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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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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旭趴在懸崖邊,看著下面滾滾而逝的江水,只覺得心一直沈呀沈,沈到江水深處。

後面追兵的聲音越來越近了,文旭踉蹌站了起來,撿起剛才打鬥時被摔到一旁的刀,轉過身,一臉恨意地看著前方。

因是迎著日光,文旭眼睛瞇了起來,被照得直流眼淚。馬隊最前面的人身材高大,全身沐浴在陽光裏,一身紅色的披風,仿佛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一般。

“來呀!來戰呀!”文旭大吼道,拔出了刀,身子微微弓起來,像一頭虛弱、瘋狂、營養不良的小狼。

馬上的人盯著他手裏的刀,猛地勒住了馬,翻身下來疾步走到文旭跟前,輕松地繳了他的械:“你是桐冥?”

文旭嘴唇動了動,終於看清楚這人的打扮,和一天前血洗了文家莊的那些盜匪不一樣。他遲鈍地反應過來,這批人,才是桐冥曾提過的,早晚有一天會來接他的家人。

你們來的太遲了。文旭想說,他悲哀又絕望地看著那人,最後精疲力盡地倒在對方懷裏。

身後懸崖下的江水滔滔不絕,奔騰東去,它的下游,正是大周朝開國先祖最初起兵的地方————幽州樂浪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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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什麽?”

“桐冥。”

“哪兩個字?”

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那人才道:“怎麽起了這麽個名?”

“桐氏所生的棺材子。”

文旭睜開眼,過了一會才出聲道:“你們是誰?”

最開始說話的人走了過來,在床邊低頭瞧著文旭,兩人對視半響,那人才道:“我叫趙煥,是你大哥。”

文旭沒吭聲,依然盯著那人。趙煥年紀約摸三十,看著有些顯老,兩鬢已經白了。

趙煥有些滿意地點點頭:“這眼神,像我們趙家人。”

屋裏另一個侍衛打扮的人道:“文家莊的人都死了,除了這把刀,沒有能證明他身份的證據了。”

文旭聽到這句,心裏一抽,別過臉沖著裏面,表情滿是痛苦和仇恨。

“有這把刀就夠了,帶回去,老七願認就認,不認就算了。”趙煥輕松道。

趙煥離開了,另外一人端了粥過來,放在床邊:“請用飯吧,我叫衛松,你有什麽事,就和我說。”

文旭低聲道:“那些馬匪,為什麽要血洗文家莊?”

衛松道:“為了找你,用你來要挾朝廷。”

文旭怔了怔,疑惑地看著衛松。他突然註意到,衛松衣袍上的紋飾,那是黑虎,衛松是禁衛軍的人!

“你是昌王的兒子,昌王薨了,皇上要接你回去繼承昌王府。”

文旭冷冷道:“昌王沒別的兒子了?”

衛松笑了笑,笑裏面不帶一絲溫度:“哀傷過度,都跟著昌王去了。”

文旭接過碗喝了一口溫熱的粥,心裏只有一個念頭,翻來覆去地重覆著。

桐冥害他們文家莊全莊慘死,他便替了桐冥的身份,為文家莊報了這血仇,殺了那群馬匪!

數十裏之外的樂浪郡,一處淺灘上靜靜地伏著兩個人。

桐冥最先醒了過來,他自小時候被狗咬了一口後,就畏水得很,文家莊男女老少都會水,獨他不會。他掉進江水時,以為自己死定了,倒沒覺得有多怕。

那些馬匪沖進莊子,肆意砍殺時,桐冥就猜到那些人是沖著自己來的。他帶著文旭走山上小路跑了出來,被一個馬匪發現,慌不擇路下跑到了懸崖邊。桐冥只粗粗學過一點武藝,幾下子就被馬匪打飛了刀,腦子一熱,便抱著那人摔下懸崖。

再有意識,便是在這淺灘上了。桐冥小聲地咳了咳,扭頭看著不遠處的馬匪,解下腰帶撲過去,勒住他的脖子,一通勁後,桐冥不見那人反應,摸了摸脈搏,才發現人早就已經死透了。

桐冥搜了搜屍體的身,沒發現什麽標記之類的東西,便把那人的錢袋收在懷裏,脫了對方的靴子和自己的衣服晾在一旁,待日頭漸高,衣靴半幹後才穿回身上,慢吞吞地往大道上走。

站在路邊,桐冥思索了一會,決定先回到文家莊。一來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摔下來的懸崖到底在哪了,那種情況下他也顧不得辨認地形。二來,文家莊是郡中大戶,這麽大的動靜,郡裏肯定已經派了官兵來,他此時回去既安全,還能探聽到一些消息。

只不知道文旭怎麽樣了。桐冥使了點碎銀子,搭了個便車,躺在草垛上憂心忡忡地想著。

他是生父不詳的棺材子,從小被人嘲笑咒罵,撿人的剩飯吃、剩衣穿,在無人居住的破屋裏長大。

文旭也是生父不詳,他的母親未婚生子,產下文旭後就投繯自盡。文旭的舅舅心疼外甥,同自己的兒子養在一起,還想把他記在名下,入了族譜。為此文家七房吵了兩三年,馬匪一來,大家想吵也沒得吵了。

文旭自卑且自傲地長大了,見著桐冥拿著一把魚骨頭做的刀在地上偷著練字,便收了他做小弟。文旭體弱不善打架,每每孩童間鬧起來,都會命桐冥出場,打贏了就交桐冥一篇課文,打輸了就兩人一起挨揍。

桐冥七歲時,莊外林子裏來了一個瘋瘋癲癲的道士,喝醉了後宿在樹下。桐冥怕道士半夜凍死,把人拖到自己的破屋裏,然後就被迫認了一個師父。

道士清醒時,對桐冥說,他的爹在京裏,早晚有一天會來接他。瘋癲的時候,就說桐冥是天家血脈,總有一天要做皇帝。

文旭來找桐冥玩時,也聽到過幾次,每次都嗤之以鼻。一直到道士死後,文旭和桐冥收拾道士的遺物時,發現了一個黝黑的鐵牌。

兩個小孩再不識貨,也看得出來那鐵牌上刻著龍紋,正面寫著“天命”,背後刻著“歸墟”。這鐵牌他們不敢給大人看,埋在了道士的墳旁。桐冥逃跑前,鬼使神差地去把那鐵牌挖了出來,如今就掛在他的脖子上。

桐冥想著道士的那些瘋言瘋語,如果那些都是真的,那麽這道士,會不會是他家裏人派來保護他、接他的?只是他家裏人也忒不靠譜,找了個瘋子來,反過來還要他照顧。

快到文家莊時,路上設起了關卡,有軍隊駐紮在這,盤查著來往的車隊。桐冥皺了皺眉,打發了那車夫,快步走到一旁等著過關的商隊中,尋了個角落蹲在人群中豎起耳朵聽著消息。

一個長得白白嫩嫩、年紀約摸二十上下的年輕人瞥見了不知何時混進來的桐冥,他踢了踢桐冥的腿,笑瞇瞇道:“躲盤查的?”

桐冥縮著脖子,打量著那人,站起來坐到了他身邊:“你不也是躲盤查的,你和這些人看起來就不是一路的。”

“哦?我看起來像哪路的?”年輕人好奇道。

“你看起來,像個兔爺。”

對面坐著的一個面容有些黝黑的青年噗嗤一聲笑了,年輕人白了青年一眼,不爽地對桐冥道:“你個小白臉,還好意思笑我是兔爺?大哥不要笑二哥,你的老爺在哪呢?是不是你不會說話,被人拋棄了?”

桐冥生得白,這還是隨了他娘,一身的細皮嫩肉,常被人笑話是個丫頭。文旭雖然瘦瘦小小,倆人站一塊,個子高一點的桐冥反而更像是女扮男裝的那個。

倆人正互相譏諷著,有盤查的官兵過來了,桐冥心裏一緊,忍不住緊張地看著那邊。

青年站了起來,擋在兩人身前,沖著一位官兵拱拱手,遞過了文碟:“官爺,我們是去京城走親戚的,路過此地,都被耽擱了大半天了。”

“你們三個人,兩張文碟?”官兵沒好氣道。

“這個是路上買的。”青年湊過去,壓低了聲音說了什麽,一臉地暧昧笑容。

官兵瞧著桐冥□□在外的白嫩皮膚,也暧昧地笑了笑:“你這可不合規矩,買人是要有賣身契的。”

“這不都不太識字,有個願意幫寫的,要收我一兩銀子呢,都能再買個小的了。”青年陪笑道,往官兵手裏塞了點東西。

官兵便又瞅了瞅那年輕人,拍了拍青年的肩:“那個不是你親弟弟吧?你們這些人吶!”

他嘀嘀咕咕地走了,青年方坐了回來,繼續吃他的花生。

桐冥自覺自己是被當成了兔爺,便討好地青年添了茶,給他剝花生。

年輕人瞪大了眼,調笑道:“多乖巧啊,要麽收了吧,不要錢的。”

青年沒有理他,側耳聽了會,走到幾個客商中間聊了幾句,才面色凝重地回來了:“都死了,沒一個活口。”

桐冥手一抖,花生啪嘰掉在桌上,滾了幾圈,掉到地上了。

年輕人將手搭在桐冥的肩上晃了晃,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強迫他的身體不再發抖。

“小心些,別被瞧出來了,那幫人可能還混在這裏面呢。”萬永竹附在桐冥耳邊輕笑道,“他們找的,是不是就是你呀?”

他說完,還在桐冥耳邊親了一下,捏了捏桐冥的下巴。

商穗一臉沒眼看的表情:“消息打探完了,咱們走吧,這條路是過不去了。”

萬永竹擡頭一瞧,已經有被盤查完了的客商準備繞路走了,陸陸續續地有人離開,他們現在走,也不會引人註意。

“可就一匹馬,怎麽騎三個人呀?要麽你在後面跟著跑,我和小美人騎。”

“我去借輛車。”商穗道,沒一會借了輛板車來。

萬永竹一臉不高興,那板車之前不知拉的什麽,一股子怪味。

“你是不是故意的?這麽坐一路我都要臭了。”

“你可以在下面走,下面不臭。”商穗一手把桐冥提溜到板車上,栓好馬,側坐在車上,作勢要揚馬鞭。

萬永竹唉聲嘆氣地上了車,擠著商穗坐了,把腿搭在了桐冥身上,耷拉著頭,就這麽睡了。

車走了約摸半個時辰,桐冥一直渾渾噩噩的,想哭卻哭不出來,忍著沒有去摸胸前貼身帶著的那個鐵牌。

他到底是什麽?為什麽有人為了找他,會把幾百號人都給殺了?這是要滅口嗎?可文家莊的人知道什麽?

“你是文家莊的?你叫什麽?”萬永竹眼也不睜道。

“文旭。”桐冥下意識道,“你們是誰?”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們是你的朋友。”萬永竹笑道,“血洗文家莊的是西北的馬匪頭子,名叫夏遠洋。他和小樂山先生鬥了好幾年了,如今小樂山先生只涉足白道產業,黑道的事都丟給了夏遠洋,夏遠洋還當個寶似的撿去了。我們就是追著夏遠洋的人來的這,一開始還真不知道他要幹啥。”

桐冥警惕地看著他們,就差把不信任三個字寫在臉上了。

“唉,還不信我咧!”萬永竹不滿地戳了戳商穗,“你來,我長得太聰明了。”

“讓他自己去查,自己查的總會信了。”商穗頭也不回道。

“他一個小娃咋查?夏遠洋的人什麽標記都沒有,就是去西北查也查不到什麽,全是別的地方逃來的亡命之徒。”

“讓他循著自己的身世去查。”商穗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桐冥,“他鐵定不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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