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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大粗人陳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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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虎剩按照曹蒹葭的意思老老實實把酒桌訂在一家南京中檔酒店,結果方婕聽說後幾乎勃然大怒,硬生生將地點改在老字號金陵飯店,本來按照陳二狗和曹蒹葭商量後的結果就不需要司儀主持婚禮,也不搞繁瑣那一套,但在這件事情上似乎比自家女兒結婚還操心的方婕死活不答應,一句“你們一輩子能結幾次婚”把陳二狗所有反駁咽回肚子,從聘請司儀到婚車接送、婚紗定制再到花童選擇,事無巨細,方婕一一過問,而且她幾乎把南京上得了臺面的政界大佬和商界精英都發去請帖,其中不少人別說曹蒹葭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陳二狗這票人,婚禮當天,賓利,法拉利,加長林肯,邁巴赫,最不濟也是寶馬、奔馳,這支像是在開展覽會的豪華車隊駛向金陵飯店,排場之大,把容光煥發的陳二狗和略施脂粉的曹蒹葭幾乎嚇到,原先甚至覺得連婚紗都可以省略的曹蒹葭,也不得不穿上那件方婕花盡心思從北京瑞蚨祥老一輩掌門人特別求來的手工旗袍,水滴領,鳳眼扣,魚尾裙擺,天衣無縫,一襲象牙白錦緞袍子,將摘去眼鏡的曹蒹葭襯托得國色無雙。

一到金陵飯店,擡頭就是“熱烈慶祝陳浮生先生和曹蒹葭女士新婚之喜”,曹蒹葭本就羞赧的臉頰唰一下嬌媚緋紅,陳富貴看到也是會心一笑,因為那些字明顯出自陳二狗,而那個臉皮奇厚的家夥則叉腰站在橫幅下足足欣賞了半分鐘。大廳將近20大桌已經坐滿九成都沒見過陳二狗一面的客人,王解放是司儀之一,本來自認為除了高度其餘都要超出王解放一大截的王虎剩有毛遂自薦,但被眾人集體駁回請求,陳圓殊是另一名婚禮司儀,但遲遲沒有到達酒店,讓陳二狗有些焦急。陳慶之陳象爻兄妹分別是伴郎和伴娘,沒辦法做司儀的王虎剩賊心不死地想要做伴郎,結果這位敢搶白馬探花飯碗的榜眼兄被陳慶之當場拖出去一頓痛打,連王解放都見死不救,可見在婚禮這件事情上王虎剩大將軍是何等不得人心。

整個大廳都在耐心等待兩位主角的出場,竊竊私語,議論紛紛,他們的焦點最多是落在坐於中央大桌子上陪魏公公大老婆方婕言笑晏晏的錢老爺子,這位不肯離開江蘇去別省高升一步的南京土皇帝死死紮根蘇南,一步不挪,俗話都說樹挪死人挪活,錢子項卻是安心在江蘇一省南京一市根深蒂固,這種苦心經營的回饋便是他在蘇南長達數十年的翻雲覆雨,對於這位不是省常委能量卻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副部級官員,南京黑白兩道都頗為忌憚,誰都沒有預料到這個曾經與喬家走得較近的老人會對魏家代言人陳浮生伸出橄欖枝,他這座大風向標一轉,所有人都嗅到不同尋常的氣味。

魏家一堆女人唧唧喳喳,也極為出彩,曾經俘虜不少南京公子紈絝心神的大美人周驚蟄不需說,風韻不減當年,就連她的女兒魏冬蟲也隱約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驚艷趨勢,魏家有女初長成,雖說魏公公一死魏家這棵大樹已經是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但僅就容貌而言,魏冬蟲就已經足夠吸引人心。

這之外南京上層圈子裏摸爬滾打的人物才開始把視線投向清一色迷彩服的陳林蔣鐵三角組合,只不過對他們的好奇是出於對陳富貴和林巨熊雄偉體魄的震驚,與他們的身份無關,因為沒有發現新婚夫妻雙方家長的緣故,精於世故的眾人開始猜測這位原先謠傳是昆山高幹子弟的陳浮生並非紅色血統,否則婚姻大事,哪有父母長輩不興師動眾盛裝出席的道理。南京再大,不過是江蘇省的省府城市,比不得中國最為藏龍臥虎的北京上海,在座這些層次的大富大貴們偶有驚心動魄的波瀾,也多半不至於殃及生死,生活大致以相對平靜安穩的姿態升降沈浮,怎麽有那個一照面就瞧出陳富貴三人氣吞遼北如虎的犀利眼光,畢竟諸葛老神仙這類人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富貴哥,等下咱哥倆幹幾杯?”對陳富貴格外拜服的王虎剩賊頭賊腦坐到大個子身邊笑道,怎麽看都笑容諂媚,非奸即盜的作態,有種人就是如此悲哀,不管如何真誠都不討人喜,小爺王虎剩無疑就是這種人中的佼佼者,而就在不遠處的蔣青帝則是另一個極端,他跟林巨熊都像看禽獸一樣看這個竟然能和富貴哥套近乎的猥瑣男。

陳富貴點點頭,道:“等下把解放也拉上,一起喝。”

王虎剩使勁點頭,鳥也不鳥蔣青帝和林巨熊。

陳二狗站在金陵飯店門口等待陳圓殊,終於讓他等到一輛瑪莎拉蒂映入眼簾,帶著一道優美弧線漂亮停下車身,除了如釋重負的陳圓殊,還有一個陳二狗如何都意料不到的人物,張三千!這個似乎略有長高的孩子依舊跟他的三叔如出一轍剃平頭,只不過跟諸葛老神仙相處一段時日,不知道是不是陳二狗錯覺,似乎這娃陰柔之餘靈氣四溢,較以前多了幾分仙風道骨的仙佛氣,估計這一切都拜諸葛老人所賜,張三千紅著眼睛撲到陳二狗懷裏,陳二狗跟陳圓殊打招呼後幹脆讓張三千騎在他脖子裏,笑道:“好家夥,沈了不少,以後恐怕就沒機會讓你騎脖子嘍。”

陳圓殊趕到大廳,稱職地人生第一回充當起婚禮司儀,雖然時間匆忙,但準備充分,加上王解放也花費不少心血,兩人搭檔融洽,大廳氣氛一下子熱鬧起來,等陳圓殊宣布新郎新娘出場,所有人下意識地停下言談,屏住呼吸,三千青絲用一根紫檀木簪子盤起,身穿一襲象牙白色旗袍的曹蒹葭讓哪怕陳圓殊、陳富貴在內所有人都驚為天人,就連錢子項這種對女色早已經淡泊如水的古稀老人也暗嘆二狗這小子好福氣。

除此之外做臨時花童的小孩張三千也惹來不少驚嘆,如果說在上海阿梅飯館被老板娘一夥中年婦女喜愛寵溺的張三千還是塊未經雕琢的璞玉,那麽這塊張家寨坑坑窪窪山溝裏刨出來的石頭一到諸葛老神仙之手,便開始大放異彩,這其中當然也有陳二狗不可抹滅的巨大功勞,王虎剩看到這一幕,有九分欣慰和一分遺憾,因為那個穿著大一號褲衩和背心每天跟陳二狗一起洗臉刷牙的孩子已經開始長大。

方婕望著燈光輝煌的婚禮大廳,觥籌交錯,曹蒹葭是最動人的新娘,穿著最出彩的旗袍,而她的男人也許今天還不是這座酒店內最有權勢的上位者,但未來如何,方婕拭目以待,沒有誰能明白為什麽她要越俎代庖一手操辦婚禮,她並沒有什麽隱私目的,她沒有存讓陳二狗欠她一個人情的心思,只是不希望極像自己的曹蒹葭和極像魏端公的陳二狗重蹈覆轍,那個時候方婕便是沒有婚紗沒有戒指甚至沒有辦酒席地嫁給魏端公,她不後悔嫁給那個有大毅力大野心的男人,也不後悔很功利性質的離婚,但難免會遺憾一輩子只有一次的婚禮過於淒涼,她也是女人,知道一個沒有穿上過婚紗的女人,再顯赫光鮮,再清高自負,也是大遺憾。

“富貴叔?”張三千等沒他事情的時候偷偷跑到陳富貴身邊驚喜道。

“女孩?”懶洋洋靠在椅背上觀眾生相的蔣青帝把所有註意力都轉移到張三千身上,笑瞇瞇道,這孩子長得水靈神潤,偏生有一股犟氣,就像看到一頭小豹子就忍不住要逗一逗它的尾巴。

“富貴叔,他是三叔和你的朋友?”張三千小心問道。

“你盡管揍他,打不過富貴叔幫你。”陳富貴揉了揉張三千腦袋。

張三千朝蔣青帝揚了揚拳頭,不過沒有真動手,把蔣青帝逗樂,捧腹大笑,道:“富貴哥,這孩子我中意。”

“富貴叔,該你講話了。”張三千喊道,原來陳圓殊說輪到陳富貴代表陳家長輩說話。

絲毫不怯場的陳富貴大步登上臺,兩米的個子站在臺上,配合魁梧體型和陽剛輪廓,那雙對上一大批將軍註視尚且能夠毫不退縮的眼神,輕描淡寫環視一周便鴉雀無聲,這不是一個將跋扈寫在身上把驕傲刻在臉上的男人,卻可以讓身份神秘的蔣青帝和大巧若拙的林巨熊心悅誠服,靠得當然不是肩膀上那一杠兩星。

“我叫陳富貴,軍人,在東北黑龍江張家寨生活過27年,也已經做陳浮生27年的哥哥。”

異常簡潔的開場白,陳富貴根本就沒接過陳圓殊手中的話筒,側臉望了眼站在一起的陳二狗和曹蒹葭,道:“古語有長兄為父這麽一個說法,我擔當不起,但我們兄弟的爺爺已經入土為安將近20年,我們娘也在去年去世,家裏就我和陳浮生兩個人,今天這個大日子我不得不代咱爺和娘說幾句實誠話。二狗,也就是我們家浮生的綽號,跟著村裏人叫了十幾年,一時半會改不過來。”

陳富貴說到這裏,全場哄堂大笑,唯恐天下不亂的王虎剩更是拿筷子敲碗嚎叫“狗哥狗哥”,還拐帶著張三千一起造反。臺下蔣青帝和林巨熊面面相覷,臺上陳二狗撓撓頭,略微難為情,曹蒹葭莞爾一笑,顛倒眾生。

陳富貴依舊面無表情,仿佛一點都沒有覺得可笑,繼續道:“二狗是個好人,雖然小時候沒少偷棗子和柿子,上學那會兒也沒少站在我肩膀上偷看寡婦洗澡,後來也沒少跟著我和整個村子一起跟別的村寨打架鬥毆,但二狗是好人。”

笑聲更加不可抑止。

就像聽到一個很有趣的天大冷笑話。

也是頭一回知曉陳二狗光榮史的曹蒹葭偷偷掐他腰上的肉,陳二狗強忍住。

陳富貴沈聲道:“三千那孩子他娘死在額古納河裏,沒有誰肯撈,是二狗二話不說跳下河。村裏一個只有一條腿的老八路得了肺癆,沒人肯伺候,註定只能爛死在床上,最後是二狗掰命兩手磨出血泡去大山裏下一個又一個套子,用掙來的錢養活他3年,也是他出錢請了兩個外村人來幫忙擡的棺,我們家窮,窮得兩年前誰都討不起媳婦,但人窮不意味著可以不做人,二狗他爺爺總說,彎著腰做人,也比直著身子做狗強。二狗二狗,他不是狗,是我們陳家的爺們。做人除了吃喝拉撒,其實最緊要的是呼吸,呼,是出一口氣。吸,是爭一口氣。你們笑什麽?你們誰有資格笑話二狗?我陳富貴大老粗一個,沒本事玩花樣,今天就把話撂在這裏,你們造孽還是作福我不管,別害二狗,否則一條命換十條,湊不齊十條,我就去刨你們祖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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