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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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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炏終於想起那個時候發生的事。

說了對他不再欺瞞的宋天成在信中並沒有原原本本講述清楚那場事故的具體情況。於是,直到記憶覆蘇,丁炏才知道,他們墜下山崖的時候,宋天成始終都緊緊抓著他的手。用連死亡也不能將我們分離的力氣。

之後,宋天成成功拉住樹枝,兩個人因此得以停止墜勢。

當然,危機並沒有因此解除。那根樹枝不可能支撐兩人的重量太久,而在他們的不遠處,有稍稍凸起的石塊,那是他們唯一的救命稻草。

宋天成是第一個發現那塊石頭的人,但他讓丁炏先跳過去。

“別在這個時候和我爭辯,要知道,我才是專家。”在丁炏提出異議前,宋天成不容置喙地說。

先過去的人自然有更高的生還率,但這種時候爭辯,只會同時降低兩人的希望。丁炏決定聽從宋天成的安排。

他想要立即跳到石頭那兒。

——可是,他做不到。

那塊石頭離他太遠,當他鼓足勇氣想要縱身越過去,結果卻下意識用戰栗的手緊緊抓著宋天成的手臂。

“最珍貴的東西一般你會放在哪裏?”宋天成在這時莫名其妙問。丁炏想不通地眨眼,然後聽對方自顧自說下去。“我會放在玻璃瓶裏。這是小時候母親教我的辦法。很多人可能覺得,放在鐵盒子裏的寶貝可以完好無損地保存很長時間,但實際,那些東西過不了多久就可能和盒子本身一起再也找不到。相反,放在玻璃瓶裏的東西,你會擔心它被打碎,於是,總是小心翼翼地惦記著,那些珍貴的東西因此得以留存。”

這是順暢的邏輯關系,隨著宋天成不緊不慢的說明,丁炏的註意力下意識一路跟隨,原本緊繃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

宋天成轉頭望向他,他們倆的眼睛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對視。“所以,矯健或者勇敢什麽的,都比不上小心翼翼。你很小心,一定能夠跳到那塊石頭上。”

丁炏不自覺相信了對方的說辭。

而宋天成的確說對了。

因為膽小而總是很小心的丁炏,最終順利躍到那塊凸起的石頭上。當時他肯定地想,如果沒有在海豹突擊隊的自己能做到,宋天成自然更能做到。他稍稍讓開身子,等著宋天成跟過來。

然而,宋天成沒有動。

這是丁炏第一次看到這個冷淡傲慢的男人對著自己露出一絲笑意,然而那笑意帶著疲倦的苦澀。

“我沒力氣跳過來,之後靠你自己堅持了。”

丁炏這才註意到對方身上的那一大片紅色。那些鮮血不知道從哪裏的傷口流下,但足夠讓人因為失血過多休克。

緊接著,就在丁炏的眼前,宋天成直直墜落。

在宋天成的信中,他說丁炏只會為了哥哥哭,不會為他流淚。關於這件事,他說錯了。

那時候丁炏一邊克制不住地哭,一邊往下爬。難以自已的情緒究竟是什麽他根本說不清。

事實上,他並不認為自己真的能爬下山崖,甚至也覺得宋天成必然是死了,可是,無論認知如何,他的身體被本能驅使,只知道向著離宋天成更近的地方而去。

當時他想的是,什麽都沒關系,他只求宋天成能活下來。

當時他想不到的是,宋天成活了下來,可是很多事變得那麽有關系。

為什麽他要經歷這些--在他看到最美麗的可能性時,才不得不接受從一開始自己就不能那麽做的現實?

丁炏閉門不出的第六天,他的房門在沒有叫外賣的情況下被敲響。前去開門的時候,丁炏忍不住猜想自己的訪客是誰。

第一個被他想到的人選是宋天成,然而,還來不及思考如果訪客真的是對方自己該怎麽做之前,她就已經在門後看到自己的母親。

明明他那麽害怕見到宋天成,卻在沒見到對方時如此失望。

“炏炏,我和你爸決定去見你姐。”

通常挺絮叨的丁母在今天特別高效地進入主題,她在那麽說的時候,才剛走進房間,甚至還來不及在沙發裏坐下。

最近這幾日,丁炏一片混亂的大腦來不及過多思考自己哥哥的事,他在微楞後才反應過來母親說了什麽。

話說回來,不管他是怎麽想的,父母的行為並非他能置喙的事,只是,他忍不住擔憂追問:“你們見到他後,準備怎麽做?”

“我們準備告訴她,”丁母慢慢一字字道來,“我和你們爸爸正在努力理解她,接受她。我們快要成功了。而目前,無路如何,我們會尊重她的決定,她想選擇怎樣的生活都沒有關系,我們不會再反對,即便一時想不通,我們也會盡量支持她。”

這真是出乎丁炏的意料。

在他心裏,他的父母什麽都好,就是有些頑固不化。他沒想到有一天母親會那麽說。

“你們,真心的?”

丁母輕嘆了一口氣,隨即發自肺腑地慢慢道來:“我們已經失去了她一次,不想再失去第二次。畢竟,你和你姐姐過得好才是我們當父母最在乎的事。”

“媽,我哥要知道,一定很高興。”丁炏觸動地說。

這時,丁母忽而轉頭註視向他,“炏炏,你也一樣。”她神情嚴肅而認真地說。

丁炏一頭霧水,問:“我什麽也一樣?”

“我和你爸爸也會支持你。”

丁炏認為自己聽不懂,卻莫名心虛,他小心問:“媽,你在說什麽?”

“我在說你和宋先生的事。”

丁炏近乎結巴地說:“我和,宋天成?我們,能有什麽事?”

“宋先生之前特地來向我和你爸道歉,坦白之前他假冒杜醫生的事,他還向我們解釋了那麽做的原因。”

丁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就好像小時候明明滿嘴巧克力,卻一定非要說自己沒有偷吃。“那是他的事,和我沒關系。”

丁母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透著慈愛和溫柔,一如曾經微笑著撫摸自己貪吃小男孩的腦袋那樣。“我知道你擔心我和你爸很難接受自己另一個孩子也不能像普通人那樣結婚生子,可是,就像剛才我說的,我們寧願再花多些力氣接受對我們來說有些煩惱的現實,也不願見你自己苦苦掙紮,因為擔心我們的感受而犧牲自己的感情。”

不是不知道父母對子女的愛,包括剛才母親說會盡全力理解丁林,從一開始,丁炏就相信父母最終會為他們妥協--這正是他不敢迫使對方為他無奈讓步的原因。為此,他甚至害怕見到宋天成,不得不逼迫自己繼續生對方的氣,以避免自己對那最美好可能性的憧憬。

是的,他的確在苦苦掙紮。他在抗拒著自己的內心。他以為這將是難以走出的困境。

沒想到,母親輕輕一句話,如同上帝說要有光,讓他內心原本灰暗的世界一瞬間變亮,仿佛能寫下另一個創世紀的神話。

“媽,”一時不知說什麽好的人下意識脫口問道,“你們怎麽知道的?”

你們怎麽知道我對宋天成有意思的?該不會我表現得太昭然若揭了吧?如果真是那樣我會羞愧死的。

被問到這個問題,丁母的表情變得說不上是同情還是擔憂,還是好笑……嗯?好笑?

“現在大概有好些網友都知道這件事。”

“什麽?”

“網上有一個比較熱鬧的論壇,有一天,一個網友發了個帖子。她說她是一家快捷酒店的前臺,首先她介紹了一下自己遇到的客人,什麽一個特別酷的帥哥,然後是前來找自己弟弟的另一位帥哥,兩個人還一定要緊挨著住,之後,她發了一張圖,是一封信的掃描件,說是客房清潔人員在那位哥哥退房後的房間門縫下撿到,因為沒裝信封裏,也沒說是給誰的,他們就打開了……”

丁炏已經聽不下去,他都能徒手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媽,你和爸給我起的什麽名字,如果我叫張三,這會兒我就不會那麽想死。”他懷疑全國叫丁炏的都沒幾個人。

“你放心,那樓主很快在網友提醒之下把名字給馬賽克了。”

“……怎麽沒網友提醒她這種侵犯別人隱私的事一開始就不該放上網?”

“網上的道德觀能和現實一樣嗎?”

“為什麽不能一樣?”

“最簡單的例子,網上偷東西不犯法,現實中犯法。”

“網上能偷到什麽東西?”

“偷菜。”

“媽,我想靜靜。”

“你順便再幫我想想另一件事。”

“什麽?”

“你幫我想想,如果你叫張三,你爸以後看到隔壁張叔心裏該是什麽滋味。”

“媽,你別鬧了,我們家隔壁只有老王。”

丁母的臉上露出寬慰安心的微笑。“炏炏,你從大峽谷回來後,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你開心的模樣。”

一時之間,丁炏有那麽多話要說。

最終,所有的心聲化為最簡單樸實的一句——

“媽,你放心,雖然我肯定還有很多事讓你們頭疼心煩,但我會努力‘過得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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