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冥手裏拎著一枚玉佩，在燈旁入神地看著。

文旭沐浴後，只穿了件單衣，拿著一個小剪子剪著屋裏的盆栽，剪得它們一個個都七零八落，仿佛被狗啃過一般。

“定情信物？”文旭嘲道。

桐冥搖搖頭，把玉佩的來歷說了。

“文家的那枚，到底在哪呢？”桐冥自言自語般道，“文家除了文浩，就是你了，你聽說過什麽嗎？”

文旭楞了楞，走到桐冥身邊，借著他的手看了會那玉佩，皺眉道：“京裏的文家抄家前，是有人往我舅那運過幾個箱子，都讓我舅媽鎖到庫房了。”

“難道是落在夏遠洋手裏了？”桐冥猜測道。

“很有可能，文家莊的東西，能找到、運回京的，都已經讓我放到郡王府的庫房裏了，並沒有這麽一枚玉佩。”文旭道，“要麽就是讓皇上或者誰給昧下來了。”

“也許這玉佩本身沒什麽重要，只是因為有人在找，倒引了越來越多不明所以的人的關註，找它的人越來越多，倒顯得它越來越重要、暗藏玄機了。”桐冥嘀咕著，將玉佩放到枕邊。

“要麽就把它扔了，萬永竹自己都嫌是個燙手山芋不敢留，丟給你禍害你。它要是真和，真和山裏那些人有關系……”文旭擔心道。

“就怕我前腳扔了，後腳就有人來查它，我拿不出來，更顯得有鬼。”桐冥嘆了一聲，揉著頭道，“萬永竹這個禍害！”

文旭嗤了一聲，道：“他們兄弟是京裏有名的禍害，萬家倒了，他們都還活蹦亂跳的，真是禍害遺千年。”

“佟家是怎麽得到這對玉佩的？”桐冥想起什麽，問道。

文旭眼神閃爍了下，瞥了眼外面，湊到桐冥耳邊低聲道：“說是從海外流落進來的。”

桐冥意識到什麽，看著文旭的眼睛，半響才擦了擦冷汗。

前朝最後一任皇帝才登基沒半年便病死了，他沒有兒子，旁支不是死了就是血緣太遠，最後勉強推舉出了兩個人，還沒掐出結果來，□□皇帝就攻進了京城。

據說前朝丞相一派帶著昌邑王的兒子逃到了海外，太傅一派帶著平安王的兒子逃出京城後便不知所蹤。這次山裏的那個小型王國，許就是後者建立的，一直在圖謀覆國。

“問佟家，也問不出什麽結果，他們也是機緣巧合得到的玉佩，根本不知它們的來歷，不然也不會送給兩個女兒做陪嫁。”文旭沈吟道，“若這玉佩真跟前朝有關，倒不用提心吊膽了，你是最不可能幫著他們覆國的人。”

桐冥倏然想到什麽，臉色比剛才又白了幾分。文旭有些納悶地看著他，多年的默契讓他很快明白了桐冥的想法。

如果說，桐冥真的是前朝遺脈呢？如果桐氏、孝康太後、歸墟道長就是前朝的人呢？

文旭輕輕摸著桐冥嫩如豆腐的臉，桐氏不過是個粗使宮女，她是怎麽養出那樣一身嬌嫩的皮的？

也許，桐氏是前朝公主，孝康太後、歸墟道長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她的兒子登上皇位，用另一種曲折的方式覆國。

那，皇上知道嗎？他默認了母親的做法，殘忍地殺死了一切知情者，是為了保護秘密不外洩，還是單純地因為被利用而不爽？

“別想了。”桐冥低聲道，拉著文旭汗濕的手，“咱們什麽都不知道。”

兩人一夜無眠，衛嘉領旨來到昌郡王府，見到的就是兩對黑眼圈。

衛熙已經早早到了，在外院有模有樣地檢查著侍衛巡視的情況。文旭同衛嘉略一點頭，就去找衛熙說話了，只留桐冥和衛嘉在書房裏面面相覷。

“皇上讓你教我禮儀，四書五經什麽的，你也看著教教吧。”桐冥沒精打采道，“先說明，我最煩上課了，見著書就頭疼，你教得活潑些，別太枯燥了。”

衛嘉笑道：“微臣就是個活潑的人，皇上派微臣來，正是因為體恤郡王。郡王既然吩咐了，那微臣這就開始授課了。”

桐冥若有所思地看著衛嘉：“先同我講一講我該知道的。”

衛嘉道：“郡王覺得，您該知道什麽？”

“你和萬永竹，為什麽會湊到我身邊，你們想謀劃什麽？還有那個董致。”

“郡王，微臣和萬永竹都是機緣巧合才湊到您身邊的，既然猜到了您的身份，自然不能坐視不管，要想辦法讓皇上認回血親。至於董少爺，微臣同他不熟。”衛嘉誠懇道。

“真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桐冥嘲道，“忠臣吶，忠臣！”

“微臣豈敢與諸葛先生相提並論，微臣唯一能與之相較的，也就是這一身還算看得過眼的皮囊了。”衛嘉作惶恐狀。

桐冥忍不住笑了，衛嘉見狀，上前一步道：“郡王恢覆身份後，比以前沈穩自如多了。這是好事，您是郡王，是昌王的兒子、皇上的堂弟，是天家血脈，除了皇上，誰也不能治您的罪，誰也不能怠慢您。”

“嗯，我得好好抱緊皇上大腿，哄他開心。”桐冥道，衛嘉這話和昨天文旭的話其實是一個道理，他初聽有些膈應，過了一晚也想明白了。不獨他，這天下所有人，都要討皇上歡心，只是那些人比他還要多討其他許多人的歡心。

“郡王明白，微臣就省心了，那，咱這就開始授課了。”

衛嘉講課時一直站著，桐冥賜了回座，他只道不敢，桐冥便不再強求了。衛嘉平時看著和萬永竹似的，有些吊兒郎當，但真碰上了正事，倒認真端正得很。

花園長廊裏，文旭坐著，衛熙站著，兩人正開著園裏開得有些淒然的花。昌郡王府這兩年經歷不少波折，好些地方就有些荒蕪了。文旭入住得也匆忙，有些地方便沒來得及翻整，恰他那陣子心情也不甚好，見不得太熱鬧喜慶的景象，這花園便一直維持著原狀。

只是正主既然來了，這府裏就不可能再由著文旭的喜好來了。

“多種些牡丹、月季之類的花吧，瞧著是有些不像樣子。”文旭道。

衛熙有些尷尬地看了他一眼，拿不住自己該用什麽態度對他。文旭對下人一直很冷淡，不愛端架子，沒有一般上位者那種頤氣指使的模樣。因著年歲近，衛熙對著文旭，有時也不是太恭敬，文旭也比較習慣這樣。

新來的、真正的郡王爺，和文旭差不多，和他倒是好相處，照著以前對文旭那樣來就成。那麽，對文旭這個，嗯，如今不知該如何定義身份的人，該怎麽待他呢？

“是，文少爺。”衛熙回答道。

文旭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道：“這麽客氣做什麽。”

衛熙撓了撓頭，道：“還有些不適應，感覺跟做夢似的。”

“是噩夢嗎？”

“不太像噩夢，因為你們都表現得太淡定了，讓我都緊張不起來。”衛熙老實道。

文旭沈默了會，道：“很抱歉，連累了你和你叔。”

衛熙不知道該怎麽接，半響才道：“要麽就當以前的事沒發生過，大家重新認識吧！”

文旭哭笑不得道：“你以為是小孩過家家嗎？”

他心想，幸好衛家還有個衛嘉，不然衛家真是要砸在衛熙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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