這麽大的轉變，這究竟是怎麽了？他害怕掉進沃爾諾克的陷阱，千方百計避免這種情況發生，但最後他還是身陷其中，而且越陷越深！
他看了眼沃爾諾克，發現對方也在看他。兩人對視中，沃爾諾克笑著聳聳肩，然後轉過身去不再看他了。
唐恩感到他胸中有團火焰爆炸了。
他媽的，老子被騙了！被這個老不死的騙了！
從上半場丟了兩個球的沈穩表現開始，這個老頭子就在演戲，包括中場休息的那次握手寒暄，全都是演戲，就是要讓自己以為他有什麽陰謀軌跡，讓自己疑神疑鬼的，然後一步步地掉入他在另外個地方挖好的陷阱。
他換下邁克爾·湯奇就是要誘騙自己換下波普，減少一個防守型中場，也減少對他們中場的防守壓力。他知道自己不重視這個看上去像是防守型中場的邁克爾·布朗，然後就利用他來組織進攻。這兩個球一個是他親自完成，一個是他策動，他才是這場比賽謝菲聯真正的核心！湯奇只是幌子！
唐恩怒火中燒！一直以來，他都很享受那種玩弄、操縱對手的快感，卻從來沒想到自己也有被別人玩弄於股掌的那一天。盡管不願意，唐恩也不得不承認，和五十四歲的尼爾·沃爾諾克相比，他還是太嫩了，太缺乏經驗了。兩人差了二十年的閱歷呢。
唐恩的厄運似乎還沒完，他註定要把之前數次連勝的運氣都耗光在這場關鍵的比賽中。在謝菲爾德聯隊扳平比分後，森林隊陷入了一片驚慌失措中。他們的主力右後衛約翰·湯普森又在和斯蒂夫·卡巴的拼搶中扭傷了腳踝，無法繼續比賽了。
“混蛋！”看到隊醫弗萊明沖他搖頭，唐恩郁悶地罵道。他轉身看了看替補席，五個替補已經用了一個，還剩四個……。
最終，唐恩的目光停留在一臉稚氣的小孩子身上。
“詹姆斯，你去熱……該死！沒時間讓你熱身了，現在就給我上場！”他把這小孩子從替補席上抓了下來，然後推到場邊。“就像你在訓練中做的那樣！”
除此之外，他真不知道該怎麽對這個十七歲的孩子交代初次上場的註意事項了。詹姆斯·比金斯，這場比賽只是被唐恩安排在替補席中湊數的替補右後衛，沒想到卻意外獲得了首次代表一線隊出場的機會。
看著這個小孩兒顫抖著跑上場，唐恩實在沒辦法對他抱有太高的期望，他這兒還自顧不暇呢。
不知道年輕的詹姆斯·比金斯有沒有做過這樣的美夢：
在球隊處於危難之中的時候，他這個原本坐在替補席上看比賽的無名小卒卻被主教練突然從替補席上叫了起來，然後拍著他的肩膀滿懷期望地對他說：“詹姆斯，我們球隊全看你了！上去給我幹掉那些雜種！贏下比賽！”
助理教練和其他隊友也都點頭附和：“是啊是啊！現在還能改變局面的只有詹姆斯你了！你是天才，你一定行的！”
然後他就挺胸擡頭踏上了場，在對手不屑的目光下率領球隊反敗為勝，最後讓所有對手跪在自己的面前求饒認輸……
可事實是——現在這種情況確實能夠成就一戰成名的天才英雄，卻也可能讓一個對未來滿懷希望的少年倍受打擊。這種壓力的比賽可不是一個普通人能夠承受的了的。
詹姆斯·比金斯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球隊在領先對手的大好局勢下反被追平，主力球員又受傷被迫退出比賽，球隊士氣大受打擊。但他不清楚他要怎麽辦？他該做什麽？
唐恩沒有告訴他，他的大腦無法思考這種問題。
他茫然地站在右後衛的位置上，然後看著如狼似虎的謝菲爾德聯隊的球員向自己沖來……
巴拉莫爾巷球場再次響起了巨大的歡呼聲和掌聲，而森林隊的球迷則集體沈默了。不光在球場看臺上，就連遠在諾丁漢的酒吧裏都一片寂靜。
“上帝！這二十八分鐘內都發生了什麽……”莫特森呻吟道，“在上半場，謝菲聯一球未進；下半場從第五十一分鐘開始，他們卻進了四個球！4：3！現在主隊領先！諾丁漢森林轉眼間從領先者變成了追趕著。可憐的詹姆斯·比金斯，這是十七歲的他首次代表諾丁漢森林隊一線隊出賽，卻打入了一個烏龍球！”
比金斯跪在門前，狂喜的謝菲爾德聯隊球員從他身邊跑過。足球就靜靜地躺在球門裏。比金斯低著頭看不到其他球員的表情。他現在死了的心都有，他覺得自己成了球隊的罪人。
坐在教練席上的德斯·沃克和伊安·鮑耶都用手扶住額頭，這一幕他們誰都沒有想到呢。中場休息的時候形勢好得讓人不敢相信，現在卻壞得令人難以置信。
從2：0變成3：4，這比賽踢得……真讓人想罵娘。
站在場邊的唐恩楞楞地看著場內，他現在已經沒有心思去管那邊的沃爾諾克是多麽興奮地在慶祝這個進球。
他仿佛聽到英超聯賽的腳步聲從他身邊經過，然後又逐漸走遠的聲音……
這個比分意味著什麽？諾丁漢森林隊在主場1：2輸給了謝菲爾德聯隊，現在又在客場3：4落後，總比分4：6，這意味著要想進入附加賽的決賽，他們起碼要在剩下的十一分鐘內最少打進兩球，才有希望獲得踢加時賽的資格。
這個要求對如今的森林隊來說十分苛刻。
因為比金斯的存在，森林隊的後防線已經不成體系了，而對方士氣正高漲，在剩下的時間裏，他們能夠保證不再丟球就不錯了……
邁克爾·道森正在低頭安慰打入烏龍球的比金斯，他做到了一個隊長所能做到的一切工作，卻並不能為球隊帶來勝利。也許，他的內心比打進烏龍球的比金斯還要痛苦。
看著場上失魂落魄的球員們，唐恩在心裏問自己：難道就此為止了嗎？
“托尼！如果你不能帶隊打入下賽季的超級聯賽，我會讓你好看的！”邁克爾的吼聲遠遠傳來，唐恩回頭看了看教練席後方的看臺。
那裏一片興高采烈的紅白色謝菲聯隊球迷，哪裏還有邁克爾的影子？
另外一個聲音又從側面傳來：“托尼·唐恩教練，您有沒有想過假如這個賽季我們最終無法升上超級聯賽的事情呢？”
無法升級，無法升級，無法升級……
邁克爾，小加文……不！我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我一定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唐恩大步走了回去，對一臉凝重的沃克說：“韋斯特卡爾在哪兒？讓他上場！”
“唐恩換下了唯一的防守型中場斯梅卡，孤註一擲地換上了年僅十七歲的前鋒卡拉吉·韋斯特卡爾。改打433的諾丁漢森林隊能夠在剩下的十分鐘內連進兩球嗎？老實說我沒有太大的信心……韋斯特卡爾在此之前曾有三次替補上場的經歷，沒有進球，他的能力也無法讓人把重任交給他完成。我不明白唐恩為什麽會作出這種調整……毫無用處！”莫特森毫不留情地批評著唐恩的臨場指揮。
旁邊勞倫森在偷笑。這樣看來，他的胡子算是保住了……而這正是讓莫特森不爽的地方。
※※※
埃文·多格蒂扭頭看著包廂角落上的電視機，看電視要比看現場清楚多了。聽到解說員這麽說，他笑了笑，然後對旁邊的老爸尼格爾·多格蒂說：“你瞧，我說過了，他不可信任。”
尼格爾仿佛沒有聽到兒子的話，他只是出神地看著比賽。當埃文以為自己又被忽視了的時候，老頭子才聲音低沈，語速緩慢的說，“隨便你吧，反正這裏很快就是你說話算數了，你想怎麽幹都可以……”
※※※
事實證明了唐恩這個換人是對“有勇無謀”的最好詮釋，撤下了唯一的一個防守型中場，改打完全不熟悉的433陣型，森林隊愈發不知所措了。他們不知道主教練究竟想要做什麽，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才好。有人想攻上去盡快進球，有人則想要先確保後防線不再丟球，一支球隊在最後時刻分崩離析，被扯成了兩段。一段在前，一段在後。
唐恩已經失去了對球隊的控制，他站在場邊，卻發不出任何有用的指示。他只能看著，期待著……期待著奇跡出現。
巴拉摩爾巷球場看臺上的歡呼聲越來越大，謝菲爾德聯隊的主教練沃爾諾克已經在迫不及待地和周圍的人擊掌相慶了。這才是他的真面目……
比賽第九十一分鐘，詹姆斯·比金斯利用角球頂入一球，為他的烏龍球贖了罪。但這個進球對球隊卻沒有任何幫助，因為他來得太晚了。
一分鐘後，主裁判吹響了全場比賽結束的哨音，巴拉摩爾巷球場上空歡聲雷動，主隊球迷在盡情慶祝他們的球隊打入了附加賽決賽，而托尼·唐恩再次成了失敗者。
為之努力了半個賽季的夢破滅，剎那間他大腦一片空白，茫然地站在場邊。就連伸手走向他的沃爾諾克，他都沒有看到。
喧鬧的球場看臺消失了，綠色的球場消失了，四周一片黑暗。興高采烈的謝菲聯隊球員，沮喪的諾丁漢森林隊球員，聳著肩膀面帶不屑笑容的尼爾·沃爾諾克，痛苦地閉上眼睛的伊安·鮑耶，在努力安慰球員們的德斯·沃克，還有不知道在那兒的邁克爾·伯納德，和已經靜靜躺在泥土中的加文·伯納德，這些人將唐恩緊緊包圍了起來，令他覺得胸悶氣短。
他心頭一緊。
這個賽季結束了。
※※※
十天之後，布拉德福德的榮耀山谷球場。球場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卻沒有給沃爾諾克帶來他夢寐以求的榮耀。他的球隊在這裏三球完敗給狼隊，失去了晉級英超的資格。沃爾諾克把所有的能量都用來對付難纏的托尼·唐恩，卻在因此獲勝的同時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
在那場半決賽的三天之後，5月19日，在英倫南邊的伊比利亞半島南側沿海，西班牙城市塞維利亞。
一個名叫叫何塞·穆裏尼奧的葡萄牙人在這座城市的奧林匹克球場3：2加時賽戰勝了布萊恩·克勞夫的弟子馬丁·奧尼爾，葡萄牙波爾圖擊敗蘇格蘭凱爾特人，捧起了2002-2003賽季的歐洲聯盟杯。
這場勝利讓全歐洲認識了這個習慣不茍言笑的葡萄牙年輕主教練，以及他手下的一批優秀球員。
但這些和唐恩都沒什麽關系，他的賽季在5月16日那天就結束了。這是他以職業主教練的身份帶領一支職業球隊所打的首個賽季，盡管不完整，也不完美，但必將深深影響唐恩以後要走的路。
對西漢姆聯隊和謝菲爾德聯隊所輸的這兩場比賽被他永遠銘記在心。有個聲音會永遠在他心底響起，提醒他：
失敗，是多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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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五分鐘，唐恩只能看出這個人速度快，其他的就沒了。
然後他得開始認真考慮自己要怎麽應對了。
諾丁漢森林的戰術核心就是遏制對方以湯奇為首的中場進攻組織。湯奇下去了，自己該怎麽辦？謝菲爾德聯隊現在打532，自己中路放兩個防守型中場就有些浪費了，沒有反擊的力量，只能被動挨打。
他覺得為了加強進攻，自己應該換下斯梅卡和波普兩人中的一個，換上傑斯，傑斯的定位球極具威脅。但唐恩心裏拿不準，他不知道這是否是沃爾諾克那個老家夥希望看到的變化。
在甬道裏面和沃爾諾克握手的事情讓唐恩很放心不下，他總覺得在這個老頭子所說的每一句話後面都有他不知道的陰謀。
究竟做不做改變呢？
唐恩盯著球場沈默不語。
又過了五分鐘，看起來似乎卡巴沒有太大威脅，道森領銜的防線完全能夠應付自如。唐恩決定作出改變……
就在這個時候，場上原本波瀾不驚的局勢風雲突變！
下半場被換上場的卡巴利用自己的速度強行突破了森林隊的左後衛戴維·奧楊，然後一腳似傳似射的球造成了森林隊門前一片混亂。
接著就看到他們的前鋒保羅·佩什索利多高舉雙臂，跳了起來。
球進了？
唐恩睜大了眼睛希望確認，但顯然球迷們的眼神比他更好，他身後看臺上爆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
“球進了！謝菲爾德聯隊追回一球！這個進球最大的功臣就是下半場才換上來的斯蒂夫·卡巴！讓我們看看重放，進球的是佩什索利多！森林隊的門將達倫·沃德把球擋出來卻正好打在了佩什索利多的腳下，他順勢一推……空門！這個好運的家夥！”盡管很希望勞倫森比賽結束之後剃胡子，但莫特森在解說比賽的時候還是不偏不倚的。
“該死！”唐恩罵道。現在，領先優勢從兩球變成一球，形式已經很危險了，他必須馬上作出改變。但是這次的調整就不是加強防守了。唐恩的原則是，在一球領先的時候必須想方設法把領先優勢擴大，最起碼兩球領先才能開始考慮防守。
熱身的伊恩·傑斯被沃克叫了回來，他站在教練席旁，一邊脫背心，一邊聽唐恩給他布置任務。
“傑斯。”唐恩看著這個比原來那個自己都要大七歲的老將，他是本賽季從布拉德福德自由轉會過來的。諾丁漢森林處於經濟危機中，不可能給他開多好的合同。他來這裏本來是因為保羅·哈特在，沒想到半個賽季後，哈特引咎辭職，但他依然兢兢業業地為球隊效力。他的定位球是唐恩完全可以信任的得分手段。“還記得那場對西漢姆聯隊的足總杯比賽嗎？”
傑斯點點頭。
唐恩又問道：“還記得和溫布爾頓的那場比賽嗎？我把你換下來後和你說的話。”
傑斯再點點頭：“我記得，老板，你說我們一定能贏，還要和我們打賭。”
“沒錯，今天我們再打一次賭。我賭這場比賽我們一定能贏……”
蘇格蘭人搖搖頭：“不用打賭了，老板，我相信你，也不會讓你失望的。你要我幹什麽？”
唐恩嘿嘿笑道：“你上去換下波普，將裏德解放出來，給我把進攻組織起來，給海爾伍德和約翰森他們傳球。如果有前場定位球，不管左右全都是你的！”
傑斯眨眨眼：“就像和西漢姆聯隊那場比賽一樣？”
“沒錯。一樣。”
拍拍傑斯的背，唐恩把他換上了場。
這個換人很快收到了回報。傑斯的上場盤活了森林隊的中場，他的傳球給謝菲聯的後防帶來了不少麻煩。何況他還有一腳漂亮的任意球，謝菲聯的後衛們防守起來總會格外小心。
可這樣的小心並不能維持多久，英格蘭的防守風格大家都知道是什麽樣子的，沒有身體接觸、沒有犯規，怎麽可能？
伊恩·傑斯在禁區前沿制造了一個任意球，然後由他親自來罰。唐恩在看到傑斯把球放到禁區弧頂的時候，就開始把雙手放到嘴邊祈禱了。
他並不信上帝，但這不妨礙他在需要上帝的時候Call他出來幫幫忙。
謝菲爾德聯隊剛剛才進了一個球，目前正是他們士氣最高漲的時候，如果任由這種情況發展而不管不問的話，那麽事態就會壞到一個讓唐恩無法控制的程度。必須把對方的反擊扼殺在搖籃中，壓下他們的氣焰是最重要的。用什麽壓？進球！
他們不是剛進了一個球把比分差距縮小到一分嗎？很好，我就再把這差距拉開。
所以，傑斯，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哦。
※※※
電視屏幕中的伊恩·傑斯低著頭看著球，靜靜等待主裁判允許踢球的哨音。觀眾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這不妨礙森林酒吧裏的球迷大聲為他打氣加油。
“把球射進去，你能行的！”
“轟爛他們的人墻！”
“進不了也得給我打趴下幾個！”
伯恩斯擡頭看著電視，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但他同樣在心裏期待那些人喊出來的場面——進球。
職業球員出身的他知道唐恩現在的處境有多微妙，一個進球可以打破原先的平衡，再來一個球就可以讓這種平衡重新回來。
“伊恩·傑斯，諾丁漢森林隊的任意球高手，唐恩最信任的定位球選手，出場三十二次，進三球——全部來自直接任意球。”約翰·莫特森的聲音從電視的揚聲器裏傳出來。酒吧裏的喧鬧逐漸消失了，大家都屏氣凝神地看著電視屏幕。
在傑斯罰球前的一瞬間，人滿為患的酒吧內反而一片寂靜。幾乎所有人都一個姿勢——仰頭看著電視，手裏還端著來不及喝的大杯啤酒。
屏幕中的畫面從特寫切到了看臺上拍的遠景，這是即將罰球的信號。酒吧裏頓時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在這片寂靜中，莫特森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了大家的耳朵裏。
“傑斯，他要起腳了……”
“哐！”足球打中門柱的聲音。
“真可惜……哦！Gooooooal！反彈入網！漂亮的任意球！傑斯沒有讓人失望！”
“他從不讓人失望，森林森林！”酒吧裏的人在一刻揚起手中的酒杯互相碰撞在一起，“幹杯！”
伯恩斯把右手緊緊握成拳頭，砸在吧臺上。
“3：1，在謝菲聯進球後九分鐘，森林隊再次重創謝菲聯！他們依然保持著兩個球的領先優勢，形勢一片大好！馬克，我再次問你：你喜歡電動的還是手動的？哈哈！”莫特森大笑起來。在BBC總部大樓裏面對監視器看比賽的萊茵克爾也跟著笑了起來，旁邊還有人上來和他鼓掌，慶祝他終於“算計”掉了勞倫森的大胡子。
勞倫森無奈地嘆了口氣，謝菲聯太不爭氣了，看來今天這胡子是不保了。
※※※
唐恩在場邊高舉雙臂歡呼，但他很快就被激動的沃克抱了起來。
“托尼！我看到超級聯賽在向我們招手了！”
“我也看到了，我還聽到了他向我們走來的腳步聲呢！”唐恩興奮地錘著沃克的背，“你聽，咚咚的！”
“真有力的腳步聲啊……咳咳！”沃克被唐恩錘得咳嗽了起來。
把沃克送回教練席，唐恩特意看了看隔壁教練席上，他發現尼爾·沃爾諾克依然站在場邊，抱著雙手，什麽都沒有表示。他的球隊已經再次兩球落後了，他不著急嗎？他不生氣嗎？他不暴跳如雷嗎？
這個主教練是一個脾氣很直率，總喜歡罵個不停的人。在唐恩和他交手的前兩次，他九十分鐘裏面嘴巴幾乎就沒有歇過。為什麽這場比賽變化會這麽大？
這老頭子究竟有什麽陰謀？！
唐恩的眉頭重新皺了起來，剛才的好心情頓時蕩然無存。
謝菲爾德聯隊的替補席上，沃爾諾克走回去，然後對坐在替補席上的一個球員說：“你準備好了嗎？該你上場了。”
“是的，老板。”那人站起來，脫下了身上的外套，露出紅白相間的謝菲聯主場球衣，和後面的名字：傑克·萊斯特。
他從替補席上走下來，然後站在了場邊，等著第四裁判換他上場。
唐恩看到自己曾經執教過的球員在場邊披著對手的球衣來對付自己，那感覺總是怪怪的。兩人站的距離不超過兩米，他頻繁瞟向站在場邊的萊斯特，但萊斯特仿佛沒有看到他一樣，只是盯著球場。
唐恩看著萊斯特，又看看沃爾諾克。又換上一個前鋒，這老頭子在想什麽呢？
“嘿，傑克。”唐恩決定主動和萊斯特聊聊。賽前他們沒有機會打招呼，現在說說話也可以嘛，順便套點對方主教練的打算出來。
萊斯特回頭看著唐恩，笑了：“先生，真沒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再見。”
“是啊，真沒想到……餵，傑克，尼爾換你上來做什麽？你們已經有兩個前鋒了，而且表現得都還不錯……”
“當然是打敗你們了，先生。”萊斯特眨眨眼，“你說過的，要對得起自己所賺的每一便士。”
唐恩撓了撓頭，沒想到給自己說過的話給絆住了。“沒錯，你做得對……我們現在是對手……該死的對手！”最後他低聲罵道退了回去。
傑克·萊斯特換下的是進球的佩什索利多，盡管三十二歲的他表現還不錯，有一個進球，但在沃爾諾克眼中，他留在場上對道森的威脅顯然還不夠大。他需要一個更了解森林隊後防體系的人上去沖擊沖擊，這個人就是傑克·萊斯特。
對於謝菲爾德聯隊的這次換人，唐恩沒有作出任何調整。他在場邊靜靜地看球，情況還沒有展現出壞的一面，他什麽都不需要做。
可心頭那片陰雲，卻越聚越多，積壓在胸中。
※※※
“邁克爾·布朗！2：3！第六十八分鐘，謝菲爾德聯隊進球了！”莫特森高聲叫喊，在他旁邊手舞足蹈的則是馬克·勞倫森。
“斯蒂夫·卡巴！真不可思議，謝菲爾德聯隊扳平了比分！諾丁漢森林隊遭受重創！”僅僅三分鐘後，莫特森的聲音再次響起。
勞倫森看到自己的胡子有希望保住了，也有心思評點評點森林隊的丟球了。
“斯梅卡能力有限，一個防守型中場根本防不住謝菲爾德聯隊的進攻。雖然看上去沃爾諾克換下邁克爾·湯奇之後打的是532，實際上在進攻的時候這套陣容應該是352才對，兩個邊後衛壓上去充當邊前衛，五個中場的強大壓力根本不是斯梅卡一個人能夠承擔的。失去了中場屏障，邁克爾·道森領銜的後防線直接面對謝菲聯的一波接一波的攻勢，也無力阻攔。邁克爾·布朗是被唐恩忽略的人，現在他受到了懲罰！”
唐恩看著歡呼慶祝進球的謝菲聯的球員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十分鐘不到，場上局勢就發生了這麽大的轉變，這究竟是怎麽了？他害怕掉進沃爾諾克的陷阱，千方百計避免這種情況發生，但最後他還是身陷其中，而且越陷越深！
他看了眼沃爾諾克，發現對方也在看他。兩人對視中，沃爾諾克笑著聳聳肩，然後轉過身去不再看他了。
唐恩感到他胸中有團火焰爆炸了。
他媽的，老子被騙了！被這個老不死的騙了！
從上半場丟了兩個球的沈穩表現開始，這個老頭子就在演戲，包括中場休息的那次握手寒暄，全都是演戲，就是要讓自己以為他有什麽陰謀軌跡，讓自己疑神疑鬼的，然後一步步地掉入他在另外個地方挖好的陷阱。
他換下邁克爾·湯奇就是要誘騙自己換下波普，減少一個防守型中場，也減少對他們中場的防守壓力。他知道自己不重視這個看上去像是防守型中場的邁克爾·布朗，然後就利用他來組織進攻。這兩個球一個是他親自完成，一個是他策動，他才是這場比賽謝菲聯真正的核心！湯奇只是幌子！
唐恩怒火中燒！一直以來，他都很享受那種玩弄、操縱對手的快感，卻從來沒想到自己也有被別人玩弄於股掌的那一天。盡管不願意，唐恩也不得不承認，和五十四歲的尼爾·沃爾諾克相比，他還是太嫩了，太缺乏經驗了。兩人差了二十年的閱歷呢。
唐恩的厄運似乎還沒完，他註定要把之前數次連勝的運氣都耗光在這場關鍵的比賽中。在謝菲爾德聯隊扳平比分後，森林隊陷入了一片驚慌失措中。他們的主力右後衛約翰·湯普森又在和斯蒂夫·卡巴的拼搶中扭傷了腳踝，無法繼續比賽了。
“混蛋！”看到隊醫弗萊明沖他搖頭，唐恩郁悶地罵道。他轉身看了看替補席，五個替補已經用了一個，還剩四個……。
最終，唐恩的目光停留在一臉稚氣的小孩子身上。
“詹姆斯，你去熱……該死！沒時間讓你熱身了，現在就給我上場！”他把這小孩子從替補席上抓了下來，然後推到場邊。“就像你在訓練中做的那樣！”
除此之外，他真不知道該怎麽對這個十七歲的孩子交代初次上場的註意事項了。詹姆斯·比金斯，這場比賽只是被唐恩安排在替補席中湊數的替補右後衛，沒想到卻意外獲得了首次代表一線隊出場的機會。
看著這個小孩兒顫抖著跑上場，唐恩實在沒辦法對他抱有太高的期望，他這兒還自顧不暇呢。
不知道年輕的詹姆斯·比金斯有沒有做過這樣的美夢：
在球隊處於危難之中的時候，他這個原本坐在替補席上看比賽的無名小卒卻被主教練突然從替補席上叫了起來，然後拍著他的肩膀滿懷期望地對他說：“詹姆斯，我們球隊全看你了！上去給我幹掉那些雜種！贏下比賽！”
助理教練和其他隊友也都點頭附和：“是啊是啊！現在還能改變局面的只有詹姆斯你了！你是天才，你一定行的！”
然後他就挺胸擡頭踏上了場，在對手不屑的目光下率領球隊反敗為勝，最後讓所有對手跪在自己的面前求饒認輸……
可事實是——現在這種情況確實能夠成就一戰成名的天才英雄，卻也可能讓一個對未來滿懷希望的少年倍受打擊。這種壓力的比賽可不是一個普通人能夠承受的了的。
詹姆斯·比金斯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球隊在領先對手的大好局勢下反被追平，主力球員又受傷被迫退出比賽，球隊士氣大受打擊。但他不清楚他要怎麽辦？他該做什麽？
唐恩沒有告訴他，他的大腦無法思考這種問題。
他茫然地站在右後衛的位置上，然後看著如狼似虎的謝菲爾德聯隊的球員向自己沖來……
巴拉莫爾巷球場再次響起了巨大的歡呼聲和掌聲，而森林隊的球迷則集體沈默了。不光在球場看臺上，就連遠在諾丁漢的酒吧裏都一片寂靜。
“上帝！這二十八分鐘內都發生了什麽……”莫特森呻吟道，“在上半場，謝菲聯一球未進；下半場從第五十一分鐘開始，他們卻進了四個球！4：3！現在主隊領先！諾丁漢森林轉眼間從領先者變成了追趕著。可憐的詹姆斯·比金斯，這是十七歲的他首次代表諾丁漢森林隊一線隊出賽，卻打入了一個烏龍球！”
比金斯跪在門前，狂喜的謝菲爾德聯隊球員從他身邊跑過。足球就靜靜地躺在球門裏。比金斯低著頭看不到其他球員的表情。他現在死了的心都有，他覺得自己成了球隊的罪人。
坐在教練席上的德斯·沃克和伊安·鮑耶都用手扶住額頭，這一幕他們誰都沒有想到呢。中場休息的時候形勢好得讓人不敢相信，現在卻壞得令人難以置信。
從2：0變成3：4，這比賽踢得……真讓人想罵娘。
站在場邊的唐恩楞楞地看著場內，他現在已經沒有心思去管那邊的沃爾諾克是多麽興奮地在慶祝這個進球。
他仿佛聽到英超聯賽的腳步聲從他身邊經過，然後又逐漸走遠的聲音……
這個比分意味著什麽？諾丁漢森林隊在主場1：2輸給了謝菲爾德聯隊，現在又在客場3：4落後，總比分4：6，這意味著要想進入附加賽的決賽，他們起碼要在剩下的十一分鐘內最少打進兩球，才有希望獲得踢加時賽的資格。
這個要求對如今的森林隊來說十分苛刻。
因為比金斯的存在，森林隊的後防線已經不成體系了，而對方士氣正高漲，在剩下的時間裏，他們能夠保證不再丟球就不錯了……
邁克爾·道森正在低頭安慰打入烏龍球的比金斯，他做到了一個隊長所能做到的一切工作，卻並不能為球隊帶來勝利。也許，他的內心比打進烏龍球的比金斯還要痛苦。
看著場上失魂落魄的球員們，唐恩在心裏問自己：難道就此為止了嗎？
“托尼！如果你不能帶隊打入下賽季的超級聯賽，我會讓你好看的！”邁克爾的吼聲遠遠傳來，唐恩回頭看了看教練席後方的看臺。
那裏一片興高采烈的紅白色謝菲聯隊球迷，哪裏還有邁克爾的影子？
另外一個聲音又從側面傳來：“托尼·唐恩教練，您有沒有想過假如這個賽季我們最終無法升上超級聯賽的事情呢？”
無法升級，無法升級，無法升級……
邁克爾，小加文……不！我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我一定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唐恩大步走了回去，對一臉凝重的沃克說：“韋斯特卡爾在哪兒？讓他上場！”
“唐恩換下了唯一的防守型中場斯梅卡，孤註一擲地換上了年僅十七歲的前鋒卡拉吉·韋斯特卡爾。改打433的諾丁漢森林隊能夠在剩下的十分鐘內連進兩球嗎？老實說我沒有太大的信心……韋斯特卡爾在此之前曾有三次替補上場的經歷，沒有進球，他的能力也無法讓人把重任交給他完成。我不明白唐恩為什麽會作出這種調整……毫無用處！”莫特森毫不留情地批評著唐恩的臨場指揮。
旁邊勞倫森在偷笑。這樣看來，他的胡子算是保住了……而這正是讓莫特森不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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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文·多格蒂扭頭看著包廂角落上的電視機，看電視要比看現場清楚多了。聽到解說員這麽說，他笑了笑，然後對旁邊的老爸尼格爾·多格蒂說：“你瞧，我說過了，他不可信任。”
尼格爾仿佛沒有聽到兒子的話，他只是出神地看著比賽。當埃文以為自己又被忽視了的時候，老頭子才聲音低沈，語速緩慢的說，“隨便你吧，反正這裏很快就是你說話算數了，你想怎麽幹都可以……”
※※※
事實證明了唐恩這個換人是對“有勇無謀”的最好詮釋，撤下了唯一的一個防守型中場，改打完全不熟悉的433陣型，森林隊愈發不知所措了。他們不知道主教練究竟想要做什麽，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才好。有人想攻上去盡快進球，有人則想要先確保後防線不再丟球，一支球隊在最後時刻分崩離析，被扯成了兩段。一段在前，一段在後。
唐恩已經失去了對球隊的控制，他站在場邊，卻發不出任何有用的指示。他只能看著，期待著……期待著奇跡出現。
巴拉摩爾巷球場看臺上的歡呼聲越來越大，謝菲爾德聯隊的主教練沃爾諾克已經在迫不及待地和周圍的人擊掌相慶了。這才是他的真面目……
比賽第九十一分鐘，詹姆斯·比金斯利用角球頂入一球，為他的烏龍球贖了罪。但這個進球對球隊卻沒有任何幫助，因為他來得太晚了。
一分鐘後，主裁判吹響了全場比賽結束的哨音，巴拉摩爾巷球場上空歡聲雷動，主隊球迷在盡情慶祝他們的球隊打入了附加賽決賽，而托尼·唐恩再次成了失敗者。
為之努力了半個賽季的夢破滅，剎那間他大腦一片空白，茫然地站在場邊。就連伸手走向他的沃爾諾克，他都沒有看到。
喧鬧的球場看臺消失了，綠色的球場消失了，四周一片黑暗。興高采烈的謝菲聯隊球員，沮喪的諾丁漢森林隊球員，聳著肩膀面帶不屑笑容的尼爾·沃爾諾克，痛苦地閉上眼睛的伊安·鮑耶，在努力安慰球員們的德斯·沃克，還有不知道在那兒的邁克爾·伯納德，和已經靜靜躺在泥土中的加文·伯納德，這些人將唐恩緊緊包圍了起來，令他覺得胸悶氣短。
他心頭一緊。
這個賽季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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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之後，布拉德福德的榮耀山谷球場。球場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卻沒有給沃爾諾克帶來他夢寐以求的榮耀。他的球隊在這裏三球完敗給狼隊，失去了晉級英超的資格。沃爾諾克把所有的能量都用來對付難纏的托尼·唐恩，卻在因此獲勝的同時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
在那場半決賽的三天之後，5月19日，在英倫南邊的伊比利亞半島南側沿海，西班牙城市塞維利亞。
一個名叫叫何塞·穆裏尼奧的葡萄牙人在這座城市的奧林匹克球場3：2加時賽戰勝了布萊恩·克勞夫的弟子馬丁·奧尼爾，葡萄牙波爾圖擊敗蘇格蘭凱爾特人，捧起了2002-2003賽季的歐洲聯盟杯。
這場勝利讓全歐洲認識了這個習慣不茍言笑的葡萄牙年輕主教練，以及他手下的一批優秀球員。
但這些和唐恩都沒什麽關系，他的賽季在5月16日那天就結束了。這是他以職業主教練的身份帶領一支職業球隊所打的首個賽季，盡管不完整，也不完美，但必將深深影響唐恩以後要走的路。
對西漢姆聯隊和謝菲爾德聯隊所輸的這兩場比賽被他永遠銘記在心。有個聲音會永遠在他心底響起，提醒他：
失敗，是多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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