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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七回 強歡笑 心淒同命鳥 苦纏綿 腸斷可憐宵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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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免去四九重劫,修成地仙,當時便被打動。自恃邪術高強,法寶厲害,更煉有幾只靈禽猛獸,不問明奪暗取,十九可以如願。對方有此靈物仙藥,便為它樹下強敵也值。因門下弟子到處聞人傳說對方人才輩出,道法高強,劍術神奇,還存戒心。除將所有法寶和所豢養猛禽惡獸全數帶在身旁備用外,並命卓遠峰的愛徒青蛾仙童左心,去往陜西黃龍山青渺林,卑詞約請以前同道中能手猿長老,許以啖肉芝的重利,使其率領門下五仙猿,趕往峨眉,假裝不是一路,暗中相助。無論誰得了手,都是平分春色。

行前原有人指點途徑,一直便往仙府後洞門飛去。心想:“峨眉仇敵到處都是,這等盛舉,為防敵人侵害,近洞一帶必有防備重重。不分異同,一體接待,只是傳聞。自己未奉到請柬,又非同道,弄巧還許不能進去,一到便動幹戈。”及至飛到後山,沿途留心查看,只遙見洞門外立有兩人,對過崖亭內也有兩人,年紀均輕,似是守門延賓的弟子侍從,並無埋伏禁制。不由氣焰漸長,以為人言過甚。照此情形,守門人如若見拒,便用法術變化隱形,硬行闖入,驟出不意,奪了仙芝便走。正尋思間,已經飛近。落下一看,首先入目的便是那四個輪值延賓的男女弟子,個個仙根深厚,道氣精純。又見對方聞言,入內通報時,人過處,洞口上空忽有金光一閃。妖人師徒俱都識貨,定睛一看,竟是昔年吃過它苦頭的佛家用來降魔的神光。才知對方盛名非由幸致,如不得到主人允許,要想進門,並非易事,不由把先前銳氣為之一挫。

等不一會兒,瞥見對面洞內飛出雙道光華,跟著洞口現出兩人:一個是入內通報的守門少年,另一人是個女道姑。單看遁光來勢,已知不是尋常。再聽說話口氣,餐霞大師對於外人最是謙讓,說得自己好似本派數不上的人物。妖人狂妄已慣,信以為真,覺得對方隨便出來迎賓之人,已有如此本領,不禁又是一驚。但既已勞師動眾,門人們又都在外誇下海口,無論如何也須勉為其難。想到法力高強,並還有極厲害的接應,心氣又覆一壯。

火法真人黃猛最是強橫,略向大師稱謝道擾之後,便道:“貧道隱居恒山等地,清修避世,百餘年來不曾與外人來往。因聞近來貴派昌隆,人才蔚起,又有這番千古難逢的盛舉,不特貧道師徒亟欲觀光,連貧道等平日豢養的兩只虎面梟、一只金眼麅兒,也要隨來見識。雖然它們通靈多年,能大能小,終嫌獸蹄鳥跡,有汙仙府。不知道友可能容許它們進府麽?”餐霞大師知這兩種俱是最猛惡的惡獸兇禽,妖人帶了同來,心存叵測。故作不經意之狀,微笑答道:“齊道友門下弟子也有幾個豢養著猿、鶴之類靈物的,有主人在,當不至於放肆。不過,外客中也帶有仙禽同來的,異類與人不同,物性有忌,帶進無妨,主人一律款待,饗以美食,只請叮囑它們不可離開道友,以免萬一生性相克,爭鬥起來,不論何方受傷,主人俱覺難處。話須言明。幸勿介意。”黃猛暗笑:“猿、鶴之類也值一提?怕不做了梟、麅口中美食。”故意笑道:“它們多是野性未馴,特為瞻仰仙府而來,不慣拘束。不過只要不去撩撥它們,也不會冒犯的。生性相克,自是常事。貧道只恐它們無知冒犯,致失客禮;否則它們這次在外生事,如為別位道友珍禽異獸所傷,好借此儆戒下次,殺它火性,正是求之不得呢。”說時,便聽妖道妖僧袖中梟鳴麅嘯,聲甚猛厲。大師暗笑道:“不知死活的孽畜!不久便是劫數臨頭,還敢發威。”故作未聞,笑答:“這樣便好,道友既不以此為意,那更好了。”

說罷,方要延客入內,忽聽破空之聲,勁急異常。眾妖人一聽,便知是同黨黃龍山青桫林猿長老,帶了門下仙猿到來。故作不解道:“道友,有客來了。”大師看出妖道面有欣喜之色,知是同黨,便答道:“不知何方道友駕臨,有勞諸位道友稍待,一同延接也好。”一言甫畢,一道白虹帶著五道丈許長的青白光華,已一同自天飛墜。大師見來人身穿白麻布衫,猿臂鳶肩,滿頭須發,其白如銀,兩道白壽眉由兩邊眼角下垂及頰,面色鮮紅,獅鼻闊口,滿嘴銀牙,兩耳垂輪,色如丹砂,又長又厚,貌相奇古。通身衣履清潔,不著點塵。一對瞇縫著的細長眼睛,睜合之間,精光閃閃,隱射兇芒。身後隨著兩蒼三白五個通臂猿猴,看去身材沒有仙府雙猿高大,都是火眼金睛,鐵爪長臂,動作矯健,顧盼威猛。雙方通罷姓名之後,眾妖人也故意與來人禮敘,互致仰慕。這猿長老初來時,神色頗傲。及至大師延客同行,偶一眼望到洞門上面,立似吃了一驚,朝黃猛和妖僧觀在看了一眼。大師早已看出,那是佛門降魔神光。料定不是芬陀,便是白眉禪師,不知何時路過,見仙府後洞只有幾名弟子輪值,無甚別的設備,雖然無事,終啟妖人侵侮之心,特意暗中設下,使來人知道戒慎的。見這些妖人以目示意,不禁暗笑,也不說破,故意前行引導,以示無他。直到太元洞中,賓主落座,略談片刻,便喚當時輪值的諸葛警我、秦紫玲,將妖人師徒做一起,兩女妖人做一起,猿長老一人五猿做一起,分別領往仙府安置,靜候開府盛會。行時並囑諸葛警我傳示袁星:“來客除猿長老,還有五位仙猿,須多備酒果款待外,黃道友等還帶有虎面梟和金眼麅等珍禽異獸,它們俱不耐拘束,到了仙館,許要放出。告知佛奴它們,遇上時小心,不要招惹,以免性克爭鬥。”二人會意,隨即答應:“弟子遵命。”大師也未親陪,只送出太元洞口,便即作別回身,自尋妙一夫人等商議應付。不提。

黃猛先見仙雲樓觀過於輝煌華麗,心想:“這凝碧崖,對方才發現不久,門人十九新進,哪裏會建立這許多的玉樓仙館?必是賣弄玄虛,將尋常事物幻化點綴,故作驚人之舉。弄巧十之八九皆是幻景,並非實物,都說不定。”嗣見諸葛、秦二人到了地方,只隨手一指,便由地上憑空顯現出一座亭榭,和前見一樣,銀壁雲樓,金庭玉棟。內裏陳設更是羅幃瓊帳,冰奩珠纓,日用各物,無不畢具,光彩陸離,備極精麗。越以為主人號稱玄門正宗修道之士,自居太元洞只是氣象莊嚴,古雅樸實,無多陳設,兩下裏比較,遠隔天淵。又想:“這類樓臺亭閣有好幾十所,未現出的想必還有。休說通體瓊瑤,難得如此成材的美玉,便室內陳設,也無一件不是人間稀見之珍,絕非尋常歲月可得聚斂。主人師徒正在勤於修為,豈有為了開府賓客數日之需,費上這樣大的心血精力,物色營建,成此曠古未有的奇觀巨制?”怎麽想,也萬無此理,愈發斷定前料不差,是個幻景。初來虛實未得,不便當著主人施為。等諸葛、秦二人轉身辭出,黃、卓二人先取兩件物事,用禁法一試,並無異狀。再連房舍帶用具依然行法解破,俱是原形未動。漸漸看出無一樣是假的,才知敵人委實不可輕視,不禁大吃一驚。

諸葛、秦二人原因九宮巖這幾座館舍與仙籟頂乙休下棋之所,以及諸神禽所居的老楠巢,相隔甚近,存心把眾妖人安置在一起,明是分成三處,實則望衡對宇,相距咫尺。行時並說:“開府尚有三數日,諸位師長事忙,無暇奉陪。各賓館中如有同道,不問新知舊友,均可互作往還,結伴游行,宴集為樂。如需酒食,或仙猿仙獸們的食物,另有執役男女侍童,隨時往來各處賓館,略呼侍童,便即應聲而至,一經示知,可立奉上。不過這些男女侍童都是入門未久,樸訥謹畏,師長法戒素嚴,只知執役承應,奉命惟謹,拙於應對。如有不周之處,尚乞原諒,免使受罰。”一面又指給他們看。

眾妖人經過別的賓館時,早就見到幾個年約十二三的道裝男女童子,都是一式打扮:男綰抓髻,女的垂髻,短發裁雲,容顏美秀;一身碧綾短衣褲,上披翠葉雲肩,白足如霜,下蹚葛履。手捧三尺玉盤,中貯酒果食物,貼地飛行,往來出入於各樓臺亭館之間。遇到高樓,徑直飛上,也不見甚遁光雲氣隨身。只是淩虛禦空,上下如意,腳底好似有甚東西托住一樣。最奇的是,不但裝束相同,連年歲相貌,高矮胖瘦,無不相似。本來猜不透是甚來歷,聽了主人之言,才知竟是仙府執役小童,十分驚異。接著一童子送了些酒果前來。

其實這些童子是姜雪君前在仙山時,見洞庭東西兩山有不少歲久通靈的古樹,因是草木之靈,只憑日精月華與山川靈氣滋潤,盡管饒有靈性,均還未成氣候,不能脫體變化。兩山地大肥沃,居民日眾,時受樵工砍伐,枉自咽風泣露,無計防禦。覺著它們與人無害,成長修為不易,一時惻隱,趁著閑中無事,運用玄功和師門心法,度化了數十株,助其煉成形體,使其修為。近以成道在即,這些靈木功候仍差,既恐日後為惡人所傷,違了初願;又恐樵工無知,妄加采伐。它們自恃有點法力,為了切身之痛,作怪傷人,無形造孽,多半已移向別處深山荒遠之地。餘剩還有三十六株,俱是楊梅、枇杷、梅花之類,功候較深,又是東山名產。意欲乘著峨眉開府之便,采來點綴仙山,權當送妙一真人夫妻的禮物。因不願徒眾弟子為異派妖人執役,便令靈木的嬰兒現形代替。

這些木嬰兒到底功候尚差,有的才只勉通人言,不能應對自如。雖仗媖姆仙法妙用,看去神奇,外人也不能加害,終與真人有異。黃猛等妖人俱都法力高強,遠勝末流,只為初入仙府,便見許多靈異之跡,心志有點搖惑,以為敵人故意炫耀,這些侍童功力必然不淺。及至仙童送完酒果要走,卓遠峰故意將他喚住,一問話,果然木訥,說話困難。再定睛仔細一看,目帶青芒,面白似玉,盡管清秀絕倫,卻是冷冷的,不帶一絲血色。情知有異,方欲追詰詢問,道童忙施禮回身外走。眾妖人已經看出不是真人,只不知是甚精靈幻化。大力仙童洪大肚最是莽撞,見那道童生得靈秀可愛,見人卻答不上話來,面有窘色,覺著好玩,想逗他一下,伸手便拉。哪知手才挨近,便似觸電一般,當時反震回來,力大非常,人未拉著,手倒震得發麻。鬼焰兒朱赤午見狀驚異,忙使妖法,將手一指,意欲將他禁住。哪知道童竟如無覺,連頭也未回,便從容飛去。

屠神子吳訟忙即攔阻,埋怨道:“你們怎這般莽撞?我們與對方並無仇怨,此來為了何事?這些童子分明是樟柳神一類,主人用來執役,並無深意。正經事還未商議,卻去考究這些無益之事作甚?我們成道多年,已入寶山,如若空手回去,休說要被外人恥笑,也實無以自解。我們只是看著好玩,無心作耍,倘因此引起敵人猜忌,下手豈不更難?黃道兄因見這些樓觀陳設,便生戒心,其實不過是些珠玉珍寶,因有這麽多,營建又如此精巧,便覺奇了。焉知不是七拼八湊,各處借來裝點門面的呢?我們帶有仙禽靈獸和猿長老的仙猿,都是極有力的幫手,哪能一點真實本領法力未見,便生退心?說出去也是笑話。我看不數日便是庚辰正日,敵人全數出面,黨羽越多,聞說內中有不少能手。不乘他們忙於開府閉洞行法之時下手,到了正日,必更艱難。猿長老適才已當著敵人敘見,其實黃道兄過於謹慎,便做本來知交,又有何妨?你看人家將我們都安置在一起,哪有一點防備之心?敵人不是太傲,看不起我們,便是真個客多,人少事忙;正經主人又在洞內行法,不能分身,所以連個陪客的都沒有,此時正好把那猿長老和龍山二妹請來此地,從長計議,趕緊下手,才是正理。時機稍縱即逝,悔之無及。”黃猛道:“我因洞口的佛光,覺出洞中定有能者暗中主持。休看無甚防備,惟其托大,才見其有恃無恐。事情自是必辦,不過總須慎重而行,免致閃失在這些後生小輩手裏,將來無顏見人。”

第二一二回 驀地起層樓 仙館宏開延怪客 清談矜雅謔 碧峰小集啖丹榴

正說之間,忽聽門外“哈哈”一笑,飛近一夥人來。眾妖人一看,來者正是猿長老,一手扶著細腰仙娘柳如花,一手扶著小金女童麽鳳,並肩摟抱,飛了進來。惡彌勒觀在最愛龍山二淫女,二女偏是厭他俗惡體臭,人又癡肥,毫不理睬。妖僧自己吃不到天鵝肉,卻恨別人與二女親近。見狀老大不快,便發話道:“這裏不比自家山中,隨便勾搭,無人過問。不問我們來意如何,表面上總是做客。主人男女之分甚嚴,適才引路那廝明知我們和柳、童兩位妹子同來這座樓臺,再多十人也有閑空,卻把男女分住兩起,以示男女有別。聚集無妨,便要親熱,也不要落在外人眼裏,省得對頭笑我們旁門左道中人只知淫亂,禽獸不如。”

猿長老本來興沖沖進門,方要說話,一見妖僧聲色不喜,連理也未理,徑往錦墩上一坐,索性把二女一邊一個,摟坐在膝頭上,由滿臉銀髯中咧著一張鮮紅嘴唇,嬉笑不已。黃猛、卓遠峰均和二女有染,知二女妖淫,性覆剛傲,一意孤行,愛誰便是誰,法力又強,永不許情人過問,稍有辭色,立即變臉決絕。兇僧以前便因吃醋,二女與他反目,永不再使沾身,反而當著人格外欺侮。奈又奈何不得,終於氣得避往鄱陽,離群索居,至今不曾和好。雖不能視為禁臠,但知猿長老內媚之功高出己上,二女又是喜新厭故,見狀也自不快,只是雙方都不能得罪,莫可如何,聽妖僧一發話,便料對方不能善罷。果然猿長老笑嘻嘻等妖僧說完,兩只細長眼睛倏地一睜,一雙兇光閃閃的碧瞳註定妖僧,哈哈笑道:“你不願意我愛她兩個,要吃飛醋,只管明說,犯不著借題目。實對你說,我這次早聽人說,峨眉有不少好爐鼎,便你們不找我,也自要來。老黃、老卓為這兩個活寶,將近百年沒敢和我見面。今日用著我時,迫於無奈,才約了我來此,還不肯做一路走。可惜無用,我雖老悖,還不犯替別人做牛馬。你們也知道,我向來是玄牝交合,很少是我的對手,一交便失陰而死,如像她兩姊妹這等棋逢敵手的活寶,至少也得四十九日夜,才得天地交泰,得上一回真快活。我此時和她們幹愛不交,也不是忌怕甚人,只為這裏共只三四天耽擱,難於盡興罷了。男女相愛,各憑心願。你們以為她兩姊妹是你們的人,一路同來,我不該憑空伸手。既這麽說,現時這點親熱,我老頭子也不稀罕。從今起,各顧各的,我也不再和她兩姊妹相聚。只我這樣長生快活已足,也不想成地仙,服靈芝肉,你們盜你們的肉芝,我物色我的爐鼎。但是回山以後,她兩姊妹如去就我,誰要作梗,卻休怪我無情。還有我已命五猿搜探肉芝蹤跡,如能到手,我也不要,那是我送給她兩姊妹的定情禮物,你們也休想沾染。”說罷,又朝眾妖人獰笑一聲,一道白光,便自撇下二女,穿窗而去。二妖女也是面現鄙夷之色,冷笑連聲,雙雙裝作看玩景物,款步下階,往左近閑游去了。

猿長老這一席話,休說妖僧大怒,便黃、卓二人也是怒火上升,均欲發作,俱吃吳訟暗中止住。等人走後,吳訟才勸道:“小不忍則亂大謀。龍山二賤婢原是禍水,這百餘年來,為了她倆,關上門在窩裏反,鬧得同門同道好些傷亡,只我一人立誓不去與她們勾搭,別位道兄哪一個不吃虧?傷朋友,還受她們的惡氣。到哪裏找不到好女子,何苦非迷戀到身敗名裂不止呢?我看老怪物本來隱在山裏,拿母猴子做爐鼎,不輕出山害人,無人尋他晦氣,過得好好的日子。這次不知又聽了何人慫恿,比我們心還兇,竟想將這裏的女弟子攝幾個回山受用,你看此間一些少女,美固真美,哪一個不是仙根道氣?休說無此容易,即使出其不意,一時僥幸,撈走一兩個,沒等受用成,人家已大興問罪之師。這不比肉芝,草木之靈,誰到口,誰就算有緣福,已經吃下肚去,無奈我何。即使真個不肯甘休,不是人家對手,逃總能逃,至多棄了舊居,也還值得。老怪物如此貪狂,又把這兩個淫賤勾上,定是一場大禍,我們同在此間做客,如與計較,白叫外人恥笑,何苦來呢?倒是老怪物已經下手,我們不能再遲。可令靈梟靈麅一由空中隱形窺查,一由地底搜尋肉芝生根之所。一面命眾弟子裝著游玩,一半尋訪,一半查探敵人虛實。真要不行,聽說開府那日,有不少仙果靈藥待客,盛況空前,好歹也大家吃點再走。眾弟子去後,我們也以玩景為名,暗中接應。還沒下手,先就內亂,兆頭大是不佳。一切都要小心,除非看準敵人不如你我。只要不明顯出來,便暗中吃虧,也須忍住,不可和人破臉,以免不好收場。”

議定之後,火法真人黃猛和惡彌勒觀在,便將袍袖一抖。只見黃猛袖中飛出一對神梟,生得虎面貓頭,通體暗藍,爪利如鉤。觀在袖中飛出一只神麅,生得人面羊身,白毛如霜,闊口虎牙;前爪宛如人手,後爪倒鉤五歧;自前時起,直到腋下,一邊生著九只圓如龍眼,金光閃閃的兇睛。聲似兒啼,人立而行。神梟一出袖口,落地身便暴長了好幾尺,各自磨牙,亂叫發威,勢甚獰惡。妖道喝道:“不用這樣!”隨取了兩粒汙血煉就的朱丸,餵與二鳥吃了。然後朝那鳥頭一按,低語了幾句。兩只惡梟隨手而小,怪叫了兩三聲,整翅而起,在室中略一回翔,身上便起了一團黑煙,往外飛去,轉眼黑煙消滅,鳥影也自隱去。那只惡麅見同伴先行,似欲爭功,不住厲聲怪叫。妖僧忙也取了塊藥,與它吃下,照樣附耳說了幾句。因恨猿長老,並囑:“遇見五猿,不妨暗算。”隨將頭鏈撤去。惡麅性烈如火,不等飛出,身子一縮,就地便往下鉆。兇僧一把抓住,方喝:“這裏不行!”地上光華閃處,麅頭已與地相撞。不料瓊玉地面一點未動,麅頭卻吃了大虧,疼得怪嗥連聲,不顧命般往門外竄去,落地便自入土不見。眾妖徒也分別起身往外走去。

不提眾人內訌,各有詭謀。且說金蟬、石生二人,自隨嵩山二老和眾同門回洞覆命之後,二人因見仙都二女人既那麽美秀、聰明、年輕,性情又極隨和天真,又是一般相貌身材,分不出來長幼,俱都喜愛非常。以為師長閉洞以前,未曾奉有職司,清閑無事,正好相聚。退到外面,先尋一些未見過的同門,說:“現在來了兩個同輩的女客,是孿生姊妹。修道已逾百年,人卻和小女孩一樣。相貌身材宛似一人,分身為二。長得如此美貌,差不多把仙府所有美貌同門都比下去了。人又天真爛漫,沒有絲毫作態。同時還來了一個小尼姑,偏是又醜又怪,還有一頭癩疤,比易師姊、米明娘還醜得多。言行動作卻極滑稽有趣,真個好玩極了。現在中洞同母親、師伯叔們說話,一會兒就出來,你們還不快去看。等這三人出來,我叫袁星到仙廚裏去取些好酒果來請她們吃,再引去各處游玩多好。”正在逢人便告,說得二女天花亂墜。英瓊忽然走來,聽了笑道:“小師兄,你兩個以為沒派差事,好常和仙都二女、癩姑她們玩麽?沒那麽好的事。虧你剛才還說我和易師姊、周師姊奉有師命,在把謝家姊妹盼接了來,不如你們閑人,可以常見,哪知自己比我們奉使命還重要。這也不說,偏是到時和木頭人一樣,只呆立在那裏,甚事不做。不比我們,遇上機會,還可拿敵人開心試手。真是報應呢。”金、石二人因眾同門好些俱是奉命在一定地方侍立,或是手執儀仗排班,覺著這類事最是拘束無趣,惟恐派上。聽英瓊之言好不掃興,忙問:“你知我們派的甚事麽?到甚時才不能動?適在洞裏怎沒聽母親說?莫是哄我們吧?”英瓊道:“事關機密,坐了不少外客,如何能說?只等到時,著別人傳話,事前連眾同門都不知道。我也是才聽玉清大師和鄭師姊說起,叫我來喚你兩人前去。我幾時騙過你來?反正罰站是一定了。何時開頭罰站,卻沒細問,也許現在,也許庚辰正日,我不曉得。不信,你自問去。你兩個男孩偏愛和人家女孩做一起玩,她倆比眾同門姊妹長得美,與你們有甚相幹?你們請客,誰知道人家愛理你們麽?我真替你倆害羞呢!”

金蟬聞言,又急又愧,星瞳微瞪。正要還上幾句再走,見女神童朱文和張瑤青,還有幾個男女同輩,本站在一起,聽己述說仙都二女來歷為人,英瓊這一嘲笑,朱文便伸纖手朝瑤青臉上連羞,一雙剪水雙瞳卻註定自己,微笑不語。秦寒萼、申若蘭剛走過來,也在笑問:“有甚趣事?說出來我們聽聽。”知道這幾個女同門口角尖酸,最不饒人;尤其是彼此交情甚深,和男同門相聚說笑,一有爭執,便同心齊上,永遠不占上風不止,怎麽也說她們不過。再一還口,嘲笑更多。話到口邊,又忙忍住,氣得把小嘴一撅,拉了石生就走。石生是誰愛怎說怎說,向來不以為意。邊走邊喊:“蟬哥哥不理你們,頂兇。我們才不羞呢。我們男的拜男師父,你們怎麽也跟我們拜師父呢?”朱文便喊:“你兩個回來,是好的,說完話再走。”石生笑道:“蟬哥哥,我們就回去,跟她們評理,莫盡受她們欺,誰還怕她們不成?”金蟬聽是朱文在喊,便不肯回去,說了句:“好男不和惡女鬥。她們有本事,在外和妖人使去,誰耐煩理她們?”說完,招了石生,如飛跑去。

眾同門知金蟬、石生一向天真,口直面嫩,常被朱、秦、李三人問住。見了二人窘狀,俱都發笑。英瓊也向眾人述說,仙都二女如何美貌可愛,最難得的是那麽高功力,一點不傲,純然一片天真。休說兩個小師弟,無論誰都愛和她們親近。正說得起勁,易靜忽然飛來,說妙一夫人傳示,命英瓊速去。說罷,二人一同飛走。

眾人聽金蟬、英瓊一說,俱想看這仙都二女是何人物,也一路說笑著,往太元洞走去。到了一看,英瓊、易靜、金、石四人,同了仙都二女,還有向芳淑、朱鸞、癩姑等九人一起,正由中洞往外走出。石生正笑對英瓊道:“你說謝家姊妹不愛理我們麽?你看,我們到蟬哥哥屋裏請客去呢。還有,你說我們要罰站,玩不成,我們才到,便遇見玉清大師說了,跟你說的也不對。這麽大人說假話,真羞!”英瓊道:“怎麽是假話?到底罰站不,我不是說,沒細問甚時開頭麽?”

金蟬對石生道:“反正有兩天玩的,人家稱不了心,我請謝家姊姊吃百花酒。我們走吧。”朱文微嗔道:“不要我們同去,是不是?”金蟬慌道:“你們也是主人,莫非還要下請?”英瓊接口道:“朱姊姊,管他呢,不要我們去,也偏去。兩位謝家姊姊是我和易師姊、周師姊先交上的,再說女客原該我們接待,師父本命我和易師姊陪客,沒有他們。應該我們不要他兩個才對,和他商量作甚?”金、石二人未及答話,忽聽身後說道:“你們都無須做主人。我這次還帶有一點吃的,原是來時無意中得到,太少,不值送禮,現正沒個打算,請你們同享了吧。此時有事的除外,無事沒遇上的也不專請。內中幾人出點花樣,看回熱鬧,也該到裏頭去了。”原來玉清大師來了。

眾同門互相嘲笑為樂,原是常事,當時爭勝,一過便無,永無芥蒂。又都愛和玉清大師一起說笑,不特有趣,還得指點,增長見聞,有時還可得知未來之事。一聽要出花樣,巴不得應在自己身上,俱都高興非常。英瓊便領仙都二女等沒見過的,略為引見,便即同行。

玉清大師與靈雲姊妹同居一室。平時本和長一輩的人物在一起,一則謙恭,總以後輩自持,又和眾弟子莫逆,每入中洞廣堂之內,不多一會兒,便被眾人請了出來,所以在外時多。眾人行過靈雲室側,正要走進,大師笑道:“洞中無甚意思,不如往靈翠峰故址,不但新來諸道友便於觀賞景致,而且相距仙廚又近,飲食方便。免得在洞中著袁星往來取送,外人看見,笑我們嘴饞,客未到齊,先自享受。”眾人都被引得笑了起來。

於是且談且行,陪了新來諸人一路觀賞,往前走去。到了靈翠峰左近,尋了一個便於眺覽的小峰頂上。玉清大師清點人數,除金蟬、英瓊等主客十一人外,還有白雲大師門下四女弟子,武當七女中的張、林、孔、石五人,五岳行者陳太真、陶鈞、劉泉、俞允中、張琪,連自己共是二十六人。下餘太元洞內外,還有十多個本門弟子,不是奉有職司,便是正在準備接班輪值,不曾隨來。見那峰頭只是一座高聳天半的小峰,頂上才只兩丈方圓,人多地窄。便使仙法,雙手往四外一推,峰頂石地便似地席一般往四外展開,立即大了數倍。英瓊撮口一呼,袁星立即飛來。大師道:“此時原用不著你,既已叫來,那你就到仙廚告知裘、米二人,將本府仙釀連同果脯下酒之物,各取些來。鄭八姑還在室內,我請客的東西,叫她帶來好了。”

說罷,面向太元洞,用千裏傳音之法,低聲說了幾句。一會兒,便見鄭八姑提一竹籃到來,笑對大師道:“我同靈雲妹子還在等你回去,你卻背了我們,來此領頭作樂。他們幾個正在兢兢業業,留心師長傳呼,靈妹責任更重,如何會來?正好你也是虛邀,我代你把話轉到就趕來了。”大師一手接過竹籃,笑道:“我也不是虛邀。他們雖不肯離開,少時卻有事尋來,自應此時先約一聲,雖然無關,人總周到些好。這已成了我的積習,有時連自己也覺多餘,老改不了。其實哪一次都有一點緣故,並非有心送空人情哩。”邊說,邊將竹籃中鮮果取出。眾人見那果實每個大約尺許,顏色碧綠,圓形六棱,看去皮薄鮮嫩。從未見過,笑問何名。

大師笑道:“此果名為桂府丹榴,乃金池異種。不知千萬年前,在那北海盡頭長夜島上,長了一株。此島位居地軸中心之下,離北極陷空島還有二十九萬三千餘裏,與小南極恰正相反。長夜漫漫,終古永無明時。盡管產了一株天府珍物,但那地方除此一株寶樹,周圍不足十丈之地,陰極陽生,發出奇亮的光華外,四面俱是玄霜黑氣包圍,比罡煞冰雪之陰還要厲害十倍,並更有千萬年前別處已早絕種的毒龍猛獸,怪鳥妖魚,生息其間。多半口噴毒煙烈火,長逾數十百丈。有的脅生八翼,齒牙如鋸,身似堅鋼,專由空中吸人腦髓。端的猛惡非常,兇危無比,此果不只好吃,且具輕身明目之功。真正修道人早已煉到輕身明目,吃了得益無多,卻要犯上好些奇險,跋涉數十萬裏,才能到手。而那些惡物,又只在黑暗中互相殘殺,以暴去暴,不能為害生靈。樂得由它們自生自滅,遲早同盡,不去招惹。知道此果的人又不多,因此永沒聽人去過。

“這次原是我由元江回來,便道往成都玉清觀繞了一轉,這一耽擱,便成巧遇。行經姑婆嶺左近,忽然發現一個頭陀駕風急遁,神情狼狽已極。我乍見,只知他是旁門中人,竟會看不出路道。又看出他受傷甚重,不能持久。一時好奇,暗中追隨。追出五百多裏,忽然狂吼一聲,往下墜落。跟蹤下去一看,人已死了九成,我用丹藥勉強救醒。一問,他手上正提著這一筐東西,見我,竟似見了恩主一般,不住禮拜,願將此果奉送,求我賜以兵解,我見此人雖生得醜陋,出身旁門,並不像別的邪惡一流。再四追問,才知什麽險惡地方都有修道人的蹤跡。他說長夜島上,近百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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