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日，正月初八，新晨醫院。

林澤言有些煩躁。

陽光透過窗戶撒在少年的側臉上，顯得朝氣蓬勃，但另一側的臉卻是陰影。

病床上，是已經昏睡三天的蘭婉兒。

房門在吱呀聲中被推開，姬如月抱著小狐貍，拎著一個裝著便當的塑料袋走進來。

“林哥哥，吃點東西吧。”

小女孩端著香噴噴的便當，樣子楚楚可憐。

林澤言勉強擠出微笑，伸出手摸摸她的頭說道：“我一會再吃，現在沒什麽胃口。”

目光掃向病床上蘭婉兒蒼白的面容，他的心有些痛。

相術，面相，咒印，一切能施展的手段都已經施展，但是人依舊沒有醒來。

應該是那顆藥丸的副作用…

少年暗暗握緊拳頭。

房門又被推開，走進來的是一身白大褂的潘詩雨。

一本醫檢報告遞到林澤言的手中。

“各項指標完全正常，全身檢查也沒有發現任何器官有異常，我把報告拷貝送去其他醫院，也都找不到病因。”

潘詩雨語氣有些低沈，她略帶心疼的看眼林澤言，繼續說道：“但是畢竟人沒事，你也不用這麽…”

林澤言翻看幾眼報告，遞還給潘詩雨，說道：“我沒什麽，只是心情有些不好。”

潘詩雨的眼神有些覆雜，像是想要說什麽，卻又沒有說出口。

她輕嘆口氣，搖搖頭走出病房。

病房裏重回寧靜，姬如月乖巧的一言不發，順著林澤言的腿爬到他的懷裏，把頭靠在對方的胸膛，像是在安慰。

小狐貍也躥到少年的肩上，用紅色的尾巴輕撫對方的脖子。

這一幕，很溫馨。

電話聲卻打破平靜，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林…林前輩，我是白春，婆婆她，婆婆她不行了，想見你最後一面…嗚嗚嗚…”

……

姿容女子坊。

剛出電梯，林澤言就感到撲面而來的妖氣，但這妖氣卻帶著濃濃的衰敗之意。

像是一個熱氣球，被戳開一個大口子。

哭泣聲從前方傳來，小狐貍已經止不住焦急，從肩上跳下，朝著前方奔去。

林澤言也只能加快腳步。

臥室裏，白姿容面色蒼白，身上蓋著一層又一層的棉被，或許因為臨終，再不能保持化形，一雙白茸茸的耳朵耷拉在枕頭上面。

原來老人，是個兔妖。

林澤言有些感傷，雖說他和白姿容情誼並不算深，但新年伊始，相繼有兩位老人離世，心情難免有些壓抑。

春夏秋冬蘭竹，六女已經泣不成聲。

“求前輩幫婆婆報仇！”春第一時間發現林澤言，哭著跪在地上，哀求起來。

接著其餘五女也相繼跪下。

“求前輩幫婆婆報仇！”

林澤言正想開口詢問，就看到老人顫抖的手伸出棉被。

“你們…咳咳…都不要吵了…”白姿容溫柔的撫摸幾下小狐貍的頭，隨後朝著林澤言揮手道，“你…過來。”

林澤言上前幾步，走到床頭握住白姿容的手，低聲道：“婆婆有什麽吩咐。”

白姿容深吸一口氣，才緩緩說道：“我想…和你做個交易。”

林澤言陷入沈默，他不是不願，而是不敢。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眼下自己的麻煩很多，不一定能肩負起老人的要求。

白姿容像是看穿對方的心思，和藹的笑道：“不難的。”

林澤言依舊沈默不語，可看到小狐貍那哀求的眼神，輕嘆口氣，說道：“您說。”

白姿容終於松一口氣，指著地上的六女說道：“第一，幫我照顧好她們…”

“婆婆！”六女驚呼一聲，接著掩面而哭。

白姿容慈祥的朝著她們笑笑，期待的看向林澤言。

林澤言點點頭，應允下來。

白姿容很欣慰，咳嗽數聲，許久才緩緩說道：“第二，不準幫我報仇，讓那個可憐的孩子活著…是我欠她的…”

林澤言有些意外，皺著眉頭也答應下來。

白姿容顫巍的手摸出一顆珠子，說道：“第三，保管好這顆珠子…”

林澤言的雙眼閃過錯愕，這渾圓的珠子散發著微微的星辰之意，像是有一片星雲蘊含其中，非常像七星珠！

只是與之前的六顆不同，這一顆要大一些。

他心中滿是困惑不解，輕聲問道：“這珠子。”

“是的，這是七星珠。”白姿容混濁的雙眼深深的凝望著林澤言，忽然露出淺淺的微笑，老邁的手拉起少年的右手，指了指他的手背。

林澤言明白，對方這是想看七星珠，連忙運起相力。

六顆珠子慢慢顯現，手背上頓時泛出淡藍色的光輝，珠子開始緩緩旋轉，很是好看。

白姿容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六顆珠子，露出少女般的惆悵，雙眼陷入回憶。

時間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是千年？還是百年？

小兔子，已經記不清了。

時間無情，會抹去許多珍貴的記憶，無論那記憶有多美好。

但在白姿容的靈魂深處，她永遠記得那一縷青衫，和那溫暖的懷抱。

“小白，師父說過，未來世間會有一線生機，讓我取七星之力，留與後世。”

青衫的樣貌已然記不清楚，但那溫柔的語調，那好看的青色，卻深深的刻在白姿容的骨髓中。

只是當時，她還只是一只初開靈識的兔子。

“張開嘴。”

青衫虛托著一顆珠子，度進兔子的嘴裏。

“我要歸天了，這珠子可以助你早日化形，你替我保管好它。”

兔子很傷心，很疑惑，紅寶石般的雙眼湧出淚花。

“不要哭，我最不喜生離死別，我們遲早會相見，至於這珠子，你以後會遇到那個人的。”

過了多少年？

白姿容已經記不清了。

她只記得這個承諾。

哪怕十多年前，她就應該死去，哪怕做下許多錯事，她也希望能守住這個承諾。

只是今天，她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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