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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三回 浩蕩天風 萬裏長空飛俠士 迷離花影 一泓止水起情波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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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將身護住,口中急呼“姊姊”,雙手連發太乙神雷,霹靂之聲宛如連珠,殿頂已被揭去一大半,法臺上的魔火、金刀已被虎口所噴銀色毫光連同雷火沖破了一面。一見朱文睜眼,金蟬便喊:“姊姊,快來與我會合。老魔頭厲害,好容易被我徒兒冒險引開,特來陪你受難。艱危尚多,還不到出困時候。這魔火、金刀生生不已,難於消滅。你如不敢移動,只把天遁鏡敵住頭上血蓮,不令下壓,等我沖到臺前,速飛過來與我一起。否則,時機瞬息,老魔頭因見你和大姊、靈嶠諸仙女一個未傷,惱羞成怒,對於大姊和孫師兄還好,對你卻是恨極,立意制死,必將大阿修羅法發動。如非有一老前輩暗助,你此時非重傷不可,稍為遲延便來不及了。”說時,金蟬身外已成血海刀山,四面受圍,只虎口前面銀光射向臺上,將正面魔火、金刀沖散,成了一條血衖,相去朱文只兩三丈,好似被那血光粘住,怎麽也沖不過來。朱文見狀與平日心想情形迥不相同,知非幻象,仍不放心。試用昔年相約同游,為避外人而所說隱語一探,金蟬立用隱語回答,並即喊道:“此時千鈞一發,我舍命來此,與姊姊同共患難,以應夙孽。幸蒙前輩仙人憐助,持有護神之主,決不累你。渡過難關,便和嚴師兄、周師姊他們一樣,同我去天外神山永享仙福,如何還不信我?”朱文聽出決不是假,不禁傷心,急道:“我法力全失,法寶無功,只仗天孫錦和朱環、天遁鏡護身,如何可以飛將過去?你又沖不過來,時機坐誤,如何是好?”

金蟬初來時原極順手,哪知神雷剛將正面魔火驅散,四外火焰便如潮湧而來,雖仗高人指點,靈光護體,法寶、飛劍不曾失效,魔火不能侵入寶光之內,但是四面全被粘住,一任運用玄功,無法沖到臺前。今聽朱文之言,不禁大驚。想起她法力失效,知道危急頃刻,稍為延誤,自己或者無妨,朱文兇多吉少。一時情急,怒吼一聲,正待拼命前沖,忽聽空中一聲鳩鳴,甚是洪亮。剛聽出是古神鳩的嘯聲,丈許粗一股紫焰,已由殿頂缺口斜射下來。跟著,一片鏗鏘鳴玉的巨響過處,下餘半邊殿頂全被揭去。古神鳩突在空中現身,比平常所見大過十倍。兩翅橫張,宛如垂天之雲,將殿頂全部遮蓋,淩空翔止不動;兩只鐵爪比樹幹還粗,拳向胸前,頭有小房般大,兩眼宛如鬥大明燈,金光下射。身上環繞著十八團栲栳大的佛光,祥輝朗如日星。口中所噴紫焰,宛如星河倒瀉,剛一射下,大片血光魔火立似血龍一般,被紫焰裹住吸起。

金蟬身子立時一輕。隱聞有人喝罵之聲,也未聽清。一心救人,乘機沖破殘煙,只一沖,便到了法臺之上,揚手一雷,將臺震成粉碎。緊跟著,一把抱起朱文,同附玉虎之上,往殿外急飛。朱文見被金蟬抱緊,未免羞澀,無如一手運用天遁鏡,難於掙脫,離開金蟬又是危險,好生為難,金蟬見她撐拒,緊抱不放,急喊:“姊姊,當此危急之際,避甚嫌疑?又無外人在此,難道還信我不過?”話未說完,兩道黃光已如電掣飛來。空中神鳩雖將血焰吸去,並未入口。一見黃光飛到,突把身形一收,晃眼由大而小。同時身也破空飛起,帶著那血龍也似的百丈火焰,向遙天空中飛去,其急如電,晃眼便剩了一個帶著一二十點金星的黑影,投入遙空密雲之中不見。血焰依然甚長,斜射空中,似已脫離鳩口,那兩道黃光也已破空追去,快要追上,那條血龍忽似朱虹飛墮,往下射去,黃光也跟蹤下落。

這時,朱文因聽金蟬這等說法,想起累世深情,以及適才孤身犯險、舍命來救情形,不禁感動。知他心地光明,道力堅定,盡管愛好,從無別念,便不再強掙。金蟬本是防她萬一疏忽,為殘餘魔火所傷,只要沾身,便無幸理,忘了仙衣護體,並無妨害,關心過切,將她抱緊。及見不再強掙,又看出身外紫光甚強,一想自己從未這樣抱過,又在魔陣被困之際,易陷情網,難怪多心,也就松手,只將袖子緊緊抓住。朱文當他又和平日一樣賭氣,頗悔先前不該強拒,自覺對他不起,反倒用手拉緊他的膀臂,傳聲說道:“我並不是多心,以前也非對你冷淡,只為仙緣不再,你又情分太深,為防兩誤,不得不狠心一點。你怪我麽?”金蟬本未怪她,笑答:“姊姊心思,我全知道,怎會怪你?大概還有幾天危難,這次難關一過,功行便快圓滿。我想暫時還難脫困,且先沖他一下試試。申屠師兄、洪弟、石生和新交好友幹神蛛、朱靈夫婦,還有新收弟子錢萊,先後都來魔宮,分頭下手。他們各有一道神符,敵人查探推算不出他們蹤跡。只要老魔頭被他們絆住,我們也許能逃出去,少受好些苦難。”說時,二人附身玉虎銀光祥霞之上,直往前沖,先前只顧說話,不曾留意。後見只三畝大一片殿堂殘址,竟會沖不出去。心想:“少說飛行已過百裏,就有殘餘魔火阻路,因較前弱,寶光一擋便退,怎麽也不應有此景象。”二人方在驚疑,頭上血蓮倏地連閃兩閃隱去。緊跟著眼前一暗,連人帶寶陷入暗影之中。朱文嘗過滋味,惟恐法寶失效,忙喊:“蟬弟留意!魔法實在厲害,留神法寶失效。”及見寶光依舊朗耀,才放了心。金蟬見果然被困,不由激怒,法寶、神雷二次施展出來。因是身有靈符,未受魔法反應,太乙神雷照舊發揮威力。只見寶光劍氣、雷火金光橫飛爆炸,勢甚猛烈。但見雷火一滅,依舊沈冥,黑暗如漆,僅剩各色寶光在暗影中飛舞。

朱文見狀,知道無礙,心神越定。這時玉虎已發揮全力,身長雖只丈許,所發銀光祥霞遠射數十丈外。二人並坐虎背之上,被虎身上的祥光擁護全身,靈雨霏霏,銀霞閃閃。為防萬一,又將法寶、飛劍結成一個四五丈大光幕,籠罩身外。珠顏玉貌,掩映流輝,同是那麽年輕美麗,宛如一個金童,一個玉女,騎著一只毫光萬道的玉虎,在天花寶蓋籠罩之下,挾著千束寶炬,行於黑霧之中,端的儀態萬方,妙曼無儔。二人本是三生情侶,修道心堅,強制熱情,不令流露,表面雖甚淡漠,內心實是愛好。當此同共患難,生死關頭,玉肩相並,香澤微聞,你愛我憐,互致衷曲。人非太上,孰能忘情?便無魔法暗算,也應引動情腸,易生遐想,按說比起靈雲、孫南,應該危險得多。哪知金蟬累世童貞,道心堅定,對於朱文盡管累劫深情,心中愛好,始終天真無邪,從來不曾想到燕婉之私。加以近來功力大進,智慧靈明,又有靈符護體,至寶安神,不必運用玄功,自然智珠瑩朗,如月照水,碧空萬裏,不染絲毫塵翳。朱文初經大難,始脫危境,百難千災之餘,六賊之害已全擋退,返照空明,頓悟玄機。雖不似金蟬那樣,一樣也有情有愛,但心境始終明朗,活潑潑的,一切純任自然,全不著相,本來無念,魔何以生?屍毗老人那麽高魔法,竟無所施。

二人今生雖然同門,未作勞燕分飛。自從九華山親哺芝血,桂花山求取烏風草回到峨眉以後,朱文恐金蟬糾纏,便故和他淡薄,直似尹邢避面,難得相見。金蟬也深知她的用心,偶然一見,談不幾句,便體玉人心意,先自走去,心中卻無一日忘懷。彼此都有不少相思,難得無人在側,同在暗室之中,和人間小兒女拌嘴一樣,互訴前情。時而你嗔我怪,各怨情薄;時而溫言撫慰,笑逐顏開。那相思話只管說它不完,哪裏還容起什雜念?屍毗老人先在暗中查看,見這一雙小兒女,女的一開始還有一點做作,到了後來,至性深情無形流露,索性攜手攬腕,相偎相抱,親熱非常,滿擬手到成功。因見這一雙金童玉女實在可愛,連對朱文厭恨的心思也減去了好些,不忍便下毒手,只想使二人成為夫婦,收到自己門下,便即罷休。待了許久,漸看出二人天真無邪,純任自然情景。老人試一施為,那麽陰柔狠毒的魔法,竟然無從施展。方在驚奇,二次想要加功施為,忽聽金鐘響動,玉磬頻敲。老人知道不是先前逃遁的敵人去而覆轉,便是又有人來擾鬧,不禁大怒,忙把魔窟封閉,飛身追出。老人走時,金蟬便聽愛弟李洪用本門傳聲,說是救星將到,錢萊先前被困地底,已經救出。被困諸人連同靈嶠諸女仙,將快出險。心方一喜,剛回答得兩句,老人一走,魔窟又被封閉,隔斷傳聲。

朱文推了金蟬一下,笑道:“你只顧說些閑話,不說正經,你還未說你怎麽來的呢。”金蟬高興道:“好姊姊,我自接到法牌傳音,心急如焚,立即和眾同門由天外神山起身,沖越極光太火,一口氣飛行數十萬裏。申屠師兄偏說大方真人仙示,你們災難未滿,早來無用,何必跟著受罪。我偏不聽,心想受罪也和姊姊一起。一到中土,正和他爭,想帶錢萊趕來,與老魔頭拼命,不料還未分手,便遇上次南疆所遇那位老仙長。他本最愛我和石生,這次見了洪弟、錢萊,又很喜愛,在一片樹林中,連教我們好些法術,每人又給了一片竹葉靈符,我和錢萊還各得了一件至寶,這不是因禍得福麽?”朱文似喜似慍道:“我看你功力大有進境,怎還是以前那樣說話,連個頭緒也沒有?我是要聽你怎麽開府神山呢。反正老魔頭奈何不了我們,時機一至,出困無疑。你從頭細說,像你這樣人能有幾個,我聽了也好歡喜。我一時疏忽,妄用法牌傳聲,使你為我犯此奇險,後悔無及。幸而枯竹老仙相助,未和我一樣法寶、法力全數失效。如其不能覆原,只好隨到小南極跟你一輩子。想起還在心寒,誰要你來救我呢?”金蟬見她滿面嬌嗔,拉手賠笑道:“這世上有你才有我,如何不來?好姊姊,莫生氣,我說你聽。”隨談經過。

原來金蟬自得警報,心如油煎。申屠宏只管勸他謹慎,水到渠成,無須心急,全未入耳。剛一飛進中土,淩雲鳳帶了古神鳩飛去以後,金蟬首先提議先往一探,見機行事。李洪是幾世同胞,石生是同門摯友,同聲願往。錢萊更是死活都要隨定師父,不肯走開。只有幹神蛛夫妻微笑不語,看那意思,只是隱而不露,也是兩個要去的。申屠宏雖是本門長兄,對這幾個小兄弟也是無可如何,勸也不聽。只得說道:“愚兄並非怕事,只為大方真人已有仙示,越到得晚越好,起身卻是要早,其中必有深意。被困之人無一不是仙福深厚,絕無兇險,何苦自尋苦惱?水到渠成,忙它做什麽?”金、石、李、錢四人正在爭論,飛行神速,已經飛近雲貴交界的亂山上空,忽見前面雲霧迷漫,高湧天半,擋住去路。這類景象,空中飛行時常遇到,又未見有什麽邪氣警兆。金、石二人心急趕路,意欲穿雲而過,當先沖入。李洪、錢萊也跟蹤飛進。申屠宏因和幹氏夫妻商量,想要勸阻,遁光稍為落後,本來也未警覺。已經飛近雲邊,猛瞥見前行四人穿入雲中,便已不見。暗忖:“四人那麽強烈的遁光,又是並肩急飛,休說是雲,便是一座山崖,也被穿透過去,如何不見遁光閃動?雲霧也未沖散?”心中一動,忙即止住。幹氏夫妻也已警覺,一同停飛。留神往雲內查看,仍是一片白茫茫,雲層甚厚,四人蹤影皆無。試傳聲一問,雲中並無回音,也未見人穿雲飛過。

三人一著急,立即行法施為,同時放出飛劍、法寶,申屠宏揚手又將太乙神雷一齊往前打去。哪知神雷連響都未響,飛劍、法寶和那未炸裂的神雷火團全似石沈大海,無影無蹤,投入雲影之中不見。方在驚疑,一片白影已電也似急,朝三人頭上漫將過來,想逃已是無及。申屠宏情急之下,正想施展二相環,放出天璇神砂,忽聽金蟬急呼:“大哥、幹兄,你們快下來,這是枯竹老仙。”同時目光到處,下面現出大片森林,滿是松杉古木,行列疏整,參天矗立。樹上滿是寄生蘭蕙,雜以蔦蘿香草野花。當中平地上有一磐石,上坐一位手持青竹枝的白衣少年,一派仙風道骨,瀟灑出塵。金蟬等四人分立兩旁,正向上空招手。空中白雲似帳幕一般,將那樹林罩住,相隔樹梢約三數十丈。這地方乃是半山腰上的一片平地,左右均有峰崖環立,形勢十分險峻。久聞枯竹老人大名,不料在此路遇,料有原故,不禁驚喜交集,立同飛降。到地便自通名跪拜,請恕無禮之罪。少年笑道:“你三人法寶、飛劍奉還。那團雷火已被我收去,下次不可如此冒失。”申屠宏為人恭謹,諾諾連聲。少年看了幹神蛛一眼,笑道:“你不服麽?”朱靈知道丈夫脾氣,但最敬愛自己,聞言連忙下跪道:“弟子夫妻怎敢無禮?”幹神蛛見愛妻如此,也忙跪倒。少年手指朱靈道:“你這蜘蛛精倒有一點靈性。休說你們,便司太虛見我,也不敢有半個不字。我見不得這神氣,可去一旁等候。”幹氏夫妻只得站立一旁,直生悶氣。

少年轉對眾人道:“我因屍毗老魔劫運將臨,空自修煉多年,仍受魔頭禁制,倒行逆施。你們此去,難免不為所算,尤其金蟬與朱文經歷最險。我因老魔最善前知,方圓數千裏人物言動,均能查知,算計你們由此飛過,特意引來林中,外用顛倒乾坤上清大五行挪移大法,將四外隔斷,使其無法查聽。現賜你們每人一個錦囊,內有此行機宜,可各在此開看;另外一片竹葉靈符,以作防身隱遁之用。金蟬師徒經歷最險,現賜你師徒每人法寶一件。一名天心環,專護心神,金蟬可將它懸向胸前,任何魔法均難侵害。此系紫虛仙府奇珍,我向大荒山無終嶺絕頂神木宮青帝之子用一粒寶珠換來。有此至寶,不特可以鎮攝元神,你們的法寶、法術也不至為魔法所制,失去靈效,並還增加威力。不似竹葉靈符,雖有同樣功用,至多只過三十六日,便即失效。以後用處甚多,不可輕視。錢萊所得,名為六陽青靈辟魔鎧,穿在身上,不論水火金刀和多厲害的法寶,均難傷害。更具隱形妙用,穿在身上仗以地行,擾亂敵人心神,再妙沒有。我再暗中相助,行法遙制,一任敵人有多厲害,也查看不出你們的蹤跡。不過,老魔神通甚大,錢萊此去,只能按我錦囊所說調虎離山,等你師父將人救出險地,立即退走,不論再困何處,均不要管,不可貪功。否則,仗著此寶和太乙青靈竹葉神符,雖不至於受甚傷害,卻不免被他困住,豈不冤枉?”

金、錢二人聞言大喜。眾人也都喜謝拜命。金蟬接過天心環一看,那環形如雞心,非金非玉,不知何物所制,大僅寸許,外圈紅色,中現藍光,晶明若鏡,冷森森寒氣逼人。那六陽青靈辟魔鎧,看似青竹葉所制,拿在手上,其軟如棉。竹葉小巧玲瓏,約有三寸見方一疊,輕飄飄的,色似翠綠,隱隱放光。照著所傳用法,隨手一揚,立化成一身形似蓑衣的鎧甲,緊附身上,通體滿是竹葉形的鱗片,寒光若電,晶芒四射,立成了一個碧色光幢,隨心隱現,端的神妙非常。青靈竹符具有防身隱形妙用,也是萬邪不侵。少年傳完用法,令眾演習之後,笑道:“此符乃我初得道時所煉,曾費不少精力,共只三百六十五片,歷時千餘年,用得已差不多。雖只三數十日靈效,威力妙用卻非小可。用完仍可重煉,務要保存。十年之後,可命錢萊與我送來,等我煉過帶回,三次峨眉鬥劍還有用呢。本來我與老魔並無嫌怨,只為我承齊道友盛情,他人又極好,而老魔妄犯嗔恚,無故將峨眉門人攝去。恰值我來中土行道,偶然發現,贈了靈雲一副太乙青靈旗門,本心只打算稍為救護,免得幾個好根器的少年男女為他魔法暗算,壞了道基。不料這廝出口傷人,為此我才叫他嘗點厲害。我本人並不出面,只略為指點你們幾個後輩,便要叫他手忙腳亂。再如無禮,你們對他說,可去東溟大荒山尋我便了。”

申屠宏知道枯竹老人得道千餘年,也是出名氣盛,最重恩怨。少年乃他每一甲子神游中土所附化身,法力雖高,比起無終嶺坐枯竹禪的化身,功候自差得多,否則早已親自出馬。明明假手眾人代他出氣,卻這等說法。方覺此老神通廣大,法力無邊,怎的積習難忘?少年似已覺察,面色微微一沈,對申屠宏道:“你那天璇神砂雖與神泥化合,但是魔法厲害,你非此寶原主,只知用法,功候尚差,如無我這片竹葉,便難免不被奪去。就算阮征能夠收回,你也受場虛驚,為何對我腹誹?”申屠宏知被看破,不便多言,忙答:“弟子不敢,偶起妄念,還望老前輩寬宥。”說罷,虔心誠意,恭謹侍側,不敢再作他想。少年方轉笑道:“無怪人說峨眉門下多是美材,果然管得住自己心念。非我量小,只為平生最喜天真幼童,能見到我便是有緣,不惜以全力相助。這兩件法寶,均是古仙人遺留的仙府奇珍。內中一件,我費許多心力方始到手,保藏多年,輕易不使用,豈是隨便與人的麽?”又指石生、李洪道:“你這兩個小孩,十分可愛,可惜機緣不巧,此寶與你們無甚切要。他年大荒山送還竹葉,你二人同來,再行補送。”石生、李洪大喜拜謝。金、錢二人知道此寶乃稀世奇珍,關系重要,越發感謝。金蟬更想:“我已兩次蒙此老指點傳授,又賜我這等至寶奇珍,將來何以為報?只盼他早證天仙位業,或是能為他效點力才好。”正尋思間,看見少年目註自己,點頭微笑。不禁心中一動,想起二姊霞兒大荒山借寶以前,母親和自己說的話,立時乘機請問道:“弟子等七人,前聞大荒山仙景無邊,久欲觀光,只為修為甚忙,仙山還在東極,中隔十萬裏弱水流沙之險,往返費時,又不知老前輩是否神游在外,惟恐冒昧,不知何時可以拜見仙容?他年錢萊往送竹葉,弟子等也想同往拜謁,不知可否?”少年笑道:“你們七人俱都與我有緣,只管同去。阿童是我舊友,能約上他更好。你們各自分看錦囊,照此行事吧。”

眾人領命,各把錦囊分別觀看。方在驚喜交集,忽然一片青熒熒的冷光透身而過,錦囊已經化去。少年笑道:“有此一片青靈火,足夠防護心神,便無竹葉靈符,也不妨事了。此符每用只有三十六日靈效,你們自問定力,如能勝任,省下它不用最好。”石生、錢萊均料此符必非尋常,便生了心。少年便對錢萊道:“你師徒二人卻省不得呢。”隨說,雙目緊閉,似在想事。一會兒,睜開說道:“你們起身正是時候了,無須再聽駝子的話。”金蟬心念朱文安危,早就想走,只為枯竹老人道法高深,難得在此相遇,得他相助,萬無一失。又知性情古怪,不發命不敢說走。好容易盼到把話說完,又看罷錦囊,對方又把雙目閉上,心方著急,聞言大喜,隨同辭別。申屠宏因非同路,終恐金蟬師徒膽大貪功,有什閃失,忙又勸道:“屍毗老人魔法厲害,這裏有仙法禁制,不致被他發覺,也不忙此一時,稍為商量再走如何?”李洪道:“大哥就是這樣小心太過,莫非枯竹老仙長還會讓我們幾個後輩吃那魔頭的虧麽?”說時,眾人為示誠敬,不敢當面起飛,已將走出林外。正爭論間,忽聽身後少年笑道:“此子狡獪乃爾!申屠宏無須疑慮,照我所說行事,決無大險。峨眉傳聲之法,至多只被魔法隔斷,外人絕聽不出。開始仍須分頭下手,始能迷亂他的心神,使其不能兼顧。一出我的禁地,速急隱身,分頭去吧。”申屠宏料知無礙,仍囑咐了金蟬幾句,方始分手,隱形飛起。

行時石生笑對幹神蛛夫妻道:“我和你夫妻二位奉命策應,隨意行動,不似他們各有一定方向去處。本想隨同錢萊,由地底穿入魔宮,但我不擅長穿山地遁,須仗錢萊開路,萬一困在地底,豈不進退兩難?洪弟又要去與魔女相見,算來算去,只有同你二位一路最好。這樣,我的竹葉靈符便可省下,留備他年之用,只是私心重了一點。”幹神蛛立時接口道:“這有何妨?內人雖然附形重生,仍然可以與我合為一體,本就多出一片,我三人同行最好。萬一此符非用不可,我多出的那一片送你好了。”石生笑道:“豈有此理!我不願損人利己。只求攜帶同路,到了那裏,再相機行事。不能保全,也是無法。”

此時金蟬心急,已先飛走。錢萊原定與乃師一明一暗,由地底入魔宮。因前半還有不少路程,戀師心切,明知前途就要分手,依舊同行。金蟬見他對師忠誠,自更喜愛。師徒二人都是幼童,差不多的年紀,人均俊美,看去直和親兄弟一樣,親熱非常,誰也不舍分開。眼看飛近滇緬交界,遙望前面亂山雜沓,高矗排空,中有一條峻嶺,本身已經高出天漢。嶺頭上更有一峰突起,宛如長劍卓立雲空,形勢奇險。峰的上半已被雲霧遮住,二人雖在空中飛行,竟會望不見頂。知道火雲嶺神劍峰已經在望,枯竹老人所指示的地方也早過去,二人只得分手。

錢萊看過神駝乙休的仙示,知道師父此行危難必多,十分依戀,但是不能同往,於是恨極屍毗老人。他人又膽大機智,惟恐誤事,意欲趕到師父前面,先將敵人絆住,免與乃師為難。分手之後,心想:“隱形神妙,更有六陽辟魔鎧,隱現由心,只要此時穿山,便不致被敵人警覺。那片竹葉靈符也許保全,多此一件防身隱形之寶,豈不更妙?”念頭一轉,別時便和金蟬商量,將他送進地面,等到穿山入內,取出寶鎧穿上,便可免去用那靈符。否則來時忘了先穿寶鎧,乍一使用,必有寶光閃耀,難保不被敵人警覺。金蟬初收這好徒弟,自是鐘愛。心想:“全路均有靈符隱身,雖然稍過界限,必無妨害。”聞言笑諾,便將遁光按落。眼看錢萊穿入山石,方始前飛。錢萊剛穿入山腹之內,便將寶鎧取出,手掐靈訣,往上一抖,寶光閃處,全身便被碧光裹住。再試往前飛行,竟比平日地遁要快得多,幾乎能與石完天賦異稟的人並駕齊驅,好生歡喜。隨將寶光連身隱去,加急向前飛馳,箭一般穿行山石泥土之中,不覺已到神劍峰山腹之內。

屍毗老人法力雖高,畢竟明不敵暗,枯竹老人又算就路程遠近,先在數千裏外布就迷陣,驟出不意;他又驕狂自恃,以為人在方圓五千裏內,言動如同對面,便敵人諸長老前來,也瞞不過。萬沒料到幾個後生小輩,如此大膽,敢於深入虎穴。先又由魔鏡中看出朱文曾用法牌傳聲求救,斷定金蟬必由海外飛來。不知神駝乙休早已備悉因果,預有布置,先示機宜。特命眾人按照所指途向、日期到達,故意趕前一日,到了途中,再行耽擱,這一天恰值屍毗老人每月一次的祭煉魔法之期,剛巧錯過。金蟬急於赴援,偏不聽話,本來快要自投羅網,中途忽被枯竹老人接住。此事原在乙休算計之中,屍毗老人卻不知道,等到煉完魔法,想起金蟬和其他應援的人均應到達,至少也在途中。隨意行法觀察,忽見幾道峨眉派的遁光合在一起,刺空飛渡,途向卻又不對。老人心方奇怪,意欲占算來此入網的有無金蟬在內。心想:“如不自行投到,便親身趕去。”心念才動,遁光忽然分成三起,相繼失蹤。再一占算,竟算不出他們的底細,仿佛來人不是朝神劍峰飛來,另有去處。以為峨眉派門人眾多,也許路過。因為斷定金蟬必來落網,也許在小南極有事,還未起身。反正來人只要飛進五千裏內,立可查知。恰值魔女來見,父女閑談,一時疏忽,就此忽略過去。過了些時,老人忽然想起:“先前禦遁飛行的人為數頗多,至少也有六七個。就說空中路過,不來本山,怎會中途不見,所經之處,又是一片城鎮的上空,是何隱身法,如此神妙,連蹤跡均難查知?”越想越疑,暗忖:“對方諸長老多非弱者,妙一真人夫婦、玄真子更是道法高強,自己將他子女門人擒來,豈肯甘休?這等強敵當前,如何托大?莫要中了他的道兒。峨眉派的隱形法出名神妙,至多只能查聽出一點破空之聲。以自己多年威望,休說被他將人救走,只被深入魔宮,也是丟人。”

想到這裏,立動盛氣,竟不惜損耗元氣,一口真氣噴向所煉寶鏡之上。仔細一看,齊靈雲、孫南這一對少年男女,在太乙青靈旗門之內,已各運用玄功入定,一任主持行法的門人施展魔法環攻,毫不為動。因對這兩人無甚惡感,還不怎樣。再看下餘被困的人,只餘媧門人毛成、褚玲二人本是夫妻,易受搖動,成了連理。靈嶠男女諸仙共十六人,只有丁嫦之徒趙蕙和赤杖仙童阮糾之徒尹松雲,二人本是情侶,先為魔法所迷,幾乎敗道。眼看不能自持,快要入網,忽又警覺,雖與欲界六魔強抗,備受苦難,仍能支持。當初禍首,一個陳文璣明明已下山,竟不知隱藏何處,無法尋蹤。宮琳雖被擒來,分明是一個最重情感的人,似乎受了高明指教,預知有此一難,更有異寶防護心靈,連法力也未失效,一任魔火、金刀環攻,老是心光湛湛,分毫奈何不得。內中雖有幾個功力稍次的,都能忍苦強支,並無大害。最可氣的是朱文,頭懸寶鏡,身有朱環、仙衣,休說魔火、金刀不能近身,那諸天五淫、欲界六魔連現諸般幻象,也都視若無睹。他自覺此舉曾用不少心力,事前並用魔法隱蔽,不令對方師長預先警覺,哪知仍是無用。萬一滿了時限,全都脫了困出去,自己向不食言,這等大舉,連此未學後輩,一個也奈何不得,豈非奇恥?

屍毗老人方在急怒,忽然覺出破空之聲,似往魔宮這面飛來,但一任行法施為,人影依然不見。知道來人必有至寶隱形,不肯服輸,有意上門來拼。對頭並還故示大方,意存輕視,自己不來,只令門人出動。越想越有氣,不由大怒,把心一橫,一面查聽飛行之聲,一面準備破那隱形之法。只等將人擒到,便將大小諸天阿修羅法,連同所煉的陰陽神魔,一齊發難,決不輕放一人逃走。他這裏妄動無明之火,只顧註意那聲音來路,不知那竹葉靈符只要落地不動,便現身形,無須破法;一經飛遁,身形立隱。這類上清太乙青靈神符,恰是對頭,並非魔法所能破解。另外幾個敵人,一是具有穿山遁地之長,已經深入根本重地,就要去往魔牢擾鬧;下餘諸人,也都得有高人指點傳授,分路來投,不等到達,自現身形。所以一個也查看不出,卻聽飛行之聲越來越近。此時魔宮為防敵人師長親自來援,自半山入口以上,全都設有禁制,外觀一片雲霧籠罩全宮,內裏埋伏重重。因聽飛行之聲甚急,來人功力頗高,恐他知難而退,特意開放禁網,縱其入內。剛一施為,破空之聲已經到達峰頂,未容放出魔光去破隱形,來人已先現身。原來是一個十五六歲的美少年,星眸秀眉,面如冠玉,仙風道骨,俊美無倫。老人本來極愛俊美幼童,一見來人竟有最好根器,如能強行收到門下,豈非快事,口角微露笑容,未及開口。

金蟬來時早有準備,一見落處乃是大片園林宮殿,到處珠光寶氣,霞彩輝煌,琪花瑤草,美景無邊,但一心想尋朱文下落,無心觀看。剛由一片高大花林之中飛將出去,瞥見殿前白玉平臺玉榻之上,坐定一個白發銀髯,手持白玉拂塵,身材高大的紅衣老人,身旁分列著七八個美貌宮裝的侍女,面前懸著一團黃光,估計便是屍毗老人。只見他見人飛到,面帶笑容,似要開口。金蟬情急太甚,頓犯童心,不問青紅皂白,開口便喝問道:“你便是屍毗老魔頭麽?你將我兩個姊姊和師兄困在何處?快些說來,免我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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