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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七回 強歡笑 心淒同命鳥 苦纏綿 腸斷可憐宵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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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傳可惜。道家收徒原為代代相傳,門戶逐漸光大,善功越積越多,永無窮盡。積十萬外功不如度一佳士,如自我而斬,此時便積千百萬外功,也難為將來抵補。以前是為道未成時,生平太重情分,收徒太多,良莠不齊,有一害群之馬,全部習染為非,所以終局不是犯規叛教,便是自取滅亡,為外人所殺,只剩一個秦漁,眼看可以傳授衣缽,又為天狐所迷,失去元精,終於兵解。就不如此,論他本質也是勉強,不能承繼發揚。多年不收徒弟,一半是灰心,一半也是為了美材難得之故。現時轉劫人多,仙材輩出,何不便中物色兩個,承受本門衣缽,也是佳事。”由此便以童身游戲人間。因是行雲流水,一任緣法,並不專意尋求。多少年來,只收了兩個記名弟子,衣缽傳人,仍未尋到。可是人生多有特性,雖已成仙,積習猶未全去。真人生平最喜聰慧靈秀的男女幼童,以前收徒太濫,半由於此。尤其現時各正派中,這類有根基男女幼童最多。以為自己昔年學道,下山積修外功時,已近百年,彼時異派妖邪尚無如此勢盛橫行,師父猶恐閃失,除將本門法寶、飛劍盡量多賜傳授外,每次誅戮妖邪,師父縱不明著同往,也必暗中跟去,稍遇險難,立即現身相助。端的珍愛護惜,勝於親生。自恃師恩,也極放心大膽,何等容易。那似現在一幹後輩,年紀輕輕,十有九什麽道法都不會,至多賜上一口飛劍,或件把法寶,入門不久,便令下山行道。又值異派猖獗之際,到處荊棘,隱伏危機。固然福緣深厚,生有自來,各人師長多通聲氣,互相關照,長幼兩輩人數俱多,不患閃失,到時自有救星。但畢竟各都要經多少艱難危險。他們也真為師門爭光,實在覺著可憐可愛。自從成都破慈雲寺見到峨眉諸門人起,只要遇上,有難必救,往往另外還要加恩賜些好處。

這次原是無心路過終南,遠望數百裏外妖氣彌漫,上沖霄漢,料知正派中有人被困,也沒尋思占算,立即趕來。先以妖煙邪火太盛,妖人這等大舉,內中所困必非等閑人物。及至飛近一看,被困的只是一個年才十四五歲的少女。敵人這面不特有好幾個華山派門下能手,並還有九烈神君孽子黑醜,盡量施展其父所煉陰雷助紂為虐。少女想是年輕道淺,妖法太強,雖有師傳納芥環護身,並不能完全發揮此寶妙用,已被群邪似拋球一般,在煙光邪火重重包圍之下,震蕩翻滾,毫不停歇,人已萬分不支,眼看要遭毒手。真人輕易不動無名,見此也不禁發怒,動了義憤。因見黑醜惡行未著,並且劫運也將臨頭。其父九烈曾經見過兩面,執禮既恭,一點不敢賣狂。並還深知本人行為難逃天譴,近年更知悔禍,杜門不出,立志永絕惡跡。雖然縱容孽子外出,從兇助惡,畢竟不是他的心願。本著與人為善之意,特意網開一面,揚手一太乙神雷打將下去。

真人道法高深,玄功奧妙,所用太乙神雷自成一家,與眾不同。發時只就空中乾天罡煞之氣,連同空中原有的雷電一齊聚攏,用本身新煉太乙真火發動,同時打下。與芬陀、媖姆二人所發神雷不相上下,更能生死由心,妙用無窮。當時千丈雷火金光如雷海天墜,火山空墜,比電還疾。這一震之威,除將黑醜有意放走外,在場妖人只妖婦取媚黑醜,早已閃開一旁,未遭波及,下餘一個也未逃脫。眾中朱合法力最高,見多識廣,逃遁也最神速,一見來勢便知不妙,竟在法寶護身之下,用化血分身法自斷一臂,欲化血光遁走。哪知仍瞞不過真人,還未遁出圈外,手指處,一道金虹電掣飛去,總共一眨眼的工夫,便劈為兩半,連元神也一齊誅戮,仍未逃脫。

黑醜也看出神雷有異,先不曾受傷,只震了一下重的,妖煙陰雷全被消滅。自恃玄功變化,百忙中還想試鬥一下。及見眾妖人全數伏誅,才知厲害,不敢逗留,連忙收回化身,破空逃去。他不知真人有意放他,惟恐逃時受阻,情急之下,竟抓起幾粒陰雷朝後打去。真人本意想破他陰雷,忽然想起一事。又見芳淑受震昏暈,隨手一指,金光照處,使其神志清醒,落向地上。同時收了她的納芥環,跟蹤追去。黑醜見敵人跟蹤追來,自己那麽快遁法,晃眼竟被迫近,一時情急,回手亂放陰雷。真人將納芥環放起,隱去寶光,迎上前去,不等爆發,便已收去,每值一雷打到,便一停頓。黑醜驚惶匆遽之下,只當是陰雷的功效。同時又想這人與父親常說的極樂童子形象相似,總算自己不曾冒失迎敵。如真是他,稍遲一步,焉有幸理?越想越寒,惟恐追上,便將陰雷大把發之不已。直到把半葫蘆陰雷發完,真人才住了追趕,喝道:“速學爾父,閉門悔禍,或者異日還能免死。否則,你固難免誅戮,你父也受你連累了。”

說罷,隨即回轉。見芳淑虔敬知禮,根骨也是上品,越生憐愛,含笑喚起道:“我是極樂童子。”向芳淑口稱太師伯,重又下拜。真人笑道:“我與令師祖只有一面之雅,令師倒還見過幾面,怎可如此稱呼?快些起來,我有話說。”芳淑起立,恭答道:“太師伯修真在家師祖以前,又與峨眉祖師長眉真人同輩至交。師侄孫入門不久,道淺力薄,本不該冒昧下山。只為家師不久兵解,惟恐侄孫等難於成器,只等峨眉開府,便要引進到齊真人門下。照未來說,至少也該稱呼太師叔才是,豈不亂了班輩?”真人笑道:“由你由你。那納芥環現在我手,說完即還,無須愁急。令師既然傳你此寶,為何不將妙用傳全,只供防身之用,致你受此大險,是何緣故?”芳淑躬身答道:“也是侄孫性情躁妄,因聽師姊們說,此次峨眉開府,無論新舊門人,俱都積有好些外功,受業之時,並還自陳以前功過。侄孫入門年淺,平日只在本山采藥煉劍,惟恐入門之時無以自見,就不為同輩所輕,自己也不是意思,再三央告家師,出山積修外功。家師被磨不過,恐弟子只一口飛劍,難經大敵,師恩深厚,不惜以鎮山之寶相賜。因為時日已迫,立功心急,沒等煉到火候,便自下山。川湘諸省盡是新同門的足跡,自知譾陋,難於爭衡。久聞終南、秦嶺一帶盡多妖人巢穴,三秦黎庶時受侵害,雖然強弱相差,仗有此寶護身,略會隱身之法,以為避強就弱,去明赴暗,棄實搗虛,不與妖人硬敵,多少總可建點功行。到此數日,僥幸除了幾個妖人,救了一些被害人民。中間雖遇險難,仗著小心應付和此寶防身,竟免於難,方自竊喜。不料近日先遇一個妖婦,為奪小雁谷地底藏珍,苦鬥三日夜,被她誘向妖黨洞外困住。幸蒙芬陀太師伯相助脫難,還得了一件前漢仙人張免遺留的青蜃瓶,因為不知用法,已交芬陀太師伯重煉去了。適才相助三個同輩姊妹,合力誅一妖人,剛剛一分手。不料又被妖黨多人尋來,如非太師叔賜救,幾遭不測。”

真人笑道:“峨眉自齊道友掌教以來,竟成眾望所歸,如水就下,昔日長眉真人‘吾道當興’之言果然應驗,且有過之。自古以來,哪有如此盛業?難得你一個稚年弱女,孤身一人,因為向道心誠,居然不畏險難,於群邪四伏之區,暢所欲為,志固可嘉,尤堪憐愛。可惜我此時無以為贈。適才逃去的小妖人名叫黑醜,他那陰雷雖是邪法,卻能以毒攻毒,別有妙用,將來有幾位散仙中的道友均需此物。無如他們都得道多年,威望尊隆,決不肯向妖邪拉攏張口。你們後輩得了獻上,他們必定笑納。但是此物已與妖邪身心相應,事前一被發覺,不特反為所害,也成廢物。我故意追趕黑醜,便為收取此物。因是收發由他心意,一觸即裂,原意收它甚為費事,為省手腳,故此將納芥環借去一用。現收不少在此,我已有禁制,非那幾位道友的功力,不能隨心應用。就是九烈看見,親自收回,也無用處。現以贈你,到了開府拜師,你自陳功行時,當人說出,只說憑納芥環收取到手,不必提我,自有人來向你搭話。只要對方不是異派中來的外客,便可送他一半,不可全送。等第二人來索,還可多做一份人情。這兩人決不負你,必有好處,無論何物,只管收下。到時我也許暗中代你為力,只是休對人說起我。”說罷,連環帶那陰雷一齊遞過。

芳淑還欲請示先機和他年成就,只見金光滿眼,真人已無蹤跡。當時驚喜交集,出於望外,連忙望空拜謝。起身一看,那陰雷每粒只綠豆大小,晶翠勻圓,甚是可愛,想不到竟有那麽大威力。再看妖人屍首,連同先那一具,俱無蹤影。知是真人行法掩埋,自己就在面前,一絲也未覺察,敬佩已極。滿心歡喜,徑向城市中飛去。不提。

黑醜當時嚇得連頭也沒敢回,哪還有心思再顧妖婦,徑直逃回山去。滿擬向父母哭訴,下山為他報仇,不料反吃禁閉宮中,關了許久。每日思念妖婦,無殊饑渴。所以一出山,便去尋找,卻未尋到。

原來妖婦漏網以後,不見眾妖人回轉,便知不妙。第二日趕往原地查看,除四外崖石被雷震塌好些外,是日在場的同黨蹤跡全無。以為黑醜和眾妖人一齊遭了毒手,枉自傷心痛哭,咒罵了一場。隨即去尋教祖烈火祖師和史南溪等首要妖人。起初也和黑醜一樣心思,想尋敵人報仇雪恨。恰巧本門這些首要都在華山聚會,聞言莫不大怒。因不知敵人姓名來歷,斷定死屍必被掩埋,總有痕跡可尋。正打算趕往當地查看,只要尋到一具死屍,便可查出一點線索,到底是何來路,如此厲害。

忽一同道來訪,也是為了此事,言說:“那日有一女友約往秦嶺,尋一大仇人,報覆昔年殺夫之仇。對方是個不知名姓的老尼姑,一向韜光隱晦,獨在秦嶺茅庵中潛修,法力高深已極,平日敵她不過,懷恨至今。新近探出她就要圓寂,決欲壞她功果,並將元神戒體毀滅,以報前仇。及至掩向庵中一看,時候倒是正好,不料仇人竟和川邊龍象庵的神尼芬陀是同門至交,請來先期護法。並還有一少女在側,不知何人。芬陀厲害,素所深知,隱身法也未必能瞞得她慧眼,哪裏還敢妄動,才一照面,便想遁走,誰知已被看破,無論走到哪裏,都被千萬斤潛力擋住,再也沖突不出。眼看旁立少女一會兒踱出庵去,我二人卻被四外潛力越逼越緊,漸漸連移步都不能夠。芬陀只面對仇人入定,不來理睬。仇人隨即自身起火,將屍骨焚化,頂上現出靈光法身,飛升空中。屍體仍是原形未散,裂地自沈。又待了一陣,實在又急又怕,無計可施。先是那女友開口,說自從丈夫死後,便閉門修煉,不再為惡。現已明白夫死咎有應得,從此洗心革面,改邪歸正,不敢再生妄念。哀求芬陀饒她一次。自己也跟著虔心求告,才得活動無阻。剛跑出庵去,便聽左近一聲迅雷,千百丈金光自天而下。初還疑是芬陀佛法,回顧茅庵已隱,並無動靜。連忙隱身上空一看,相隔兩裏山坡上,立著適才所見少女,地下煙雲剛剛散盡,零零落落倒著幾具燒焦屍首。知道這一帶和敵派相鬥,只有華山一派。方想這麽一個女孩子,也有這麽大本領?忽然一道金光閃處,極樂真人李靜虛現身。明知這人法力也與芬陀不相上下,隱身法一樣是瞞不過。因那女友說她是早就獨善其身,此次行刺只為夫仇,盡點人事而已。適才已向神尼發誓,永不再蹈前非,去與昔日道友結交。這事不過無心遇上,並未與死人同流,又非有心偷覷。李真人道妙通玄,明矚機微,不會不知。問心無愧,逃躲反而不好,於是便沒有走。一聽雙方問答,才知死的俱是貴派門下。我二人見邪正不能並立,早晚難於幸免,觸目驚心之下,又想起近來異派中人的遭遇,越發膽寒省悟。現和那女友約定,同往海外覓一小島清修,不覆再參與惡孽。前此道友囑我異日同尋峨眉晦氣之約,自審道淺力薄,實難從命。多年朋友,永別在即,惟恐到時失望,特先通知一聲,並代辭別。”

烈火祖師等一聽仇人是極樂真人,早把氣餒了下去。正嫌她“神尼”、“真人”不絕於口,太顯懦怯,不料聽到後來,竟是公然明說,和那女友一樣棄邪歸正,並還露出絕交之意,不由勃然大怒。方喝:“你被妖尼賊道嚇瘋了麽?”還未及翻臉動手,來人道聲:“迷途速反,遲無及了。”聲隨人起,業已隱身遁去。眾妖人以為少女必是芬陀愛徒楊瑾,否則哪有如此高的法力。得力徒黨慘死了好幾個,枉自暴跳忿怒,無如這一尼一道,無一能惹,只得暫息覆仇之念,將來再打主意。

妖婦見師長如此膽怯,知無指望。又因來人未提黑醜死活,心終不舍。心想:“九烈神君近年連昔日同道都不肯見,島上滿是埋伏,外人怎麽也進不去。黑醜如未死,必要來尋。”回到洞中,連等多日,未見來尋,料定慘死。這一來,休說如意郎君,連像丈夫那樣的補缺人材都沒一個。加以曾經滄海,勉強弄了幾個壯男,俱不合心,白白害了幾條性命。一幹同道又都不敢對她染指,端的度日如年。最後忽發奇想,暗忖:“自己名聲太大,不是人家不敢,便是自己不願。現時正派勢盛,平日同門情分又惡,遇上事,連個可共生死的幫手都沒有。似此日夕攝取壯男,久了必應丈夫生前之言,遇上敵人,便難討好。聞得海外散仙甚多,好些都是情欲未斷,有妻有子。何不試往一游,碰碰運氣?”主意打定。她原是隨著池魯拜師,本來不是烈火祖師親收的弟子。借著訪友為名,便往南海飛去。

黑醜尋她不到,勉強幻形在大城市中尋些妓女,淫樂了些日。因有上次受挫和九烈的告誡禁制,倒也不敢妄為,可是越玩越膩。也是想起海內敵多勢盛,遇上時身有其父禁制,還不能反抗,幹受人欺。反正無聊,何不到海外去走上一回,也許真能遇上兩個。初意本沒想到南北兩極荒寒之區,臨快走時,忽然遇見一個華山派的門下。黑醜出山未久,識人無多,其父又不許與各異派妖人交往,原沒想到兜搭。反是那人看出他幻相有異,存心拉攏。黑醜一聽是華山派門下,順便打聽。也是冤家路窄,那人恰巧奉命赴南海夜明島小仙源下書,昨日回來,路上正遇妖婦同一島仙在彼游玩,因妖婦見即避去,沒有說話。黑醜聞言,又喜又酸,連忙趕去。尋遍夜明島小仙源,也無下落。後遇島上散仙明霞神君韋熛,得知妖婦同了道友鐘ⅲ往金鐘島尋人鬥法去了。黑醜以為散仙中還能有甚可畏人物,並未詳問金鐘島上有何人物,便自飛去。

實則韋熛便是妖婦情人,因和金鐘島宿仇,自己又不敢惹。又因妖婦貪淫,初試甚樂,日久疲於應付,疑心妖婦要盜他的元陽,恰值近日島主外出雲游,正好指使妖婦擾鬧一番。也是假說昨聞人言,黑醜現在金鐘島,並說島上俱是仙女,無一男子,妖婦立時酸氣飄空,即欲韋熛同去尋找黑醜理論。韋熛卻說:“我與島主多年近鄰,不便傷了和氣。再者,雙雄不能並立。要去,還是你一人前去好。好些女仙本領有限,怕她何來?”一面又說黑醜此時還在島宮以內做上賓,教她如何擾鬧,便能逼她將人獻出。否則此島甚大,你找不見他,他也不會知道你去。

妖婦做夢也未想到新歡如此心毒,只為稍出惡氣,便讓她身入虎穴,白送性命。當時淫欲迷心,暗想:“黑醜見自己帶一新情人同行,也難保不生酸意。並且自己先就與人交接,背了前盟,不能再去怪他。不如獨往,就說等他未來,一路千辛萬苦,尋訪到此,更顯恩情。”應了一聲,匆匆便走。韋熛見她情切舊歡,對己毫無留戀,心越暗恨。惟恐此去不能兩敗,妖婦如若逃回,必仍和自己糾纏不清。異日島主葉繽知道,趕來問罪,又是禍事。妖婦一走,便暗隱身形尾隨下去,自己不敢到島上去,守在島旁,偷覷動靜。等妖婦敗逃時,將她殺死,永絕後患。料想島宮禁制厲害,神光尤為奧妙,妖婦至多殺傷兩個侍女,毀掉一些寶物陳設,結局不死必傷,非敗不可。

果然妖婦一到島上,先就無理亂罵,叫島上人還她丈夫。葉繽對於門人侍女規條嚴整,輕易不許與人生隙。即有來犯,也是先禮後兵。這時恰有兩名侍女在島邊閑眺,見妖婦飛落亂罵,一身妖氣騷形,知非善良。一個還用善言盤問說:“島上向無男子足跡,怎會有你丈夫?”一個早將警號暗中發動。宮中兩女弟子聞警,當是鄰島仇敵大舉來犯,先把師留禁制發動,然後率眾出敵。妖婦看出兩侍女無甚法力,越把新歡之言信以為真,口中辱罵不休。又把飛劍施出恐嚇,逼說實話。又照韋熛所說,暗使邪法去破島中神光寶塔,和那直達宮中的一座白玉長堤。不料兩侍女法力雖然有限,那冰魄神光卻是人人都會,又見禁制發動,立時變臉迎敵。緊跟著兩女弟子也率眾侍女趕到,一見妖婦神氣,出語又汙穢不堪入耳,俱都忿怒交手。不消片刻,妖婦便被千裏彩光包圍,絞為肉泥,形神皆滅。

韋熛只說葉繽不在,要差得多,以妖婦的法力,雖非二女弟子之敵,驟出不意,至少那座白玉長堤總為烈火炸裂。哪知全島都有埋伏,全在冰魄神光籠罩之下,一經發動,彩霞當空,麗影浮霄,多大道行也吃不住。幸而預存戒心,沒和妖婦同往。嚇得哪敢停留,連忙遁回。見黑醜尋來,知是九烈愛子,法術高強,便借刀殺人,不論勝敗,均可為雙方樹敵。立即編了一套假話,引他自投羅網。

黑醜到了島上,也和妖婦差不多的行徑,張口要人,跟著便用飛叉威嚇。這次恰巧所遇的是葉繽心愛的侍女謝芳霞,不特法力較高,並能運用全島神光禁制。聽出來人是妖婦丈夫,黑醜去時又未現出原形,心想:“此時宮中正做晚課,似此妖孽,還不與前妖婦一樣,有甚大了不得,何苦勞師動眾?”一面還口迎敵,一面發動禁制。本來黑醜見島上情形不對,拿不定妖婦是否在此,沒想傷她。也是謝芳霞該當遭劫,禁制還沒發揮妙用,她便將妖婦日前來此擾鬧伏誅之事說了出來。黑醜聞言,痛心萬分,立將原形現出,揚手兩粒陰雷。謝芳霞單憑所煉神光飛劍,如何能是黑醜對手。等到見勢不佳,想要逃避,已是無及,肩頭上掃中了一雷,邪氣攻心。尚幸機警敏捷,禁法已經發動,同時報警也向宮中傳出。黑醜不知神光禁制如此厲害,急於抵禦,不顧二次放雷傷人,緩得一緩,謝芳霞才得敗退下去。走不幾步,黑醜心念動處,陰雷立即爆裂。總算謝芳霞知道陰雷邪氣厲害,恐順穴道上攻,逃時拼命運足全力將穴道閉住,沒被侵入正身致命之處。就這樣,一條玉臂已被炸得粉碎斷落,血肉紛飛,當時痛暈過去。宮中諸人也已趕出。黑醜自從上次吃虧,便學了乖,上來盡管狂妄,風聲稍一不利,便生戒心。見島上一個侍女已有如此法力,又見神光交織,宮中接連飛出許多敵人,再用陰雷,已為神光所阻,無法傷人,不敢戀戰。意欲打聽明了島上來歷,再打主意,立即運用玄功變化遁走。先回小仙源,不見一人。心痛妖婦,意欲回山取來法寶,再報此次之仇。到家一說,九烈神君聽他又在海外闖禍,得罪葉繽,再三警告,二次關在宮中,不許外出。並因自己每日入定,恐他逃走,特命愛姬黑神女宋香娃代為監防。待不幾天,二人言語不合,動起手來。黑醜之母梟神娘出來袒護愛子,宋香娃氣忿不過,盜了許多法寶,不辭而別。九烈神君入定回轉,夫妻反目,立逼黑醜去尋庶母賠禮,請將回來。九烈神君心戀妖女,怒火頭上,忘了重施禁制。黑醜巴不得借此外出,偷偷帶了不少陰雷,連同法寶、飛叉,重又出外。生來性傲,怎肯去尋庶母賠禮。因其父歷述葉繽厲害,也沒敢再去尋仇。每日東游西蕩,結交了不少異派妖邪,妄肆兇淫,膽子越來越大。輾轉援引,竟和妖屍谷辰、白骨神君聯成一氣,終於惡滿伏誅。

九烈神君全仗悍妻梟神娘援引入道,加上自身種種遇合,才有今日。修道數百年,一意采補,只應悍妻之請,生此孽子一點精血,又是生來異質,夫妻二人愛如性命。不料為人所殺,連所煉三屍元神全都消滅,不曾逃回一個。葉繽知道,此事即使九烈神君知難隱忍,其妻也不肯罷休,且又妖法厲害,恐非敵手。日裏將雲鳳送走以後,便去武夷絕頂,將平生惟一男道友謝山借去的一盞佛家至寶散花檠,索了回來應敵。

那謝山是一個介於仙佛之間的散仙,既通禪悟,又曉玄機,與峨眉掌教妙一真人兩世至交。俗家本是一位文雅風流貴公子,嗜酒工吟,年甫三十,便積詩萬首,傳誦一時。後來棄家學道,為散仙中有數人物,隱居武夷山千石帆潮音小築自建的精舍以內。地當是武夷絕頂最勝之區,四外俱是危峰層巒,飛鳥不到。仙人多居名山窟宅,他獨喜樓居。仗著仙法神妙,及原來的天生奇景,把一座潮音小築,布置得靈淑清麗,美景無邊。葉繽未成道前,便和他是通家世戚,所以二人交誼最深。

那散花檠形制古雅,乃是萬年前美玉精英所制。葉繽原是無意而得,到手不滿十年。這日因往武夷去訪謝山,路過澳門附近,時當月夜,風靜無雲,碧海青天,交相涵吐,一片空靈境界。正覺海上夜景有趣,忽見遠遠碧浪如山,突湧天半。浪頭上有一形似夜叉、脅生雙翼的怪物,正由海內沖浪而起,已離海面百十丈高下。先是身後青熒熒,飛起指頭大小一點星光,打向身上,一閃即滅。跟著便聽叭的一聲爆音,慘嘯聲中,怪物立被炸死。當時血肉橫飛,隨著沈了下去。怪物一死,水面上微微蕩了一陣,也就平息,依然是萬裏晶波,光明景象,更不再有異狀。先前那點青光小而不強,又為飛濤所掩,如換常人,直看不見。葉繽因仗行道多年,見多識廣,看出是件奇珍異寶。暗忖:“目前水仙,只紫雲三女、翼道人耿鯤、陷空島陷空老祖等有限幾人,是在海底居住。餘者名為水仙,所居都在陸地。並且這幾處分在東、南、北三海,地絕幽遠,最近的相隔中上也數萬裏,與水面上下相隔更是深極。這鄰近省治,平日市舶往來、帆檣成陣的海口沖要繁鬧之區,怎會有這類高明之士在水底隱居?那青光雖看不出路數,生平僅見,但極靈異神奇,正而不邪,決非異派妖邪和水中蛟蜃所煉法寶丹元之比。看那神氣,分明是有人在彼清修,怪物前去侵擾,看出對方不大好惹,逃遁不及,吃寶光追來打中,登時誅卻。”不由動了好奇之心,意欲入海探看,到底是甚人物。便把身形隱去,行法辟水,直下海底。初意離海岸近,必不甚深。哪知怪物起處的下面,竟是一個海竅,深不可測,直下有三千多丈,才到海底。只見白沙平勻,海藻如帶,搖曳紛披。深海中的怪魚修鱗,千奇百態,栩栩浮沈,游行於斷礁瑚樹之間,往來如織,並無異狀。心中猜想:“適才許是一位水仙在水底路過,與怪物相遇,誅卻以後,已經走去,否則怎會不見一點形跡?”

正在徘徊欲上,忽然覺出那些怪魚只在身前一帶游行往來,不往身側游來,心中微動。回身細一查看,那地方已離海竅盡頭邊壁不遠,廣只百畝。地面上生著不少五顏六色的珊瑚樹,大都合抱,糾曲盤錯,形態奇古,各色皆備。尤以翠色的為最好看,從未見過,光怪陸離,燦爛非常。心想:“原來這裏竟生著這麽好的珊瑚,如此粗大,世間所無,至少也是萬年以上之物。”方欲拔起兩株帶贈好友,猛一眼瞥見正中心倒了一片畝許大小的礁石,將兩株大珊瑚壓倒折斷,石頭也淩空擱在珊瑚之上,分明新倒不久。知道當地最是寧靜,微沙不揚,礁石乃海底沙蟲所積,堅附海底,怎會無故自拔,形勢又和人掀起一樣?一路循蹤趕去,直到壁竅之下,忽發現地底有一洞穴。上面仍是重波,齊著地面以下,並無滴水,大小形式俱與前見礁石相等,越知有異。

再定睛一看,洞穴靠壁一面,凹將進去,內裏有一六尺高的佛龕,龕中盤膝坐著一個枯僧,左手持著一個玉石古燈檠,右手掐訣斜指燈芯,面帶愁苦之色。同時又看出先前原有幾層禁制,已破去了一半,封洞大礁石也被揭去。最奇的是,那燈芯並未點著,卻有一穗虛焰影,勢若飛舞。人只要靠近洞口,燈焰便漸明顯,現出極淡的青熒光影;人一退後,又覆如初。知是一件至寶,適才殺死水怪的青光必由此出。要換別人,早起貪心,入洞盜寶,惹出事來。葉繽畢竟修煉年久,道心清寧。又見那枯僧已在海底坐化千年,身有至寶,竟未受到侵害,佛法禁制,厲害可想。暗忖:“現時這裏雖然受了怪物侵擾,門戶大開,也只將外重禁制破去,依舊不能深入。看水怪死時慘狀,人雖坐化,靈異神通猶存,此事萬萬不可造次。並且對方在此埋藏法體,用心如此周密。他能保持不壞之身,不為海水蟲沙侵蝕,未始不是仗此法寶,就能取去,也於理未合。不過今日他已動了殺機,幽宮洞啟,劫運也是將臨,所以面容如此愁苦。自己本是來訪謝山,近在武夷,頃刻可以往返。何不把他尋來商量,看是給他照樣行法封固,還是遷埋別的隱僻之處,免得怪物同類又來擾害。”想到這裏,再看那枯僧,面上愁容漸斂,似現微笑,益知所料不差。心中高興,便即合掌通誠祝告,連問方才所想兩種意思。枯僧除口角似帶微笑外,更無別的朕兆。試作欲下之勢,青色燈焰忽明,光景熒活,似欲離燈飛起。不敢冒昧,只得離海,急往武夷飛去。

到時見謝山手裏拿著一片舊黃麻布,正在出神,面有憂色,見葉繽來,便隨手收起。葉、謝二人由總角戚友,變為數百年同道至交,彼此極為親近。覺得謝山平日夷曠沖虛,平生又無一個仇敵,不應面有憂容。因為急於述說海底奇事,略問兩句,謝山飾詞,一說也就丟開。隨即葉繽便說了海底所遇。謝山聞言大喜,忙說:“枯僧所持古燈檠,乃前古的佛門至寶散花檠,又名心燈。來歷詳情,此時很難全知。如得到手,將來你我大是有益。”葉繽先還覺著無故奪人防身護體之物,不是正經修道人的行徑。謝山卻力說:“無妨。這位道友藏真海底,當時必是防有仇人傷害。事隔千餘年,冤怨已滿,仇人也已轉劫,無力相害。他既不願永淪水底,更防懷寶傷身,受別的妖邪水怪侵害。我們只消將他法體移埋妥當。至於所設禁制和佛燈神焰,我俱能夠抵禦。此時蹤跡已現,速去勿延。”

葉繽不便過於攔阻,只得同往。回到原地,想不到事情極其順利。先是謝山在洞裏喃喃默念,手又掐訣,看不出是在念咒,還是通誠祝告。念完,手指處,水便分開,下面禁制全失靈效。燈上佛火快要飛起,吃謝山掐訣制住,卻令葉繽收取。到手以後,枯僧雙手忽然下垂,落向雙膝蓋上,玉燈檠也不再生異狀。一點沒費事,便連佛龕攝起,移向武夷絕頂千石帆謝山仙居左近,叱開石壁,埋藏封固。還拔了好幾株萬年珊瑚回去。

葉繽知彼此法力道行相差無幾,這次謝山獨有成竹在胸,事若預定,好生奇怪,再四盤問,終是飾詞遮掩。後來僅說:“那枯僧和我二人必有前因,無如事隔千餘年,毫無端緒。我二人此時法力尚算不出,不久齊道友峨眉開府,內有不少佛門中神僧、神尼,到時轉托探詢,始能深悉。”葉繽不知他是否藏有難言之隱,堅不明說,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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