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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我新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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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舒朗這等紈絝而言,太子殿下是活在傳說中的人物,也就每年隨家中長輩進宮赴宴時能遠遠的瞧上一眼,平日見了恨不能將頭埋胸口裏溜之大吉,絕不敢在他老人家跟前造次。

雖嘴上稱呼他“老人家”,可太子今年剛及弱冠,放在尋常人家正是年少意氣風發之時,但他已經擁有一身成年人難以企及的沈穩大氣,任何一個第一次見他之人,都會被他身上的氣勢所折服,而不是去註意他過分年輕的臉龐。

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傀俄若玉山之將崩。濯濯如春月柳,軒軒如朝霞舉。

只一照面,舒朗心裏便這般想。面上不顯,很乖巧的朝對方行禮問安。

太子自有儲君風度,叫舒朗和榮舒堂二人落座。十三皇子立馬為幾人添上茶水,然後用十分討好的眼神瞧著他皇兄。

太子對他的賣乖行為視而不見,溫和的跟舒朗說話:

“你父忠勇親王乃皇祖父義子,父皇之義兄,算起來你該隨十三弟他們喚孤一聲兄長,在孤跟前,你自不必拘謹。”

什麽時候能順桿兒爬,什麽時候要乖乖縮著的道理,舒朗還是懂的,他垂眸應聲:“是,殿下。”

太子見狀也不勉強,只無奈道:

“在孤眼裏,你與十三都是孤的弟弟,往後十三與你同住一寢,有同窗之誼,他有何做的不對之處,你做兄長的且大膽管束,孤平日裏忙於公務顧不過來,十三便交托你手了。”

舒朗和站在太子身後的十三殿下視線對上,皆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嫌棄,煩躁,不可置信。

很好,打從昨日見面以來,他們二人終於在同一個問題上達成了一致,可這並不是件叫人愉悅的事情。

十三皇子上前一步,想說些什麽。

在太子殿下並不威嚴的目光下,抿抿嘴,萎了。蔫頭耷腦的渾身上下散發出叫人無法忽略的委屈勁兒。

舒朗看的直眨眼,有生以來,第一次瞧見無法無天的十三殿下露出這種表情。

就聽太子接著道:“倚溫,過來與守光賠個不是,背地裏編排人非君子所為,皇兄平日是如此教導你的嗎?”

十三皇子姓周名倚溫。不過皇家孩子的尊貴大名,他們親生父母不喚的話,大約一輩子也沒幾個能用到的機會了。太子於十三皇子而言,那是又當爹又當媽,聽他如此稱呼十三皇子也不意外。

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十三殿下,竟真十分聽話的上前給舒朗賠罪:

“對不住了,我不該在皇兄跟前編排你瞎話,本殿下欠你一次!”

盡管這賠罪不情不願的,但他說的沒有絲毫遲疑。

太子無奈搖頭,看向舒朗的目光充滿了信任,語氣十分真摯道:

“守光,孤知曉你是個懂事又聰慧的孩子,替孤好好看著倚溫,好嗎?”

人太子都擺出這幅姿態說了這種話,舒朗除了答應還能怎樣?

難道直楞楞拒絕“不好,不行,您別相信我”?那可太二百五了,那不是直腸子,是純純的缺心眼兒。

舒朗便露出十分乖巧的笑:“是,殿下。”

太子視線便又轉向十三皇子,開口時語氣嚴厲了許多:

“倚溫,好好在國子學讀書,平日多聽守光的話,等休沐日皇兄叫人接你回宮,今日之事孤不希望再發生一次,明白嗎?”

十三皇子抿抿嘴,最終還是乖乖低下頭應了一聲:“知道了皇兄。”

太子見他委屈的像個一戳就破的河豚,緩緩起身,摸摸他後腦勺。

十三皇子面上還是委屈,腦袋卻不由自主往前伸了伸,方便太子動作。

舒朗看的嘖嘖稱奇。

太子殿下有特殊的訓練狗子技巧啊!

他正感嘆呢,就見太子笑容溫和的對他道:“守光可願與孤一道兒走走?”

雖然問話之人用的是疑問句,但聽話之人可得把這當成肯定句來聽。

二人撇下十三皇子和榮舒堂,在寢舍外的回廊裏悠然漫步。

舒朗發現寢舍周圍異常安靜,便知曉太子的人提前做了布置,應是不想被人打擾。

明白太子找他出來的目的,舒朗也不扭捏,他一直在等對方上門,時機送到眼前,索性直接將信封從袖中掏出,躬身遞到太子跟前:

“早前借十三殿下之口傳消息於您,今日能在此處見到您,想來您也是認同學生想法的,西街剩餘地契全部在此,還請您過目。”

舒朗雖低垂著頭,依然能感受到來自上方的打量,可他無欲則剛,並不畏懼,面上淡然的很。

近些日子不時有人來他這兒打探這些地契的下落,想在五公主跟前賣個好,可舒朗打定主意不摻和進任何與五公主有關之事,那些人自然無功而返。

他從一開始就想好了這些地契的最好去處,東西給了太子殿下,對方是個做事講究之人,最終實惠終究要落在大哥和他身上的。

好半晌,太子才從他手中接過信封,並未打開,對上他的視線,意味不明的說了一句:

“你比孤想的還要聰慧。”

舒朗垂首:“殿下謬讚。”

太子輕笑一聲,瞧著廊外兩只燕子輕快掠過的影子,沒頭沒尾道:“孤很期待……”

期待什麽太子沒說,舒朗也沒問。

待人離開,兩個方才還在各自兄長面前乖巧無比的弟弟,雙雙變臉,誰都不想搭理對方。

但兩人又心知肚明,他們反抗不了太子的命令。

所以面對十三皇子那與豬窩無異的床褥,兩人在經歷了一場激烈的眼神廝殺大戲後,最終由舒朗指導,十三皇子執行,磕磕絆絆花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堪堪整理的能睡人。

此時天幕低垂,屋內也點上了油燈,兩個深感筋疲力盡之人直挺挺躺在床上,聽著彼此肚子咕咕直叫,面面相覷。

十三皇子眼珠一轉,先發制人:

“皇兄叫我聽你的,你答應了皇兄要照顧我,所以你說今日的晚飯要怎麽辦吧!”

舒朗糾正他:“殿下叫我管束你,可不是叫我伺候你吃喝拉撒,給你當奴才。”

十三皇子是個很識時務之人,當下口風一轉,語氣也軟了幾分:

“榮二哥,可我真的好餓啊,你說咱們今晚要怎麽辦呀?”

舒朗看出他的言不由衷,也沒心思戳破,因為他也很餓。

艱難起身,從角落翻出專用食盒,招呼和鹹魚一樣躺著之人:

“走,去碰碰運氣!”

十三皇子見狀立馬精神了,一個鯉魚打挺,起身跟著就往外走,好奇道:

“這個時辰,飯堂早打烊了,且有過酉不食的規矩在那兒擺著,哪還能吃得著像樣的飯食?”

聽聽這語氣,不像樣的東西入不了他老人家的眼!要求真不少。

國子學確實有過酉不食的規矩,為的是叫學生養成早睡早起的習慣,確保白日裏在課堂上精神飽滿的消化當日所學內容。杜絕學生夜裏挑燈苦讀,餓了順便加餐的風氣。

用祭酒的話說,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白日天光大盛,正是讀書的最好時機,若熬夜太過,短時日不顯,長此以往,頭腦昏沈,白日無心向學,夜裏獨自琢磨,效率低下,本末倒置!

學生若夜裏實在餓了,啃幾塊點心充饑,大家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若有人大搖大擺的擺席,視規矩如無物,祭酒和司業們定會叫他後悔管不住嘴。

因此這個時辰想在寢舍搜羅幾塊點心充饑還行,想正兒八經吃頓飯,比登天還難。

舒朗帶人徑直往夫子們的寢舍方向而去,好心提醒道:

“今日甲班旬考。”

十三皇子不解:“甲班旬考關你何事?你這種不用問我都知道定是在最末等丙班!”

舒朗:好好一人,可惜長了張嘴。

不願再與此人廢話,走過好幾個安靜的院子,腳步停在院裏還亮著燈的門口,輕叩門扉。

很快有小童出來開門,瞧見舒朗,先是不解,後發現他手裏的食盒,像是想起什麽,當下一個激靈,面色大變,便想關上院門。

可惜舒朗的動作比小童快了一步,用無比絲滑的走位不僅自個兒溜進門內,順手還將十三皇子也帶了進來。瞧見廊下還溫在小火爐上的骨湯更是笑的開心。

在十三皇子不解的目光中,十分自來熟的跟燈下埋首於試卷的先生打招呼:

“嗨呀,夫子,學生就知道今晚您定要熬夜批改甲班學長們的卷子,還未來得及進食。您這樣對身體可不好,來來,學生先陪您一道兒用了晚食,吃飽在忙也不遲!”

這位夫子昨日傍晚沒被舒朗打劫,可舒朗昨日的戰績,經過一個白日的發酵,在先生寢舍這塊兒早已無人不曉,幾乎所有夫子都對自家仆人吩咐過:

“此子無故不得進我院門。”

可惜開門小童還是經驗不足,沒真正見識過舒朗的可怕之處,掉以輕心了。

夫子被氣的嘴角不停抽動,舒朗見他有動手的趨勢,當下將十三皇子往前一推,樂呵呵道:

“您瞧,學生擔憂咱們二人用飯不香,特意請十三殿下一道兒來作陪呢,殿下第一日來國子學讀書,正好跟先生請教一番往後該註意的事項,豈不一舉兩得?來,咱們邊吃邊說!”

夫子一哽,將罵人的話咽下去,如鯁在喉,還要強忍怒意,對十三皇子行禮。

但他也是個見慣了各種權貴,有操守的夫子,深覺此風不可長,若他日人人效仿榮舒朗,他們這些做先生的在學生面前哪還有威嚴可講?

於是起身後嚴肅道:

“殿下在臣這裏用食於理不合,況且臣下這裏吃食簡陋,恐汙了殿下胃口,還請殿下保重自身,勿要為難臣下!”

十三皇子本以為填飽肚子有望,正激動呢,誰知聽到這麽一番話,再瞧瞧對面那張堪比皇宮裏教養嬤嬤的老臉,瞬間沒了和對方爭辯的心思。

舒朗就知十三皇子業務還不熟練,指望不上,當即上前一步,快速從桌上挑揀了兩道瞧著還不錯的菜,無比熟練的塞進帶來的食盒中。

在夫子的眼角也開始抽動前,果斷拉著人溜了,遠遠地留下一句:

“這就當您孝敬殿下的啦,嘻嘻嘻。”

夫子:“……”

夫子眼角一抽,嚴肅叮囑童子:“往後此子有事也不得進我院門!”

俗話說得好,一回生二回熟,在舒朗的切身指導下,十三皇子進步飛快。兩人如法炮制,合作越來越有默契,用了不到一炷香時間,便找準八位夫子,下手快準狠,舒朗帶去的食盒很快塞的滿滿當當,餵飽他們二人指定沒問題,便攜手回了寢舍。

等吃飽喝足,再次躺在各自床鋪上舒服的嘆氣時,兩人關系無形中更進一步。

十三皇子偏頭看了一眼對面,真心實意道:“你這人也不是傳聞中那般無趣嘛!”

舒朗:“我可真謝謝您誇讚了!”

男孩子間的友誼有時候來的就是如此莫名其妙,一道兒挨了餓,又一道兒被夫子們掃地出門,同甘共苦一遭,對彼此有了認同感,一開始的抵觸情緒消減許多,看對方便順眼起來。

舒朗再不提他的三日驅逐計劃,十三皇子也不再提抹黑榮舒朗借以逃離國子學一事。

二人正式開始了他們的國子學共同劃水日常。

都不是愛讀書的料,也不是有上進心之人,整日和夫子們鬥來鬥去,好像也不錯。舒朗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樂趣,他們兩人有兩人的優勢。

原先舒朗一人,隨便在哪裏躲躲清閑,便能打發一整日的閑暇時光。如今多了一人,他也能因材而治,帶著閑不住的主兒探索國子學的各種犄角旮旯,其樂無窮。

於是祭酒在藏書館頂樓背著妻子藏的陳年佳釀,被二人霍霍完又添了水進去,也不知下次祭酒閑暇時欲飲一杯,會是何種表情。對此舒朗只道:

“飲酒傷身,咱們是為祭酒的身體著想,代他老人家受過,他定會理解的!”

十三皇子深以為然。

還有那出身良好,瞧著斯文俊秀,受學生追捧,受先生器重的學子,同時寫給三位夫子家中小姐的情書,被二人略施手段,互相交換。

等那學子寫給其他姑娘的情書分別到了三位小姐手裏,場面堪稱百年難遇,二人還提前選好位置去現場瞧熱鬧。十三皇子笑的像掉進米缸的老鼠,點評道:

“咱們是為民除害,撕開虛偽小人的面具,拯救三個即將陷入泥沼的無辜女子,進而拯救三個家庭,簡直功德無量!”

舒朗深以為然。

甚至於二人還在國子學廢棄的角落發現兩個學生卿卿我我,互相排解寂寞的精彩戲碼。這要放後世男女同校不算稀奇,問題是國子學他只有男學生啊,兩個男人互相摸摸蹭蹭,明顯超過友情界限了好嘛!

這可真是難住了二人,舒朗艱難開口:

“南風一事,古來有之,且國子學管的又嚴,進進出出全是男人,時日久了,難免擦出火花,對吧?”

十三皇子雖然混賬,可他於這方面還是個單純的孩子呢,緊張的咽了咽口水,僵硬點頭:

“嗯,對,這種事咱們即便是人家親生父母,也沒法兒管的,只要家裏妻子不反對,不耽擱彼此傳宗接代,便是皇兄也不好多說什麽。”

兩人腳步踉蹌的離開這處新探索出來的地圖,雙雙下定決心,往後再不來這邊了。

等到了安全地界兒,舒朗長長的籲口氣,一臉正色告誡十三皇子:“看清方才那兩人的臉了嗎?往後離他們遠點兒!”

雖說十三皇子從性格到脾氣沒一處好的,可誰叫他長的唇紅齒白,不說話時瞧著就讓人忍不住想捏捏臉的樣子,萬一被那種人盯上,他指定得被太子削了!

十三皇子一楞,反應過來後不自然的點頭,還不忘回頭叮囑舒朗:

“別光顧著說我,你自個兒也是!”

總而言之,兩人的友情在經歷了諸多事情後,有了質的提升。

二人同進同出,成了國子學一道無人能分割開的風景線,短短兩月,已無人不曉舒朗和十三皇子之間擁有牢不可破的友誼。

這確實叫人很嫉妒,不是沒有人嘗試著加入他們這個二人小團體,但最終均以失敗告終,因為這二人實在太默契了,大多時候只一個眼神,一個小動作,彼此就明白對方的意思,顯得他們這些需要語言交流的人非常愚蠢且多餘。

便是月底休假,十三皇子也會去舒朗家找他出城一道玩耍。

瞧他們二人處的好,不僅太子覺得十三弟終於有個能包容他壞脾氣,還不叫他反感,和他玩在一處的夥伴是件好事。便是榮老夫人也覺得孫兒徹底脫離那些沒腦子的紈絝二代,交際圈幹凈了許多,即便玩樂也是一些於身心健康有益的項目,簡直可喜可賀!

雙方家長不約而同的想:我們這種家庭,孩子健康又開心,已然是最高追求,讀那麽多書有啥用?

於是雙方默契的對二人在國子學不好好讀書一事,忽略不提。

這可愁壞了國子學一眾先生們:你們不管,可我們頭上有陛下聖旨壓著,不得不管啊!

原先只有榮舒朗一人折騰,便夠夫子司業們頭疼了,如今又加了十三皇子,破壞力加倍,還帶累的不少原本安安分分混吃等死之輩跟著一道兒劃水,夫子們頓覺飛來橫禍,不外如是。

便有夫子提出“離間關系,分而治之”的策略。

作者有話說:

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傀俄若玉山之將崩。濯濯如春月柳,軒軒如朝霞舉。出自《世說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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