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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風雲突變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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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已是第三天。兩人想盡辦法,只湊得三十萬兩銀子。花濺淚已將所有值錢的首飾物品全都送進了當鋪,也不過僅得數千兩白銀。

蕭雨飛道:“你也不用犯愁,這幽靈宮主一定就是聚雄會中人,咱們即便給她五十萬兩銀子,她也未見得就肯放人。”花濺淚道:“此事必定也是謝謹蜂在背後謀劃。他是想不停制造事端,牽制我們的精力,浪費你的時間。如果真能見到可情,從她身上多多少少總會查到一點消息。只是在杭州,咱們人生地不熟,急切之間,如何能再湊到二十萬兩銀子?”

蕭雨飛沈吟了許久,道:“昆侖派前掌門南宮君就住在杭州。南宮世家,富甲天下。我們可找他暫借。我爹與南宮君是二十年的至交。還記得當年爹爹三十壽辰,南宮君送的壽禮就是一對價值連城的羊脂玉瓶。”花濺淚道:“你已八年未見過南宮君了,他能認出你麽?”蕭雨飛摸了摸腰間的斷腸劍,道:“他雖認不出我來,但他會認得這柄斷腸劍。如果他不肯借銀子給我,我也只有先把這劍抵押給他,待日後慢慢贖回。”

花濺淚道:“這劍是冷香宮至寶,師叔若追問起來,你如何交代?不如把我們這對龍鳳玉簫抵押給他。”二人計議已定,寫了拜貼,備下禮物,往南宮世家而去。

南宮世家,果然富甲天下。這麽大一所宅院,布置得如此豪華,要花費多少人力財力?在這裏,你幾乎可以見到你這一生中能見到的各種奇珍異玩,有的卻是皇宮中也未有的絕品。南宮君的客廳古樸而典雅,墻上字畫無一不是名家真跡。廳中坐椅均是用整塊檀香木雕成的雕花大椅。用來沏茶的杯子是犀牛角所磨制,地上鋪的卻是來自波斯的氈毯。

唯有南宮世家,才能有如此大的出手,如此驚人的闊綽。但,無論是神偷還是巨盜,都不會有人來打南宮世家的主意。因為,這裏住的是十六歲就擊敗了黑道高手譚羽,十八歲就名滿天下,二十九歲就接掌了昆侖派的南宮君。五年前,他將掌門之位傳給了大徒兒餘磊英,還將唯一的獨生愛女嫁給了他。自己則安心回到杭州老家,悠閑渡日。

現在,這位武林名宿正拿著一個盛滿西域葡萄酒的夜光杯,含笑看著這兩個在黃山大會上引起萬人矚目、一月之內名揚天下的少年人。他放下夜光杯,拿起了那對晶瑩圓潤的玉簫,仔細把玩了一會兒,脫口讚道:“好玉,好做工!如此玉簫,真乃稀世之珍,老夫一生,見過奇珍異寶無數,卻從未見過此等珍品。這對玉簫,實乃無價之寶,豈只值二十萬兩?”

蕭雨飛道:“富時萬金不嫌多,貧時一文也為珍。晚輩願以這對玉簫作押,向南宮前輩借銀二十萬兩應急,三月之內,定來贖回。”南宮君道:“南宮世家,略有家資,何需抵押之物。我與令尊的情誼,豈是錢財可以算計?”蕭雨飛知他豪爽,也不假意推辭,躬身行了一禮道:“多謝。只是晚輩這次借銀,乃晚輩私下有急用,與家父並無關系。”

南宮君道:“老夫明白你的意思。此等小事,我不會向令尊提起。你不必謝我,應謝你們自己。俗話說,掙家猶如針挑土,敗家好似水退沙。南宮世家此時固然富足,但我也難保南宮世家能永遠昌盛下去。所以,我也很珍惜今日之所有,並非一擲千金的豪客。我之所以願借給你,就是因為你自己。而並非僅僅瞧在你爹爹之面。在無名寺中,你遭遇大變,卻面不改色,不慌不忙,侃侃而談,令我好生相敬。我也好生嫉妒,你爹爹居然調教出你這般優秀的兒子。我那幾個孽障,哪有一個及得你!”

蕭雨飛紅了臉:“前輩過獎了。晚輩任性妄為,行事莽撞,才會惹禍上身,連累爹爹與冷香宮,哪裏當得前輩如此評價。”

南宮君微微一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越是傑出的江湖男兒,越容易招來是非。想當年,我也曾率性而為,有多少次險些連命也丟了。你放心,我相信你絕不是兇手,而只是中了謝謹蜂的奸計。我也相信,以你的能力,必能在期限之內查清此事。”站起身來,將那對玉簫分別遞還給蕭雨飛和花濺淚,笑道:“看二位能擁有此等玉簫,必是精通音律。我有一個不請之請,想煩請二位為我合奏一曲長相思。此曲我一直最愛,只是一般優伶技藝平平,聽來寡淡無奇,未若不聽。二位若能成全,我還另有薄禮相贈。”

蕭雨飛道:“恭敬不如從命。”龍簫先起,鳳簫相隨。由低而高,裊裊傳出,徐徐填滿了整個空間。如彩蝶相戲於百花叢中,又如風逐雲去,相互滲透,了無痕跡。南宮君微閉著雙眼,手指合著音韻輕敲桌面,聽得如癡如醉。

長相思,在長安。美人如花隔雲端。南宮君為何如此偏愛此曲,莫非心中也有一段隱秘情事?他夫人早逝,留下三兒一女。他卻從不續弦,他心中,莫非一直放不下他那已死了十多年的夫人?

簫音漸漸低弱,猶如一串足音,正漸行漸遠,終不可聞。南宮君睜開眼來,微笑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拍了拍手。一個錦衣仆人立刻從屏風後托著一個銀盤走了過來。盤中是一疊銀票,每張票面上都寫著白銀一萬兩。銀票下面卻堆放著十餘件各色首飾。兩人一怔,這不正是花濺淚昨早命可人賣掉的那些首飾麽?

南宮君道:“這銀票是我借給二位的,本是有借有還,但二位如此佳曲,豈有白聽之理?這杭州城中的珠寶鋪,多半是我南宮世家的產業。今早上,碧華軒的管事將這些首飾呈送於我,說是極上等的珍品。現在正好贈與二位,小小薄禮,雖不值什麽,也是我的一點心意。”

蕭雨飛明白,南宮君必已知道這批首飾是他們所售,故意找個理由還給他們。心中感激,卻不便言謝,只朝南宮君躬身行了一禮,收了銀票與首飾,辭別而去。

回到分舵,兩人將五十萬兩銀票裝在一個小匣子中。二更剛過,兩人攜了小匣子,往那鬼宅而去。鬼宅中,荒涼依舊,陰森依舊。濃郁的夜色中,那生死門卻大大敞開,那碧磷所書“生死門”三字若隱若現。勾魂使者早已在門內相候。身側是一頂軟轎,轎簾低垂。轎旁站著兩個身形魁梧的轎夫。

花濺淚道:“五十萬兩銀票我們已經帶來。但我要先見見人。”

勾魂使者道:“我們宮主一諾千金,豈有耍詐之理?”掀起轎簾,轎中緩緩走出兩個人來。走在前面的是韻兒,扶著一個臉色蒼白,神情木然,搖搖欲墜的女子。韻兒望著花濺淚,哽咽道:“宮主!”

花濺淚微笑著,道:“情姐,韻兒。你們可好?”韻兒已流下淚來,不能再言語,只點了點頭。可情卻一動不動,置若未聞。淡淡的星光照在她蒼白的臉上,她的眼黯淡無神,茫茫然望著遠方。勾魂使者看著可情,冰冷的雙眼中忽然露出一絲溫柔之意,關切地道:“你——去吧!”

花濺淚心中刺痛,雙眼發熱,叫道:“可情,是我啊,你過來啊,到我身邊來。”可情緩緩將目光移註在花濺淚臉上。驀地,她全身一顫,忽然轉身狂奔而去,步子踉蹌,跌跌撞撞地奔往那無盡的黑暗之中。花濺淚一驚,與韻兒同時追了上去。

蕭雨飛還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可情,見她如此憔悴單薄,與花濺淚當初假扮模樣毫不相似,知道她這幾個月來,必是倍受煎熬。想到她曾是花濺淚唯一的閨中秘友,卻被謝謹蜂害成這般模樣,不由心生憐憫。他冷冷地看著勾魂使者,將手中的小匣子扔給他,道:“這匣中裝的銀票正好是五十萬兩。你若清點明白,咱們就好各走各路了。”

勾魂使者接過匣子,並未急著打開看,似乎全然不在乎裏面是否裝有價值五十萬兩的銀票,只是呆呆地瞧著可情身影的消失處。夜色中,又有人影疾馳而來,一眨眼已至眼前,是花濺淚,她滿面怒容:“你們宮主怎的如此卑鄙?既已答應過我,要保證她二人的絕對安全,卻又在暗中下毒!”

勾魂使者道:“我們宮主買來的消息上說,你能識天下毒物,我們宮主不信,要我試上一試。你既看出她中了毒,就該知道這毒並不厲害。”他從懷中掏出十餘個拇指大小、一模一樣的瓶來,笑道:“解藥就在這些瓶子當中,煩請宮主自己慢慢找吧,不過我可要提醒宮主,除了一瓶是解藥,其餘瓶中裝的可都是劇毒之物。”

花濺淚面若寒霜,冷冷道:“拿過來,我自己找。”拿起一個小瓶,就著燈光瞧了瞧,又用鼻子嗅了嗅,最後用指甲略略沾了一點,以舌尖輕嘗,道:“這是七步散——”又接連拔開小瓶,先看後嗅,最後以指甲蘸毒親嘗,道:“這是斷腸草,這是一日亡,這是子午粉,這是鶴頂紅——”蕭雨飛雖知她不懼普通毒物,見她親自嘗試諸般聞所未聞的劇毒,也不禁暗自擔心。

花濺淚嘗到第七個小瓶時,面色緩和了一下,道:“是這瓶了。原來你倒真帶了解藥。好,你轉告幽靈宮主。就說咱們成交了。不過,你們竟額外給我增加了些麻煩,我自然也得收點利息。這些毒藥都是極難得的珍品,我就全要了。”說罷,毫不客氣地將十個藥瓶都收入了懷中。

勾魂使者變色道:“你——”跺了跺腳,恨聲道:“好,我走!”他一轉身,正待上轎,花濺淚叫道:“唐少俠留步!”勾魂使者渾身一顫,轉過頭來,顫聲道:“你,你說什麽?”

花濺淚道:“沒什麽。只不過想印證一下我的猜想而已,你果然也是蜀中唐門弟子。看來,你們唐門早已入了聚雄會了。”勾魂使者面具後的雙眼露出一絲痛苦之色,緩緩道:“不,我早已不是唐門弟子了。我現在只是一個死人,所以才會入了幽靈宮,做了這勾魂使者。我的所作所為,皆與唐門無關。”

花濺淚道:“你與唐畏應是兄弟,你們同時背叛唐門,自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只是,如果你們自認已不是唐門弟子,就根本不該再用唐門之毒。否則,你們欠下的債,難免都會算在唐門帳上。”勾魂使者目中痛苦之意更濃,道:“一入江湖,身不由已。我們兄弟之事,不用你管。”低頭進了軟轎,兩個轎夫擡起轎來,健步如飛,朝鬼宅深處走去。

蕭雨飛道:“可情怎樣了?”花濺淚道:“韻兒在陪著她。她中了毒,我得趕緊把解藥給她拿去。她的孩子被謝謹蜂留下了,她現在什麽也不敢說,一心只想求死。我要陪她幾日,慢慢勸導於她。這兩日你在分舵中好好學習毒經,切不可外出生事。待我從可情口中慢慢問出些線索來,咱們好確定下一步的行動。”

蕭雨飛笑道:“是是是,學生遵訓!”花濺淚板著臉道:“休得在我面前這般嬉皮笑臉,我回來可是要查問功課的。每天你必須記下至少十頁。少一頁,我就一天不理你。”蕭雨飛吐吐舌頭,笑道:“師父好兇,簡直比我爹還嚴厲。不過,要是多記一頁呢,你是不是該獎勵我?”

花濺淚道:“我獎罰分明。你若記得多了,我自會獎你。只是你想要什麽?”蕭雨飛涎著臉道:“多記一頁,你獎我香吻一個,如何?”

花濺淚瞪了他一眼:“討打麽?”他立刻閉了嘴,肅手而立,滿臉老實,一雙眼珠卻是滴溜溜直轉。花濺淚撲嗤一聲笑出聲來,一扭腰身,飛掠而去。蕭雨飛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唉,原來河東獅吼,竟厲害如斯!”話音未落,眼前一花,花濺淚竟又掠了回來,狠狠地道:“背後說師父壞話,該罰!從現在起,你每天必須背熟二十頁!”說完,又一陣風似的掠了出去。

蕭雨飛的臉一下子拉成了苦瓜臉。他知道,花濺淚說到做到,自己若是真沒記下她規定的頁數,她必是一臉冰冷,一個字也不會和他說,眼角兒也不會瞟他一下,那日子可難過得緊。他只得老老實實回到分舵,撥亮了燈,老老實實連夜背起了毒經。

當天色大亮,他已將毒經上卷的前十頁,記得滾瓜爛熟。將毒經揣在懷中,正欲上街吃些早點接著背,忽聽舵中弟子來報,蕭威海昨夜已到了杭州,現正在南宮世家小住,叫他前去一見。

蕭雨飛來到南宮世家,門僮直接將他帶到了聽濤別院。蕭威海與南宮君私交極好,每來杭州,必來探望南宮君,在這聽濤別院小住數日。聽濤別院內種著一片竹林,桿桿翠竹碧綠如織。蕭威海正面對大門而坐,側著頭不知在和誰說話。

蕭雨飛進門一看,卻見和蕭威海說話之人,並非南宮君,而是青衣門掌門風殘雲。程傲然和幾名大弟子,也坐在下首。風殘雲滿面怒容,不知正在說著什麽,一見他進來,便住了聲,鼻中冷冷哼了一聲。

蕭雨飛知道風殘雲必是在向父親興師問罪,告他“嫖妓”一事,心中冷笑一聲,對他視若未見,只向父親行了一禮,問了安。蕭威海道:“風掌門在此,你為何不先向風掌門請安,真是越來越沒規矩。”蕭雨飛猶豫了一下,還是向風殘雲抱拳道:“晚輩見過風掌門。”

風殘雲將身子側向一邊,道:“賢侄這個禮,我可受不起。你又何必前倨而後恭,你這會兒表面上向我問安,心裏卻不知怎麽罵我來!”蕭雨飛不敢反駁,也不答言,就如默認了一般。

蕭威海道:“謝謹蜂的事,你查得如何了?”蕭雨飛道:“正在加緊查,只是,暫時還沒查到什麽線索。”蕭威海道:“風掌門說前幾日見到你在青樓出入,可有此事?你是在查謝謹蜂那淫賊的線索麽?”蕭雨飛到良宵院學畫眉,是為了能和花濺淚多一種親昵樂趣,純屬一時興起,此等香艷隱私之事,如何能對外人說得?只得含糊應了聲“嗯”。

風殘雲道:“謝謹蜂風流成性,但天下如此之大,你怎知他在哪家青樓出入?賢侄,僅杭州青樓妓院就成百上千,似你這般身體力行,每日查訪,不知何時才能查出頭緒。”他話中帶刺,蕭雨飛如何聽不出?一派掌門,竟是如此心胸狹窄,睚眥必報,蕭雨飛厭惡他為人,忍不住冷笑道:“風掌門不必如此譏諷於我一個晚輩。我用什麽方式查案,不勞風掌門費心。”

蕭威海喝道:“住口!你豈能如此和風掌門說話?適才風掌門說你狂妄任性,我還將信將疑,沒想到你當著我的面都是如此,離了我的眼,更不知是如何不知天高地厚。”蕭雨飛道:“爹,風掌門對孩兒有成見。他說的話,不可全信。”

風殘雲道:“賢侄,我與你素昧平生,黃山大會時才見過一面。不知成見一說,從何而來?”蕭雨飛道:“你我雖無過節,可你對程傲然卻是百般寵愛,言聽計從,武林中人,誰不知道風掌門與首座弟子的師徒情誼非同一般?我得罪了你的寶貝徒兒,與得罪了你有什麽分別?”

風殘雲眼中閃過一絲不自在的神情,程傲然接口道:“師父再寵我,也不曾縱著我出入煙花之地,敗壞青衣門和武林同道的臉面。”蕭雨飛道:“我雖去了趟良宵院,可並未做過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我問心無愧,並不怕人胡亂猜測,誣告構陷。”

風殘雲騰地站起身來,朝蕭威海拱手道:“蕭大俠,我本是一片良苦用心,怕令郎行為不端,汙了冷香宮的聲名。既然令郎認為我純屬誣告構陷,此番就算我多管閑事。告辭!”蕭威海道:“風兄留步!風兄不必和犬子一般見識。都怪小弟教導無方,還請風兄恕罪。”風殘雲道:“該說的我都說了,這本是蕭大俠家事,我再多說下去,也是自討沒趣。”竟不停步,領著眾弟子,滿面怒容而去。

蕭威海苦留不住,只得作罷,回頭看著蕭雨飛,怒道:“且先不說你出入青樓所為何事,風殘雲乃堂堂青衣門掌門,年齡比你爹還大,他見你出入煙花之地,教訓你幾句也是天經地義,你怎能那般對他?現下當著我面,你對他也是毫無半點尊敬,你出江湖不足半年,竟變得如此目中無人了麽?”

蕭雨飛道:“爹,他哪配為一派掌門?程傲然勾結聚雄會已非一日,他豈能毫無察覺?他卻百般護短,對程傲然言聽計從。”蕭威海道:“那你也不該把心中不屑都寫在臉上。何況此番他所說之事確是你之錯。你乃冷香宮弟子,豈能出入煙花之地?”

蕭雨飛支吾道:“我,我只是去——”正想說是去追查謝謹蜂的線索,蕭威海已打斷了他:“不要說什麽去查謝謹蜂的下落,剛才我不過是想在風殘雲面前保全一點臉面。你休在我面前撒謊,我還不了解你麽,你只要一撒謊,眼神口氣都不對,我一眼就瞧出來了。”

蕭雨飛紅了臉,道:“孩兒不敢撒謊,我的確不是去查謝謹蜂,但我也沒,沒做什麽。”蕭威海也不再追問,道:“這事先不提,我且問你,這兩天,你還有什麽大事瞞著我沒有?”蕭雨飛心中一跳,聽這口氣,蕭威海在意的似乎另有其事。他指的莫不是向南宮君借銀一事?但南宮君說過,不會把此事告訴任何人,那他所指何事?訥訥地道:“沒,沒有。”

蕭威海凝視著他,那目光似要直刺往他心裏,他不禁有些心虛,低下了頭。蕭威海冷冷道:“你有什麽事瞞著我,你現在可以不說。但我若查出了什麽,你可就仔細著了!”他忽地厲聲叱道:“不許坐著,跪下!好好思過!把你這出江湖數月來的所作所為,所言所語,好好反省反省!”

蕭雨飛臉色一變,面向父親跪下,道:“爹——孩兒做錯了什麽,請爹明示!”蕭威海冷笑道:“你自己做錯了些什麽,難道一點都不自悟?你可知,風殘雲並不是第一個找我興師問罪之人?這些天來,幾乎天天都有人來找我,歷數你種種惡行,說你出言不遜,目無尊長,是非不分,勾結淫賊,殘忍好殺,貪賭好色——”

蕭雨飛大驚:“哪有這許多莫須有之事?”蕭威海道:“還不止這些,有件事我正在調查,等我查清了,再一並和你算帳!”對蕭石道:“蕭石,我要馬上去分舵一趟,你把門鎖上,讓他在裏面跪著好好思過,不得讓任何人見他!”

門砰地一聲鎖上了。蕭雨飛緩緩低下頭,心中隱隱覺著不妙。看來,不僅風殘雲和程傲然,連展奇,桃花公子,王氏兄弟,孟蝶衣等人,也都借機向爹進了讒言。而爹顯然信了他們所言,竟不願聽他解釋。這情形與八年前那次何等相似。他細細回想這數月來的所作所為,只覺自己並未做任何有違良心,有違道義之事。雖然有些事難免惹人非議,引來誤會,只要自己問心無愧,又有何妨?

屋外,太陽已當頭。小屋門窗緊閉,又悶又熱。蕭雨飛大汗淋漓,卻不敢起來。太陽漸漸西下,蕭威海一直沒有回來。他又饑又渴,頭昏腦漲,汗水一行行從額上流下臉頰,匯在頜下一滴滴滴落。胸口如壓上了一塊巨石,悶痛難當。“雖是六月天氣,我不過被罰跪幾個時辰,怎麽就如此不濟?”迷迷糊糊中,一陣涼風迎面吹來。神智為之一清。門開了,蕭威海終於回來了。而他身旁竟站著滿面怒容的李夫人。李夫人雙眼發紅,顯是哭過了。

李夫人道:“你師妹呢?”蕭雨飛道:“師妹一早就外出辦事去了,我也不知她去了哪裏。”李夫人道:“你和她朝夕相處,怎會不知她去了哪裏?她必是躲了起來不敢見我。”說到這聲音一澀:“我要當面問問她,我究竟哪裏對不起她,她為什麽要在她爹面前胡言亂語,挑撥我與她爹的夫妻關系?”

蕭威海勸道:“師嫂不必傷心,師兄脾氣急燥,有時言語傷人,你多諒解他就是了,夫妻之間,有什麽話好好說,不用往心裏去。秋兒不是搬弄是非之人,你來找她,豈不更令師兄誤會?”李夫人睹氣道:“我就是要找她問個明白!嘯天他要誤會就誤會好了!秋兒是我一手養大的,難道我連問都問不得了麽?”

蕭雨飛頓時明了,雖然花濺淚不說,李嘯天也隱約知道了一些真相,與李夫人鬧得不可開交,李夫人便來找她興師問罪。當下更不肯說實話:“我今天一天都沒見到她,實不知她去了哪裏。”話未說完,忽覺腹中一陣絞痛,仿佛一團烈火正在胸腹之間上躥下跳,五腑六臟都被滾油煎燙,不由自主地彎下了腰。一低頭,瞧見鼻尖上一粒汗珠正滾來滾去。

蕭威海道:“直起你的腰來,挺起胸,看著我!你不過跪了五個時辰,就已受不了了麽?你的意志何時變得這般薄弱!”蕭雨飛沒有分辯,咬牙忍住體內劇痛,直腰挺胸望著父親。說來也怪,那陣劇痛就如海浪一般,來得洶湧,退得也快,很快就完全消失。

李夫人瞧著他蒼白泛青的臉,眼中露出同情之色:“師弟,我也知道,飄兒做錯了事,你這是在管教他,我本不該插口,可你讓他跪了這許久,也罰得夠了,還是先讓他起來吧!”蕭威海道:“竟是師嫂求情,小弟豈敢不聽。只是小弟還有一事問他,如果他能照實說來,我便饒恕他這一次。”

李夫人掏出絲帕,揩去蕭雨飛滿頭汗水,柔聲道:“飄兒,你真是任性。這幾日,好些武林中人找上門來,向你爹爹訴說你諸般不是。你趕緊向你爹認個錯兒,起來再說。”

蕭雨飛見她柔聲安慰,心中一陣溫暖,心道:“她本是如此寬厚柔和之人,為什麽偏偏不喜歡語兒?語兒和師姊都是她的親生女兒,她為何獨愛師姊一個,卻對語兒無比憎惡?”口中低聲道:“我,我實在不知自己有何過錯。”

蕭威海冷笑道:“想不到直到現在,你仍是執迷不悟。如果只一個人說你有何不是,倒也罷了,難道這許多有頭有臉的人都會來冤枉你不成?你難道就一點兒都不自省?這些先不說,我再問你,你這幾天幹了什麽事,現在想起來了麽?”蕭雨飛道:“不知爹想問什麽?孩兒實在想不出有什麽事瞞著爹。”

蕭威海勃然大怒,喝道:“住口!到現在你還敢撒謊騙我。我且問你,昨晚你們去了哪裏?你和你師妹有沒有酬集過五十萬兩銀子?”

蕭雨飛心中一沈,沒想到爹果然是為了借銀之事才會如此動怒。但他本已應承過花濺淚,絕不向任何人透露此事,加上李夫人就在身邊,又正在盛怒之中,自是更不能說。心中暗暗奇怪,難道南宮君一代大俠,竟是言而無信之人?

蕭威海道:“怎麽,不敢說了是不是?到了杭州的第二個晚上,你和你師妹就不知去向。天一亮,你用你師妹的碧玉令在分舵提取了二十萬兩現銀,加上你們上次在蘇州茂源賭場贏來的十萬,再加上在南宮掌門外借的二十萬,一共是五十萬兩是不是?”

見他說得如此確切,蕭雨飛大氣也不敢出,只能低低“嗯”了一聲。蕭威海道:“你一下子要這麽多銀子幹什麽?你這錢若是用途正當,為何不敢告訴我?你還準備用冷香宮的龍鳳玉簫作抵押,真是荒唐!”蕭雨飛心念電轉,可急切之間怎麽也找不到一個無隙可擊的理由。而要他在長輩面前撒謊,心下著實發虛。

蕭威海道:“為什麽不回答?低著頭幹什麽?在想怎麽騙我是不是?”蕭雨飛含糊地道:“借,借給別人了,不,不是借了,是,是用了——”

見蕭雨飛支吾了許久都交代不清,蕭威海變色道:“難道你真的——昨日我一到杭州,就收到一封匿名秘信,說你在杭州貪賭好色,背著你師妹在良宵院胡鬧不說,還與人豪賭,短短一個時辰就輸了白銀五十萬兩!我本不信,趕過來一查,你倒真酬集過五十萬兩銀子。我問南宮掌門,他本想替你遮掩,但我早已知曉內情,他遮掩也是無用。我相信你不會去賭,可我想知道,你倒底出了什麽事?為什麽不敢告訴我?這幾個月來,我對你疏於管教,不知你在外背著我幹了多少無法無天之事!”

蕭雨飛心中一動,難道,這寫信誣告之人,竟是幽靈宮主?她如此做,無非是想在蕭威海面前進讒,害他吃點苦頭。這幽靈宮主是誰?怎麽對他的情況如此了解?難道,她也從姜太公手中買了有關他的一切情況?蕭威海見他低頭不語,卻目光閃動,顯是心中正在冥思苦想,喝道:“擡起頭來,看著我!回答我!你突然要那五十萬兩銀子幹什麽?難道你真是還了賭債了?”

蕭雨飛橫下心來,道:“是!”啪的一聲,臉上已重重挨了一掌。蕭威海盛怒之下,聲音都已顫抖:“你,你真是去賭了?”蕭雨飛半邊臉火辣辣地疼,咬了咬牙,仍然道:“是!”

蕭威海怒叱道:“十賭九騙,你竟會去賭!爹多年的教誨你都忘了嗎?你在外惹是生非,四處樹敵不說,還居然敢去賭?不但賭,還在妓院中賭,一次就賭掉五十萬!你離開我才不過數月,品行就已變得如此不端,你,你委實辜負了我對你的期望!你還有什麽要解釋的?”蕭雨飛沈默了一下,垂首道:“沒有!”

“好,好,好!”蕭威海顫聲道:“蕭石,拿鞭子來,今日,我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逆子!”蕭石看著蕭雨飛,見他默默不語,束手待罰,道:“老爺,你不是說過,無論公子做錯什麽,也再不打他了麽?”

蕭威海冷冷道:“如今的他已不再是以前的他了!我要給他一點教訓,讓他記住,有些錯,是犯不得的!”蕭雨飛想起了花濺淚的戲言,想不到這麽快就真的應驗,暗嘆一聲,垂下了頭。

李夫人勸道:“師弟,飄兒的性情你還不清楚麽?他又怎會去賭錢嫖妓?待我找到秋兒問個明白再說。”蕭雨飛嚇了一跳,擡起頭來,大聲道:“這不關她的事。再說她因為勸我不聽,已經生氣走了,你找不到她的。”李夫人詫道:“難道你真是去了良宵院,真是賭了?”蕭雨飛道:“是,我當時因為一直找不到線索,心情煩燥,一時糊塗,就去了良宵院——”

蕭威海一字字道:“好,很好,你終於承認了。師嫂,你請暫時回避一下。”李夫人皺著眉頭,心中好生不忍。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走了出去。

蕭威海接過蕭石遞過的牛皮鞭,凝註著自己唯一的愛子,目中又是愛來又是恨。手腕一抖,長鞭帶著一聲呼哨,“啪”地一下抽在他的胸膛上,鞭梢一帶一卷,再一甩,已將他的白色外衫拉開,露出了貼身的素紗小衣。蕭雨飛忽然想起了懷中的毒經,可不能讓它被打爛了。眼見第二鞭又已抽下,他本能地伸手護在胸前。鞭子重重地從他手背上抽過,他忍不住渾身一顫。

蕭威海停了手,疑惑地道:“你懷裏放的什麽,這麽寶貴?”蕭雨飛道:“沒,沒什麽——只是一本書。”他不知李夫人是否已走遠,他怕她看見這本毒經,會更加怨恨花濺淚。蕭威海冷哼一聲,手中長鞭在空中劃過一道圓弧向他懷中探去。蕭雨飛不及多想,伸出兩指將鞭梢彈開。蕭威海臉色鐵青:“你竟要和爹動手麽?”蕭雨飛道:“孩兒不敢!”他目中充滿懇求之意:“爹,你不要看,我——求你了!”

從小到大,除了退親之事,他從來沒有求過他,蕭威海一怔,道:“好,爹答應你,不看便是。”蕭雨飛從懷中取出毒經塞在袖裏,低聲道:“爹,你——打吧!”蕭威海神情一震,目中怒意頓減,沈默了一下,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告訴我,你真是去賭了,還是——”蕭雨飛道:“孩兒是去——賭了!”

蕭威海臉色一變,忽又暴怒起來,轉到蕭雨飛身後,高舉起鞭子狠狠地抽了下去,暴雨般劈頭蓋臉地落在他的脊背上、胳膊上。很快,身上已布滿血紅的鞭痕,他緊咬牙關,緊握著雙拳,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只是默默承受。

蕭威海終於住了手,道:“你現在明白我為什麽要打你了麽?五十萬兩銀子,挨了五十鞭,你可覺得冤枉?”蕭雨飛低聲道:“孩兒任性妄為,有違爹爹教誨,爹爹自該管教,孩兒不冤。”

“不,你錯了!這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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