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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我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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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他大哥的神色, 舒朗便知他的猜測無誤,此時看向對方的眼神不由帶上幾分同情,挨著這麽一爹, 於任何人的人生而言都是一場災難。

“幸好他不是我爹了!”此乃舒朗真心實意發出來的感慨。

原本榮舒堂還在為他弟從短短幾句話中窺見事情全貌而感到驚嘆,被這話說的哭笑不得。

他爹偏心眼兒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偏就偏吧, 身為嫡長子,自小他有祖父祖母的疼愛, 母親的寵愛,外祖一家的偏愛,即便父親, 對他也是有足夠的器重, 一路走來真沒覺得缺父愛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只要父親在大是大非上沒毛病, 他願意敬重對方。

可這次的事父親做的太過了, 拿榮伯府的全部家當去給十一皇子填窟窿, 事情辦的糊塗至極。母親察覺後大發雷霆,鬧著要與父親和離, 身為世子的他竟然在府裏給下人發不出月例銀子時才知曉, 可見他被特意瞞著。

他爹在防著他和母親, 意識到這點後, 榮舒堂深覺心寒。

舒朗瞧他面色不虞,出言安慰道:

“反過來想想,老東西把整個榮伯府送給十一皇子,還沒填滿他那個大窟窿, 說明十一皇子這次面對的絕不是什麽小打小鬧, 我估計這件事瞞不住的, 咱們只需從旁看熱鬧便好。”

榮舒堂被他弟的樂觀驚到了,說樂觀都是高度美化後的結果,直接點是真沒心沒肺啊,“府裏都被人掏空了,你還有心思看別人熱鬧?”

舒朗回答的很直接:“老東西霍霍的是他的伯府,可不是我的榮府!我為何沒心思?”

榮大哥瞅了他弟一眼又一眼,見他沒甚反應,幽幽提醒:“將來是我的伯府……”

榮伯爺現在霍霍完了倒是爽快,將來要他繼承個空殼兒面子上好看嗎?

舒朗不覺得這是什麽問題,告訴他哥一個很少有人知曉的實情:

“別看老東西在外頭出手闊綽,伯爺排場擺的挺足,其實當年老東西繼承爵位時,祖父是按照庶子的名分給他分的家產,也就是說我爹作為嫡長子,得家產七成,老東西作為庶子,得剩下的三成,除了一個慶城伯的爵位,實惠他是真一點兒沒撈著。”

榮伯爺又是個不善經營的,近二十年一直躺著吃老本兒,加上他本身龐大的花銷以及供養整個伯府的支出,當初分的那點家產還能剩多少?

至於外人對此事為何不知,大概是老東西也覺得這種事說出去沒面子的只能是他,所以一直守口如瓶。

舒朗在他大哥震驚的目光中,緩緩總結:“也許這便是老東西填上所有身家,還是沒能拉回十一皇子的原因吧!”

榮舒堂也是此時才對許多事情有了更深刻的認知,比方說:“父親緊盯你手裏私庫不放的原因也在於此吧?”

只能說確實有這個因素在。

榮舒堂瞬間對他爹的失望達到了頂點。

原本弟弟過繼一事,讓他發現他爹不是他認知中的模樣,便大受打擊。此次事件突然叫他發現對方做事不顧大局,糊塗至極,頓覺失望。眼下又知曉對方是個為了錢財什麽齷齪事都能做得出的,簡直失望至極。

眼裏的光都消失了一般。

舒朗瞧他身形瞬間委頓一截兒,明顯打擊過度的樣子,京城光風霽月的榮大公子成了這幅霜打的茄子,做弟弟的心有不忍,拍拍對方肩膀,一副哥兩好模樣,再次反向安慰道:

“反過來看,這不失為一樁好事。老東西將伯府折騰成這幅鬼都不願意進的窮樣,估計是瞞不了人的,往後他指定在你跟前擺不出那副‘老子是天老子說了算’的惡心嘴臉。

窮,也是窮他和他後院那些小妾姨娘罷了,母親有豐厚的嫁妝,我有祖父留下的私庫,大哥你又不會缺錢花,往後你重新置辦起來的產業,可就沒那老東西一個銅板的份兒了,少了他在旁邊指手畫腳,多自在啊!”

要放在往常,舒朗一口一個老東西,榮舒堂做大哥的還會提醒一二,叫舒朗在外頭註意影響。如今聽著只覺痛快,默默在心裏跟著罵了兩句。

被他弟這番胡攪蠻纏,原本壓抑的心情舒暢許多。

見天色不早,便要離開。

一路穿花拂柳,兄弟間的氣氛沈默卻不壓抑,舒朗將人送到國子學門口,幾番猶豫,最終還是提醒一句:

“大哥,這件事你由著老東西去折騰吧,別摻和進去,有什麽想法等風聲過了再做打算,拿不準的去問母親。”

榮舒堂一頓,想起在家時母親奇怪的態度。按理說父親做了如此糊塗事,母親如何吵鬧生氣都不為過,可母親除了說“和離”外,竟只冷淡道了句“活該”,似是對此早有預料般諷刺。

且來之前,母親也對他說過類似的話,叫他不必為此憂心,也不必摻和進去,只管看著就行。

狐疑道:“守光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舒朗搖頭,神色難得有幾分慎重,當他收起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時,瞧著竟有幾分陌生。開口時嚴肅中帶了幾分警告,目光意味深長:

“因此事涉及了兩位身份非常尊貴之人,想來母親和我的想法一般,我們都不確定那位貴人對此是否知情,知情的話,又是否會遷怒到我們頭上,因此知曉實情的人越少越好。”

榮舒堂一楞,貴人?能被他們這樣眼睛長頭頂的勳貴人家稱一聲貴人的,這京城一只巴掌都數得過來,心頭立馬閃現幾個可疑目標,又一一排除。

他是知道輕重的,國子學門口隨時有人進出,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因此及時打住,滿腹心事的離開。

舒朗猜測事情瞞不住人,可也沒想過會如此快被人給一桿子直接捅到皇帝跟前。

這日正是休沐,大清早舒朗還躺床上聽梨滿嘰嘰喳喳講她跟著老夫人外出做客,在各家見識過的奇聞異事呢。

舒朗聽的新奇,以前梨滿跟在他身邊,見識最多的還是男子間的那點事,如今老太太開始外出走動,交往的多是後宅女子,她仿佛打開了新世界大門一般,且新鮮著呢。

老太太對舒朗這個孫子的用心程度,也能從中窺探一二,知道舒朗不著調的性子,便著手將梨滿往家裏家外一把抓的方向培養。

梨滿正拿著雞毛撣子撣花瓶上的灰,說到激動處,雞毛撣子被她舞的虎虎生威,一根兒雞毛晃悠悠落到舒朗鼻尖兒,惹的他沒忍住打個噴嚏。

梨滿道:“那王家三娘子可真是個伶牙俐齒的,她繼母笑說戲臺上伶人的扮相與三娘子有幾分相似,都叫人瞧著歡喜。

原本是侮辱人的話,她不但沒惱,當場便回了一句‘我與母親這般心意相通了麽,三娘也覺著那狠毒婆婆的眉眼有幾分眼熟,原是在您身上瞧見過幾分影子呢’。嗨呀少爺您都不曉得,當時場面一時非常寂靜,戲臺上那兩伶人被嚇的只餘磕頭的份兒。”

舒朗聽的津津有味:“不錯,這才是正經的宅鬥嘛,還有嗎?再給爺說一段兒,聽滿意了就起床!”

梨滿以前可沒這般慣著她主子,自從舒朗去國子學讀書後,不管別人說什麽,她親眼所見,主子身形瘦了許多,肯定是吃了苦的,好不容易休沐,便忍不住由著他性子來。

正欲開口,就聽外頭有人不滿道:“我說榮二,你這小丫頭能講出甚有意思之事?我這裏倒是有一樁奇事,你聽了肯定目瞪口呆,要不要來聽?”

說話間,此人已經大喇喇進了屋,丁點不見外的招呼梨滿:

“小爺一大早趕來,還沒來得及用早食呢,記得吩咐廚房待會兒多上點飯菜,你家廚子熬的那道南瓜粥就十分不錯,別忘了啊。”

來人不是白龍魚服的十三皇子又是何人?

近半年來,梨滿見慣了十三皇子這副模樣,聽他如此說,笑盈盈的收起雞毛撣子去安排。

瞧見他來,舒朗便知躺不成了,邊穿衣洗漱邊含糊問:“何事值得您親自跑一趟啊?”

連等到明兒在國子學見面說都不行。

十三皇子揮手將房裏杵著的下人全趕出去,門窗大開,讓外間清新空氣透進來,這才神神秘秘道:

“我十一哥為商家牽線搭橋收取傭金,結果其中一方是騙子,不僅騙過了我精明的十一哥,還騙光了京城數十家老字號的家底兒後,來了個人間蒸發,等他們反應過來被騙後,只能拿著當初的契書去找我十一哥。”

十三皇子毫無誠意的感嘆一句:“咱們上次逛街,還給十一哥名下記了三千兩的賬,現在想來真是不該啊!”

舒朗跟著裝模作樣搖頭:“確實不該,不過單這點事的話,還不值得你跑這趟吧?”

十三皇子拍案而起,擼了袖子,眉眼飛揚,激動道:

“你知道我十一哥在外頭一向有君子之稱,私底下還有人拍馬屁叫他‘小賢王’,他自然許諾承擔那些商家的全部損失。

損失可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承擔的,因而近兩月他一邊讓人暗地裏搜尋那些騙子的蹤跡,一邊四處籌措賠償金。他‘小賢王’的名號還是挺好用的,原本銀錢都籌措的差不多了,誰知哪個環節洩露了消息,那些騙子被三哥叫人大搖大擺押解進京……”

三皇子出了名的不愛摻和兄弟間的事兒,一心在軍隊裏摸爬滾打,此事和他扯上關系,確實有點意思。

十三皇子神態激揚,一副“就知道你肯定感興趣”的表情道:

“據說那些騙子並不是他們所說的南方豪商,而是烈火國人,這下好了,原本一個簡單的詐騙案,上升成事關兩國國體的大事,烈火國使團還有月餘便要進京,嘖嘖,我出宮前,父皇正傳了十一哥進宮訓話呢。”

這種事肯定瞞不住,估計不出兩日消息便會傳的滿天飛,一向素有賢名的“小賢王”背負這種醜聞,確實值得人看這場熱鬧。

不怪十三皇子話裏掩藏不住的幸災樂禍,並迫不及待找人分享他的快樂。

但看熱鬧的前提是,自個兒不是熱鬧本身,舒朗幽幽道出一個事實:

“殿下可能不知,十一殿下能如此快速籌夠賠償金,隔壁榮伯爺功不可沒,他老人家將伯府全部家產無條件資助給了十一殿下,聽聞府裏上個月已經發不出下人的月例銀子。”

十一皇子都被陛下訓斥了,想來榮家之事也瞞不了多久,此時說與不說,意義不大。

何況他娘態度強硬的請了柳家長輩和榮老夫人,約定今日午後,在榮伯府共同商議和離一事,顯見是鐵了心的,待事情傳開,就更瞞不住了。

十三皇子滿臉茫然,好似沒聽懂舒朗話裏的意思:

“不是,他圖什麽呀?孔聖人在世,能做的也不過如此吧?若不是知曉他獨寵那個張姨娘,我都要懷疑他對我十一哥有不軌企圖了!”

舒朗微妙的停頓片刻。

這話,勉強有兩分道理。

但不管有什麽道理,都不該從他嘴裏出去。

便招呼人一道兒歡歡喜喜的用早食。

盡管榮府只有兩位主子,可吃飯大多時候是分開的,因老太太上了年紀,和舒朗吃不到一起去,且她老人家習慣了清凈,總被舒朗鬧的腦殼兒疼,於是便成了如今這幅各吃各的場景。

祖孫二人的關系,並不是因這種事疏離半分。

十三皇子喜歡往榮府跑的原因便在於此,隨性又不失了規矩,處處都有人情味兒,能叫他從身到心的放松。不似在宮裏,除了在太子哥哥跟前,面對任何人,都習慣帶幾分警惕。

舒朗一口一個小香煎包,奇怪的看了十三皇子一眼,怎的突然就傷感起來了?

十三皇子沒精打采道:

“我想太子哥哥了,以前太子哥哥在時,京城這些個龍子鳳孫們多懂事乖巧啊,結果太子哥哥才出京月餘,牛鬼蛇神都按奈不住冒頭,搞的京城烏煙瘴氣。”

舒朗覺得事情不能這麽算,聽聞太子是主動請纓去江南道巡查的,說不定是特意給某些人冒頭的機會呢。要說太子那樣的人,不曉得他底下兄弟們心裏各有盤算,他是不信的。

最中庸的三皇子此時冒頭,便證明了這點。

舒朗稱之為釣魚執法。

要確定太子是否有意為之,只需確認一件事,舒朗不懷好意的湊過去問十三皇子:“上次十一殿下去尋太子殿下要百寶閣地契,要著了嗎?”

十三皇子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舒朗,無語道:“那會兒我太子哥哥都出京好些天了,怎麽要?”

舒朗笑的意味深長,十三皇子這純屬對太子的濾鏡糊了眼。

若太子有心將地契送給五公主或陛下,即便出京了又如何?不能提前將東西留下囑咐人轉交嗎?況且在那之前太子甚至都沒讓人知曉東西已經在他手裏的事實。

你瞧,十一皇子拿不到地契,便無法用地契去五公主手裏換取金額巨大的賠償金,沒有財大氣粗五公主的幫助,十一皇子便只能將更多人牽扯進去,事情一拖再拖,反倒被三皇子抄了老底兒。

這一次,太子在第五層。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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