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航初時以為他們說的祭祀, 只是尋常的到神社裏求神拜佛, 但留心聽了幾句，發現好像不大對勁，他們所說的祭祀並非他想的那麽單純，似乎還涉及到活人祭奠？

不過他來不及聽仔細，因為他現在首要是去見當地城主，所以徐航只能心裏留了個疑問, 等見到城主後, 方能確定下人口中的祭祀與城主是否有關聯。

在田中的引薦下, 徐航在不久後見到越前城的城主，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略微發福，神態十分威儀。

城主掃了一眼跪坐在他坐席下方的田中與徐航, 說：“這位就是你引薦的法師嗎？”

“是的，大人。”田中的態度十分恭敬。

徐航則神情一如既往的保持平靜，不卑不亢地跪坐在那裏。這從容的姿態, 和不凡的氣質，反倒讓城主對他另眼相看。

不過對於並非從平安京裏請來的陰陽師, 也不是神道教裏的神職人員，城主依舊保有存疑心態。

對於長居高位的城主而言，除了氣勢威儀外，少不了在接見下人時會有態度上傲慢。但因為徐航表現出高人的傲氣，所以城主倒是有所收斂自身的傲慢，只是問話的口吻仍是高高在上：“法師你叫什麽名字？是從哪裏來的？”

徐航答道：“我姓徐, 名航，是從海的另一邊，叫天朝的國度而來。”

此時的日本受漢文化影響較大，自盛唐以來便愛追捧華夏那邊傳過來的文化與潮流，聽聞徐航是從天朝過來的，城主頓時對他開始高看上幾分。

徐航開始問他：“聽說府上有異狀，能否和我詳細說說？”

城主聽他提起這件事，表情就變得陰鷙，看來確實對他造成不小的困擾：“是這樣的，小女近日將要出嫁，但是我府上卻頻頻出現怪事。先是前天晚上，我躺下將要就寢的時候，忽然看見天花板上出現一個巨大的滿是血的腳掌，它作勢要向我踩下來，不過在半空中時就消失了。然後有仆人見到，小女睡下後，房間裏的衣帶自己飄動起來，那仆人還被它給纏住差點窒息。”

徐航聽他這麽說，確定城主家裏確實有問題。

城主說完大致情況後，沈聲道：“發生這種不吉利的事，要是傳到小女夫家那裏去，恐怕會影響到這門親事，所以我想你盡快解決。”

這才是城主真正在意的事，如果事情傳了出去，被親家知道了，恐怕會擔心城主的女兒將不詳帶去他們家，從而要求退婚。即便不退婚，對城主女兒婚後的地位也會不利。

“我明白了。”徐航應道，“我希望能在你宅院中走走。”

城主沈吟片刻後點頭道：“可以，等下我讓管家給你帶路。”

徐航想起剛才走在游廊時，仆人口中提到的祭祀，就順便問上一句：“我剛才進來時，聽到仆人在討論要舉行祭祀消災，我能方便得知這祭祀是什麽嗎？”

城主臉上露出幾分惱色，但不是沖著徐航，大概是為下人的嘴碎而感到不悅。田中看起來十分惶恐。

城主不屑道：“這是附近山村裏的村民私下的祭祀，祭拜的都是些不知名的野神罷了，不是什麽正規的活動。”

然後他又說：“之前也有人向我進言，提議我去拜祭那些村民口中的神靈，但我拒絕了。”

徐航看城主的神色，就知道此人並不怎麽看得起下層人士的風俗文化，甚至有些鄙夷。不過這與他無關，只是確定了城主與祭祀無關。

徐航表示歉意道：“是我冒犯你了。”

城主擺擺手：“管家來了，你跟他去吧，希望你是真的能將我府上的問題解決。”

然後徐航和田中從城主面前告退，旁邊有個頭發斑白但精神抖擻的老頭在候著。

在他們向城主告退後，老頭就說:“我是這裏的管家，法師大人請隨我來，田中大人您可在偏室等候。”

徐航跟著管家，在城主府邸裏走了一圈，很快就發現問題所在。他看著庭院裏的一口井，忽然問道：“城主府上最近是否有下人失蹤？”

“府上伺奉的仆人很多，而且有些仆人只是短工，你如今突然問起——”管家說著說著，突然頓住，有些驚恐地問道，“法師大人，你該不會是想說……”

徐航平靜道：“應該有人被投井死了，你或許要找人來擡屍。”

說著徐航就走到井邊，他施法將條繩子變得能像蛇一樣靈動，然後讓繩子下到井底。沒多久，繩子就捆住了一樣重物，將它從井下拖拽出來，是個年輕女子的屍體。

庭院裏的這口井是用作裝飾，平時打水並非在這裏，所以才有人在裏面死了這麽多天都無人發覺。

管家嚇得當場腿軟，連尖叫都忘了，他下意識將目光投向徐航，結果發現徐航臉上波瀾不驚，一時間也不知道是屍體讓人覺得更可怕，還是見到屍體卻仍然冷靜得面不改色的徐航更可怕些。

很快，管家對府上的下人們進行盤問後，得知死者是名搗衣女工，因為不需到人前伺候，加上她性情內斂，平日都沒什麽人註意過她，現在消失了兩三天居然也沒人發現。

徐航看她瞪大的眼睛，因為已經死去的緣故，所以瞳孔已經散開沒有生機，黑洞洞的，就算是白天對上也讓人心底發毛。好在現在天氣不熱，才沒有出現巨人觀，不過發泡的屍體仍然很挑戰人的神經。

但這只是對普通人而言罷了，徐航現在唯一想到的，便是這女人應該是被殺，含冤而死身上怨氣得不到化解，近日城主府上的異事應該是她的怨氣在作祟。

管家很快調來人用布將屍體蓋上擡走。

然後他戰戰兢兢地問道：“法師大人，現、現在還應該要怎麽辦啊？”

徐航說：“我可以將她的怨氣散掉，但你們最好還是查清她的死因。”

在井中發現屍體的事將城主都驚動了，沒多久他就召見徐航。

城主現在對徐航的態度已是極大改善，徐航再次見到他時，對方已沒有方才的傲慢，而是誠懇地說：“法師，請你一定要將這怨靈除去啊！”

徐航說：“我自然會送她去輪回的，但她應當是死於非命，為了府上安全你還是查清真相比較好。”

城主這回不敢敷衍，連連應下。

而徐航則在城主府留宿一晚，因為那個女人的怨靈當時沒在屍身上，而他要超渡起碼也要找到對方的魂魄才行啊！所以只能在這留宿一晚，等待晚上那女人的怨靈出現。

是夜。

城主女兒的房間裏再次出現異動，但是這次房內早被徐航布置了符箓，那衣帶還沒飄起，就被墻上射出的一道白光給訂在墻上。

睡夢中的姬君驚醒過來，呼叫下人，一直留意的動靜的徐航趕到庭院裏收過那條衣帶。

只見衣帶裏飄出個渾渾噩噩的魂魄，徐航看清她的樣子，便知這是那個溺井死的女人。

他有心是想探尋她的死因，但是這個女人明明意識猶在，徐航也能與她做正常交流，可當問到她是怎麽掉進井裏時，她就沈默了，只說希望能盡快去輪回轉世。

徐航再三詢問下都得不出結果，也就只好作罷，遵循她的願望替她超度。

女人身上的怨氣很快散去，看來她真的心無芥蒂，在徐航作法後沒多久就升天了。

在超度了這個女人後，城主府內就再無異樣的氣息。

徐航在城主的挽留下又住了一晚，果然不再有怪事發生。城主大喜，給了他豐厚的酬勞，並表示會替他宣揚名聲。

相比起這些外物，徐航更加感興趣的是那個搗衣女的死因，他相信經過一天半的時間，城主應該已經查清真相了。

在謝過城主後，徐航便問道：“以城主手段，如今應該已經查清那仆女的死因了吧？我可否得知是何人所為？”

城主突然面露難色，含糊道：“那仆女確實是自己投井，她偷了我府上一件華貴的衣服出去穿來炫耀，結果不甚弄破，因為畏懼被發現，所以她就投井自盡了。”

徐航感覺他沒說真話，但看城主神色，看來那搗衣女的死可能與內宅陰私有關。

想到之前他詢問搗衣女的怨靈其死因時，對方又不肯透露，既然事主本身也不去追究，那他作為旁觀者，似乎也沒義務反比對方更在意。

徐航不再追問，在獲得報酬後就離開了城主府。

回到田中府邸，對於他外出兩天沒回來，又得知徐航是在城主府上做客。素來喜歡搜集奇聞軼事的書翁，當即直覺地認為徐航這番出去，定是有神奇的事例發生，便向他打聽。

徐航沒有隱瞞，很快把城主府上的怪事告訴書翁。但是因為不知道事情真正的真相是什麽，結果反倒把書翁的吊得不上不下，心中對真相好奇得緊。畢竟對於喜歡收集他人故事的書翁而言，他本身就有著喜歡刨根問底，挖掘探究事件更深層次緣由的癖好啊！

所以在知道徐航是可以召來些孤魂野鬼低級小妖後，書翁就慫恿他：“通常命案現場都會出現一種叫提燈小僧的妖怪，大人您不如叫他出來問問？”

徐航自然看出書翁的意圖，不過剛好，他也有些奇怪這事，之前在城主府上不便追查，現在倒是可以。

於是他就作法叫來當地的游魂和書翁所說的提燈小僧。

沒多久，事情的真相便拼湊出來了，令人咋舌。

原來那搗衣女一直對姬君懷有愛慕之情，得知姬君將要出嫁，自知身為搗衣女是無法陪嫁，想到今後無法再見到姬君，心裏便無比哀愁，最後想到不若死後化作靈常伴姬君左右。

然後那搗衣女就投井死了。

但是人死後生前的執念會放大，加上搗衣女死時心情哀怨，這便使得她成了怨靈。因為是想常伴姬君左右，所以她就附身到了姬君的衣帶上。

書翁嘆道：“真是個淒美動人的故事啊！”

徐航：“……”

不是很懂你們的邏輯。

椒圖這兩天在田中的府上過得十分滋潤，不僅收獲了大量胭脂口紅，還接觸到人類世界中的許多新奇玩意，加上徐航成功為城主解決了難題，田中對他們一行人更是禮遇有加。

田中倒是想要他們再多留幾天，自從徐航在城主府上驅逐了妖邪後，徐航在這一帶便打響了名氣。

徐航的相貌氣質正符合時下追捧的俊美高雅，他又展示出一定出眾的能力，很快，除了是小有名氣外，他的事就在口耳相傳下，傳進當地權貴家中的姬君們耳裏，讓她們心緒亂飛。

富貴人家當中多少都有些陰私事，即便沒出事，也可邀請法師上門作法祈福。

在田中府停留不到三日，徐航就收到不少邀請他登門作法的信函。

徐航本身無意成名，於是就向田中請辭了。

再三拒絕了田中的挽留後，徐航再次上路。

想到之前在城主府上，聽到附近的村落疑似舉行活人祭祀，徐航對此有點在意，出了越前城，他覺得去周邊村莊查探下情況。

夜叉對他的這份在意有點不解：“我還以為你是要查什麽大事，原來只是祭祀活人啊，這不是在一些偏僻村莊很流行的嘛！”

日本的神怪之間界限本來就十分模糊，除了高等神靈外，民間流傳的一些神本身就是由妖怪轉化。

這大概是種奇怪的邏輯，對於無法除去的強大妖怪，人類沒有辦法，為了不讓它作亂，幹脆選擇去供奉它。不過得到滿足的妖怪，有時候也確實會投桃報李地對人類提供些幫助。

作者有話要說：

刷個聲望，準備去地府一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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