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葉蓁蓁覺得媽媽太固執了。

她實在不能理解, 在別的事情上都挺開明的媽媽，為什麽在對待她早戀的這個問題上, 倔強得跟滅絕師太似的。

不遠處的花園裏, 一群衣著鮮艷的大媽正在跳廣場舞。

趙秋月忽然感慨道：“一轉眼，媽媽都四十多了。再過幾年，就該來這兒和她們一起跳廣場舞了。”

葉蓁蓁笑話她：“嗤, 就您那舞蹈水平，還不如小學生廣播體操呢。您想跳，人家收您麽？”

“你這孩子，廣場舞有什麽難的，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能跟著跳？”

葉蓁蓁搖頭說不信。

結果她就被媽媽拉著一起, 站在了隊伍最後邊。

眼看著媽媽跟著人家跳起了蹩腳的廣場舞，還在一個勁兒的催她跟著一起跳, 葉蓁蓁十分無語。

這畫風不對啊……今晚不該是冷戰中的母女的談心之夜麽？

怎麽突然就跳起廣場舞來了？

“把球球拴柱子上, 一起跳，快！”趙秋月催她，“你天天待家裏都不活動，久坐對身體最不好了！”

葉蓁蓁被她嘟囔得煩了, 只得把球球拴在旁邊，跟著前面的大媽跳了起來。

葉蓁蓁好歹也是學過幾年舞蹈的人, 廣場舞對她來說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奇異的是, 跳著跳著，她忽然覺得心情好一點了……

果然……談戀愛不如跳舞麽？

……

夏天已經到了。

往家走的路上十分寂靜，依稀可聞聲聲蟬鳴。

這是屬於家鄉的聲音。

小時候葉蓁蓁總是覺得這聲音聒噪。長大了再回憶, 卻覺得當年的夏天，是再也回不去的美好。

不過，當她現在真的重來一回時，卻發現小時候也有小時候的煩惱。只是長大之後被更大的煩惱取代了，所以才忘記了小時候的那些難過和不開心。

可那些難過和不開心，都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的。

她真傻。她早就該意識到，人出生來到這世上，就是來受苦受難的。根本不存在什麽時候，可以真真正正的無憂無慮。

她會覺得小時候輕松，只是因為那時候不用承擔太多現實的壓力，頭頂上還有父母為她操勞罷了。

既然享受了父母的庇護，就不能不承受父母太過沈重的愛，所帶來的弊端。

葉蓁蓁現在就是這樣。

臨睡前，葉蓁蓁偷偷給小阮哥哥發短信，讓他好好休息，不要多想，明天後天加油考試。

她不能在他身邊陪著他了，葉蓁蓁雖然遺憾，卻也沒有別的辦法。她不是那種瘋狂到可以違背父母的意願，離家出走、義無反顧地和他在一起的那種女孩兒。

她愛他，但她也同樣顧忌父母的感受。

好在從周一開始，爸爸媽媽就要上班了，白天家裏沒人。

葉蓁蓁嘗試過去開門，結果發現門從外面被反鎖上了，根本出不去。

媽媽也真是夠狠的，就不怕她在家裏出什麽意外嘛？

葉蓁蓁對著防盜門翻了個白眼，在心裏吐槽著，不過她的心情還是挺好的。

畢竟家裏沒人，她就可以放心大膽地玩手機了，只要小心避開爸爸中午回家吃飯的時間就好了。

可是……打開手機後她才想起來，阮林江在高考啊，哪有時間和她聊天？

她只好在QQ上敲齊子初和陸蘭琪。

今天實驗中學也被用作高考考場了，所以齊子初他們也放假。

三個人在討論組裏熱火朝天地聊起了葉蓁蓁的事情。

陸蘭琪安慰她說：“其實你也不用太自責了，我覺得阿姨可能早就察覺到你有情況了，所以才會搞突然襲擊，去公寓找你。就算這次不被發現，就你和阮太子那膩歪勁兒，也遲早會被阿姨發現的。”

聽她這麽說，葉蓁蓁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原來是他們戀愛的酸臭味兒太明顯了嘛？

齊子初鼓動她說：“既然和你媽說不通，那就不說了唄，你就采取陽奉陰違的政策，虛心接受，堅決不改，私下裏偷偷和阮林江聯系，你媽媽還能把你怎麽樣？反正你又不在家附近念書，等回了長青你就是自由的啦！”

葉蓁蓁覺得齊子初說的有道理，這是最現實的做法了。不過不知道為什麽，葉蓁蓁內心深處總是覺得有個疙瘩在。

她實在是太喜歡阮林江了，喜歡到恨不得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的小阮哥哥有多好。

可是她最親愛的媽媽，卻對她最喜歡的小阮哥哥那樣敵視，這讓葉蓁蓁心裏很難受。

如果可以，她還是希望媽媽能夠接受小阮哥哥……

雖然在現在看來，很難很難。

對於非高考考生來說，7號8號兩天匆匆而過，一轉眼高考就結束了。

因為明天早上就要上學了，星期二晚上，葉蓁蓁必須提前回市區。

讓她沒想到的是，媽媽竟然像看守犯人一樣對她寸步不離。

除了剛開學報到那天，葉蓁蓁還真的很少遇到爸爸媽媽一起送她的情況。

到了公寓之後，葉壯志把從家帶的水果給葉蓁蓁放好之後，就準備叫妻子一起回家了。誰知趙秋月卻對他說：“你等一會兒，我有話對蓁蓁說。”

葉壯志便準備到樓下抽煙，“那你快點兒。”

趙秋月胡亂答應一聲之後，把葉蓁蓁叫到餐桌這邊來，母女倆面對面地坐好。

“幹什麽呀？”葉蓁蓁現在滿腦子都是剛剛高考完的小阮，根本沒心思對付媽媽。

她真是好氣哦。要不是那天發生了意外，被媽媽發現了，現在她和小阮肯定正在一起慶賀他脫離苦海呢。

“媽媽要和你談一談。”趙秋月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地吐出，看起來鄭重其事的樣子，讓葉蓁蓁忍不住提起了心，吊起了膽。

“談什麽？如果是小阮哥哥的事，那您就不用多費口舌了。”

她是不會和阮林江分手的。

“不是，媽媽想和你談一談，媽媽小時候的事情。”

“您小時候的事情？不就是姥爺重男輕女，偏心舅舅嘛。還有啥事？”

“是比那時候大一點的事。”趙秋月又是一嘆，“媽媽十五六歲時，也就是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曾經對鄰居家的一個大哥哥有過好感。”

葉蓁蓁意外地看著媽媽。沒想到媽媽這麽傳統的人，也有過這樣的一段青春啊。

“然後呢？”她追問道。

“我們那個年代都很保守，喜歡誰都不敢說出來。但我看得出來，他也是喜歡我的。他對我很好，每次他家的母雞下蛋，他都會悄悄地給我塞兩個，自己都舍不得吃。”

葉蓁蓁被媽媽當年純真而質樸的感情逗笑了：“送您兩個雞蛋就是對您好了啊？”

“你不懂，那時候你姥爺家條件不好，大家都窮，每天只能吃餅子鹹菜，很少能吃上雞蛋，哪兒像你們現在呀。”

“好好好，您接著說。”葉蓁蓁托腮看著媽媽，一臉好奇。

“我本來以為只要再過幾年，等我再長大一點之後，我就可以嫁給他了。可是讓我沒想到的是，有一天他喝醉了……趁著家裏沒有人，他竟然想要強奸我。”說到這裏，趙秋月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憋紅了臉繼續說下去，“我一直反抗，大哭大鬧，所以最終沒有讓他得逞。但是那個時候，我不知道，我還以為自己已經被他奸汙了。”

葉蓁蓁表面平靜地聽著，實則心底已經掀起了驚濤巨浪。她沒想到，在媽媽身上竟然還發生過這種事情。

強奸……未遂。

而且媽媽當時還不知道是未遂。

難怪這件事會給媽媽留下這麽大的心理陰影了。

“後來他的酒醒了，哭著甚至跪著給我道歉，說他只是一時沖動，說他只是太喜歡我，才會做出那種傻事。可是，我已經不相信他了。”

葉蓁蓁點點頭，讚同地說：“酒後見人品，這人的確不是什麽好人。”

趙秋月苦笑著說：“蓁蓁，你還小，所以你不明白。男人，尤其是青春期的男孩子，其實都是一個樣子，他們說的話都是不可信的。平時看起來人模人樣的，可是一旦有了性沖動，他們就會把一切都拋到腦後，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麽占有你。他們倒不要緊，搞大了女孩兒家的肚子，說跑就跑了，換個地方還能重新開始。可你知不知道，有些女孩子一旦在十幾歲的時候墮了胎，就再也不能有孩子了？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情啊！”

葉蓁蓁好笑地說：“媽媽，您不能以偏概全。不能因為您遇到過，或者認識幾個人渣，就覺得天底下所有的男生都是人渣啊。求您給我點兒希望，我讓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好男人的，行不行？”

趙秋月：“好男人是有，但是很少。蓁蓁，你還小，媽媽不敢賭這個幾率。你知道麽，一旦你出了什麽意外，媽媽會後悔一輩子的！”

葉蓁蓁很想反駁媽媽，說只要懂得避孕，就不會意外懷孕。那些不小心大了肚子的少女，大多是不懂得如何避孕。

不過……她覺得她要是說出這個話來，媽媽一定會瘋掉的吧。

她會默認葉蓁蓁和阮林江發生過性關系的。

那她和小阮就更沒戲了。

趙秋月見她沈默，還以為她聽進去了，就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其實我當初嫁給你爸，也有這件事情的原因。你知道的，我根本就不喜歡你爸，也看不上他。當初要不是為了解決你大姨結婚的房子，還有你姥爺撮合，說他老實顧家，我根本就不會嫁給他。當時我是以為自己不是處女了，已經不幹凈了，所以才抱著自暴自棄的心態嫁給了他，想著湊合過一輩子算了……可是等我領了證才知道，原來我還是處女，你說我虧不虧？”

葉蓁蓁認真地聆聽著媽媽的話，只覺得坐在她對面的女人，既可憐又可悲。

還很可氣。

“蓁蓁，媽媽不想讓你重蹈媽媽的覆轍。”趙秋月耐心地說：“只要你熬過這幾年，不要早戀，以後一定可以找個好男人嫁了的。相信媽媽，你會有一個十分美好的婚姻，十分美好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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