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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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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鶯歌滿十四了,李貴也踏入了人生的第五十個年頭。

霜紅等人滿以為鶯歌即將掛牌了,一個個興沖沖地要攢一桌酒席慶賀,結果江意不吭聲,秦楓也不吭聲,比鶯歌小兩個月的花鏡都做了回新娘子,鶯歌還住在江意的屋裏,就是再傻也覺出不對了。

“右韶舞大人是不是要把你送給誰?”霜紅後知後覺地問道。

鶯歌淡淡一笑,柔聲道:“是。”

“誰呀?”霜紅眼睛一亮,興奮道。

鶯歌道:“不知道,要麽你替我去問問?”

霜紅撇撇嘴,摟著鶯歌的脖子道:“肯定非富即貴,若是是個年少俊才就更好了。姐姐,你長得這麽美,性子又好,說不定他會許你生下孩子呢!那樣你的下輩子才是真有指望了。”

鶯歌將下巴擱在霜紅肩上,忍著淚道:“是呀,等我站穩了腳跟,就把你贖出去,給你找個好人家。”

霜紅笑道:“那我等著啦!一定要選個和你夫家親近的人家哦,這樣我們就能常來往了。我可不像桃子她們,我不挑長相家世的。”

鶯歌眨眨眼,直起身子捏了捏霜紅的下巴:“我讓你嫁誰,你就嫁誰嗎?”

“我都聽姐姐的。”霜紅保證道。

“你可記住這句話,你若不聽話,我可就不認你了。”鶯歌輕聲道。

霜紅嘻嘻一笑,沖著鶯歌吐了吐舌頭:“你才舍不得不認我呢!”

鶯歌也笑,道:“去叫你柳西姐姐來,我有事同她說。”

霜紅應了聲,出去了,沒多久領著柳西來了。柳西把手裏的托盤往霜紅懷裏一塞,指使人去給三樓幾位才起的紅牌們送糕點。

霜紅不滿道:“不想讓我聽就直說,我還不稀罕聽呢!”

柳西挑眉道:“不稀罕就快滾,別打擾我和小鶯歌竊竊私語。”

鶯歌走到門邊,沖霜紅努努嘴,示意她別在這和柳西吵架,一會再把秦楓她們招過來。等到霜紅不情不願地走了,柳西才懶洋洋進了屋,看著鶯歌把房門關上了。

“什麽事呀?”柳西拖長了調子道。

“九月十七是李貴五十壽宴,我會在那天作為壽禮送到他府上。”鶯歌平靜道,“我會盡快給霜紅找個人家嫁了的,在此之前,希望你幫我盯好了她,別讓她做什麽傻事。”

柳西臉色覆雜地看著鶯歌,道:“然後呢?她嫁人後呢?你是不是就算心願了了,可以隨時自殺了?”

“我沒想過自殺。”

“你會想的,進了姓李的房門,你會無時無刻不在這件事的。你以為自己很堅強?你以為你能忍耐過去?他會讓你明白,死比活著幸福。”柳西憐憫地看著鶯歌,捏了捏她瘦弱的肩膀,“你這小身板,夠他糟踐幾天?”

鶯歌道:“你想走嗎?如果你能和霜紅一起走,有你看著她,我也放心了。”

柳西嘲道:“才十四,就開始交代後事了,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好偉大,好有犧牲奉獻精神,看著我和霜紅,是不是有一種普度眾生的救世主的感覺?”

鶯歌不吭聲了,擡眼看著柳西,仿佛在看著一個鬧脾氣不聽話的小屁孩般,帶了絲無奈和疲憊。這眼神讓柳西一瞬間有些角色錯位的感覺,讓她連生氣都沒力氣了。

這死丫頭腦子究竟是怎麽長的?多大能耐辦多大事,這道理沒人教過她?心眼沒比霜紅多多少,主意倒是一個賽一個的強,活著不累嗎?

柳西總疑心是不是因為鶯歌從某些特別渠道中知道了些了不得的消息,比如雲溪能入七皇子的宮裏,比如七皇子能當太子,所以這丫頭的心才總沈不下來,噗呦噗呦地往天上撲騰,撲騰幾年撲騰不上去就自暴自棄、破罐子破摔了。真是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讓人不曉得該說什麽好。

“你的錢呢?”柳西不耐煩再在這事上廢話,直接道。

鶯歌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糊塗道:“你缺錢?”

“你攢的‘贖身錢‘呢?反正你也用不了了,都給我吧。”

鶯歌從床頭枕下摸出個小錢袋,遞給柳西,後者打開看了眼,再次憐憫地註視了下鶯歌。鶯歌驀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訥訥道:“都是右韶舞大人給的零花錢,我也沒別的來錢的法子了。”

柳西不知想到什麽,突然笑了:“少點也好。我走了,沒事別再找我了,煩的很,又不能揍你。”

鶯歌跟著她走到門口,期期艾艾道:“那你還來找我嗎?”

柳西翻了個白眼:“給錢不?”

“沒良心的。”鶯歌抱怨了句,推了她一下,把人推到門外,然後將門關上了。

“九月十七。”柳西在心裏默默念了句,還有一個月,時間還夠。

柳西回屋換了身衣服,去了隔壁夏記鋪子,從後門進去了。年清正在院子中的樹上捉知了,見著她來,喊了一聲:“怎麽是你來?那個漂亮的小姐姐呢?”

柳西找的就是他,聞言一笑,踱到樹下道:“她被關起來了,你下來,我和你說個事。”

年清垂眼一笑,蹭蹭爬下樹來,拍了拍衣服道:“你和我有什麽好說的?”

“宮裏的李大總管要做壽了,右韶舞大人要送個嬌滴滴的小美人給他做小呢。”柳西半俯下身,將一個錢袋放到年清手上,“這是她給自己攢來贖身的錢,已經用不上了,勞煩你想法子轉交給太子殿下身邊的雲溪雲小總管。”

年清眼睛一亮,掂掂手上的錢袋,又捏了捏,道:“這有多少錢?”

“十幾兩吧。”

年清忍不住笑了起來,斜眼看著柳西道:“你們欠我一個人情。”

“是未來的雲大總管欠你一個人情。”柳西意味深長道。

年清思索了一會,道:“他對那小姐姐,真有意思?”

“我和他聊過,就是之前沒意思,現在也有意思了。”柳西得意道,“直接去和董公子談,繞過你舅舅,省得董公子又會錯意,以為我們是沖你舅舅去的。”

“我舅舅有什麽不好,你們為什麽不多惦記惦記他些?”年清故作不滿道,“又老實又好騙,心軟得很,小姐姐跟了他,不比跟那個太監強?”

“嘖,是未來的太極宮大總管。”柳西更正道。

年清聽了,只作不信狀:“他真能有這樣的造化?總覺得你是在忽悠我。”

皇帝已經廢過一個太子,也不差再廢一個,現在的這個太子也不見得多受寵,他真能在太子的位子上熬到皇帝死的那天?

其他幾個皇子背後的人也都在蠢蠢欲動,一心想著把那幾個推上去取而代之呢!

年清明著是問雲溪,其實是在問七皇子。只是單純地用董家在宮裏的人脈,替鶯歌給雲溪傳個話,這事不難,能承的情也不重。但若七皇子真的能坐上龍椅,雲溪成了太極宮第一人,鶯歌就是他們鋪到下任皇上身邊的一條路。

“富貴險中求嘛。”柳西壓低了聲音道。

琦琦背後的趙家,董致背後的董家,年清背後的年家,要把他們都拖入局中,鶯歌和霜紅才能都有一線生機,不然就是保一個、毀一個。這些人既想要好處又舍不得付出,哪裏有那麽好的事!

教坊裏的女人命如草芥,但若是她們和某位了不得的人物攀上了關系,身價便會陡增,誰見了都要掂量下。

太子用雲溪,看重的就是他孑然一人,無派系無根基;皇上立七皇子,也是因他母妃早亡,外無外戚、朝臣扶持。

要想親近這兩位,走枕邊人的路,是最安全簡潔的法子。且鶯歌和雲溪,好歹還能沾個幼年結識、兩情相悅的邊,太子再不喜身邊人結黨營私,也不能把人都拘成孤家寡人吧。

年清又掂了掂手裏的錢袋子,終於給了句準話:“你回去等消息吧。”

他擡頭看著柳西,卻見她怔怔的有些分神的模樣,疑道:“怎麽了?”

“誰病了?”柳西看向廚房的方向,門口有個小爐子,正熬著藥,有很淡的藥氣順風飄來。

“我舅舅,有些咳嗽,老毛病了。”年清回道,“他那個當馬匪的弟弟托人弄了張新藥方來,吃了半個月,也沒見有什麽好轉。不過這藥方藥材搭配得倒挺好,藥味也不重,不然也不敢在鋪子後院熬。”

柳西走過去,掀開蓋子聞了聞,對年清道:“我認識個人,年輕時凍著了,落了病根,也是常年咳嗽,迎風也咳,背風也咳。她常吃的藥,就和這個聞著差不多。”

年清心裏一動,背著手道:“是麽?可夏遠洋說,這藥方是人家的家傳秘方,外面沒有的。”

柳西聽他對夏文、夏遠洋兄弟倆的稱呼完全不同,也沒多問,放下蓋子道:“巧了,那人也和我說,這是她的家傳秘方,外人不知道的。”

柳西和年清便交流了下了然的眼神,各自回去刺探消息了。

兩天後的早上,守了一宿夜的雲溪送走去上朝的太子,正準備回屋瞇覺,被內務府來送東西的一個小太監給喊住了。

那小太監名叫吉祥,還算是雲溪的老熟人,當年倆人在李貴身邊時都沒少挨欺負,常常互相替對方描補打掩護。

“雲哥,有人托我給你帶點東西。”吉祥笑嘻嘻道。

雲溪打了他頭一下,揉著頭道:“瞧你那猥瑣樣,是替哪個小宮娥遞東西來的?”

“唉,雲哥真是未蔔先知,不過不是宮娥,比宮娥要漂亮多了。”吉祥壓低了聲音,湊近了道,“你什麽時候在教坊裏勾搭上了一個,都沒和兄弟說,瞞得這樣死,難道怕我告訴李總管?”

雲溪心裏一突,定定地看著吉祥,道:“誰?”

“就是馬上要嫁給李總管的那位鶯歌姑娘呀。”吉祥唏噓了下,把一個東西塞到雲溪袖子裏,“可憐一個嬌滴滴的小美人。這是她攢的私房錢,不多,讓你別嫌棄,她是用不著了。”

雲溪腦子有些木木地回了屋,把錢袋子裏的東西往床上一倒,碎銀子和銅錢滾在被單上,少得可憐的一堆。

鶯歌竟然要嫁給李貴了嗎?

雲溪突然明白,為什麽鶯歌那麽小,就已經開始籌備退路了。她早就知道了,她不甘心,所以她才盯上了自己。只是她實在是笨拙得可憐,她的嫁人計劃實施得一點也不順利,就如同她的攢錢大計一般。

真的是空有美貌,其他皆無的一個小女娃,不然那個右韶舞怎麽會看上她。

只是,鶯歌為什麽會選上自己?

總不至於她能掐會算,知道自己會有今日的造化吧?

雲溪自嘲一笑,搖搖頭,想是那丫頭在教坊裏也遇不見多少人,見著他年輕單身是宮裏的人,所以才傻乎乎地選了自己。許是在她看來,自己同那些客人,是不一樣的,和李貴也是不一樣的。

該說鶯歌有眼光呢,還是……

可自己也救不了鶯歌,李貴是宮裏權高位重的大總管,他只是個根基不穩的新貴,得罪了皇上身邊的紅人,太子都不會保他。

雲溪把床上的錢收攏在一起,放到錢袋裏,輕飄飄的一小袋。就仿佛鶯歌一條命般,誰都不會放在眼裏。

雲溪眼中驀然劃過一絲戾氣,他咬住了嘴唇,眼神陰鶩地盯著某處。

曾經有過人,也這麽不把他的命當命過。正室生的孩子就是孩子,丫頭生的就不是。他發著高燒,無人給他請大夫,燒得腦子都有傻了,五歲了都不會說話,被家裏當成累贅。因著宮裏出的價錢高,他被賣進宮挨了一刀,就這麽當了無根的小內監。

其實他不是不會說話,他只是覺得無話可說,說也不會有人聽。那時候,他是賭著一口氣的,想著那男人見著自己不說話的模樣,心裏總該有些愧疚的吧。那時候的自己,真是天真得可笑。

不過也因著進宮,撿回了一條命,沒跟著其他人死在難民的沖擊裏。但,他在這世上最後一絲牽掛,也就這麽沒了。

壞的惡的,恨的怨的,總歸是人在,才能生出來的。

鶯歌抱著目的接近自己,但她之所以選自己而不選其他人,總還是因為多少有些喜歡自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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