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絕

晚上, 葉蓁蓁免不得要和媽媽一起睡。

因為還在生媽媽的氣，葉蓁蓁像個小孩子一樣背過身, 不去理她。

趙秋月知道女兒沒有睡著, 這是在和她賭氣呢。

可趙秋月也有脾氣，她故意笑著氣葉蓁蓁：“早點睡挺好的，省得你老熬夜。”

“哼。”葉蓁蓁冷哼一聲, 負氣地閉上眼睛。

她以為自己會失眠的，可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的情緒起伏太大，哭累了，她竟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再次醒來的時候，葉蓁蓁感覺眼皮特別沈, 還有點酸酸的。

“醒了？”媽媽說著遞過來一杯蜂蜜水。

葉蓁蓁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杯子。

“大口喝。”趙秋月看女兒小口小口地抿著, 著急地說：“稀飯快冒出來了, 趕緊把杯子給我。”

葉蓁蓁埋怨地看了媽媽一眼，但還是依言加快了速度，大口地喝完了杯裏的蜂蜜水。

她有時候會覺得媽媽簡直粗魯得跟個男人婆一樣，一點都不細心。

不過, 不可否認，媽媽在以她的方式愛著她。

看著媽媽急匆匆地走出臥室, 葉蓁蓁長嘆一聲, 癱在床上不想動彈。

吃早餐的時候，白粥的熱氣撲到葉蓁蓁的臉上，忽然讓她很想哭。

一大滴眼淚猝不及防地掉進碗裏。葉蓁蓁停下筷子, 咬著嘴唇默默地掉眼淚，一點聲音都沒有。

她不再像昨天那樣歇斯底裏地崩潰大哭，而是像只剛出生的小奶貓一樣，默默地流著眼淚，讓趙秋月看著十分心疼。

趙秋月大大咧咧地說：“行了，不就是一個毛頭小子麽，你至於這樣哭個沒完？”

“媽媽，”葉蓁蓁抽泣著說：“他不能沒有我……如果、如果我不要他了，他會死的。”

趙秋月一聽就笑了：“蓁蓁，你自己說說，這是不是孩子才會說的話？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離開另一個人就會死的。他和你一樣，只是現在難過，過幾天就好了。”

葉蓁蓁搖搖頭，斷斷續續地把阮林江小時候的事情說給她聽，希望能打動媽媽，喚起媽媽的同情心。

媽媽雖然不喜歡學校繁重的工作，但她很喜歡小孩子。葉蓁蓁相信媽媽還是有一點愛心的。

可是讓她沒想到的是，趙秋月聽完葉蓁蓁的敘述，沈默了一會兒之後竟然說：“蓁蓁，或許你會覺得媽媽很自私。但是媽媽知道這些後，就更不能讓你和他在一起了。”

“為什麽？”葉蓁蓁實在不明白，“媽媽，難道您就沒有一點同情心和同理心麽？如果他出了什麽事，您就不會感到愧疚麽？”

“媽媽同情他，但是，媽媽更愛你。”趙秋月情真意切地說：“你讓媽媽怎麽放心，把你交給一個有精神病的男孩？”

葉蓁蓁激動地站了起來，“別說的那麽難聽！他又不是瘋子！他，他只要和我在一起，就會沒事的……”

趙秋月苦笑著看著她，眼神中透露著寬容和無奈，像是看著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媽媽，您真的不了解他！他雖然家世優越又很有才華，但他謙虛、低調又溫柔，是我見過最好最好的男孩子了！現在都是二十一世紀了，您不能、不能就這麽簡單粗暴地拆散我們！”

聽著葉蓁蓁的“自由宣言”，趙秋月好笑地說：“二十一世紀也沒說允許未成年人談戀愛。只要你未滿十八歲，你就得聽我這個監護人的。”

“媽媽，難道我作為人，一點自由意志都不能有了麽？”葉蓁蓁還是不服輸，“您這麽看著我，我跟坐牢又有什麽分別？”

“葉蓁蓁，你說話要摸著良心好吧？我和你爸供你吃、供你穿，你想學什麽都讓你學，努力提供最好的條件給你。你寫小說、看課外書、打耳洞……這些別的家長不讓孩子做的事情，我都讓你做了，你還想怎麽樣？媽媽對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好好學習，不要早戀而已，就這一條你都做不到？”

葉蓁蓁氣得直捶桌子，有種怎麽都說不通的感覺，“媽媽，您還是不明白。如果可以，我也想聽您的話，孝順您，不讓您生氣。可是我做不到啊……我遇到了他，這是上天安排的事情。我愛他，這是我控制不了的事情……”

她邊哭邊自嘲地想著，她尚且沒有親口對小阮說一聲我愛你，卻是對媽媽說出了愛這個字……多可笑，又多可悲。

趙秋月怔怔地看著葉蓁蓁。在她看來，葉蓁蓁的愛是幼稚的、不成熟的，也是十分可笑的。可是看著女兒的表現，趙秋月忽然深切地意識到，此刻的葉蓁蓁有多難過。

趙秋月不由地有些心軟了。

可是一想到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趙秋月又硬下心腸，對葉蓁蓁的哭聲置之不理。

“你喜歡哭就哭個夠吧，我去給你爸打電話。等你哭累了，我們就回家。”

因為周一、周二的高考要占用長青教室的緣故，高一高二的學生們占了便宜，白得了兩天假。連上周六、周日，就是四天的小長假。

葉蓁蓁抱著一堆的卷子，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上了爸爸的車，和父母一起回家。

葉壯志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見女兒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就心疼地問她怎麽回事。

葉蓁蓁說不出口。

問趙秋月，趙秋月又沒好氣地說：“問你閨女去！”

葉壯志一頭霧水，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就專心地做起了司機。

回到家後，葉蓁蓁直奔自己的房間，打開電腦。

她回房時順手鎖上了房門，可是沒有用，媽媽手裏有備用鑰匙。

趙秋月直接走了進來，也不按正常程序關機，直接按上電源，強制關機。

“老葉，快點，把蓁蓁屋裏的電腦搬走。”趙秋月回過頭對著門外喊道。

葉壯志剛才只聽趙秋月說了一句葉蓁蓁早戀了，具體怎麽回事也不知情。不過對於撤走葉蓁蓁電腦的這個決定，葉壯志十分支持：“我早就說了高中生還上什麽網，你就是不聽，一直慣著她，現在好了吧……”

“少廢話，趕緊搬！”趙秋月沒好氣地說。

“你沖我發什麽火啊？”葉壯志不由自主地頂了句嘴。

以往看著父母拌嘴，葉蓁蓁還會想著幫忙勸勸架。現在呢，她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只希望他們能趕快搬，搬完了趕緊走。

等他們都出去了，世界就清凈了。

葉蓁蓁已經好久沒有處於這樣一個沒有電腦、沒有手機，沒有任何通訊設施的環境了。

她打開窗戶，看向窗外，長長地嘆了口氣。

不知道陸蘭琪這周會不會回家……如果回家的話，會不會路過她的窗外……

如果蘭琪能夠經過，幫她和小阮傳傳話的話就好了。

想到這裏，葉蓁蓁忽然自嘲地笑了。

她現在真的好像一個渴望自由的犯人啊。

爸爸媽媽就像古代的獄卒，身穿馬褂，手握長劍，不停地在她房門外面巡邏。

沖著窗外發了一會兒呆後，葉蓁蓁開始考慮起現實問題。

雖說媽媽現在沒收了她的電子通訊設備，不過遲早還是得讓她回去上學的。

她現在無比慶幸自己考到了遠在市區的長青高中。媽媽工作繁忙，爸爸又沒那個閑心，肯定不會在她上學的日子還去學校24小時看著她的。

只要等高考完了，葉蓁蓁重返學校，她就能和阮林江再次聯系上了。

想到這裏，葉蓁蓁心裏有了點底，開始收拾書包，準備寫作業了。

反正她現在也沒別的事情可做……不如學習。

葉蓁蓁一邊在卷子左上角寫上自己的名字，一邊覺得好笑。早上她還為了男朋友哭得那麽撕心裂肺呢，現在就開始冷靜地寫卷子了，想想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一張語文卷子寫了一半，正是漸入佳境的時候，媽媽突然推門進來了，對她說：“吃飯了。”

見到她在做卷子，趙秋月似乎有一點意外，不過心底還是很欣慰的，“怎麽趴在窗臺上寫？對著風口小心頭疼。”

葉蓁蓁當然不會告訴她，她在等陸蘭琪路過，等待奇跡的發生。

她沒有回答趙秋月的問題，而是愛答不理地說：“你們先吃吧。”

她不想和他們一起吃飯，心煩。

趙秋月埋怨地看了女兒一眼，但也沒說什麽，關門離開了。

葉蓁蓁以為她放棄了，誰知過了一會兒之後，趙秋月又回來了。

葉蓁蓁剛要開口說她煩，卻見媽媽手裏端著個粉紅色的托盤，上面擺著幾個精致的小碟小碗。裏面都是媽媽剛剛做好的飯菜，還冒著香噴噴的熱氣。

“知道你生我氣，不樂意和我一起吃飯，那也不能餓著肚子，空腹生氣對胃不好。趁熱吃吧，涼了還得再熱一遍。”

趙秋月說完把托盤放在了書桌上，便轉過身走了。

葉蓁蓁看著托盤上的飯菜，心裏頭五味雜陳。

爸爸媽媽是愛她的，是為她好才會這麽做，她怎麽會不知道呢。

可是他們的愛，有的時候也是一種負擔，一種葉蓁蓁背負不起的沈重的負擔。

為什麽，要打著為她好的名義，這麽折磨她呢……

葉蓁蓁沒有做過母親，實在不能明白。

晚上臨睡前，葉蓁蓁又不死心地看了一眼窗外。

其實陸蘭琪家和她家雖然同屬一個小區，但是陸蘭琪家在德馨苑一期，葉蓁蓁家在二期，離得並不是很近。指望著陸蘭琪“恰巧”路過這裏是很難的。除非阮林江把他們的事情告訴了萬坤，萬坤又告訴了陸蘭琪，蘭琪才會特地過來。

果不其然，窗戶外面並沒有陸蘭琪的影子，連一個過路的人都沒有。

夜深了。

葉蓁蓁嘆了口氣，正要關上窗子，卻忽然驚訝地發現，在她樓下的花壇邊，坐著一個穿著黑衣服的男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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