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咖啡店內，人人的目光都或有意或無意地朝著一個臨窗而坐的女子望去——

一張眉目如畫，令人見之忘俗的臉。

栗色微卷的長發垂落下來，纖長如玉的手指時不時翻動著桌上的書頁，優雅美好的氣質姿態。

雖薄妝淡飾，卻足以令人心動。

有人認出來，小聲議論著，“這不是校花宋筱珝嗎？”“哇，真的是她誒，好漂亮。”

幾個膽大的男士正躍躍欲試準備上前搭訕的時候，門口的風鈴忽然叮地一聲響，一個高大儒雅的男生走了進來，她終於擡起頭，合上書，輕輕向他招手，“這裏。”

原來已經有主了啊……男士們紛紛洩氣……目光各自散開。

“怎麽來得這麽晚？”

待丁晨落座，宋筱珝凝眉看向他，“你不在學校嗎？”

“哦，不好意思，因為我剛剛和一個朋友在外面見完回來。”

“朋友？”宋筱珝美眸微動，“是良玉嗎？”

看著對方希冀的眼神，丁晨忍不住勾唇苦笑，“我的朋友可不止他一個。”

宋筱珝的眼神劃過一絲失落。

她垂眸看了眼咖啡杯旁的勺子，拾起來輕輕在杯中攪了攪，“……明天是什麽日子，你還記得嗎？”

“……記得。”

“我訂了一家餐廳想幫他慶祝，”她放下勺子，看向他，“你明天幫我把他約出來吧，就說是我們三個人一起吃個飯。”

“你為什麽不自己去和他說？”

“如果我去找他，他一定會拒絕的，”她自嘲地笑笑，“自從那天……以後，他似乎一直在回避我。其實，這也是我這麽多年來一直不敢跟他說清楚的原因，就是害怕說出來，我們連朋友都沒得做……”

聽她說到這裏，丁晨的眼神頓時覆雜起來。

宋筱珝繼續道，“但那天我真的不知道怎麽了……你是知道的，他們醫學系要念五年，我是為了和他繼續同一個學校才讀的研，但現在學校裏一直傳他畢業會被保送出國深造，他在學校的日子也越來越少，我好幾個星期也看不到他一面，我忽然開始慌了……因為這麽多年，我一直都是跟隨著他的腳步，這一次，我真的怕我不能追得上了，我真的需要一個答案，哪怕這個答案，是我早就知道的……”

她忽而輕笑一聲，“……我很傻是不是？”

丁晨嘆了口氣，“那現在既然你已經得到了答案，他的態度也再清楚不過，你又何必再苦撐下去呢，不如……”

“你知道為什麽我喜歡這家店的Blue mountain嗎？”

宋筱珝擡手，輕抿了一口杯中的咖啡。

“……這種咖啡豆，生長在Jamaica五千英尺的高山上，那兒的山坡崎嶇，采摘的過程極不易，所以產量稀有，國內的Blue mountain大多是假冒，這家店是少數的正宗。雖然價格貴一點，但我認為值得。”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我宋筱珝喜歡的東西，向來都是最好的。哪怕得到的過程艱辛，要付出的代價也超過常人的負荷……所以，只要他一天沒有女朋友，我就不會放棄。”

這一刻，她眸光閃爍，下巴輕擡，神色中寫滿了驕傲，又變回那個他熟悉的宋筱珝。

丁晨有片刻的失神。

但是一想到易良玉對他說的話，還是咬牙狠下心道，“筱珝，你自己也很清楚。他那種個性，一旦決定的事就不可能改。就算明天我真的幫你把他約出來，又能怎麽樣呢？又能改變什麽呢？”

“你只用幫我把他約出來，”宋筱珝語氣篤定，“到時你可以找借口先離開，剩下的事，我會安排。”

“可是……”

“那天晚上，我打電話給你時，你答應過你會幫我的，不是嗎？”

她的目光懇切，“……我們認識這麽多年了，你最清楚我對他的感情，再幫幫我，好嗎？”

這一刻，記憶重疊……

他似乎又回到他們初遇時的那個午後，她穿著一身純白的校服，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中，緩緩向他走來……

他心跳如擂，但她卻輕輕吐出一句，“你是易良玉的好朋友對嗎？我想認識他，請幫幫我，好嗎？”

……

此刻，眼前人的眼神語氣莫不和當年一模一樣……丁晨喉頭微動，內心深處剛剛熄滅的一點希望再次湮滅，他的眼神瞬間暗下去……

終於吐出一句，“……好。”

**

對於醫生來說，每天的工作都是從查房開始的。

A醫院消化內科的病房內，和清晨第一縷陽光一起來到的，還有一排浩浩蕩蕩的醫生隊伍。

胡主任一如往常地站在c位，不時就病人的情況向周圍的醫生們提出問題。

肖醫生這次學了乖，站在隊伍中拼命地想要降低存在感，但還是躲不過被胡主任忽然cue到的命運。

“小肖，這個患者消化性潰瘍並有出血現象，針對她的癥狀，你有什麽治療意見？”

“呃，治療意見嘛……”肖醫生楞了楞，翻著手裏的筆記，“我認為，這個這個……可以使用H2受體阻斷劑或者那個……質子呃，質子泵抑制劑抑制胃酸分泌，提高胃液的pH值，達到止血的效果。”

胡主任難得地對他點點頭，“不錯。”

肖醫生擦了擦腦袋上的虛汗，剛吐了一口氣，就聽到胡主任驀地又冒出一句，“那你接著說說，有哪些藥是她現在不能吃的呢？”

“不能吃的？”肖醫生徹底楞住了，“這個這個……我覺得應該是，呃……我也不知道。”

胡主任看了他一眼，搖頭道，“有時候我真是好奇你當初是怎麽混進我們A醫院的，看到你，我時常都會懷疑我們這裏的招人水平，連帶著開始懷疑自己。”

說罷搖著頭，語氣中流露出無限惋惜的樣子。

一旁的護士有的忍不住地掩嘴偷笑起來，肖醫生的面子掛不住，不服氣地道，“胡主任，我們做醫生的職責不就是給病人開對藥，把他們的病醫好不就好了嗎？還要管哪些藥是不能吃的幹什麽？”

“你怎麽連這種話都說得出口？”胡主任沈下臉，轉過頭，“在你眼中，當醫生的只是給病人開藥這麽簡單嗎？那只是基本功。作為一個合格的醫生，不僅要根據病人的癥狀對癥下藥，更要清楚地明白哪些藥是病人不能吃的，否則會出大亂子……”

肖醫生囁嚅著，“我……”

“小肖啊，別說我不提醒你……你再這樣下去早晚要挨打的。”

胡主任正色道，“現在的病人都不簡單啊，我們科前天就收治了一個病人，說是什麽少林寺還俗出來的……遇上這樣的，你敢開錯藥試試？現在醫患關系那麽緊張，你看看我，雖然老胳膊老腿的，但是一身腱子肉，醫院的百米沖刺比賽上也是拿過名次的，你呢？年紀輕輕的不愛鍛煉，像只青面蛙一樣，跑又跑不過別人，打也打不贏，到時候搞不好會有生命危險。”

胡主任看著一臉威嚴，其實卻是個冷面笑匠，這時不僅是一旁的醫生護士，連病人都忍不住笑起來。

肖醫生臉色也頓時紅得像一只水煮牛蛙。

“回頭給我好好多看幾遍《醫學基礎》，寫個一千字學習心得交給我。”說罷，他轉頭看向一旁的易良玉，面色頓時緩和了下來，“易醫生，不如你來說說有哪些藥是患者現在不能吃的呢？”

易良玉擡眸，“針對患者目前的情況，我認為不應服用阿司匹林、炎痛喜康、布洛芬等對胃黏膜有破壞作用的藥物，以及抑酸劑碳酸氫鈉，腎上腺皮質激素類影響潰瘍修覆的藥物，還應戒煙忌酒，不要吃辛辣刺激食物刺激胃黏膜。”

語調清冷沈緩，卻透著某種專業的篤定，讓人莫名地安心。

胡主任終於笑了，“很好。”

他點頭道，“小易啊，我知道你現在是實習來我們科輪轉，但是選專業時，請務必考慮我們消化內科啊！我非常樂意當你的指導醫師……我願意用小肖，哦不對，一百個小肖來交換一個你。”

一旁擦汗的肖醫生：“……”

……

查完房，接下來就是對有病情變化的病人進行調藥，接收新入院的患者，參加科裏的學習會……

一通忙下來，不知不覺就到了午飯時間。

辦公室的醫生們聚在一起，商量著中午吃什麽。

易良玉正在寫一個患者的病情報告，一向負責點餐的李醫生便湊過來，“易醫生，你想吃點什麽？”

他停下筆。不怎知得，一股清香滑嫩的蛋炒飯的味道忽地從舌尖閃過……那味道竟與他記憶中那熟悉的味道一模一樣……

……

他好看的喉結動了動，“幫我訂一份‘陶味’的蛋炒飯吧。”

“‘陶味’啊……”李醫生想了想，“……那家餐廳我去吃過，味道是不錯，但是那家店太小了，只做堂食，不外送的……”

“哦，那就算了吧。”他點點頭，“我一會兒去食堂吃。”

“呵，易醫生就是易醫生啊……”

一旁的肖醫生酸溜溜地開口道，“一選就選那麽特別的地方。看來要是院裏舉辦個味覺大賽，想必易醫生這樣的肯定又能得第一了，真是厲害呢……”

那陰陽怪氣的聲調瞬間讓辦公室安靜了下來，眾人頓時陷入一片尷尬中。紛紛汗顏：唉，這個肖醫生啊，又開始了……

“不敢當……”

易良玉停下筆，忽而一笑，黑眸蘊起一絲嘲諷，“厲害談不上。只是味覺正常而已，如果味覺喪失，那就說明這個人的身體出問題了，這個道理，想必肖醫生多讀幾遍《醫學基礎》就會懂了。”

“什麽？”肖醫生瞬間爆發，臉漲得通紅，“哇，你你你……你別以為你知道個潰瘍病人不能吃的藥就了不起了！我告訴你，我可比你早來A醫院多少年了……”

眾人紛紛將他拖住，“別沖動別沖動！肖醫生，這外面還有病人呢，被人看到多不好啊……走走走，咱們點外賣去……”

……

易良玉面無表情地移開眼，繼續埋頭寫病歷。

就在這時，他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拿起一看，卻是丁晨打來的。

“餵。”

電話那頭傳來對方故作神秘地聲音，“你猜今天是什麽日子？”

“你有事？”

“你先猜一下今天是什麽日子，我就告訴你。”

“沒事的話我先掛了。”

“誒誒誒，等一下！”丁晨連忙阻止，只聽他清了清嗓子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的生日？”

易良玉擡眸看了眼桌上的日歷，“……好像是這樣，我都忘了。”

“就知道你一定不記得，所以我已經訂好一家餐廳今晚幫你慶祝了，今晚六點，你下班就直接過來吧。”

“六點？”

他翻著病歷，“那我可能來不了了。今天上午收治了很多病人，其中一個膽囊長了結石，檢查病歷報告什麽的都得趕著做，可能還得手術，沒辦法準時下班，忙完肯定都挺晚的了。”

“什麽病人這麽重要？”丁晨急起來，“你就讓其他醫生替你一下唄，生日一年可只有一次啊！”

“你什麽時候這麽關心我的生日了？”

易良玉不禁皺眉，“還訂了餐廳？這根本不是你的安排吧？”

高智商的人果然不好騙啊……丁晨在心中默默滴汗，只得老實承認，“其實是筱珝她想幫你慶祝生日……”

易良玉冷冷打斷，“丁晨，我以為我上次已經和你說得足夠清楚。”

“是是是，我明白……”丁晨連忙道，“但是自從我出國以後，我們三個人也好久沒一起聚過了，而且那家餐廳真的很不好訂，筱珝她這次費了很多心思安排一切，餐廳訂了也不能退……”

“既然沒辦法退，那你們就一起去吧。”

易良玉語氣淡然，“幫我對她說聲抱歉。”

說罷，便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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