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6章 第 36 章

關燈
年清等到快中午,也沒見夏文回來,便打發了個人去董致那,得知夏文昨天淋了雨,夜裏燒了起來,怕是要在董致那多住幾日了。

萬永竹喜滋滋道:“正好,咱們趁他不在,多翻幾次墻!”

年清正要說什麽,突然見到商穗跌跌撞撞從前門進來了,抓小雞一般把萬永梅抓到一旁屋子裏,顯然是有什麽要緊事要說。

年清便繼續低頭練字,不多時,臉色和商穗差不多白的萬永竹出來了。

“我有事,要回家一趟。”萬永竹心不在焉道,他定定地看了一會年清,將腰間的玉佩放到年清手上,“做個紀念吧。”

年清覺出他話裏的不詳之意,瞧了瞧他們主仆二人,抿了抿嘴道:“保重。”

萬永竹笑了一下,帶著商穗匆匆離開了。年清心想,芽菜肉包子要另派人去買了。

萬家的兩艘船沈在了本該風平浪靜的海域裏,萬永梅生死不知,萬家的貨物全沒了。不過短短半個月,萬家家破人亡,二少爺萬永竹下落不明。

“他被送到陜西老家了。”

年清收拾著明天上學要用的東西,頭也不擡道:“韓玉怎麽辦?”

夏文的病還沒好,裹著毯子歪在床上,低聲道:“萬小少爺臨走前,替他哥寫了放妾書,許她改嫁。”

“送她去海南吧。”年清道,“她那個死腦筋,留在京城的話,會鐵了心給萬永梅守寡的。”

夏文咳了聲,道:“過幾天就送她走。”

“明天就要去衛先生那了,緊張嗎?”過了一會,夏文道。

“沒什麽好緊張的。我去了,你會寂寞嗎?”年清逗夏文道。

夏文白了他一眼,眼裏掩不住笑意:“寂寞什麽,你走了,我一個人清凈。”

年清見夏文累了,道:“你睡吧,我回屋了。”

夏文忍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就不想萬小少爺嗎?不需要我替你帶個話什麽的?”

年清奇道:“那些債主可都盯緊了咱們這些萬家故交,想順藤摸瓜把失蹤了的萬小竹找出來呢!我也沒什麽好和他說的,就算有,也等過個一兩年,風頭過了再說。”

夏文自嘲道:“嗯,是我思慮不周了。”

“你是心太軟。”年清隨口道,走回自己屋歇息了。

夏文嘆了口氣,年清如此,萬永竹也是如此,平時親親熱熱的,真遇到了事,一個比一個理智,他倒被襯得像個幼稚的小孩似的。

年底,夏遠洋、夏荷的信前後腳來了。

夏遠洋把那處人參谷的消息告訴給了西北一被稱呼為樂山先生的人,以此做為自己入其麾下的投名狀。他如今在岑林一帶常住,開了一個藥館取名長春,聘了一位坐館大夫,名叫馮唐。

夏荷和年汝貞已經在海南安頓下來,年汝貞很受當地的一位統領賞識,入軍中任了文職。夏荷信中說他們錢夠花,不用夏文再寄,並詢問年清的學習進度。

夏文總覺得這個樂山先生聽著耳熟,同董致一打聽,得知是西北一帶的馬匪頭子,現已半洗白半退隱,正在著力培養接班人。

“我就知道,他不會乖乖走正途。”

夏文又氣又無奈,也懶得回夏遠洋的信,給夏荷寫了一封長信敘述年清的近況,並附了一張年清最新寫的一篇大字。

年清已經放假回家,在一旁道:“錢不寄,吃的用的也不寄嗎?我娘衣服夠穿嗎?”

夏文道:“衣服當然要寄,可惜咱們鋪子賣的料子太好了,不然直接拿個十幾匹送去,你爹娘這一年的衣服都有了。”

他打量了一會年清,道:“給你做幾身新衣服好了,你高了不少。”

年清道:“給先生的姨娘做幾身吧,顏色要端莊些,不要作為年禮,作為她的生辰禮,她二月初十的生辰。”

“嗯,你先生不是還有個妹妹嗎?要不要順便也給她做幾件?”夏文道。

年清搖頭:“不用了,她正為萬永梅的死傷心呢,哪有心情穿新衣服。”

年家還有幾位故交沒斷了聯系,夏文同他們不熟,便請了董致來,與年清一同斟酌著該怎麽送年禮、走動。

崇武二十一年就這麽不平靜地過去了,守歲那晚,夏文看著懷裏睡得香甜的年清,想著在海南的夏荷,心裏既充實又溫暖。上輩子他的親人、愛人接連死去,讓他的心空落落的,年清的死是最後一根稻草,讓他覺得生無可戀,才會選擇自盡謝罪。

他太懦弱了,什麽都不敢爭取,不敢反抗,只知道被動接受、退讓。夏遠洋則是另一個極端,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就會想方設法爭取甚至奪取來。

真是奇怪,他們的娘,是怎麽生出這樣天差地別的兩兄弟呢?夏文悶悶地想著,後半夜中,就在對弟弟、已逝生母的思念中度過了。

正月二十,年清去了習文館,每月只十五、三十兩天可回家。

董致不知從哪尋了個新圖紙,又開始勤快地往鐵匠鋪跑了。夏文的病纏綿了幾個月,終於痊愈了,卻留了個後遺癥,吹不得風了。

時間一晃就是一年半,夏文的病反覆了幾次,夏遠洋得知後,拎著他的坐館大夫親自來給他哥看病了。

這也是夏文第一次見到馮唐,馮唐皮膚很白,一副病癆鬼的模樣,很容易讓病人產生一種不信任感。

馮唐的脾氣也不太好,從頭到尾也沒說過幾句話,診完脈寫了方子,就急匆匆地回了岑林。夏遠洋見年清、董致都不在,便喜滋滋地住了下來,說要好好和夏文敘敘舊。

“你沒幹什麽偷雞摸狗的事吧?”夏文憂心忡忡道。

“我難得回來一次,你一上來就是這句?”夏遠洋沒好氣道,把藥端到夏文床邊,“我就是個跑腿的,倒賣倒賣藥材,掙點辛苦錢。真掙錢違法的大買賣,也輪不到我啊!”

夏文聽了,稍微松了口氣,皺眉把藥喝了,咂咂嘴,對弟弟道:“錢夠花嗎?我又攢了些,你拿去吧!”

夏遠洋笑道:“算了,我掙得再少也比你強些。聽說小外甥入學堂了,一年的束脩可不少吧?”

“還成,先生學問好,人也好,貴點就貴點。”夏文不欲多談,轉了話題,“你是不是也到成親的年紀了?”

“你自己還單著呢,倒操心起我了。”

“我是不想成親。”夏文見弟弟臉上浮起一絲熟悉的猶豫神色,立刻道,“和董致沒關系。”

夏遠洋不怎麽信,但是也不好多說,道:“好,我不管你,你也莫管我,我可不缺女人。”

夏文想起上輩子夏遠洋左一個右一個的往家娶,心想自己的確是瞎操心了。

“旁的我不管,但是妻子一定要選個賢惠能幹的,後宅安定,你才能放心在外面闖蕩。”

夏遠洋嘴上應得好好的,在夏季待了沒兩天,就開始頻頻往隔壁教坊跑。

夏文見他和一個教坊的小姑娘好上了,很有在京裏長住的架勢,心不由提起來了。再過幾天年清就要回來了,他們倆從上輩子就開始不對付,這輩子關系也沒好到哪去,真的共處一室,定要掐起來。

夏文總疑心夏遠洋惦記夏荷給的那兩百兩金子的事讓年清曉得了,這孩子精明得很,夏遠洋也沒有遮掩過自己對夏荷的不喜。

幸好就在年清回來前一天,夏遠洋提出要走,夏文忍著沒露出喜色,淡定道:“那個叫豆蔻的小丫頭,你不要啦?”

“不要了,刁婦一個。”夏遠洋興趣缺缺道,“脾氣不好,老要人哄著,煩。”

“煩你還天天跑去捧她的場。”夏文道。

“花的又不是你的錢,你心疼什麽?”夏遠洋白了他一眼,拎著包袱扔到馬車裏,“走了,回頭再來看你。”

夏文揣著手目送夏遠洋的馬車走遠了,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夏遠洋一點也不提邀請夏文去岑林看看他開的長□□館的事,也不提他這些年具體都在做什麽,這不符合弟弟愛炫耀的性子。夏遠洋一定是在做什麽見不得光的事,不想讓自己知道,才瞞得這麽死。

要不要拜托董致打聽打聽?不過,就是打聽出來了,他又能怎樣?夏遠洋又不會聽他的,他也不可能把弟弟關屋裏不讓他出去做壞事。

第二日一大早,董致就騎馬去習文館接年清,在門外碰到了另外兩家人,互相客客氣氣打了招呼。因為夏文是個平民商戶,董致怕他來了受人白眼,所以接送年清的活就讓他給攬了。

“夏遠洋走了?”

“走了,你舅可松了一口氣呢。回去後別提啊,你舅病才好呢。”

年清就不高興地點點頭,快到夏記時,遠遠地就看到夏文在街口等著,便做出一副歡喜的模樣,沖夏文揮了揮手。

“舅!”

“乖。”

夏文把年清抱著一路走到院子裏,才把人放下了。董致慢悠悠跟了進來,正要說什麽,突然聽到後院門響,兩個人推門閃了進來。

“呀,董少爺,您也在呀!”已經開始抽條的萬永竹訝然道,“您見著我大哥了嗎?”

“沒,你們家還欠我兩千兩銀子的貨呢,我想他就是還活著,也不敢來找我。”董致道。

萬永竹立刻轉向夏文,親親熱熱地湊過來道:“夏大哥,我和商哥想做買賣,可是沒有本錢,您看著借點嘛,我們會還的,給你一分利!”

商穗在後面作了個揖:“想賒一批布賣去通州,得了銀子就還您。”

夏文發現院子裏貌似只有自己在為萬永竹的突然到來驚訝,便也不驚訝了,笑道:“要賒多少?你們有車有馬嗎?”

“賒一百匹,板車有,馬沒有,只有一頭騾子,腳力還成。”商穗道。

夏文點點頭,讓商穗跟著夥計去看布。商穗和萬永梅一樣,風風火火地選了一百匹,包好後扛到後門外的板車上,沒一會就運送完畢。

萬永竹寫完欠條,按了手印,遞給夏文道:“多謝夏大哥,你見過我大哥嗎?”

夏文搖頭,道:“你們什麽時候出發?要不要一起吃頓便飯?”

他本意是想讓年清與萬永竹敘敘舊,結果年清在一旁站了會,見萬永竹沒有跟他打招呼的意思,就回屋換衣服了。萬永竹聽了夏文的話,也搖搖頭道:“不了,早去早回,早點還你銀子。”

董致心知肚明一笑,捏著萬永竹的肩膀道:“吃一頓嘛,順便聊一聊那兩千兩銀子。”

萬永竹嗖地一下避開,躲到夏文背後道:“其實我現在已經改名了,我現在叫商竹啦,商穗是人家的新大哥咧!萬家的事跟我都沒關系了,我生是商家人,死是商家鬼了。”

年清換好衣服出來,嗤笑道:“那你剛才問的,是你哪個大哥啊?”

萬永竹一派天真道:“不知道呀!你們覺得是哪個就哪個吧,我也管不了你們怎麽想。”

商穗擦著汗走過來,拱拱手道:“小弟不懂事,得罪了各位,各位請見諒,多包涵,多包涵哈!”

董致看著他們主仆一唱一和,冷笑一聲,回屋了。萬永竹松了口氣,扯著年清道:“給你的那個玉佩呢?”

“那是萬小竹給我的,你是哪根蔥,問這作甚?”年清斜眼道。

萬永竹氣呼呼道:“小氣鬼,我現在窮成這樣了,你不接濟接濟我就罷了,還扣著我的東西不給!”

年清擡手拍拍萬永竹的肩,這是他能夠到的最高位置了。

“我也很窮啊,我還靠我舅養著呢,你既然都能出門做生意了,接濟也該是你接濟我呀!”

萬永竹做了個鬼臉:“不給你帶好吃的了,我走了,不要想我,也不要給我寫信,咱倆恩斷義絕了。”

他沖著夏文一揮手,躥到板車上唯一一塊能坐人的空地方坐好了。商穗又沖著夏文行了一禮,拽著騾子的韁繩走了。

這兩人真是一陣風似的來,又一陣風似的走了,要不是手上還拿著墨跡未幹的借據,夏文都要以為剛才是一場夢呢。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