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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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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琴十四歲掛牌接客那年,正趕上崇武皇帝清算胡太師一黨,京城裏風聲鶴唳,人心惶惶,她掛牌的頭一年就這麽冷冷清清地度過了。

那時,江意才剛接任了左韶舞一職,她看起來不怎麽開心,還是那樣淡淡的。

“江大人,好大人,您倒是幫我介紹幾位貴客呀!”楚琴拉著江意的手,撒嬌道,“我若好了,您不也得利嗎?”

江意眼中帶了絲笑,板著臉道:“自己沒本事,靠別人可不是長久之法。”

“您把貴客介紹來了,我的本事就要出場了。我現在,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楚琴沮喪道。

江意抿了抿嘴,低聲道:“禁衛軍新任的侍衛長,算不算是貴客?”

楚琴眼睛一亮,喜道:“貴倒是不貴,但是這些在皇上跟前露臉的,長得都不錯,身材也好,比那些老胡子強多了。”

江意噗嗤一聲笑道:“看男人可不能光看臉,你別犯傻啊!”

“我才不傻呢,我就是占占這些美男的便宜。”楚琴咯咯笑著,和江意鬧成一團。

那個時候,她們對未來,還是充滿著希望的,她們的眼裏,滿是對未來的野心。

三年後,已經在男人堆裏摸爬滾打成了個眼中只有錢的俗人的楚琴終於勾上了一個金龜婿,哄他納了自己為妾。也是那一年,江意委身於從侍衛長一路爬到統領一職的衛鶴,那個最開始本來是她介紹給楚琴的貴客。

楚琴嫁給金龜婿張金平後,跟著他去了江南,和江意慢慢斷了聯系。就在她以為這輩子就要這麽平平淡淡地過去時,張金平暴斃而亡,她被老家趕來的正妻搜刮走了所有的私房,賣到了當地一家青樓裏。

這一年,楚琴已經二十三了,就是保養得再好,和那些十三四的嫩得能掐出水的小姑娘也不能比了。楚琴索性勾搭上了張金平的一個死對頭,名叫富大勇的綢緞商,把張家鋪子那些破爛事抖了個幹幹凈凈。

富大勇借此把張家鋪子擠兌得倒閉了,然後低價買下了那些鋪面,轉手賣給了他人,賺了幾千兩銀子的差價。他沒說要納楚琴,但也給她贖了身,買了個宅子養著她。

楚琴知道富大勇比張金平更靠不住,索性當起了老鴇,買了兩個小丫頭養著,過幾年長大後是給當人情送出去,還是當紅牌接客,就看富大勇的意思了。

那兩個小丫頭剛買來時也就十一二歲,一個伶俐一個溫順,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楚琴給她們起名風月和紅袖,下了心血培養她們,教她們琴棋書畫、吹拉彈唱,希望能培養出兩個不遜於自己的紅牌。

然後,楚琴不太記得是哪一天,她發現自己病了。她在教坊裏待了三年都沒染上的臟病,現下只陪富大勇一人後反而染上了。她一開始以為是富大勇過給了她,自己看病的同時也順道讓大夫去看了富大勇。

結果富大勇勃然大怒,罵楚琴是個不要臉的賤、貨,把她賣去了最低等的娼寮。楚琴本就病著,接的客人也都是粗俗、臟得要死的下等人,沒半年身子就爛得不成樣子,被丟到了街上等死。

風月把富大勇鋪子的那些臟事都抖落了出來,就如同當年楚琴對張家鋪子一般,趁著富大勇焦頭爛額之際跑了。富大勇一氣之下,把紅袖賣給了京裏的一個太監,換了一千兩銀子補虧空。楚琴知道後,只覺得心在滴血,紅袖若是當了紅牌,幾個一千兩都賺來了,富大勇真是暴殄天物!

楚琴好幾次想過死,卻沒那個膽子,拿了個破碗在街上乞討。她不明白自己是怎麽得的那病,富大勇沒必要騙自己,自己也的確沒和其他男人好過,總不至於是之前就得了,潛伏了這麽多年才犯了起來吧?

如果不是得了這病,自己怎麽會落到此田地?楚琴悲憤地想著,不知是不是心有不甘,她總也死不了,一直活到知道真相的那天。

她看到了風月,和一個容貌極熟悉的年輕男人在一起,他們看起來剛成親,一臉甜甜蜜蜜的模樣。

“晗少爺?”楚琴忍不住攔住了那兩人,一臉震驚道。

張金平的獨子、已隨了母姓的孫晗一臉訝然和嫌棄,他皺眉道:“哪來的瘋婆子?”

風月在一旁捂著鼻子看著楚琴,突然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楚琴?是楚琴吧?”

楚琴盯著風月,咧開嘴笑了:“怎麽不喊我媽媽了?”

“你算我哪門子的媽媽?一個做皮肉生意的老鴇!”風月冷冷道,“臟病的滋味不好受吧?”

“是你,你們……”楚琴有些癲狂了,她看著孫晗,看著風月,不敢置信道,“他倒罷了,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少你吃少你穿了?我大筆錢地供著你,傾盡心血培養你,你竟這樣待我?”

風月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般,哈了一聲,道:“你好意思說?你養著我們,就是為了賣個好價錢!我們會被賣給誰,受到怎樣的欺辱,你根本不會在意!我不過是先下手為強,不然我就是你現在的下場!你以為誰都願意當妓、女?”

孫晗示意小廝把楚琴趕到一邊,摟著愛妻道:“別和這個惡毒的女人說話了,她可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錯了。”

楚琴冷笑不已,完全不覺得自己錯了的,明明還有這兩個人。一臉正氣地說著冠冕堂皇的話,幹的不還是下九流的事?竟然陷害自己得了臟病,這難道就是君子所為?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兒,被爛賭的爹賣了,不丟掉良知早死在那不見天日的鬼地方了。誰又比誰高貴呢?

她茫茫然出了城,精疲力盡倒在了亂葬崗上。有人推著車丟了幾具屍體過來,楚琴瞇著眼睛看了半天,認出是自己待過的那個娼寮裏的人。

楚琴摸索著走過去,想要看看今天被扔出來的是哪個倒黴鬼。然後,她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她養過的那兩個女孩子,竟然都趕在今天讓她碰見了,只是這兩人的下場,真是一個天一個地。

本來賣到京裏的紅袖不知為何,被轉賣回了江南,就這麽巧地,被糟踐死在了楚琴待過的那個地方。

楚琴輕輕摸了摸紅袖青紫的臉,這個女孩的身體爛得讓人不忍直視。她哆哆嗦脫下了破爛的外衣,蓋在了紅袖赤、裸的屍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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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琴閉著眼,日上三竿了,她卻舍不得起來,只想在柔軟的床上多躺一會。

有多久了,她有多久沒躺過這樣軟、這樣香、這樣暖的床了?

一直到快中午了,楚琴才懶洋洋地起來了。紅袖端著水盆進來,柔聲道:“女兒伺候媽媽洗漱。”

楚琴瞧著紅袖嫩生生的一張臉,笑道:“今兒輪到你伺候我了?”

紅袖恭敬地說了聲是,放下水盆擰了濕毛巾,走到楚琴邊上,輕輕給她擦著臉:“媽媽,這力道可還好?”

“嗯,舒服。”楚琴閉上眼,輕笑道,“水裏放了玫瑰汁?”

“是,媽媽好靈的鼻子。”

“罵我是狗呢?”楚琴嗔了句,“這話可不能隨便對客人說。”

紅袖忙道:“女兒知道了,女兒不敢了。”

若是換了風月,肯定會吐吐舌頭,撒嬌般道:“這不是對著媽媽,女兒才說話隨意些麽,以後對著客人可不敢這樣,媽媽放心,女兒心裏有分寸。”

風月一向伶俐,自己也一直很看重她,想著日後定要把她留住當紅牌,將溫順嘴拙的紅袖當禮物送出去。

可如今,這個想法變了。楚琴心裏冷笑,她不是什麽好人,被算計了就要報覆回去,風月不是不願意做妓、女嗎?她偏不遂她的意!

“明天秦公子的宴席,我帶風月去,你留下看家吧。”楚琴吩咐道。

紅袖楞了下,她和風月常被喊去宴席上彈琴唱曲,富大勇和楚琴常來往的人她們都認識,但其中並沒有姓秦的。

但是她習慣了不多嘴,聞言只是柔順地應了,待伺候完楚琴梳洗用飯,便去隔壁屋裏通知風月了。

風月正在調試月琴,輕彈了幾個音,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哪個秦公子,媽媽和富叔新認識的客人嗎?”

紅袖搖搖頭,風月知道問她也問不出什麽,便繼續練琴。她手撥拉著琴弦,心卻飄遠了。

她的年紀一年比一年大,被迫接客的日子也一天天接近。楚琴三天兩頭帶著她們出去露面,就是為了提前打響名頭,讓那些人都曉得楚琴手裏有兩個絕色的清倌人。

看著宴席上那些色瞇瞇盯著自己的男人,風月只覺得反胃。她是絕對不要當妓、女的,如果實在找不到機會跑了,她寧可自殺。

只可惜富大勇這宅子好進不好出,前後兩個門白天有人看著,夜裏上鎖,墻又高,院子裏還養著幾只大狼狗。只要風月一往門口院墻根那轉悠,就會有人或狗晃過來盯著她,她想跑都難。

楚琴每次帶她們出去,也都看得極緊,生怕哪個浪蕩子摸過來碰了她們的身子,以後就賣不出好價錢了,風月想趁出門的機會跑難度也很大。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沒有錢,沒有身份文書,一個弱女子就這麽貿然跑出去,可能會落到比現在還不堪的地方。必須要想辦法認識些外面的人,借助外力離開這裏。

第二日下午,楚琴和風月收拾妥當,被轎子擡到了城西一個僻靜的小院子裏。

“這一次的客人應該不多,瞧著也是些風雅之人。”風月飛快地打量了下四處的景色,想道。

她們兩人被引到了一個屋子裏,稍作整理後,便被領到了一個房間。房間布置得很雅致,屋裏熏著很淡的香,酒桌後只坐了一個年輕的公子哥,正饒有興趣地看著楚琴身後的風月。

不知為何,風月只覺得一陣惡寒,忙低下了頭掩去失態神色。

“的確是個美人,媽媽沒有騙我。”秦公子笑道。

楚琴和風月都福了身,在秦公子對面坐了。

“能入您的眼就好,妾身害怕這個女兒容貌粗俗,擾了您的興致呢。”楚琴掩口笑道。

秦公子的眼睛仿佛黏在風月身上,那感覺就像是蜘蛛網般,盯得風月渾身不舒服。她心裏隱隱有些不安,將手心的汗悄悄地抹在了裙子上。

一向伶牙俐齒的風月在整個晚飯期間都沈默著,楚琴和秦公子說說笑笑,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著,談的都是城內的一些趣事。風月不曉得楚琴把自己帶來到底是做什麽,僅僅是為了給秦公子掌掌眼嗎?

既不讓她彈琴,也不讓她唱曲,連敬酒都不用,就讓秦公子這樣看著?

飯畢,楚琴擦了擦嘴,對勉強吃了幾口菜的風月道:“我和秦公子有話說,你去隔壁待一會。”

風月如聞綸音,忙不疊道:“是,媽媽慢談。”

見風月逃也似的跑了,楚琴看向秦公子道:“人若滿意,那今晚就……”

秦公子從袖子裏掏出張銀票遞給楚琴,道:“你先回去吧。”

楚琴含笑接過銀票,看也不看面額就疊起來往荷包裏一塞,起身福了福道:“望您盡興。”

秦公子是知府的大公子,最喜歡的就是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而且是出了名的喜新厭舊、薄情寡義。若是上輩子,楚琴才舍不得把倆個幹女兒送給秦公子糟踐,尤其是風月,培養倆紅牌需要多少心血,被秦公子折騰幾次,人就廢了,太得不償失了。

可如今,她倒巴不得秦公子更變、態些,好解一解她心頭之恨!她遭過的那些罪,也要讓風月也受一遍!

作者有話要說:

楚琴不是什麽好人,她就是教坊裏最不缺的那種自私自利、冷漠無情的人。她是一切都向錢看齊的,誰有利可圖就對誰好,而且錙銖必報。

風月呢,她還是太嫩,不懂社會的殘酷之處。她報覆楚琴和富大勇,卻報覆得不夠徹底,既不知道把自己給撇清,也不知道保護自己,竟還敢待在蘇州城裏不離開。楚琴就是不重生,以她的性子,也會跑去給富大勇通風報信,或者幹脆自己埋伏在風月家門口,伺機把那兩口子給捅了。

但是風月和江意一樣,特別積極向上,在什麽時候都不會選擇放棄,敢闖敢拼,她是比較正能量的一個穿越女。這麽一比楚琴就是個反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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