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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計中計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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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一眼,他心癢難耐,縱使已回客棧,滿腦也都只是那女子的笑容。自此相思入骨,神魂顛倒。日日到西湖邊轉悠,從日出直守到日落。”

“我從未見過他那般模樣,心裏也不禁暗暗好奇,那女子難道真能美到如此地步?便也跟著三哥去湖邊苦守。過了半月,那女子終於又坐著軟轎來了。我三哥一見那頂軟轎,就激動萬分,渾身顫抖,卻不敢進前,唯恐唐突了佳人。卻見轎夫落了轎,侍女上前掀起簾子,扶那女子下轎。那女子慢慢出了轎來,款款上了一艘停靠在岸邊的畫舫。我們所在的位置,根本瞧不清那女子容顏,只能瞧見她背影。但僅這個背影,已足以令人顛狂。我竟比三哥更慘,連她的臉還未見著,只瞧了一眼她的背影,便已是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船家撐著船漸漸遠去。我和三哥呆立岸邊,渾不覺烈日當空猶如火烤,直站到天黑,曬出一身油汗,那畫舫也未回來,我們才茫茫然回了客棧。從此,我們便天天到西湖游歷,為的就是見那女子一面。直到有一天,那女子也發現了我們這兩個癡人,命那侍女來請了我們相會——自從,我兄弟二人為她美色所迷,竟把什麽事都忘得一幹二凈。”

“後來,她才表明身份,說她便是幽靈宮主,隸屬聚雄會門下,問我們可願做那左右勾魂使者,守衛在她身邊。我二人雖大吃一驚,但色令智昏,輾轉想了幾日,終覺即便被千刀萬剮,也不如見不到她那般痛苦。名利地位,江湖道義,父母兄弟,門規律令,和她比起來,都變得不再重要——我兄弟二人就此從江湖上消失。家父十分震驚,派人四處尋找,但哪裏找得到我們?家父為人十分嚴正剛直,若知我兄弟如此貪戀美色,自毀名節,必不會容我們活於世上。所以,自從我們入了幽靈宮,就已無回頭的可能。”

“這一年來,我們在歧路上越走越遠。其實,我們雖為左右勾魂使者,能見到幽靈宮主的時候並不多。她總是神出鬼沒,對我們兄弟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心情好時,她會對我們兄弟軟語溫存,百般撩撥,卻總是不肯讓我們一親芳澤,一年來,我們連她的手指頭也沒摸過一下。我慢慢有些醒悟,開始感覺到,這女子雖然美艷無雙,卻是心如蛇蠍毒辣之極。我兄弟二人跟著她終將死無葬身之地。對她的狂熱之心慢慢有些冷了。直到有一天,少莊主帶回了可情姑娘。”

“若論外貌,可情姑娘比幽靈宮主差得遠了,若論妖媚之術,更是半點也無。可我見她每日裏愁眉深鎖,甚是可憐,對人卻溫和寬容,甚是可親,雖對謝謹蜂一往情深,卻能進退有度,堅守自己對冷香宮的忠誠,不容侵犯,又甚是可敬。我從同情到敬佩再到愛慕,把對幽靈宮主的心思一點點轉移到了她身上。只是,她乃謝謹蜂的姬妾,我不敢有半點非分之心。而且對她的感情,又和對幽靈宮主的不同,不似那般神迷意亂,不能自主。幽靈宮主百忙之中,竟未察覺。”

“我三哥卻一直執迷不悟。在接受任務前去刺殺你們的前一天,幽靈宮主只不過陪他對月小酌了一會兒,剪了截青絲贈他,他便義無反顧,雖死無憾。第二天,我聞得三哥死訊,悲痛欲絕,幽靈宮主卻是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只怔怔出了一會兒神,長嘆了一聲,便自行其事去了。我見她如此薄情,徹骨心涼,自思我兄弟二人如此迷戀她,以致人倫盡失,法理皆廢,換來的卻是什麽?三哥為她而死,她卻只是一聲嘆息,說不定連那聲嘆息也並非為我三哥所發。因為這幾個月來,她總是不停出神,時常無故嘆息,一時黯然落淚,一時咬牙切齒,也不知究竟有何煩惱。象她這樣能顛倒眾生的女子,又有什麽是她得不到的?又有誰值得她煩惱?”

“如此一來,我對她更是死心。後來你贖回了可情,我自是替她高興。以為她從此便獲新生,不料昨晚卻接到幽靈宮主秘令,要我來殺了她。我本不肯,可幽靈宮主告訴我,她剛剛接到飛鴿傳書,就在十日之前,唐門已被聚雄會暗中所破,我爹爹唐玄機已落入聚雄會手中。我若不從,她便要殺了我爹爹——”

花濺淚驚道:“什麽?唐門已被聚雄會暗中所破?蜀中距此山遙水遠。她所說有何憑證,僅一封飛鴿傳書,你竟信了她?”

唐逸道:“她對我這種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實是輕視之極,從來毫無顧忌,連假話也懶得說。她跟我說起的江湖中事,無一沒有應驗。何況要破這唐門,她更是容易,只因我那三哥,對她簡直已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這一年來,她不知從他口中套取了多少唐門機密。”

花濺淚想起上月秘報,蜀中已有異動,聚雄會勢力在蜀中活動頻繁,這唐門被破,極有可能。算算日程,李思卿應該這兩日就到蜀中了,如果唐門真有劇變,很快就應有消息傳來。心中暗暗盤算,要馬上回去修書一封,派密使飛鴿速遞,直入蜀中,將這消息通報給李思卿。

唐逸喘息了一陣,道:“幻月宮主,我求你一件事!家父已被聚雄會悄悄送至淮安王府關押。此禍皆由我兄弟二人引發,我兄弟二人縱然一死也難贖其罪。我求你救出家父,並幫家父重振唐門。據說,淮安王府中已關押了不少江湖好手。淮安王想軟硬兼施,逼他們為他效力,或是留作將來要脅冷香宮的砝碼。你若能將他們一並救出,對武林也是一大幸事。”花濺淚道:“這本是我分內之事,你不求我,我也會辦。”

唐逸低聲道:“如此多謝了。”突一回手,將一只毒鏢插入心口。花濺淚欲救已遲,俯身抱著他:“你這是何苦?”唐逸眼中閃過一絲淒涼之意:“這是我助紂為虐應得的報應。”

花濺淚道:“你迷途知返,本是好事,若能待罪立功,縱不能完全抵過你犯下的罪孽,也不愧為一個頂天地立的好男兒,你若一死,豈不更對不起你唐門,更對不起武林?”

唐逸苦澀地笑了,道:“我今日失手,回幽靈宮也是必死無疑,若是隨你而去,又有什麽臉面對他人?何況,我為美色所迷,做下這等荒唐行徑,是可情讓我徹底醒悟,我才明白,一個女人,真正能打動人的,不是她的臉,而是她的心。她挽救了我,我卻利用她的信任殺了她,再茍活世上還有何意義?不如隨了她去,與她同作那孤魂野鬼——”

花濺淚搖頭嘆道:“你,你真是太傻了!”忽然,她覺得唐逸的手動了動,暗中將一個東西塞在了她手裏,是一個紙卷。她心中暗暗驚異,卻不動聲色,假意伸手入懷取傷藥,把那紙卷放入了懷裏。

唐逸臉上露出會意的微笑,低聲道:“宮主,你是個聰明人,希望你能一切順利,若你能成功,我的罪孽,也可稍有減輕。唉,人生如棋局,一步走錯,全盤皆失啊——”聲音漸漸細微,呼吸也慢慢停止。

周遭一片靜寂,仿佛整個黑夜都已死去。花濺淚擡眼望著滿園死屍,忽然覺得生死之間的距離,竟是如此模糊。放下唐逸屍身,呆坐花叢,慢慢理清了思緒。

可情的身子已僵冷。花濺淚想起她這一生遭遇,禁不住又流下淚來。她探手入懷,果然摸到一軸小小畫卷,連忙取出打開,想看看這神秘的謝謹蜂究竟是怎樣一個專獵女人心的美少年。

未料可情傷處流出的血,早已將畫卷浸透,墨痕暈染開了,模糊一片,哪裏還瞧得清楚?花濺淚不由呆住,心道,這莫不是天意?

忽又想起唐逸臨死前暗中塞給她的那個紙卷。聽他所言投入聚雄會的經過,似乎句句是實,不是捏造得出,但為何又要如此神秘地另給自己一個紙卷?莫非這園中另有人在暗中窺視?唐逸自知此來就不能生還,所以提前寫下一些不能說出的秘密,好暗中交給自己?那上面倒底說了些什麽?

心中疑問雖多,卻不便拿出紙卷來看。唐逸竟如此小心,自有他的道理。需得小心螳螂撲蟬,黃雀在後。

天明時分,荒嶺上,又多了三座新墳。花濺淚葬了可情、韻兒與唐逸。騎了白馬,往杭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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