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執

出乎意料的是, 趙秋月並沒有像葉蓁蓁想象中的那樣大吼大叫，而是錯愕地看了阮林江一眼, 神色古怪地說：“這麽晚了, 小阮你怎麽在這兒？”

她還以為阮林江是過來做客的呢……

阮林江尷尬地看了葉蓁蓁一眼，不知道這話該怎麽接才好。

要騙她媽媽麽？

這謊話，他有些說不出口。

可要是說實話……阿姨會不會把他手撕了？

趙秋月是什麽人啊, 雖說她是教小學出身的，很少會處理到早戀問題，但她畢竟是個老師。這些孩子們的眼神兒一飄，他們心裏頭想的什麽，她就有數了。

見到阮林江這個樣子, 趙秋月一下子就懂了。

她拉長了臉，神情嚴肅地對女兒說：“葉蓁蓁, 你給我過來！”

趙秋月平時十分疼愛女兒, 很少這麽嚴厲地叫她的全名，只要一叫準沒好事兒。

葉蓁蓁感覺自己頭皮發麻，大腦已經不能思考了，渾身上下都沒出息地顫抖起來, 跟只即將挨宰的小母雞一樣嚇得要死。

她不敢說半個不字，乖乖地跟在媽媽身後, 走進臥室。

“把門關上！”趙秋月厲聲道。

葉蓁蓁連忙乖巧地帶上門。

她很想問問媽媽, 怎麽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過來，連聲招呼都不打……可是看到媽媽沈著臉，一聲不吭地盯著自己的樣子, 葉蓁蓁心裏就發虛，連一個字都不敢多說，生怕自己說錯了哪句話，讓趙秋月更加生氣。

“行啊你葉蓁蓁，現在膽子大了，敢帶男同學回家了！”趙秋月坐在葉蓁蓁書桌前的椅子上，說話時很有氣勢地一拍桌子，嚇得葉蓁蓁小心肝一顫一顫的，一句辯駁的話都不敢說。

因為人家也沒說錯啊，她就是膽子大了。不僅帶男同學回家，還在男同學家過夜呢。

當然，只要沒被抓到現行，她肯定是不會告訴媽媽自己在小阮家過夜的事情了。

“怎麽不說話？啞巴了？！”趙秋月胸口起伏，看起來很是生氣的樣子，“媽媽告沒告訴過你，你現在還小，你最重要的任務是學習，不是早戀！跟你說過多少遍了，青澀的果子摘不得！媽媽說的話你都當耳旁風了是不是？”

“不是……”葉蓁蓁忍不住小聲說。

“不是你還敢早戀？還把人帶回家裏來？！”趙秋月越想越生氣，“難怪你去年鬧著非要在學校外面住，你是不是早就和他……？”

話都問到這個份兒上了，葉蓁蓁不敢撒謊，只好弱弱地點了點頭。

趙秋月憤怒地呵出口氣，滿臉不可置信：“葉蓁蓁，你給我老實交待，你們倆發展到什麽地步了？”她頓了一下，想想現在的年輕人談戀愛，恐怕已經不是像他們那個年代牽牽手就算完了，於是捂著心臟，喘息著問女兒說：“親過嘴沒有？”

葉蓁蓁一聽腦子就炸了，我靠，親過嘴沒有，這麽羞恥的問題從媽媽嘴裏問出來，她好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啊有沒有……

求地縫……求地縫……

趙秋月見她沒有否認，就知道女兒這是默認了，氣得心臟病差點發作，指著她的臉罵道：“你說說你，小小年紀不學好，跟那些不正經的女孩子一樣跑去和男生鬼混，現在倒知道要臉了？”

“媽媽，您別說的那麽難聽！”葉蓁蓁聽她這麽說，心裏實在是不好受。

她和小阮是從朋友做起，相互喜歡，經歷了漫長的過程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明明是那麽純潔的感情，怎麽就被媽媽說得那麽不堪呢。“誰鬼混了啊！阮林江是什麽樣的人，您又不是一點都不了解。他，他不是那種壞人……”

趙秋月想起上次和阮林江的見面，也是唯一的一次見面，她不得不承認，對方的確是個各方面都非常優秀的男孩兒。可就算是這樣，也不代表著她就會同意阮林江和自己的女兒早戀。

“蓁蓁，媽媽知道這樣的男孩子很優秀，在你這個年紀情竇初開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人要懂得自控，知道該在什麽年紀做什麽事。你們要是相互喜歡，可以等你們都上了大學之後再在一起。他現在就這麽急不可耐地跟你……跟你早戀，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說到最後，趙秋月也是氣急了，想不出什麽合適的詞語來形容阮林江，只能用這樣的語氣來表達自己的憤怒。

葉蓁蓁聽了這話，心裏跟針紮似的疼。

她可以忍受媽媽罵她，因為她知道媽媽也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為她好。

可是她無法忍受媽媽那麽說阮林江。

他一路走來有多麽辛苦，只有她知道。她不允許別人那麽說他，哪怕對方是她媽媽。

她想和媽媽據理力爭一番的，可是才一開口，發酸的眼眶便忍不住掉下大滴大滴的眼淚，讓她的氣勢先弱了下來。

葉蓁蓁控制不住地大哭起來，將自己的害怕、心疼、委屈一並爆發了出來，說話時都是斷斷續續的。

“媽、媽媽，您可以罵、罵我，但您不能……不能這麽說他。他、他很不容易的。”葉蓁蓁抹了把眼淚，繼續說道：“這個世界上，除了爸爸媽媽，就是他、他對我最好了。”

趙秋月一看見女兒哭就心疼了，可是聽到葉蓁蓁這麽執著地對她說阮林江的好話，至今還不肯服軟，趙秋月的怒火便又熊熊燃燒了起來，“你還教育起我來了，我說的有錯麽？他要是真的喜歡你，就該知道怎麽做才是對你最好的，就不會在你人生最關鍵的時候耽誤你的學習了！”

“學習學習，你就知道學習！”葉蓁蓁一著急，連尊稱都顧不上用了，“口口聲聲說要素質教育，還不是想把我培養成只會學習的機器！”

趙秋月原本就在氣頭上，看到葉蓁蓁還敢和她對吼，氣得站了起來，連續拍了桌子好幾下，“葉蓁蓁，你這麽說話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麽？你忘了當年咱家條件不好，欠著那麽多錢的時候，媽媽還支持你學鋼琴的事情了？你忘了這麽多年是誰頂著壓力，什麽漂亮衣服首飾都給你買，只為了讓你開心？是我，是你媽媽，不是他阮林江！”

聽到媽媽提起當年的事情，葉蓁蓁不得不承認，在這些事情上，媽媽的確做得非常讓她感動。可是她並不認為，親情和愛情就一定是矛盾的。為什麽她就不能同時享有媽媽和小阮的寵愛呢？

“媽媽，我知道您對我好，可是，小阮哥哥他對我也很好，真的很好。”葉蓁蓁認真地告訴她說：“錯過他，我不會再遇到這麽好的人了。”

趙秋月搖搖頭，冷笑了一聲，用一種過來人看著小孩子的表情，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的女兒說：“蓁蓁，你現在是年紀太小了，所以才會這麽想。相信媽媽，等你長大了，你會遇到更好的男孩子，媽媽也會給你介紹。只要你現在不亂來，就一定會有人更加珍惜你。”

葉蓁蓁固執地搖頭：“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她長大過，她知道長大後是什麽樣子。長大後的樣子，根本就不是大人說的那樣……

想到這裏，葉蓁蓁感覺更加傷心了。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怎麽擦都擦不幹凈。

“長大之後，我不會、不會再遇到像他這樣單純的人。會有人看中我的長相，也會有人看中我的身份，可沒有人會像他這樣了解我、愛我，一心一意地對我好……”

這個年紀的愛情，根本不求任何回報，不摻雜任何世俗的目的。

可惜媽媽長大了，長得太快了，已經忘了當初的感情是多麽純粹。

明明曾經，媽媽也是個少女呀。

怎麽就不記得了呢。

葉蓁蓁急得直跺腳，有種雞同鴨講，對牛彈琴，怎麽都說不清的感覺。

趙秋月看到她這個樣子，嘆了口氣，“看來你是不聽勸了。算了，我不跟你說了，我去找阮林江說去。”

見媽媽說著就要出門去找小阮，葉蓁蓁嚇得趕緊拉住趙秋月，“媽媽，您別去！您就別給我丟人了好不好！實話告訴您，我已經見過阮林江的媽媽了，她媽媽知道我們的關系可還是對我很好，您就不能學學人家！”

趙秋月一把甩開女兒的手，沒好氣地說：“他媽媽當然不著急了，她家的是個小子，又不會吃虧！你一個小姑娘，還不到十八歲，媽媽能放心麽，啊？”

葉蓁蓁眼看著媽媽的手搭上門把，連忙一把抱住媽媽的大腿，跪坐在地上哭著哀求她說：“媽媽，求您了，別像個潑婦一樣沖出去行不行，我不想讓他看到這樣的媽媽……”

趙秋月氣笑了，“我今天還就是潑婦了，怎麽著吧！反正我得讓他知道，以後別想糾纏我家女兒！”

公寓的房間隔音也就是一般般，母女倆的聲音又很大。雖說阮林江尚且沒有和趙秋月面對面談話，可他站在房門外，幾乎已經把葉蓁蓁母女的談話聽得差不多了。

聽到趙秋月的話，他既驚慌又難過，還有一些後悔。如果今晚不是他一時沖動，跑回來找葉蓁蓁，恐怕就不會出這樣的事了。

不過，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趙秋月這一關，是他和葉蓁蓁遲早都要面對的。

想到這裏，阮林江深吸一口氣，輕輕敲了敲門，“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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