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楚雲從鶯鶯那裏得知，自己暈過去以後，葉希深便出急救室了。

所幸送的及時。可即便暫時脫離了危險，葉希深還是沒有醒來。

黃副官特地過來告訴她，那毒的作用是麻痹人的神經，慢慢讓人悄無聲息的死去。

日本人果然狠毒。可笑的是，利用自己的，竟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蘇軍及時封鎖了葉希深中毒昏迷的消息，這才沒有走漏半點風聲。而馮管事則在大帥府和醫院之間來回奔忙，邱楚雲看著所有人的疲憊之色，越發覺得愧疚。

傍晚，鶯鶯熬了點雞肉粥帶到醫院來，邱楚雲吃了幾口便再也吃不下。

“四姨太，從昨天到現在，你才吃這麽幾口，身子若是撐不住可怎麽辦？”

邱楚雲心頭悶膩，“你先放著吧，我現在真的吃不下了。”

“哎，一連出了這樣的事，大帥府也忙成一團，馮管事晚上應該會抽空來看看四姨太的。”

邱楚雲蒼白一笑：“不礙事，告訴馮管事，我這裏不比操什麽心，我可以照顧好自己。”

鶯鶯看了看她，終是欲言又止。

之後，黃副官來找鶯鶯。但鶯鶯擔憂邱楚雲身邊沒人照應，準備拒絕黃副官。

邱楚雲卻對她笑了笑：“你去吧，不用擔心我這裏，我可以照顧自己，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邱楚雲看得出來，雖然鶯鶯從未對她說起過自己的事，但旁人都看得出來，二人走的越來越近。

待鶯鶯離去後，邱楚雲在床上獨自坐了一會，便去了葉希深的房間。

葉希深在重癥監護病房，離她那裏並不遠。

守門的衛兵都認得她，剛想為她打開房門，就被她制止：“不必了，我在這裏看看就好。”

衛兵也不多言，繼續站在一邊守門。

透過房門上的窗口，她看到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葉希深，看起來是那樣蒼白和脆弱。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他。在她的眼裏，葉希深一向都是所向披靡，運籌帷幄，從無失敗。

可她卻忽略了，他也是血肉之軀。

邱楚雲的手伸向那片虛空，隔著門描畫他的輪廓。

若是他醒來知道自己的毒是她下的，知道是她放走了徐敬之和哥哥……，以他的性子，他應該是會毫不猶豫的一槍殺了自己吧？

又或者，是留她一命，慢慢折磨她。

不管結果是如何的，她都希望葉希深能夠醒來。

在她知道自己中了日本人圈套的那一刻，她便幡然醒悟。

什麽樣的事情，都比不上這一城的百姓，和被外族虎視眈眈的國土。

深夜，邱楚雲朦朧之中聽到門外一陣騷動。

她清醒了幾分，卻見鶯鶯推門進來。

“四姨太！”鶯鶯有些激動，微微喘著氣，似乎剛跑過來。

“外面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她坐起身，問。

“大帥，大帥剛剛突然心跳驟停，現在又送去急救室了！”

邱楚雲一把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抓著鶯鶯的雙肩追問：“怎麽回事？不是脫離危險了麽？”

鶯鶯卻也是一臉茫然，“這個我也不太清楚。”

“是不是又有人要害大帥？”邱楚雲慌張的抓著鶯鶯的肩膀搖晃，“是不是井上三雄的人混進了醫院？黃副官呢？是不是又有人要害他？！”

“四姨太，你先別……”

正在這個時候，黃副官推門而入，看見鶯鶯被邱楚雲緊緊抓著，便出聲道：“四姨太先別緊張，沒有人要害大帥。”

邱楚雲這才發現自己的情緒有些過激了。

黃副官不動聲色的將鶯鶯拉到自己身後，對邱楚雲繼續說道：“四姨太現在有了身孕，還是要照顧好自己，四姨□□分一點，大帥醒來也能寬心一些。”

邱楚雲卻是六神無主，可語氣卻是極為平靜：“你放心，我已經想的很明白了，我不會再做什麽傻事。”

黃副官看她這副樣子，終是不忍再為難她，頓了頓，聲音也放溫和了許多，“四姨太好好保住這腹中的孩子，說不定……”他看了她一眼，“這是大帥唯一的血脈了。”

唯一的血脈……

“不，不會的！”邱楚雲想也未想，就出口反駁。話音一落，她才稍稍恢覆了點平靜。

黃副官一開始就不喜歡邱楚雲，他一開始就想，這個不安分的女人早晚有一天會毀了大帥。

可是大帥——

若是大帥醒來看到她這副模樣，恐怕也能欣慰一點吧。

葉希深又待在急救室搶救了兩個小時，才終於脫離危險。

“這種毒素前所未見，但其作用不容小覷。但在七年前，有發生過一例與大帥癥狀相同的案例，江浙總督便是死於這種毒素。幸虧提前打了抗體，否則生死便是一線之間的事情了。”

“我馬上派人著手去查。”

……

邱楚雲站在樓道拐角，聽著那邊黃副官和醫生的對話，心裏的波瀾起伏不定。

“四姨太，你怎麽沒有穿鞋？你可不能受涼啊——”

鶯鶯剛在她身邊說完，便聽那邊的護士一聲低呼：“大帥醒了！”

那一刻，邱楚雲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只要他醒了，便好吧。

邱楚雲沒有再去看葉希深一眼。

她將鶯鶯支出病房，打開窗戶，自己一個人坐在窗邊，看底下稀薄的人來來去去。

鶯鶯甜蜜的依偎在黃副官身邊，二人似乎在交談什麽，又似乎絆了幾句嘴，黃副官捏了捏她圓潤的臉，她作氣的一把打開他的手，背對他。黃副官又繞到她跟前，牽著她的手，哄了幾句，鶯鶯又笑臉開懷。

邱楚雲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弧度。這樣的畫面，在恍惚間，似乎又讓她回到了五年前。

——

“阿深哥哥，今天我爹又說我了，說我不像個姑娘，以後指定沒人要。”十八歲的邱楚雲低垂著腦袋，眼睛卻撇向跟前這個如璞玉般溫潤的男人，“我爹這樣說我，我很生氣。你說，我以後真的嫁不出去麽？”

葉希深輕輕一笑：“不會。你爹說的是氣話。”

她故意又問了一遍：“阿深哥哥怎麽知道呢？”

“因為楚雲原本就是最好的女孩子。”

年少時的她經常喜歡問他一些無聊的問題，纏著他做一些無聊的事情，可是他從來沒有厭煩過，只是靜靜的陪在她身邊，耐心的回答她的那些問題。

她所有平時不可能出現的幼稚和孩子氣都只在葉希深面前展現。

——

樓下，鶯鶯和黃副官早已離去。

街上只有三三兩兩的人力車夫載著客人在夜色中穿梭，街邊的餛飩攤的老板攪著鍋裏的餛飩，不大明亮的燈光照映著那一鍋的熱氣騰騰。

邱楚雲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這兩日很容易就回想起以前的事情。

在窗口吹得久了，身上有些發涼，她準備關上窗門回床上躺一躺，等修養好，明日，再作打算吧。

窗還未合上，一陣夜風便刮了進來，將窗簾掀起，遮住她的眼睛。

她下意識伸手去抓那道掀起的窗簾，誰料在混亂間她卻抓到一只帶有溫熱觸感的手。

身後有熟悉的氣息縈繞在她鼻息周圍，離她很近。

近到她可以聽到他的呼吸。

她不敢回頭，心噗噗跳著。

葉希深將窗戶替她關好，便站在她身後，沒了動靜。

她亦是這樣僵持在窗邊。

“怎麽不穿鞋？”片刻，葉希深率先開口。

感受到葉希深離開她身後，她狂跳的心在這瞬間緩緩恢覆平靜。

邱楚雲終於緩緩轉過身。

卻見他一身病號服，坐在她的床沿，臉上依舊有些憔悴和蒼白，但卻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拍了拍他空著的旁邊，聲音無悲無喜：“過來坐著。”

邱楚雲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走到他跟前，卻沒有坐下。

“葉希深，我……”

她還是不知如何開口。

“怎麽？”葉希深像平常一樣看著她。

她躊躇了一會，才說道：“你難道什麽也不問麽？”

葉希深聽罷，怔了怔，突然一笑：“知道的事情，何必再要問呢？我們之間，也不必多那些解釋吧。”

“是我對你下的毒！”邱楚雲生怕他不知道這個事，但她還是又補充了一句：“但我不是故意的，我並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毒，我只是想救我哥哥，我，我從來沒有想過真的要你死……”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越來越輕。

“我知道。”葉希深只是淡淡的說了三個字。

“我只是說出事實，但我並沒有想要你放過我或是怎麽樣，我知道我的命對你來說，跟你所在的職位和責任相比，其實根本就算不得什麽，我只是一個愚蠢被人捉弄於股掌之間的女人罷了。”邱楚雲自嘲了一聲，“所以，你若是要殺了我，我也絕不怨你。”

葉希深看了她半晌，說道：“你前後差距變化如此之大，僅僅是因為，你對我錯手下毒？”

“我只是累了。”她沈默半天，只說出這麽一句。

“楚雲，接下來，或是以後，你想要什麽？”

邱楚雲擡眼看著他，似乎一時沒從這句話中緩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自我沈默俺家大帥盛世美顏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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