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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陰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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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鎮上十分熱鬧。消息靈通的商販早已從四面八方趕來,沿街搭了許多臨時的店鋪。整個鎮上人聲鼎沸。街上往來的人很雜,他們幾乎都不認識。忽然,一個藍衫少年引起了花濺淚的註意。這少年看上去沈穩而俊逸,一股英氣勃勃溢出,使他猶如人中龍鳳,分外引人註目。她眼睛一亮,拉著蕭雨飛跟了上去。

藍衫少年進了一家酒樓。花濺淚也跟了上去,兩人找了一個空位坐下,要了一碟粽子和幾樣小菜。花濺淚剝了一個粽子,一邊蘸著紅糖吃,一邊悄悄看那藍衫少年。那少年不緊不慢地喝著酒,悠閑得很。蕭雨飛道:“餵,語兒,咱們跟著他幹什麽?你認識他?”

花濺淚低聲笑道:“噓,小聲點。我和他豈止認識?簡直可說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很喜歡他,他也很喜歡我,小時候我們還一起在草叢裏打過滾,在一個碗裏吃過飯,在一張床上睡過覺——”話未說完,卻見蕭雨飛一捋袖子站了起來。

花濺淚奇道:“你幹麽?”蕭雨飛道:“找他打架去!”花濺淚笑得花枝亂顫:“原來我一不小心打翻了一缸醋了!呆頭鵝,你知道他是誰麽?他是我大哥李思卿啊!”蕭雨飛放下袖子,坐回椅中,笑道:“我知道你是想故意慪我,就配合你一下而已。我說呢,你對我都是如此愛理不理,還會對誰那麽好。既是大師兄到了,咱們就該過去打個招呼才是。”

花濺淚道:“大哥最喜歡結交朋友,整日出門在外,常常一年半載都不回來。從我十歲那年爹要我蒙面起,他就沒有見過我的真面目了。現在他肯定不會認出我來。我想和他開個玩笑,不過這玩笑有你在就開不起來了。聽說黃山特產一種相思鳥,你先上山去幫我捉一對玩兒,等會兒我到苦竹溪找你,咱們再一同上山去見師太。”

蕭雨飛道:“有了大哥,就不要師兄了麽?不行,我要看看你倒底在搞什麽鬼。”花濺淚剝下一個粽子,蘸滿紅糖,一下子全餵進他嘴裏,笑道:“快塞住你的嘴!你不許在旁邊偷看,馬上上山給我捉鳥去,我再做個荷包獎你。不然我三天不同你講話。”蕭雨飛直著脖子,好不容易將那一整只粽子梗了下去,苦著臉道:“你如此威逼利誘、軟硬兼施,看來不走也是不行的了。唉,想不到我蕭雨飛的骨頭也會這般軟。”

蕭雨飛走後不久,李思卿也已酒足飯飽,叫道:“小二,結帳。”隨手從腰間的香袋中取出一錠碎銀,道:“不用找了。”店小二眉開眼笑,接過了銀子。卻聽有人叫道:“慢!”花濺淚走了過來,怯生生地道:“這位公子,請把這香袋還於小女子好麽?你搶了小女子的香袋,叫小女子如何是好?”李思卿皺了皺眉:“這位姑娘認錯人了吧?在下與你素不相識,何曾搶過你的香袋?”

花濺淚咬著嘴唇道:“可公子這香袋確是小女子之物。公子若非搶我香袋之人,這香袋又怎會在公子身上?”此時,樓上所有酒客的目光都已投註在了二人身上,已有好事的人圍了過來。李思卿有些發窘,道:“姑娘之言有何憑據?”花濺淚道:“這袋子乃小女子親手繡制,小女子可說出它的特征,公子說這袋子是你的,你可否也說出它的特征?”

李思卿臉一紅:“在下是個不拘小節之人,此等小事怎會留心?何況這香袋本是在下三妹所贈,在下未曾留心過。”花濺淚道:“這可奇了,這香袋竟是公子隨身之物,公子怎會連它有什麽特征都不知道?這袋子上面各有一枝梅花,用三種繡法繡著三種不同姿態的梅花。這袋角絲穗是用鸚哥綠絲線所編成,用了四股絲線,長二寸五。香袋長一尺,寬四寸五。”

李思卿漲紅了臉,道:“姑娘這是存心為難在下。在下不想和你計較,失陪。”起身欲走,一白衣美婦已擋住了他的去路,冷笑道:“看閣下外表倒是生得唇紅齒白,人模狗樣,卻連一個弱女子的錢袋都要搶,簡直比那些下五門的小賊還不如!”

李思卿怒道:“這位夫人也相信她的胡言亂語麽?”花濺淚卻拉著她衣角,怯生生地道:“夫人,你可要為小女子做主啊!”

白衣美婦道:“嗯,你放心。”看著李思卿,滿臉鄙夷之色:“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廣眾之前,你還想賴麽?識相的,快把袋子還於她。在這黃山腳下,我就不教訓你了,免得擾了大家夥兒的清靜。”她容貌秀美,脾氣卻是暴燥,一怒之下,什麽“小賊”、“奸徒”之類的罵不絕口。

李思卿本不善言辭,怒道:“在下不想和二位糾纏,告辭!”白衣美婦冷笑道:“哼,想走?”手腕一翻,猛地抓向李思卿腰間的香袋,出手之快,快如閃電。李思卿避得更快,一閃身,人已滑後七尺,叫道:“既然夫人偏聽偏信,一再相逼,請恕在下無禮了。”雙掌一錯,向白衣美婦攻去。白衣美婦雙手籠在袖中,長袖輕拂,已將這一掌化開,袖風之中隱隱帶出一股陰寒之氣。李思卿收掌道:“夫人莫不是雪山派掌門雪老前輩?”白衣美婦傲然道:“不錯。怎麽,怕了?我也不和你小賊一般見識,你把錢袋交還給這姑娘便了。”

李思卿尚未答話,樓梯口卻有人大笑道:“堂堂雪山派掌門雪飛飛竟向一個後生晚輩下手,豈不讓人笑話?”大笑聲中,踏進一個威猛的青衣中年人。雪飛飛淡淡掃了來人一眼,道:“風殘雲,你不去找你的寶貝徒兒,到這裏來管我的閑事幹什麽?”

“不是來管你的閑事,我是專程來找你,”風殘雲笑道:“我的徒兒在哪裏,這得問你雪掌門的寶貝女兒呀!”雪飛飛怒道:“你的徒兒拐走了我的女兒,這帳等會兒再同你算。”風殘雲道:“他二人是兩相情願,怎能說得上‘拐走’二字?何況他二人雖在一起,倒底是誰拐走誰還未可知!”李思卿道:“風掌門,你來得正好,晚輩遇上件麻煩事,還煩風掌門為晚輩澄清。”

風殘雲這才註意到和雪飛飛交手的少年是李思卿,笑道:“哦,原來是你,你怎麽同雪掌門交起手來了?”雪飛飛道:“風殘雲,原來又是你的老相識。你身邊怎麽盡出些卑鄙無恥之徒?”風殘雲道:“雪掌門,你罵我倒也罷了,這幾十年我早習慣了。可你把冷香宮李嘯天李大俠的長公子也罵作卑鄙無恥之徒,有點過了吧?”

雪飛飛道:“你說什麽,他是李嘯天的兒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思卿,訝然道:“想不到你便是出道不過兩年便已名滿天下的無鞘劍李思卿。難怪你的眉眼兒看上去那麽眼熟,身手也這麽好。看來,我的確是錯怪你了。李少俠,請勿見怪。”

李思卿道:“怎能怪你,雪掌門一向疾惡如仇,最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只怪那女子故意栽贓,花言巧語騙了雪掌門。”雪飛飛臉一紅,轉身道:“姑娘,你——”可樓中哪裏還有花濺淚的影子?她竟不知何時悄悄溜走了。

花濺淚走在大街上,曬著太陽,只覺心情格外好。一想到大哥剛才的窘樣,就忍不住又捂著嘴偷笑。然而,她的笑容忽然凝固。長街那邊,有一輛華麗的香車緩緩駛來,正是她那日病中在那小鎮客棧外見到的那輛香車,當時蕭雨飛正癡立門口目送那香車逐塵遠去。

香車竟駛在她附近停下。車上跳下一個身穿淡青色長裙的婢女,艷如桃李,卻冷若冰霜。驕傲之氣,溢於言表。婢女已如此,那車中的主人呢?青衣美婢在街旁買了幾束野花,遞到車窗邊,恭聲道:“小姐,你看哪束花最合你的意?”

車中伸出一只手來,在花中挑了挑,最後選了一枝大紅的花。那是怎樣的一只手啊!是那麽地纖柔,秀美。雪白的肌膚宛如玉雕,豐不見肉,瘦而無骨,美得毫無暇疵。姿勢更美,纖指微翹,宛如一枝幽蘭,甚至還隱約散發著馨香。雖只一瞬間,但花濺淚正好瞧個清楚,不由癡了。

車中人道:“就這一枝吧,再找些水來裝在瓶裏。”聲音很美,語調也美,絕美。香車從花濺淚身邊緩緩駛過去了,她卻一動不動。只聽身邊有人在小聲議論:“瞧,這就是江南第一美人月麗人小姐,嘖嘖,真是名不虛傳。只可惜名花已有主了!”

“那當然,不過,依我看,除了蕭雨飛倒也當真無人配得上她。他二人正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對。打小兩人就訂了親,這不是前世註定的好姻緣麽?”“你們知道個屁!一個月前,蕭雨飛就去月家退了親了。月小姐還沒過門就被夫家休了。”“什麽,什麽?蕭雨飛竟連月麗人這樣的絕色美人也不要?他真是失心瘋了!”“來來來,我來告訴你,聽說蕭雨飛近來一直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

花濺淚側頭一看,只見一個江湖漢子正說得唾沫直飛,把周邊的人都引了過去。只聽他的聲音隔著人墻傳來,平添了許多莫須有的內容,聽得周圍的人目瞪口呆。

“呀,蕭雨飛竟會為了她去退親,看來兩人必是早有奸情,那女人倒是好手段,只可憐月小姐大家閨秀,不懂那些蕩婦淫娃的勾魂之術——”“我看呀,蕭雨飛是年少無知,中了她的溫柔陷阱,若他見了月小姐這般才貌,定會後悔自己有眼無珠,那時他若再回頭去找月小姐,不知月小姐還肯不肯嫁給他——”

花濺淚聽得心慌意亂,更唯恐被人瞧破自己就是那個“蕩婦淫娃”,勿匆擠出人群,朝鎮外走去,只覺一股寒意從心頭升起。

“雲飄會如此義無反顧地愛我,不過因為我是第一個與他接近的女子,又恰巧對他有兩次救命之恩。他若是早見了月小姐如此品貌,還會愛我嗎?他會不會動搖?會不會後悔?我會不會失去他?”想到這不由機靈靈打了一個冷顫,又自怨道:“我怎的如此自私?我本是在生死邊緣掙紮的人,若他能趁早回心轉意,重新愛上月小姐,我正該祝福他才是。”一念及此,心中頓如刀絞。一路胡思亂想,漸漸往山上行來。

風景絕美,鳥聲啾啾,花香撲鼻。而現在,她又怎有心思欣賞?她眼前不停浮現出那只絕美的手,耳中滿是那絕美的語聲。過了溫泉,轉而向東便到了苦竹溪。眼前是一大片竹林,風吹竹葉,沙沙地響。風中卻有一種奇怪的嗚嗚聲傳來,單調卻別有一種說不出的美,如泣如訴。是誰在吹竹?是不是蕭雨飛?她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委屈之意,只想盡快投入他懷中,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場。

林中很靜,翠竹叢生。一條小溪叮叮咚咚地流淌著,溪邊一塊石頭上坐著白無跡,口中吹著一片竹葉。他的神情依然冷漠而高傲,眉尖卻鎖上了一絲淡淡的憂郁。吹了半晌,忽地將竹葉拋於溪中,拽下一根竹枝狠命地向溪水抽去。

“他的心中也有著不可告人的煩惱麽?他是在為誰而煩惱?”花濺淚隱在一塊巨石後,想起了與白無跡幾次相見的情景。“他為何不惜舍命也要救我?難道他——”想到這,敏感的心中又添了一份心事。

驀地,白無跡冷冷道:“什麽人?滾出來!”他身後竹林中躍出兩個腰懸長劍的少年,身手矯健,顯見武功不低,俱都身著青衣。一個青衣少年道:“白無跡,既已被你發現,我們好歹要同你鬥個死活,若是僥幸贏了,也算為民除害。”白無跡頭也未回,淡淡道:“聽你們這口氣,多半又是青衣門程傲然手下的人。你們別的本事沒學到,倒將他的狂妄都學到了。只是他驕傲倒還有些本錢,憑你們二位卻也配麽?”

兩少年齊聲喝道:“那要試了才知道!”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唰”地一聲,同時拔出了腰間長劍,一左一右全力向白無跡刺來。白無跡便似背後長了眼睛,身子有如一朵輕雲反從二人頭上躍過,姿勢美妙之極。花濺淚心道:“他的輕功果然不錯,但我怎麽越看越象我冷香宮的‘冷香暗渡,花落無聲’?”

白無跡手持竹枝,長身而立,冷而平靜地望著兩人,似乎不屑出手。二少年明知不敵,卻也只得咬了咬牙又撲了上去。他們顯然入青衣門已入,一左一右,一上一下,配合得極為默契,只可惜他們要殺的卻是白無跡。白無跡腳步一滑,便讓到了一邊,兩人的長劍又刺了個空。

白無跡仍未出手。二少年眼都紅了,又齊地一聲暴喝,再次撲了上去。白無跡道:“事不過三,我要出手了。”手中竹枝忽地點出,竟似長了眼睛,快如閃電穿過二人劍幕中一閃即逝的空隙,分別點在了二人手腕上。“當當”兩聲,長劍已落地,兩少年面如死灰。白無跡淡淡道:“憑你們想殺我,還差得遠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你們練好了再來‘為民除害’也不遲。”說罷,隨手將竹枝拋入溪流中,頭也不回地走入了竹林深處。

花濺淚暗想:“白無跡與雲飄都生性孤傲,白無跡不願輕易殺人只因他瞧不起這些人,根本不屑殺;而雲飄立誓不殺人,卻是因為他善良心軟,根本不忍下手。他二人的行為有許多相似之處,性格卻又大不相同——唉,我今天是怎麽了,怎麽總拿他與雲飄相比?”

兩少年呆若木雞,怔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想去拾劍,無奈腕脈劇痛,使不出半分力氣。他們實未料到自己辛辛苦苦練得的武功在白無跡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擊。花濺淚一躍而出,道:“你們腕上經脈已傷,若不好好調治,以後便再也不能使劍了,我這兒有一瓶上等傷藥,趕緊敷上吧!”說罷,將傷藥取出遞於二人。

二人看著眼前這陌生的少女,遲疑了一下,終於將藥敷上。花濺淚收好藥瓶,轉身欲走。忽聽身後有人叫道:“小心!”背後“當當”兩聲,有人彈出兩粒碎石,擊落了偷襲而來的暗鏢。隨即一人如鵬鳥般飛身落在了她身邊。是白無跡,他竟又回來了。兩少年臉色一變,拾起長劍轉身就逃。白無跡看都未看那二人一眼,任他們逃走。

花濺淚道:“你為何不攔住他們?”白無跡道:“你既心存仁厚,不願傷他二人性命,我又怎能令你失望?”花濺淚道:“未料到他們這些名門弟子也會恩將仇報——”

“名門正派?”白無跡冷笑道:“嘿嘿!象他們這種名門正派不提也罷。你可知為什麽他們會恩將仇報麽?只因青衣門門規森嚴,劍在人在,劍毀人亡。我擊落了他們手中長劍,他們回去便很難交代。而你是除我之外的唯一知情者,他們只有殺了你,才能心安理得地回去,繼續做他們的‘名門弟子’。”

花濺淚嘆道:“唉,難怪聚雄會能日益強盛,武林正道卻呈衰敗之象。”白無跡道:“江湖之險惡,非你能料。花姑娘,你武功很高,也很聰明,但你江湖歷練太少,經驗欠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固然可笑,但若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可就危險了。”

花濺淚道:“多謝白兄提醒。只是他們本不必這麽做,我本不是一個饒舌的人。”白無跡道:“但對他們來說,殺了你比信任你更安全。”

花濺淚凝視著他,道:“聽你所言,似對江湖之事感觸頗深,莫非你有過什麽類似的遭遇麽?程傲然曾是你義兄。現在他卻是最急著要殺你之人。你心中就是為此事而傷感麽?”白無跡不答,道:“你可知我怎會被江湖上列為同謝謹蜂齊名的雙花盜?我若說我沒有做那件事,我是被人陷害,你信不信?”他看了她一眼,擡頭仰望天上的朵朵白雲,目中已充滿傷感之意:“你不信是麽?”

花濺淚道:“我——我會調查此事。”

白無跡搖頭道:“你不用調查了,沒用的。只因設計害我的人中,孟蝶衣就是主謀。連受害女子都認定我了,誰還能還我清白?”他嘆息道:“但你應該相信我,我也只在乎你的信任!”

“三年前我剛出道,恰遇著青衣門首座弟子程傲然,一見如故,結拜為兄弟。未料他外表狂傲正直,內心卻奸詐無比。我以真心待他,他卻——唉,知人知面難知心啊!”

“兩年前,雪飛飛四十壽辰,宴請天下武林名士。我少年揚名,也收到一份貼子。那晚我與程傲然鬥酒。哪知他竟暗算我,用的是轉心壺,我喝的是酒,他喝的卻全是水。結果我醉了。那是我第一次醉,也是最後一次。我醉後,程傲然忽然要與我打賭,賭我有無膽量,有無能耐將孟蝶衣發上的鳳釵偷來。我本就好強,經他一激,就一口應允在當夜三更時分,去將孟蝶衣的鳳釵拔來。”

“誰知這竟是一個圈套!三更天,我趁著酒興到了孟蝶衣的繡樓下。不料竟在樓下發現了雪飛飛兩個愛徒的屍體。我嚇得酒都醒了一半,以為樓上有變,不及多想,便沖上樓去。樓門反鎖,裏面傳來微弱的女子呻吟聲。我以為孟蝶衣也遭了毒手,而樓門既反鎖,兇手必還在內,便破門而入。一進門,卻見孟蝶衣披頭散發,衣衫破碎,斜躺在地。我一探還有呼吸,便不顧男女大防將她抱起,正準備將她抱到床上為她驗傷,忽聽樓下有人高叫道‘殺人了’!接著樓梯聲響,有人沖了上來,我怕引來誤會,正要將孟蝶衣放到床上,不料她卻忽然伸出雙臂將我緊緊抱住,我嚇了一跳,甩又甩不掉,又不敢出力傷她。結果這一猶豫,雪飛飛等人就沖了進來。當時,在雪府做客的各路豪傑、各門派掌門人都趕來了,而叫喊抓兇手叫得最兇的卻正是程傲然。”

“孟蝶衣一計耳光打在我臉上,撲到雪飛飛懷中哭訴,說我欲對她強行非禮。雪飛飛當著眾人之面,又羞又怒,不由分說便向我痛下殺手。我一邊閃避,一邊解釋,可程傲然卻將打賭之事推了個一幹二凈。孟蝶衣也說他親眼見我調戲她兩位師姐,行奸不成又將兩人殺害,然後又沖上樓欲對她強行非禮。我已知中了他們早就串通商量好的圈套,自思有口難辯,先保住性命、日後再慢慢查訪澄清不遲。”

“我與雪飛飛交手已占上風,忽聽程傲然叫道,‘白無跡,想不到你竟是如此下流毒辣之人,我程傲然與你割袍斷義’,果真一劍將衣角削下一片來。可笑我當時還顧念結拜之情不願傷他性命,他倒先與我割袍斷義。隨後他便與風殘雲一同出手圍攻我,各路武林高手對我虎視眈眈,萬般萬奈之下,我只得仗著輕功逃了出來,一路上被他們各門派聯手追殺,我雖最終逃掉,卻受了重傷,找地方休養了半年多才痊愈。等我重回江湖,才知道我已成了天下武林公敵,成了與謝謹蜂齊名的‘雙花盜’之一。”

“如今我才明白,原來程傲然早與孟蝶衣有了私情。只是雪飛飛和風殘雲素來不合,兩人眼看難成好事。而程傲然早與謝謹蜂勾結,淮安王的軍師、那朝中第一高手便是謝謹蜂的師叔。我一直與淮安王作對,與淮安王結怨頗深。謝謹蜂就指使程傲然與孟蝶衣設計害我。一來逼我在江湖上走投無路,只能加入聚雄會,二來孟蝶衣借機對雪飛飛說,她恨我壞了她的名聲,誰能殺了我,她就嫁給誰。雪飛飛不知其中有詐,自然應允。這樣一來,程傲然只要殺了我,就可以和孟蝶衣公然成親。”

“現在我已是淮安王和聚雄會的死敵。卻又為武林正道所不容。我一直想找到程傲然與聚雄會勾結的證據,可謝謹蜂非常狡猾,沒露一點蛛絲馬跡,還故意讓程傲然殺點聚雄會弟子,制造青衣門是對抗聚雄會最有力的名門正派的假象。”白無跡嘆了口氣,黯然道:“這件事,我從未對任何人說過,我本來也不願對任何人說起。”

花濺淚道:“可你卻對我說了。”白無跡幽幽道:“是,我是對你說了,因為你和別人不同。別人如何看我我都不放在心上,可是,我卻不願讓你誤會我,輕視我,尤其把我視為一個采花賊——我不在乎任何人,你卻是例外。”花濺淚呆呆地道:“為什麽?”話一出口,她已後悔。她本已敏感到了什麽,原本不該問的。

白無跡低聲道:“你不會明白的。其實,在那酒樓中,我已不是第一次遇見你了。”他笑了笑,道:“我第一次見到你時,是在梅谷葬花溪——那是一個風輕日暖的日子,你躺在溪邊的桃樹下,花雨繽紛,蕭雨飛就在那樹下揭開了你面上輕紗——我正在一旁的一顆大樹上午睡,我,我和蕭雨飛同時看到了你的面容——”

花濺淚心中一陣慌亂,岔開了話題:“你剛才怎知我來了?”白無跡道:“哦,這倒不是你的輕功不高明,而是我這裏是下風頭,剛才一陣風吹過來,我聞到了你身上特有的那股淡雅的香氣。”花濺淚低頭瞧著清洌的溪水與水面的竹葉:“你既已知我在附近,為何不說破?”白無跡默然半晌,道:“你若願見我,自己就會出來,你若不願見我,我卻說破,豈非無趣之極?”

花濺淚道:“我不是不願見你,我只是——”只是什麽卻說不出來。白無跡道:“我知道,現在黃山大會,各路武林中人都趕來了,以你的身份,自是不便和我這樣一個聲名狼藉的人在一起——”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花濺淚打斷了他:“我並不在乎別人怎麽看我。其實,你剛才說的話,每一個字我都相信。而且我還相信我一定能幫你證明自己的清白。”白無跡心中激動,忍不住一下子握住她手,聲音已有些顫抖:“我——謝謝你!”

花濺淚本想縮回手來,可又怕傷了白無跡的心,只好任由他握著,臉瞬間紅了,心道:“他真是一條硬漢。他對我如此鐘情,我若非先遇上雲飄,是不是也會喜歡上他?”臉上一熱:“這情景若是被雲飄撞見,我可說不清了——”

風吹竹葉,沙沙地響,小溪叮咚,默默流淌。頭上碧空流雲,足下芳草如茵。兩人忽地松手,同時後退。白無跡扭過頭去,抑制住內心激動:“對不起,請原諒我的失態。”花濺淚低頭望著自己腳尖,幽幽地道:“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們只是朋友——”白無跡打斷了她:“你不必說了,我明白——我不會讓你為難,我已很滿足。”他笑了笑,有些淒涼:“再會!”身形一縱,瞬間消失在綠雲之中。

花濺淚在白無跡坐過的巖石上坐下,拾起一片竹葉,茫然地吹了起來。溪水中的倒影忽然多了一個,畢恭畢敬地給她施了一禮,文皺皺地道:“小生姓蕭名雨飛,這廂有禮了。請教姑娘芳名?”花濺淚又驚又喜,忍俊不住:“好酸好酸!我麽,我叫‘人不知,狗來問’。”蕭雨飛一本正經地點點頭,用手中湘妃扇輕拍手心,搖頭晃腦地道:“哎呀,好名字呀,好名字,當真優雅得很哪!”撩起長衫,在她身邊坐下。

花濺淚看著他,笑容漸消:“剛才的事,你都已看到了?”蕭雨飛臉色微變,勉強笑道:“什麽事?”花濺淚低聲道:“你又何必假裝不知?你若未看見剛才的事,見到一地暗器定會先問我發生了何事——其實我——”蕭雨飛柔聲道:“其實你根本不必解釋。我沒有問就是因為我不必問。語兒,我相信你,永遠都相信你。也希望你相信我,永遠都相信我。”

花濺淚怔怔地望著他,卻見他輕松地笑道:“我早就覺得白無跡與傳說中的絕不一樣。現在好了,我可以放心大膽地同他結交了。”花濺淚道:“可是除了咱們沒人會信他,他們必會說你結交歹人。”

蕭雨飛淡然一笑:“我和他結交只是我二人之事,又何必去管旁人看法?一件事我從來只問該不該做,至於後果就顧不了那許多了。比如退親這件事,無論從我們三個哪個人的角度來想,我都應該退親。就算天塌下來我也不怕。我認準了的事,一定要做到底,付出再多代價也絕不後悔。”

花濺淚幸福地倚在他身旁,心中踏實無比。忽聽背後有人冷笑道:“果然在這裏了。”回頭一看,風殘雲帶著雪飛飛與李思卿正向這邊走來,不禁嚇了一跳,低聲道:“快走!”拉著蕭雨飛飛奔而去,一口氣跑到九龍瀑下方才停步。

蕭雨飛道:“怎麽,你給大師兄開的玩笑鬧大了?”花濺淚扮了個鬼臉,將事情經過細細說了一遍,笑道:“當時大哥那尷尬著急的樣子,可比你上次在小紅酒店中的樣子還要可笑。”蕭雨飛想起與她初會之時,她也曾如此戲弄自己,心中一陣甜蜜,笑道:“想不到我與大師兄倒是同病相憐了。”

時值正午,耀眼的陽光照在九龍瀑下的小潭上,波光粼粼變幻著異彩。花濺淚取出木梳,一邊梳理頭發,一邊問道:“你給我捉的相思鳥呢?”蕭雨飛道:“等你給我的新荷包做好了我才給你。”花濺淚用木梳打了他的手一下:“不許討價還價。你沒給我捉是不是?你把我的話都當了耳邊風?好,今天我買了那麽多好吃的,一樣也不分給你。”

蕭雨飛笑道:“想餓我,有這麽容易?”右手高高舉起,正握著剛從她腰邊摘下的荷包。他從中挑了一個甜餅自顧自吃了起來,不停朝她擠眉弄眼。花濺淚撅著嘴賭氣不理他,卻忽地心生一計,扶著他手中甜餅餵了上去:“好師兄,小妹餵你吃餅。”蕭雨飛三口兩口咽下,笑道:“哦,這就對了,女孩兒嘛,就該這麽溫存——”話未說完,冷不防花濺淚手往下一滑,猛地扣住了他手腕脈門,振臂一摔,將他甩入了潭中。

蕭雨飛在水中掙紮著,大叫道:“小語,快位我上去——我不會游泳——”花濺淚毫不理會,只見他在水中翻騰了一陣,連聲叫嚷,終於一下子沈了下去,一串水泡冒上,竟許久浮不上來,大吃一驚,連忙躍入潭中,游魚般潛到他身邊。卻見他躺在水底鵝卵石上,眼睛睜得大大的,正望著自己笑。情知上當,正要上岸,卻被他一下子鉆出水面抱住。

花濺淚甩開他,一邊整理濕發,一邊氣惱地道:“原來白無跡是好人,你卻是個大壞蛋。等會兒上了天都峰,見過師太,我就告你欺負我,讓師太叫師叔狠狠地打你一頓。”蕭雨飛滿不在乎地道:“我爹才不會打我呢。從我十歲起,他就再未打過我了。”花濺淚道:“這麽說你十歲前是常挨打的羅?我長這麽大,我爹可從未打過我。”

蕭雨飛道:“我爹從小就對我要求很嚴,我小時候又很頑皮,就免不了常同我爹的鞭子親近。不過,我十歲那年出了一件事,我爹說了,他以後再也不打我了。他說到做到,真的從未打過我了,所以我可不怕你嚇唬我。”花濺淚板著臉道:“那你記著,總有一天我會想法讓師叔狠狠地打你一頓,讓你重溫舊夢。”

蕭雨飛笑道:“難怪別人說黃蜂尾上刺,最毒婦人心。不過為了兩只鳥,你就這般咒我。實話給你說吧,剛才我倒的確準備去抓相思鳥,但卻碰上了一件意想不到之事。我碰上了一個怪人,頭戴金竹笠身披金蓑衣,一臉大胡子,我藏在樹後看不清他容貌。但我很容易就猜出了他是誰。這個人你也一定知道,他那一身穿戴可說是價值連城。”花濺淚眼睛一亮,連濕衣服也忘了絞:“姜太公?”

“不錯,”蕭雨飛道:“而和姜太公在一起的卻是程傲然。他們相見的地方很隱密,顯見早有約定。而從姜太公的身形和舉止看來,他敢如此招搖,武功必定十分高深。我仔細看了一下,我連和他打個平手的把握都沒有。”花濺淚詫道:“這姜太公竟有如此可怕?那我更懷疑他就是那晚和我與白無跡交過手的黑袍人了。此人乃號稱朝中第一高手的淮安王的軍師。如果是這樣,那他與程傲然碰頭也就不足為奇。他們的談話你聽清了麽?”

蕭雨飛搖頭道:“沒有。他們都是些精明人,武功又那麽高,我不敢靠得太近,以免打草驚蛇。不過,我聽姜太公最後一句話似乎說的是‘你記明白了麽’,程傲然答道‘記明白了’。隨後兩人便迅速分開,互相都未再回望,便似陌路人一般。”花濺淚道:“此次師太壽誕,各路英豪來會,他們會不會趁此機會生事?”蕭雨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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