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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七回 強歡笑 心淒同命鳥 苦纏綿 腸斷可憐宵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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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多吉少。不由更把多少年未發的怒火勾動,雙手一搓一放,立有一團雷火發將出去,將全庵罩住。一聲霹靂響過,連人帶庵化為灰燼。同時催動遁光,電掣星飛,往大咎山妖巢中趕去。

三數百裏途程,一晃飛到。遠望雙峰並峙,山口內妖煙邪霧彌漫山麓。運用慧目神光定睛透視,看出辟魔神光罩光霞飆飛芒射,旋轉不休。知道二女只是被困,未為妖人所害,心才略放。痛恨妖邪,恐被逃脫,忙把遁光斂去,飛到妖陣上空。先由法寶囊內取出從不輕用的至寶都羅神鋒,往下一擲,脫手化為一蓬三尺許長,一根似箭非箭、似梭非梭的金碧二色光華。碧光由中心起,箭雨一般,做一圈先向四外斜射下去,將妖陣包圍,直入地中不見。另一半卻是一面沒有柄的金光寶傘,停在空中,箭鋒向下微斜,不住閃動。精芒煥彩,奇輝麗空,大有引滿欲發之勢,卻不往下飛落。法寶出手,這才現身大喝:“妖孽速來納命!”右手一揚,又將太乙神雷發動,一片霹靂之聲,夾著百丈金光,千尋雷火,自天直下。陣內妖霧煙光立被震散,千百團的大雷火紛紛爆裂,石破天驚,山搖地撼,火光蔽野,上映霄漢,聲勢甚是驚人。

妖人雖將二女用光法迷住,無如辟魔神光罩神妙非常,一經運用,盡管無人主持,照樣發揮它的威力。飆飛電轉中,精芒隨著往四下飛射。妖人所煉兇魂厲魄,只一挨近,立被消滅。妖人無法近前,收又收不去,用盡方法,不能損傷分毫。相持了兩天,知道生擒難望,無計可施。正在想拼著人、寶不要,精血損耗一點,施展新煉成的一種極汙穢惡毒的邪法,連敵人和那光幢一同毀去,免得夜長夢多,吃敵人師長尋來,留下後患,猛見妖陣上空光華飛閃,方覺不妙,還沒看清是何法寶,雷火金光已經打下。妖人久經大敵,頗有見聞,認出是正教中太乙神雷,疑是以前峨眉派的對頭,否則不會有此威力,再不見機,便難幸免。仗著妖法高強,長於化血分身、潛形飛遁之術,先還不舍自殘肢體。拼著舍卻一件法寶,略微抵擋須臾,就勢搶收了所用法寶逃遁。及見神雷迅速,一聲霹靂,妖陣先自消滅。自身雖仗法寶擋了一擋,遁向一旁,僥幸沒有受傷,但那用作替身的一粒寶珠也被神雷震裂,化為萬千點流熒,隕落如雨。驚懼百忙中,再一瞥見空中所懸傘形金光,分明敵人早下絕情,制己死命。就此遁逃,任走何方,都難幸免。情知兇多吉少,照這來勢,不拼受一點大苦,決瞞不過。一時情急,竟用飛劍暗將左臂斬斷,同時施展妖法,化血分身,將斷臂代替其身,暗借血光隱身遁法。哪知謝山早料及此,神雷過處,見妖陣雖破,妖人未死,身畔一片濃煙過處,又飛起一片血光。怒喝:“無知妖孽!惡貫已盈,還想逃死!”同時手指處,先前沒入地下的碧色光華,突自妖陣外圍地底鉆出。一頭仍在地下,另一頭光鋒倏地暴漲,千百根冷森森的鋒芒,寒光閃閃,齊向空中飛射上來。同時空中金光傘蓋所有鋒頭也自暴漲,根根向下倒垂,金箭如雨,一頭停空,一頭往下射去。兩下裏一半針鋒相對,一半參伍錯綜,上下交刺,金光燦爛,耀眼生穎。除了二女光幢所在處,晃眼滿布全陣,密如猖集。

這九天都羅神鋒,又名絕滅神網。敵人一經罩住,金碧二色神鋒一上一下,犬牙交錯,互相一合一轉,立即形神皆滅,妖人怎能逃脫?一條替身的斷臂剛剛擲出,瞥見金碧光華上下發動,雖知厲害,還在自幸見機得早,已化血光隱形遁起,能逃一死,至少元神總可遁出,萬沒想到此寶神妙無窮。謝山心疼二女,忿恨妖人到了極處。明知敵人不會漏網,仍恐萬一妖遁神奇,長於玄功變化,稍微疏忽,未將元神消滅,收寶時再一疏忽,仍被逃遁。因此神鋒方一合攏,隨又將手連指,一口真氣噴將上去,那金碧光華突往中心密集交錯著急轉起來。說時遲,那時快,妖人只慘嗥得半聲,連肉體帶元神全都絞滅。休說血肉化為烏有,不留一滴,便那元神化盡時僅剩下的一縷青煙,也被神鋒罡煞之氣消滅無跡,元神煉化更無庸提了。

謝山見妖人伏誅,忙收法寶和神罩一看,知道二女先中妖人五鬼攝魂之法,因是根性堅強,又有法寶護身,心神一時受了搖惑,元神並未出竅。但是遇敵疏忽,上身和四外雖被神光護住,下半身露出在外,致被妖人采集千年瘴厲之氣和兇魂妖鬼,互為表裏煉成的天魔無形毒瘴侵入。尤幸二女機警,法寶神妙,一覺不妙,雙雙隱入光幢以內,支持不住,往下一落,光幢恰好罩住全身。雖然死去二日,仍能救轉,不過中毒太重,肉身有了缺陷。如令照樣長大成人,於修為上便有吃虧之處。只好暫時使為幼童,等到將來福緣遇合時,再打主意了。

當下塞了兩粒靈丹在二女口內,雙手抱起。一面叱開石地,陷一巨穴,將三妖徒和所居寺觀一齊沈埋下去,覆回原狀。然後回轉錦春谷,連施仙法,並用靈藥。直到次早,崔蕪醒轉。又待到過午,二女才得救醒。又調養了些時,覆原不久,崔蕪坐化便有了準日。二女從小便受崔蕪撫養,忽要永訣,自是傷心。自聽說起,便守在旁邊隨進隨出,寸步不離。每一談起,便悲泣不止。崔蕪本就鐘愛二女,有勝親生,見她們如此依戀,越發感動。一算日期,還有十天,謝、葉二人須在期前才到,便對二女淒然道:“令尊因你二人夙根深厚,他年成就遠大,福緣遇合又晚,惟恐把路走錯,修為費力,所傳只是紮根基的功夫,這主意原是對的。不過令尊和葉道友俱是散仙中的翹楚,玄功奧妙,法術高強,怎沒傳授你們?實是不解。近一年來,經我再三勸說,雖然傳了一些法術,又賜你們辛金劍氣這種防身至寶。但是目前異派十分猖獗,遇上你倆這樣異稟奇資,決不放過,何況你們又是那麽年幼喜動。我去之後,雖然全谷禁制嚴密,歲月一久,保不住靜極思動,又和上次一樣,千方百計沖將出去,受妖邪侵害。日前我又勸令尊和葉道友多加傳授,都說恐你們分心,時還未至。我道力淺薄,莫測高深,心實放你二人不下。我前在旁門也頗算是個中能手,並還得有兩件厲害法寶、一口飛劍,惜被未明神尼破去。也由此害怕,棄邪歸正。別的法寶都在。我雖身在旁門,那兩件好的,原是漢唐仙人遺留下的奇珍,並非邪法祭煉而成。還有幾種防身脫難的法術,雖出旁門,於你二人卻有用處,本來早想傳授,惟恐令尊不許,遷延至今。我愛撫你姊妹十幾年,今將遠別,來生相遇,尚屬難知。意欲乘這幾天餘閑,擇你們能用能行的,一一傳授,永留紀念。此外還有一事相托,將來不免為難,你二人能給我情面麽?”

二女聞言,悲喜交集道:“我二人受你撫養,恩同慈母,休說為難,刀山劍林皆所不辭,何用問呢?”崔蕪嘆道:“此事並不要你二人涉險,不過那人與我關系極深,不忍視他滅亡,而葉道友恨他切骨。現時雖得隱藏,他年小南極群邪數盡之日,終須相遇,難逃一死。此系以前未明神尼指示玄機,始得稍知未來因果。我昔年失德之事,可不好意思對謝、葉二道友明言。想來想去,你二人修煉成就,必和謝、葉二道友常在一起,無事不知。我給你們留下一封柬帖,內載此事。只等兩甲子後,葉道友如有掃除小南極七十三島妖邪之事,可即開拆,趕去照此行事,就足感盛情了。那兩件法寶,一名洞靈箏,長才數寸,乃漢仙人樵公伏魔之寶,專制山精海怪。如法彈奏,多厲害的怪物,聞聲立如癡醉,周身綿軟,任憑誅戮。更能裂石開山,通行絕海。葉道友小南極除害,如將此寶帶去,省事不少。一名五星神鉞,專能破旁門五遁邪法。別的都無足輕重。你二人遇合成就,無不相同,永不分離,可一同應用便了。”隨將諸寶取出,連同法術,擇要分別傳授。五六日工夫,一齊學全。末了取出柬帖,叮囑謹藏,不可告人和開拆。二女拜謝領命。

又過三日,謝、葉二人相次趕來。崔蕪重托拜謝之後,由二人相助防護。到了緊要關頭,果有兩個異派仇敵,無心中聞得崔蕪居此,尋上門來。剛看出錦春谷設有禁制,未及施展邪法沖進,便為葉繽暗中埋伏的冰魄神光所殺。一些應有的魔頭,又吃謝山以全力維護元嬰,未受侵害,終於免去走火入魔的難關,安然坐化。

二女自是悲痛萬分。嗣經葉繽再三勸說,又將二女帶往武夷仙府住了些日,才減去了哀思。由此謝山為二女訂了日課,仍令在錦春谷中修煉。每隔半年,前往探看一次,每隔三年,許往武夷省親,住上十天半月。但須有人來接,不許親往。二女見年已長大,再三請求,長在武夷隨侍,一同修煉。謝山只是不允,屢請不獲。日久也就不再提起。因有上次遇險之事,谷中封禁越嚴。二女除卻每三年作一次武夷之游外,一步不能走出。沒奈何,只得靜心修煉,不再外騖。

一晃百年。自忖根基早固,每見謝山,必要強求另傳道法。謝山總以女兒將來與己路徑不同,此時多加傳授,反而有誤前程。二女無奈,又請傳授法寶。謝山吃她們磨纏不清,方始允諾。於是二女每一歸省,必要索討寶物。謝山見二女功力與日俱進,道心堅純,根基尤固,愛極不忍拂意,身邊又沒有那麽多法寶,便隨時物色,得暇現煉些來傳授,遂成慣例。年月一久,二女得了不少法寶,欣喜非常,只苦無法試用罷了。

這年武夷歸省,恰值葉繽來訪,與謝山談起峨眉開府盛況。二女聽了,欣羨非常,恨不能當時飛往,才對心思。其實謝山前已算出二女遇合,應在本年。只為自身事忙,又與極樂真人有約,知道二女不應歸入峨眉門下。心想:“二女欲往觀光,等自己事完,用上兩天工夫,默運玄機,細推前因後果,算出遇合所在,再放出山。彼時再抽空前往峨眉仙府一開眼界,也是一樣。”二女力求未允,又氣又急,回山籌計了好些日。忽然想起崔蕪所賜洞靈箏,一旦如法施為,左近山石林木俱要遭殃,再厲害些便要山崩地裂。父親所傳諸寶,雖遇不上妖人試驗威力,畢竟自己還互相試過。獨於此寶恐損谷中美景,從未演習。難得遇到千古難逢的仙家曠典,父親偏不叫去。尤可氣是父親那麽好一座仙府,卻不許女兒同住,長年住這牢洞,也住夠了。千載良機,錯過可惜,何不就用此寶裂石穿山,逃往峨眉赴會?父親、葉姑都愛自己,當著那麽多外人,決無呵責之理。既可見識一些有名仙長道侶,飽看仙山景物,弄巧父親見這牢洞已毀,無處可住,就許令我二人搬到武夷去住,省得長年氣悶。

二女雖然修煉多年,從未與外交接談說,外邊的事一點不知。童心稚氣猶似幼時,想到便做。先取洞靈箏走向谷口一試,哪知禁法神妙,箏上神弦響處,禁法反應,遍處金光紅霞,盡管地動山搖,震得人頭暈目眩,停手仍是原樣未動,封禁依然,休想走出。二女急得跳腳,幾乎哭出聲來。連試幾次,均是如此。二女已經心灰氣沮。回到洞內,忽想起禁制俱在洞外,洞依崇山,父親行法時,決想不到會由後洞攻穿十來裏路的山腹,逃將出去,也許可以一試。重又對著後洞如法施為,果然生效,隨著神弦彈動,山石逐漸裂開。因無禁法反應,聲音並不十分猛烈,只漸漸朝前裂去。約有個把時辰,竟將原有一座石山裂成一條峽谷,直通過去,脫出禁制以外。

二女只慶脫身,洞雖毀壞,也不顧惜。雖父親來有定日,葉姑卻是難說,來得又勤。平日惟恐其不來,這時卻恐走來遇上,又難如願。匆匆回洞,將平日衣物覓地藏好,所有法寶全帶身上,立即破空飛起。只知峨眉是在西方,不知途徑。心想:“專往西飛,見了高山美景就留心查看,遇上人就打聽,沒有尋不到的。”飛行半日,自覺飛出甚遠,連遇許多無人煙的高山,俱與所聞不似。正在煩急,忽見腳底山谷之中,生有好些異果,頗與以前葉姑由海外帶來的佛棕異果相似。一同飛下一看,正是此果,隨便摘吃了兩個,重又飛起。已經飛出老遠,猛想起:“父親曾說此次赴會群仙,差不多均有賀禮。自己空手前去,父親如在還好,否則相形之下,豈不難堪?記得那年葉姑曾說佛棕果是仙果,只海外有兩仙島出產,島主頗吝,輕易不肯與人,極為難得。不料這裏卻產得有,又是無主之物,現成禮物,豈非絕妙?”念頭一動,又趕回來,全數采個凈盡。

哪知此果乃大咎山妖人毒手天君摩什尊者種來供獻與妖師崆峒軒轅法王享受之物,便不遇上妖人師徒,一經發覺,立被尋來。何況二女又把大咎山絕頂妖宮誤猜是仙山樓閣,欲往探詢,自行投到。那佛棕異果離樹越久,香味愈發濃烈,妖宮徒眾一聞便聞了出來。先見二女美質,本已不肯放脫,再知異果被盜,如何能容。這時妖人正在宮中拜參煉道,手下徒眾雖然厲害,禁不住二女法寶神妙,為數又多。何況此次遇敵,鑒於幼年之失,上來便留了神。眾妖徒驕橫已慣,又恃在本山本地,輕視敵人年幼,才交手,便吃二女殺死了三個。可是謝山所賜的法寶也損壞了兩件。終於驚動宮中為首妖人軒轅老妖門下第四尊者毒手摩什,趕將出來,見愛徒傷亡,忿怒已極,立下毒手,想生擒二女,為愛徒報仇。二女雖然得勝,連失法寶之餘,也看出妖人勢甚厲害。互相打個招呼,正待再給敵人一個重創,飛身遁走。耳聽一聲龍吟,忽見宮門臺階上又一個矮胖妖人出現。人還未到,先飛起一片烏金光幕,將當頭天空罩住,似要往下壓來。方在驚疑,看不出頭上是何法寶,耳旁忽聽有人低語道:“妖人所放乃是七煞玄陰天羅,一被罩上,休想活命。還不逃走,等待何時?”

二女原曾聽謝山說過軒轅師徒們的厲害和所煉邪法異寶的名頭功用。聞言定睛一看,果與所聞金烏神障相似,不由大驚。知道這是最狠毒的邪法,雖有辟魔神光罩護身,久了也是兇多吉少。更恐被困在此,將開府盛會錯過,心中發急。看出妖人志在生擒,各打一個暗號,假意被陸續追出迎敵兩妖徒的綠氣絆住,由它牽扯,緩緩往宮前飛去。暗中運用玄功,取出法寶,準備臨走時再給妖人一下重的,以防追趕。眼看臨近,倏地施展全力,將劍氣倏地暴漲。尚恐力量不足,一個對付為首妖人,一個對付那兩條綠氣,各將手中備就的法寶發將出去。妖人驟不及防,一面又要顧周、李、易三個突然出現的強敵,分了好些精神,兩妖徒固是受了重創,毒手摩什也中了一下重的,慢得一慢。二女見那麽厲害的法寶打在妖人身上,竟未覺出怎樣,情知不妙,趕緊回身催動遁光,急如飛星往前逃走。

妖人自是咬牙切齒忿恨,略為閃避,連傷勢都不顧,徑舍周、李、易三人,隨後追去。二女百忙中回顧,身後金烏光雲狂潮暴發一般,漫天蓋地追來,竟比自己遁光要快得多。心中驚懼,忙把避魔神光罩取出,以備萬一。猛聽耳旁有人說道:“道友只管加速遁走,貧僧代你們抵擋一陣便了。”二女聽出是先前說話那人。再回頭一看,一片千百丈長的光霞忽然從空下降,光墻也似橫亙天半。後面妖雲也已飛到。就在兩下裏似接觸未接觸、目光一瞥之際,妖雲便電一般急,卷退回去。二女亡命飛馳,雖然回顧,並未停留,也遁出了好幾十裏。知這兩番相助的必是一位前輩神僧,好生感佩。還有適才和為首妖人對敵三少女,也極可感,劍光更是神奇。意欲尋著這四人致謝,詢問來歷。剛把遁光微停,便聽耳邊接著說道:“峨眉開府在即,此非相見之地,須防妖人去而覆來,貧僧也無奈他何。事正緊急,前途尚有人相待。請到峨眉再見吧。”

二女一聽,這人竟是峨眉一派,一面未見,竟識得自己來歷;神色不動,便將那麽厲害的妖人逐走。不由對於峨眉更生景仰。既然在峨眉可見,何必忙這一時?便催動遁光,往前趕去。因為逃時匆忙,將方向走偏了些,中途又值陰天,沒有看出方向,以為途向未走錯,否則適才那人定要提起。一味加急前飛,不覺竟由峨眉側面越過,到了川藏邊界的大雪山界內。有了上次經歷,沿途所經高山甚多,內中雖曾見到好些藏在深山中的廟宇和修道人所居的洞穴,惟恐又生枝節。偶然隱形飛落,見與想象中的峨眉不似,便即飛去,並未朝人問訊,以致越飛越遠。嗣見前面雪山矗立,高出雲表,綿亙不絕。二女雖未到過峨眉,大雪山景致卻聽說過,漸漸起了疑心。謝琳道:“聽說峨眉靈山勝域,每年朝山的人甚多,極具林泉之勝。尤其後山仙府一帶,素無人跡,風景應該格外靈秀雄奇才對。我們飛行了這些時,按說早該飛到,為何所過之地全與爹爹平日所說不似?這時竟然飛到這滿布冰雪的亂山中來了。我看此山少說方圓也有兩三千裏。峨眉在四川省內,書上載著天府之國,人民富庶,決不會當中夾著這麽大一片冰山雪海。莫非我們把路走錯,走到西藏大雪山來了麽?”謝瓔答道:“你說得對。我也正在疑心,沿途所經均不像是峨眉,按路程卻該早到,此山俱是萬年不化的冰雪,怎的會是峨眉?十九把路走錯。只為適才助我姊妹脫險那人曾說前途有人相待,並沒說我們把路走錯,內中必有深意。又見迎面這山高出群山之上,憑我們的目力,竟會望不見山頂,從出世以來還是頭次見到。這還不說,最奇怪的是我到了這裏,心中老動,仿佛往日葉姑帶我們去見爹爹,因三年才去一次,由上路便盼起,越快到,心越急的情景一樣。所以老想和你說往回飛,另尋峨眉下落,卻又總是想到那山頂上去,不曾出口,你說怪不怪?”謝琳道:“誰說不是,我也是從初見這雪山起便心動,活似有個極愛我們的人在那裏等我們一樣,照著我的靈機,兆頭還是很好。不然,我已料定是大雪山,不等到此,早喊姊姊回頭了。”說時,二女遁光已經停住。謝瓔道:“這事真奇,停下來,我心更動得厲害,直恨不能當時飛將過去。我想神僧既說前途有人相待,必非惡人。此山又如此之高,相隔只百多裏,也不爭這一點時候。反正走錯,難得到此,何妨上去一次,不管有無人相待,好歹也開一回眼界。”

話未說完,忽聽遙空一聲清磬,竟似由對面高出雲天的雪山之上傳來。二人聞聲,不由心旌搖搖。一面又覺身後有什麽警兆侵來,只有前行安樂之狀。雙雙連“走”字都未說,不約而同朝前飛去。越往前,冰雪之勢越發雄奇。因山太高,須迎著罡風向前斜飛。沿途俯視,只見到處冰崖千仞,萬峰雜沓,茫茫一白。天色老是那麽陰沈沈的,日月無光,青蒼若失,一望數千裏俱是愁雲漠漠,慘霧冥冥。盡管四外雪光強烈,炫人雙目,並不覺出一點光明景象,加上悲風怒號,雪陣排空,匯成一片荒寒。休說人獸之跡,連雀鳥都沒見有一只飛過。忽然一陣狂風吹過,好些千百丈高的冰崖雪壁忽然崩塌,當時冰花高湧,雲霧騰空,轟隆轟隆之聲,響徹天際。跟著數千裏內的雪山受了震動波及,紛紛響應,相繼崩塌,聲巨而沈,恍似全山都在搖撼,端的光景淒厲,聲勢驚人。二女暗忖:“這等窮陰險惡之區,除了冰雪,什麽景致都沒有。尤其山嶺之上,罡風凜冽,景更荒寒,任是鐵建的廟宇也為吹化,怎會有人在此居住?但那一聲清磬,又分明是山頂上發出來的,真個奇事。”一路尋思,越飛越高,不覺飛到頂一看,那山竟比下面所見還要高出兩倍,滿山俱是萬年前的玄冰。因受罡風亙古侵蝕,到處冰鋒錯列如林,人不能立足。通體滿是蜂窩一般的大小洞穴,其堅如鋼。乍摸上去,並不甚冷;等手縮回,只覺寒氣侵肌,其冷非常。

二女巡行了一遍,除卻黑鐵一般的冰峰冰柱,毫無所遇。罡風寒氣酷虐異常,雖然修道多年,時候久了也覺難耐。失望之餘,還沒商量飛回,謝琳道:“我怎麽只一想退回去,心便吃驚?一想前行,便自寧帖?這樣絕頂,本來不會有人。山那邊又被半山雲霧遮住,何不下去看看?那邊背風向陽,天氣好些,也許雲霧之下有人居住。如找不到,索性繞山而回,免得迎風上下費力。”謝瓔點了點頭,又同往山後降落。剛把上層雲霧穿過,便覺出下面冰雪漸稀,山勢傾斜得多。俯視居然見到土地和一些耐寒的矮樹短草,料有希望,好生高興。本定照直飛下,不知怎的,到了山頭,無故偏向東南方角上飛去。前半仍有冰雪,山勢也極險峻,百裏以外方見林木。二女一口氣飛出三百裏,又有一山前橫。謝瓔方道:“我們人沒遇見一個,就這樣亂飛一氣,有什麽意思?”謝琳忽然驚喜道:“姊姊你聞見香麽?”說時,謝瓔也聞到一股旃檀香味。姊妹二人一樣心急,不顧再說,搶著往前飛。

前面這山本已林木森秀,及至飛越過去,忽然眼前一亮,大出意外。原來山的對面還有一座較小的山巒,四外高山環繞如城,此山獨居其中,宛如宗主。那景物的靈奇清秀,直是從來未見。主山四外,平原如繡,芳草連綿,處處疏林。不是綠陰如幄,便是繁花滿樹,嫣紅萬紫,儷白妃黃,多不知名。天氣更是清淑溫和,宛如仙都暮春光景。並有雲峰撐空,平地突起,石筍叢生,苔痕濃淡,蒼潤欲流。再往前去,便是一片水塘,碧水溶溶,清可見底。塘側多是千百年以上的松杉古木,下面綠草成茵,景絕清曠。還有一樁奇事:舉凡虎、豹、熊、羆、羊、鹿、猴、狼、兔以及各種禽鳥蟲蛇之類,隨處都是,游行往來,見人不驚,也不互相侵害。照例平時形如世仇,見必惡鬥,或是弱肉強食,見必吞噬的,到此都化去了惡性,只有親昵,全無機心,各適其適,意態悠然。林枝樹杪,只見佛禽浴日,靈蛇吐焰,翠鳥嬌鳴,如囀笙簧。見了人來,有那大一點的怪鳥,以及雕、鶴、孔雀之類,偶還偏著個頭,傲然看上一眼,多半直如未見。二女覺著這裏景物自然美妙,已是難得,似這樣羊虎狼鹿、蛇鳥鷹燕等本性相克的生物,竟會棲息一地,互可狎習,各不相驚,更是極其稀罕。明明群動之境,耳目所及,偏感到一種說不出的靜中之趣。自然心移神化,相對無言,把平日好尋生物戲弄的童心全收拾起。遂將遁光停落,一路觀賞美景。由水塘側繞過,見生物鳥獸更多,到處琪花瑤草,嘉木繁陰,泉石之勝,更是目不暇接。卻沒見到一個人影。行約五裏,方到對山腳下。

初降落時,因見對面山上白雲如帶,霧繞煙籠,只顧觀看那些珍禽奇獸,不曾留意。這時走到山腳,才看出山勢險峻,四外都是樹色山光,花香鳥語,山卻宛如天柱矗立。盡管玲瓏剔透,通體空靈,石色蒼古,有似翠玉,卻不見一草一木。全山僅下半近中腰有一塊突出的平石,此外都是嵯峨峭立,無可著足。那平石廣僅畝許。由下望上,只聽泉瀑之聲,洋洋盈耳,宛如鳴玉。方欲飛身上去觀看,猛瞥見一片祥雲由頂上飛起,直朝來路高山之上飛去,其疾如電,晃眼無蹤。料知有異,忙飛到石上一看,緊靠崖壁,還搭有一座極寬敞的茅棚。左右一邊一道飛瀑,如白龍夭矯,貼壁斜飛,到了平石附近,順著山勢,繞山而流,徑往後山轉去。適見白雲橫亙,便是此處,所以不曾看出。如此靈境,斷定棚內必有高僧駐錫,不顧再看景物,忙往棚中走進。還未進門,便看出棚內空空,只當中蒲團上端坐著一個未落發的妙年女尼。身側地上插著一根樹丫杈,上懸一磬。面前有一小木樁,放著一個木魚、一個香爐和幾本經卷。此外更無長物。除幾根木架外,無甚遮攔。當中正門卻橫著一根木頭,離地約有三尺。說是門限,又覺太高,防人進去,上下又是空的。不知要它何用。

二女自上來後,心更跳得厲害。再定睛一看,見那女尼生相竟和自己相似,正在閉目入定,神儀內瑩,寶相外宣。氣象體態雖然莊嚴已極,那美如天人的面上,卻流露出無限慈愛的容光,由不得又敬又愛。始而為她威儀容止所懾,肅然起敬。後來越看越像素識,直似本來極熟的親人多年未見,猛地重逢。無形之中真情流露,自然感動,難於遏制,直恨不能當時撲向懷抱中去,才對心思。心雖如此,畢竟前因渺茫,事由初會,又見對方入定,未便驚擾。先在橫木之外立望了一會兒,由敬生愛,由愛加敬。暗忖:“適遇神僧,既示仙機,此山景物如此靈異,心情又如此感動,必非常人。義父又常說,近年將有遇合,成就遠大,不是玄門中人。再者自己素來眼高心大,看人不上,怎見了此尼,又沒見她有甚道法,會如此使人敬愛尊仰?好生不解。莫不便應在這位神尼身上?”想到這裏,不約而同,雙雙跪倒在門外,口稱:“弟子等巧涉靈山,許是註定福緣,望乞大師指點迷途,加以造就。”

話還未畢,忽見女尼頭上現出一圈佛光,一閃即穩。隨即睜開一雙神光瑩瑩的妙目,向二女微笑道:“你姊妹來此,原非偶然。不過此時還是檻內人,難進我的檻外來。不必多禮,我也無多話說,可各起立,聽我先說一個大概。”二女聽女尼口音,好似以前聽過,十分耳熟,心中早已敬服到了極處。聞命拜了幾拜,忙即起身,立侍於外恭聽。

女尼道:“我在此閉關已三百年,如論修行歲月,尚不止此。因我在佛座前發下宏願,誓參上乘功果,立無邊善功,而不殺一生物。即遇極惡窮兇,也以慈悲智慧、堅忍恒毅之力度化。雖具降龍伏虎無上法力,只用以為救世之用,從未以之傷害一命。苦行多年,忽然大徹大悟。本早功行圓滿,只為當初佛前發願之時,偶然動一塵念。我佛法不打誑語,有因有果,念即是因。有此一因,必須實踐,始得解脫。為了此一段世緣,雖遲我百餘年功果,但我佛法度人功德,勝於度世。說解脫,便解脫,何論遲早?這些話也不必多說。休看你姊妹學道多年,生具靈根慧質,但不到那自在境地時候,任多饒舌,也是不得明白。我為你姊妹已可算是破戒,這個報應由我自去身受。其實我仍是我,受不受沒甚相幹。至於我的來歷,你們回去對你義父說,小寒山有一女尼,他未必能夠得知。如說他的青梅舊友,就知道了。你們那葉姑卻是我俗家第一良友。後因彼此出家,道路不同,她又遠居海外,自聞我當年噩耗,屢經苦心尋訪無著,以為歷劫多生,難於尋覓。峨眉會後,可邀同來此一晤。你姊妹聞峨眉諸道友道法高深,不能無動於衷,此行意欲歸附。玄門正宗本來不惡,無如你姊妹均是佛門弟子,此去只可觀法,無緣遇合。還有你姊妹在大咎山與軒轅門下第四弟子毒手摩什結了深仇,此人魔光邪法均極厲害,非你姊妹所能抵禦。並且你們來時,他正在崆峒絕頂其師魔宮以內,算出救你們的人不是白眉禪師本人,乃他弟子李寧,越加悔恨。盜用邪法異寶,千裏傳真,環中縮影,搜尋你姊妹蹤跡。他禦魔光飛行捷逾雷電,片刻千裏,迅速異常,只要被看出所在,晃眼追上。你們來時,再晚到一會兒,立被發覺。我用佛法感召引來此地,才免於難。又用佛法將本山真形隱去一半,未被看出,否則他必追來此地。我雖不怕,但我不開殺戒。他又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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