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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石洞後面出現了一雙眼睛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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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看著我說:“靈樂,你有和她一樣的眼睛。但留下來,遲早會死。等一下能走多遠就走多遠,不要回頭,這是唯一的機會。我會告訴領主,我把你殺了,屍體被風暴掩埋。”

我搖頭,抓著他的衣袖不放,很想說什麽,卻只能咿咿呀呀地語不成調。

“靈樂,你必須走。領主一旦發現你不會說話,他不會放過你。在風雪眼應該沒有眼線,你有很大機會可以逃走。”

他拔下我頭上的一根釵,那是櫻離送給我的。然後用力掙開我的雙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風雪過後,一片平靜。我想荊允說的沒錯,這是一個絕無僅有的逃走的機會,只要他能作證,我已經死了,就不會再有人追查我的下落,我也不用效忠領主直到死亡。

可我還在想什麽,我不是一直都很想離開這裏嗎?為什麽猶豫?難道是因為又見到了荊允。

我不能再想,我穿好衣服帶上裝備便追了出去,可是我再也找不到荊允。四周出奇平靜,我感受不到一點動靜。

可是這突如其來的機會,我在這一刻竟不敢去接受。荊允說我很勇敢,可是這一刻我卻膽怯了。難道我已經習慣被禁錮像個傀儡一樣的生活嗎?除了被訓練成殺人工具,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其實我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裏走。最終我被一群蒙面的黑衣死士找到,我以為又是一場惡戰,沒想到考驗已經結束,他們是出來搜尋屍體的。我還是誤打誤撞,又闖進了他們的監控範圍。

☆、櫻離回來了

我被帶回了營部。領主沒有立即召見我們,他說我們首先都是生存下來的勇士,應該得到一天休息的時間。活著回來的人比出去時少了一半,如果每個人都完成了領主的任務,那麽我們的確是應該只有一半的人可以活下來。

荊允看到我時應該是驚訝的,但他訓練有素,不會輕易將情緒表現出來。我知道他一定很生氣,可我太累了,這七年,使我忘記了該怎樣奔跑。

我們無法在眾人矚目的時候交流,最終只是目光相抵之後分道揚鑣。

我洗幹凈身上的傷口和烏糟。銅鏡裏現出我的臉,左邊面頰上有若隱若現的傷疤,已經差不多愈合。

想起不久前在風雪中差一點喪命以及荊允非但沒殺我,反而救了我,心情便無法平靜。

回來也許是錯誤的決定,但我沒有後悔,因為我還想再見到荊允。

屋子裏不見櫻離,不知她近日過得如何。

我在床上累得很快就昏然入睡。直到我聞到一股特殊的胭脂香氣靈敏地鉆入我的鼻翼---仿佛還有——一絲血腥的氣味,我立刻醒了過來——我的嗅覺是我最敏感的感官。

是櫻離回來了。

我跳下床去迎接她,卻見到一張慘白驚恐的臉:櫻離穿著的錦緞不知怎麽被撕扯得七零八亂,發髻也散的不成樣子,朱釵東倒西歪。她如同死灰一般地臉望向我,立刻嚎啕大哭起來,雖然我聽不見,但我想她一定很傷心。

我過去抱住她,任由她在我肩膀上哭。我很想說安慰的話,可我說不出來,我只能像以前那樣,拍著她的後背,給她安慰。

直到我的目光被什麽攫住,我分明在她白色的襯裙上看到殷紅的血。

我拼命說服自己不是我想的那樣。櫻離是領主挑出來要獻給秦王的美女,是大家閨秀的典範,怎麽會被人欺侮。

我幫她解除頭上的累贅,除去破損的衣衫,終於看清了。那一瞬我不禁閉上了眼,不忍看到從她身上不斷滲出的血。

櫻離哭著說她很疼。

櫻離多麽怕疼,小時候睡在地上,被螞蟻咬了她都覺得疼。

“靈樂,領主不是給你們考驗嗎?他也給我們安排了最後的考驗……靈樂,我好怕,真的好怕……可是我們都沒辦法反抗……有好多人,好多人……你知道嗎……”

我想我猜到領主安排的考驗是什麽。可是櫻離和其他女孩子,她們都還只是未經世事的少女,這樣對她們的考驗簡直滅絕人性。

她拉住我的手,於是我能仔細地看清她的唇。

“還好,還好不是你,靈樂。”

我把她摟在懷裏。

這樣畜生一樣的生活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結束?難道真的只有死亡嗎?比起死亡,這樣活著是不是真的更好?

這樣單純和快樂的櫻離不見了。她不得不在床上躺了三天,接著我就再沒看到過她笑。有時候她會在半夜驚醒,對著空氣拳打腳踢,我就會從後面抱住她,每次只要我抱住她,她就會安靜下來,很快就不鬧了。

櫻離有一天對我說:“靈樂,我一定要進入秦王宮。這個地方我一天也不能再待下去。等我進了秦王宮,一切都會好起來,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我微笑著點頭答她。

心裏卻悲哀地想,櫻離,即使有一天你身在秦王宮,命運卻還是栓在領主手上,進宮不過是我們□□作的一部分。不是你,就是其他人,對領主來說,只要能完成他的任務,是誰都無所謂。

在這個世界,除了我們自己,還有誰會把我們當人看呢?但是沒關系,靈樂和你在一起,從今天起,我保護你,不會再讓你受傷了。

☆、荊允成了首領

櫻離開始努力地學習,與此同時,我看到她日漸妖嬈嫵媚的身段和勾人的眼神,我相信,領主的手段使她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女人。當我看到她日覆一日樂此不疲地往原本白皙清純的臉上塗抹上濃重的胭脂水粉,我知道我的櫻離已經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沒有情感的武器,一件工具。

我還記得當年,我們被迫□□著身軀跳進冷水池子裏洗身體。不知是否命運安排,我沒有被領主選中,我曾經羨慕櫻離可以不用像我們這樣整天練習怎樣殺人,而像個貴族小姐一般穿好看的衣服,戴好看的首飾,如今卻成為我的幸運。我們從沒有被教育過什麽是羞恥,卻在那一次裸裎相對時自發地感到了恥辱。而領主要從櫻離和其他女孩子身上奪走的,就是這剩下的一點點尊嚴。只要這一點尊嚴被解除,她們將徹底蛻變,成為最厲害的武器。

十六歲以後,我們不再接受禁欲的訓練,因為我們已經訓練有素。

沒過多久,領主把我們從風暴中幸存下來的人都聚集在一起。每個人都要向領主匯報自己完成任務的情況。

我這才發現,原來四十幾個人的隊伍如今只剩十五人。

我們每個人的手裏都捧著一個或幾個四方的盒子,大小正好可以容納一個頭顱——除了荊允。

盒子裏,裝著我們完成的任務的證據——被殺掉的一個同伴的頭顱。

我自然是沒有的,可是昨天晚上荊允來找我,他交給我這個盒子,叫我帶著這個頭顱去見領主。他依舊和上次一樣,說完要說的話就匆匆離開,使我無法不按照他說的去做。

在我前面的人一個個走過去向領主展示他們的功績,甚至有些人帶了兩個或三個盒子。我的目光一直落在荊允身上,內心深處強烈的不安使我幾乎將手中的盒子跌出去。荊允狠狠瞪了我一眼,我才有些清醒過來,收回這危險的目光。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到這個頭顱的,也許他真的殺了一個同伴,但無論如何,他本來已經有脫身的辦法。卻因為我的回來,他又一次幫我。

那顆陌生同伴的頭顱很好的幫我完成了任務。風雪中十五個幸存下來的人,領主原本就對我們期望很高,因此沒有懷疑。

最後一個是荊允,接手的蒙面死士奇怪地望了他一眼,沒有發現任何證據。

“你的任務呢?”蒙面死士代替領主發言。

我緊張地手心全是汗。

荊允寡淡地說:“請問領主,是否只要殺死一個同伴,就算完成任務?”

領主皺了皺眉,點頭。

荊允接著說:“我忘了把頭顱帶回來。不過,我現在可以取一個。”

他剛說完最後一個字,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柄銀色的飛刀,他擎著這柄短刀以飛快地身形閃到其中一個同伴身後,他還沒來得及求救,刀鋒已經劃過他的脖子,鮮血像瀑布一樣快速噴射出來。他又以最快的速度將他的頭向下壓去,避免使血飛濺到領主身上。

眾人都被這一幕驚得無言以對。

蒙面死士欲拔出刀指向荊允,被領主制止。

荊允如同往常一樣,將飛刀上的血擦幹凈——他從不浪費每一把刀。

“這個人的三枚頭顱,每一顆都是在背後偷襲而得。我為領主送上的這顆頭,領主是否滿意?”

領主聽完荊允說的話,站起身,竟拍起掌來。

“好!又快又準,下手沒有一點遲疑。我欣賞你。這顆頭,我收了。——你叫什麽名字?”

“屬下荊允。”

“荊允——從今天開始,我命你為十四名刺客的首領。你們有一個新的身份——暗羽。”

那是我第二次看見荊允殺人,同樣用那一柄不起眼的飛刀。如果他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殺了身邊的同僚,視人命如草芥,他又為何要出手幫我?他知我又聾又啞,說不定哪一天就會被領主發現,豈不是給自己惹麻煩。

我原以為他是一個心存善念的人,看來我錯了。他比我想象的要覆雜,我看不清他。

☆、話別櫻離

自從櫻離發生那件事之後,我目睹了她翻天覆地的變化。我知道這樣強顏歡笑的她,只是為了一個目的,進入秦王宮,改變自己的命運。

可我卻越來越走不出這陰影,這陰影反而像噩夢一樣糾纏我越深。我害怕有一天領主也會這樣對待我們十四個暗羽中五個女子。我越害怕,就覺得這樣的可能性越大。因為領主最終要把我們變得無所畏懼,連羞恥心和尊嚴都可以無視。

但我現在有了第二個不能說與人知的秘密,甚至連櫻離都不能說。

那天夜裏,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起身走到院落裏,四下無人,我就大著膽子用隨身的佩劍在地上百無聊賴地劃著,派遣心中的焦躁和不安。

一筆,一劃,又一劃。

等到停下,我才恢覆了一點清醒,擡眼去看,差點把自己嚇死。連忙堆上沙土,再用腳把剛才劃過的痕跡毀屍滅跡。

我一定是瘋了,再這麽魂不守舍下去,我可能真的就活的不耐煩了。

確定消滅掉痕跡以後,我趁著四下無人,溜回自己房間,睜著眼睛熬到天亮。

我去找櫻離,不同尋常地櫻離已經回來。我要告訴她,我已經是一名暗羽殺手了,從此以後就要和其他殺手一起駐守暗羽本營,就要離開和她一起住的地方了。

櫻離今天沒有裝扮,素凈的肌膚流露出憔悴,難得回見她清純的少女模樣,有幾分從前的樣子,竟隱隱心酸。

“你是要走了嗎?”她眼睛垂垂地,說不出高興,也說不出不高興。

我點點頭。

“你終究還是要離開我了。以後就只剩櫻離一個人了。”她有些悲哀地說,我也默默地流下了眼淚。

我很想說,櫻離,我現在把武功練好了,各種武器也都學會使用了,殺人也不會手抖,可怎麽就是不能守在你身邊保護你呢?記得最初在訓練的時候,領主會突然命令我們在睡夢中拿起身邊的武器互相攻擊,那時,櫻離一直守著我,一有動靜就抓著我跑,躲到安全的地方。如果不是她,我早就死在無聲世界。

“你要回來看我呀。還有,你要小心,別讓人發現你的秘密,知道嗎?”櫻離越說,我就哭的越厲害。

“傻丫頭,真的,千萬別讓人發現了。”

☆、石室暗羽

自從我們正式成為暗羽之後,我們不再住在以前的石室裏。如同監獄一般地石室如今有了新的居住者——一批年紀六歲到十歲不等的孩子。

他們將接受訓練,重新開始選拔。

刺秦——仿佛一個生生不息的宿命,將另一批人的命運推向深淵。

我從九歲進入石室刺秦訓練營,十一歲開始進行嚴格的訓練,到如今離開石室,成為暗羽——整整九年的時間。這九年閉塞的時光中,天下格局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繼我的國家——韓國滅亡之後,秦國的君主接著吞滅了趙、魏、楚、燕——不久,秦國的軍隊長驅直入臨淄,齊國投降,秦軍不費吹灰之力將最後一個國家收入版圖。秦王政用不到十年的時間,成為這片土地上唯一的霸主——

與此同時,刺秦的盟主,也就是我們背後的主人,似乎放慢了腳步——

暗羽設立了一個根據地,隱蔽在鹹陽城裏,任誰也不知道它的存在。我們開始接受一些任務,與刺秦無關——我們開始充分利用自己刺客的身份,由上級交代做些暗殺的買賣。

荊允雖然名為暗羽的首領,其實和剩下的我們一樣,只是奉命行事。我們有了新的統領,他身份神秘,我們從沒見過他。只有荊允和他有過接觸,每一次任務都被安排好寫在一個布條上,然後荊允再將訊息傳達。如何執行都是嚴格按照布條的安排。

我原本就不夠資格成為暗羽。這一切都是陰差陽錯,我在雪暴那次考驗中遇到了荊允。如果沒有他,我早就凍死在冰天雪地裏。他讓我逃走,可我竟在那一瞬,想到從此可以再見他,最終還是拖著半條命走了回來。我還是可以死,我沒有殺掉同伴,又是荊允,他把一個裝著人頭的盒子交給我,讓我帶著它去見領主。

有好幾次,我都可以死。在最初,第一次接受禁欲訓練的時候,我就差一點死掉——

所以,我根本沒資格成為暗羽。

月色越亮,就越照出心中的悲哀。我竟對做殺手,毫無底氣。看著同伴接二連三都接到了任務,我想那一天也終會來的。

荊允成了我們的首領。他像變了一個人,我變得一點都不認識他。因為他異常的冷酷和不留情面,部下似乎都很害怕他。我不信,我努力站在讓他能看到我的地方,目光緊緊跟著他的一舉一動,希冀他能看向我。我堅信,眼睛是不會欺騙人的。

他始終沒有看向我,這麽多年,好像第一次感到深不見底的絕望。

我錯了。荊允對我怎麽可能有其他的感情?訓練出來的暗羽,是決不會有感情的,我是個異類,我一直掩飾著自己內心深處的情感,就像掩飾自己的秘密,獲得活下去的機會。

他只是把我當成一個同伴,現在,只是部下。

哎,我認命了。我決定把感情藏在心裏,就像以前那樣,保存記憶,誰都不知道。安安靜靜地把劍磨鋒利,等待我的第一任務。

我終於也要執行任務了。我內心開始張皇起來,因為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刺客。

從荊允手中接過寫著任務的布條,我仔細看了布條上寫的名字,又看了看荊允,他面無表情。透過窗棱的月光足夠明亮照亮他的臉,沈靜如水,泛著幽蘭的光。幽深的眸子和七年前一樣,是我保存的唯一溫暖的記憶。

如果不是為了尋覓這雙眼睛,我可以成為更好的殺手。

我把布條塞進腰封,像一個屬下那樣準備離開。我並不怕他,但也無法親近他,心裏很糾結,然而也只能接受安分守己的活著。

在我即將踏出房門的一刻,肩頭忽的被拍了一下。我自然知道是荊允,便扭頭去看他,原來他對我說了一聲:小心點。

我握了握手中的劍,滿不在乎地擦了擦鼻子,朝他點了點頭。

作為屬下,我也不想他看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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