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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你很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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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皇子所言,舒朗無法茍同,太子殿下乃國之儲君,日理萬機,哪有空搭理他這種小嘍啰?放在後世,就跟□□的二把手,國家一把手預備役主動和他手下某辦公室主任家的混混兒小子過不去一樣令人發笑。

但他不急於反駁,看對方吃的香噴噴,忽又覺得有了食欲,將食盒裏的小菜一一擺好,拈起筷子進食,天塌了也沒自個兒肚子重要。

十三皇子見狀,轉身在舒朗莫名的眼神中,從亂糟糟的行李中翻出一雙用錦繡香囊精心包裹的銀筷,優雅又從容的對坐而食。

原本屬於舒朗一人份的飯食三五下便少了一半兒,想吃飽是萬萬不能了。舒朗筷子不停,用灼熱到幾乎能燒穿一切的視線瞧向對面這位自來熟的皇子,希望他能稍微自覺一些。

終於感受到舒朗灼熱目光的十三皇子擡頭,用十分大方的語氣招呼道:

“榮二,你吃啊,別跟本殿下客氣!也別說‘受寵若驚不勝惶恐’之類倒胃口的蠢話,本殿下進食時最煩這些玩意兒了!快吃,這道油燜蝦涼了就不好吃了!”

舒朗:“……”

即便早已對傳聞中十三殿下不拘一格,跳脫的性格有所了解,可親身經歷帶來的震撼依舊是傳聞的百倍不止。

這年頭,越有身份地位之人做事越講究排場和面子,例如之前轟轟烈烈的百寶閣地契一事,皇家為了顏面好看,非要繞好大一圈達成目的。又好比風一般的男子常卿大人,繞半個京城將地契交到舒朗手裏,借以一箭雙雕。那才是貴族們普遍的行事準則,像十三皇子這樣不講究的,別說放眼皇家,便是放眼整個京城貴族圈子,都是奇葩一朵。

“怪不得太子殿下要把您扔國子學來改造呢!”

飯畢,兩個都沒吃飽之人,沒正形的半倚在椅子裏,盯著十三皇子宛若抄家現場的床鋪發呆,舒朗真心實意的感慨了一句。

十三皇子聞言輕嗤:“五十步笑百步,而且你還是那個一百步,要笑也是本殿下笑你,別說的你很無辜似的!”

說起這個,十三皇子瞬間有了精神,一骨碌翻起身,就差手舞足蹈跟舒朗說些內幕消息了:

“你還不知道吧,太子哥哥聽聞你家近日發生之事,昨日下午和你大哥私下談了一個時辰後,便決定將本殿下扔來這鬼地方,還跟祭酒特意打了招呼,定要咱兩同住一寢。”

說著得意的揚眉:“榮二,你猜這事兒是你連累本殿下還是本殿下連累你?”

舒朗神智回籠,艱難轉頭看了一眼十三皇子。

十三皇子給他一個篤定的眼神。

舒朗難得啞然,要說太子殿下沒空關心他一個無足輕重的小紈絝是真,可若小紈絝有個自小和太子殿下一道兒長大,關系緊密又有出息的大哥,無意間在太子殿下跟前說點什麽也不無可能。

何況兩個同樣備受弟弟折磨的大哥湊在一起,誰曉得能激發他們什麽奇奇怪怪的靈感?

可誰叫他哥是太子伴讀呢,這耳邊風吹的,還真是叫舒朗猝不及防。

這些想法在腦中一閃而過,舒朗忽覺肩上一沈,聽十三皇子以受害者的委屈語氣,假裝大度的對他道:

“榮二你也不必為帶累本殿下而愧疚,今後本殿下在國子學的一切衣食住行便有勞你了。還有,聽聞你很會逃課,正好本殿下也不愛聽老頭子們嘮叨,往後你去哪兒一並帶上本殿下,咱們這筆賬便是兩清了!”

舒朗心說,原是在這兒等著他呢,這位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若放在任何一個稍微有點上進心的學生身上,都得巴巴黏上去。可惜他不僅沒上進心,還是自個兒都要人伺候的廢物,想他去伺候別人?怕是做夢比較快!嫌棄的將拍在肩上的手抖開。

在對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舒朗拎起食盒,涼涼的送上“不可能”三個字,溜溜達達出了屋,往司業們的寢舍方向而去。

還是去找點吃食填飽肚子比較重要,那群成日裏在他身上搞事卻一事無成的學生們指望不上,算算時辰,正是幾位司業忙於公務還沒吃晚食之時,正好便宜了他。

於是在司業們的寢舍裏,舒朗從頭走到尾,先是一碟小菜,再是一碗骨湯,又是一個饅頭,再加半碟燒排骨,一路溜達到祭酒小院兒時,他那食盒又裝的滿滿當當。

在小童震驚的目光中,舒朗自然的進門,轉身,動手關上院門,將身後司業們大罵“無恥小人”之聲隔絕在外,一擡頭便和正在廊檐下用晚食的祭酒四目相對,空氣裏還彌漫著奶汁魚片的鮮香。

舒朗仿若無事發生,自然的將食盒置於祭酒跟前小桌上,邊擺碟碗邊笑盈盈跟祭酒搭腔:

“前日您說要找機會與學生好生交談一番,學生尋思著不好叫先生屈尊,這便主動上門聽訓來了。”

各色碟碗將本就不大的飯桌擺的滿滿當當,舒朗一拍手,滿滿的幸福感撲面而來,一屁股坐在祭酒對面,語氣愉悅的招呼對方:

“先生,楞著做什麽,咱們邊吃邊聊啊!這奶汁魚片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祭酒眼睜睜瞅著飯堂一旬才做一回的奶汁魚片,就在他一個楞神的功夫便少了小半兒,恨不能直接上手趕人,奈何為人師表的身份限制,不好失了儀態,只好用不動聲色的熱切眼神看向對面不請自來之人,希望對方能稍有自覺。

舒朗自認不是十三皇子那等厚顏無恥之人,接收到祭酒給的眼神後,十分乖巧的給祭酒盛了一小碗奶白魚湯,萬分貼心道:

“先生,這魚片雖好,但食多了夜裏不易克化,學生便代先生受過了。這魚湯則不同,鮮香濃郁,引人垂涎,學生特意留給您的,涼了便會有腥味,您快嘗嘗呀!有什麽話咱們吃完了再說不遲。”

祭酒接過魚湯的手都是抖的,看向舒朗的眼神類似於“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的自我懷疑。

他老人家這會兒已經不想和舒朗談人生談理想談學業談未來了,他只想不被氣死的吃一頓消停晚食。

一時廊檐下只餘杯盤碗碟碰撞之聲,遠遠瞧去,老的行動敏捷,大口吞咽,面色嚴肅,廉頗未老。小的儀態端雅,頻頻點頭,叫人跟著食指大動,畫面頗為和諧。

等祭酒回神,桌上已杯盤狼藉,滿滿一桌菜肴只餘殘羹冷炙,祭酒頓筷,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他一個老人家該有的胃口!

艱難的挪動幾下,祭酒後知後覺察覺,他吃撐了,看向舒朗的眼神便更加覆雜幾分。

舒朗對此毫無所覺,他像在自個兒家裏似的,熟絡招呼小童過來收拾碗筷。起身摸摸肚子,笑盈盈的朝祭酒拱手:

“先生,咱們不妨去外頭走走,您有何訓誡,咱們邊走邊說?”

祭酒哪能在舒朗跟前做出此等喪失師長尊嚴之舉?原本他成日板著張臉都拿不住這猴孩子,要再給幾分好顏面,他還不得跟猴子似的上天了?

便虎著張臉趕人:

“成日惦記著在外頭溜達,課業都寫完了嗎?要求背誦的文章都記住了嗎?每日的大字都達標了嗎?沒完成?沒完成還不快回去繼續,是想先生我親自盯著你默誦嗎?”

待舒朗被滿臉好奇的小童送出門,祭酒瞧不見他的背影了,立馬艱難的扶著桌椅起身,準備在院中消消食。

一轉身瞧見剛去送人的小童端著碗水過來,沒好氣道:“往後不許此子無故登門!”

小童眨眨眼,將碗往祭酒跟前遞,利落道:

“先生,方才榮郎君給了我兩顆消食丸,說是自個兒搓的,囑咐我用溫水化開一顆,叫您服下。”

祭酒腳步一頓,盯著冒熱氣兒的碗,眸中神色更覆雜了幾分。

出口問的卻是:“那還有一顆呢?”

小童抿抿嘴,害羞道:

“我自個兒吃了,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先生,榮郎君搓的丸子比旁的大夫搓的都好吃,您快嘗嘗呀!”

說著將碗往前一推,眼中滿是期待之色。

祭酒無奈極了,不知舒朗又拿什麽東西哄騙了小童,端過碗一飲而盡,想說不過如此。砸吧砸吧嘴,嗯?味道還真挺不錯?

這夜祭酒睡的十分香甜,睡前還在心裏琢磨,榮舒朗那孩子聰明勁兒十足,若心思全部用在讀書上,他日定能一鳴驚人,可惜心思不在正途上,真是愁人吶!

舒朗可不曉得祭酒對他抱有如此高期待,溜溜達達回了寢舍,發現窗戶沒關,門也半敞著,進屋一瞧,那位爺合衣躺在亂七八糟的貴重雜物堆裏呼呼大睡,嘴角還流下可疑的濕痕。

桌上擺著一個華貴食盒,食盒邊是吃剩的碗碟,瞧樣子該是有人特意送來的。

舒朗嫌棄的往那頭瞅了一眼,點一盞孤燈去院中石桌上快速補完今日功課,匆匆洗漱後進屋埋頭就睡,絲毫沒有為這位尊貴的皇子殿下鞍前馬後的自覺。

即便是鹹魚躺,他也要有質量的鹹魚躺,眼下這種像是住進了豬窩一般的境遇,他最多容忍三天,三天之內,他定要想辦法弄走此人!

當然要是有可能,他更想自己走,可誰叫他是皇帝金口玉言送進來的,只要皇帝不反悔,他是無論如何都要待滿三年的。相比之下,還是弄走十三皇子更容易。

若十三皇子知曉他的心思,非要抱著舒朗大呼恩人,感激不已,並積極配合他的一切行動,而不是在第二天一早,兩肩膀頂著一個落枕的歪腦袋,一路哭哭啼啼回宮跟太子殿下哭訴國子學悲慘的半日一夜非人遭遇,其中舍友的不友好便占了大半篇幅。

企圖叫太子殿下心軟,從而免於他進國子學的悲慘命運。

舒朗不關心十三皇子心裏如何想,一大早被院外巡邏的早人喚醒,迷迷瞪瞪下床穿衣時,就見對面那位在被褥堆裏躺了一夜的皇子猛地一個鯉魚打挺,站在床上茫然四顧,一頭亂糟糟的頭發隨著動作炸開,顯然是沒搞清楚身在何處。

衣裳和臉全都皺皺巴巴,想來打從生下就沒受過這種罪吧。

舒朗不甚熟練的穿好繁瑣的衣裳,瞅著對方這邋遢勁兒,頗有些感同身受。但也僅止於淺淺同情一下,在這些生活瑣事上,他連自個兒都顧不過來呢,幫助別人?還是不要為難自己的好。

等對方終於反應過來時,舒朗已洗漱完畢,將所有課業重新數了一遍,確認無誤,準備出發上早課。

就在他前腳邁出院門那一刻,感覺身邊一陣風掠過。

仔細一瞧,原是十三皇子用手扶著歪脖子吵吵嚷嚷的跑遠了。

果然是習過武的,生龍活虎。

直到坐在教舍裏,聽到周圍不少同窗悄悄嘀咕“十三殿下一大早從國子學哭著跑出去了”,“什麽?那位爺何時來的國子學我怎絲毫不知?”,“殿下夜間住哪裏?當然是單門獨院了,難道還能和人同住一寢嗎?你在開什麽玩笑?”

舒朗都在想,希望那位殿下能多多保持這股生龍活虎勁兒,不管去了哪裏,只要堅持上三天不回來,他都能有把握將對方弄出國子學,再不濟也能讓兩人徹底分開住,叫他們日後不覆相見,彼此折磨。

為此他心中很快有了一個計劃,並用接下來兩節課時間將其細化,打算傍晚找個合適時機便去執行。

誰知到了傍晚下堂時分,舒朗腳步歡快的一出教舍門,就瞧見他哥站在不遠處樹下,卓爾不群,四周還圍了一圈兒熱熱鬧鬧和他打招呼的學生們,可見其在年輕一輩中的領袖地位。即便如此,他哥還是在舒朗出現的第一時間,用一雙並不銳利的眼睛牢牢鎖住他。

舒朗只能在心裏暗嘆,弄走十三皇子之事,只好推遲一日了。

等人群散開,榮舒堂從頭到腳將弟弟打量一遍,這才放心的點頭:

“你啊,聽先生們說,最近沒少折騰事,真如此不喜待在國子學嗎?”

二人邊走邊說,舒朗沒心沒肺道:“待在國子學與待在山上對我來說並無差異。”

榮舒堂不解,偏頭看他:“嗯?”

舒朗接著道:

“唯一的區別是,待在山上,我想用什麽樣的姿態混吃等死,都能如我意。可在國子學總有人逼著我做許多我不樂意之事,而我不做還不行。”

榮舒堂嘆口氣,他是個君子,很少行與人勾肩搭背之事,聞言停頓片刻,將胳膊搭在弟弟肩上輕輕拍了幾下,再開口便有些語重心長:

“以前大哥總覺得你是小孩子心性,什麽都不懂方才無憂無慮,可後來發生的許多事叫大哥知曉,你心裏比誰都清楚。

咱們榮家的情況說簡單也簡單,說覆雜也覆雜,在這種局勢裏,你認為你如今的選擇是對的,你不會拿祖母拼命為你籌謀的一切開玩笑,那大伯唯一的嗣子身份玩鬧,對嗎?”

榮舒堂看向弟弟的眼神,滿滿的都是信任。

這叫舒朗難得有幾分赧然,說實在話,他目前所做的一切,皆是出於他對眼前大局的了解,或者說在整體局勢下的妥協更為恰當。

作為古早瑪麗蘇劇本中無足輕重的一員,他曾在穿越之初試探過幾次,不論做出何種程度的改變,他這只小蝴蝶翅膀扇動起來的風,始終撼動不了瑪麗蘇女主以及她周圍男主們分毫。

被他改變的邏輯,總會在另一處合情合理的圓上。

而他的試探稍有不慎,可能還會禍及榮家。連累榮橋那老家夥倒沒什麽,可牽連到榮夫人以及榮老夫人,甚至榮舒堂,榮家上百口人便不是舒朗願意看到的。

可能當時看書時,瞧著書裏的男主們為了女主,動輒抄家滅族,兵臨城下,填進去無數人命,只覺好笑。可一旦身處其中,那些被填進去的人命成為自己的親人,不是無足輕重的草芥螻蟻,他便再也無法輕易做出取舍。

何況他做出的掙紮,在劇情的自動補充下,顯得那麽無力。

既然榮家註定經歷起起落落,最終顯貴人前,榮華百年。既然他這個紈絝註定在那些起落中消亡,不得善終,那何不少折騰些,享受眼前?

若將眼前的一切看做是命運的饋贈,那在早已註定的命運面前,舒朗不能要求更多。即便撲騰的再用力,也抵擋不住命運洪流的沖刷。

得出這個結論後,他的一切覆雜情緒快速歸於平靜,不再為此感到悲哀,也不為此深感無力,只想安靜的,按照他的心意,享受命運來之不易的額外贈予。

可這些舒朗都無法告訴榮舒堂。

他盯著腳下的石板路,輕輕嗯了一聲。

榮舒堂拍了拍他的肩膀,語調覆又輕快起來:

“那便好,等下見了太子殿下,恭敬些,切不可隨性。回頭有什麽想法,私下裏和大哥說,大哥定是向著你的。”

說話間便到了寢舍門口,這下不用榮舒堂多做解釋,舒朗都知道裏頭來了尊大佛。

隔著一扇木門,裏頭傳來十三皇子痛不欲生的哀求聲:

“太子哥哥,我真的知道錯了,往後定會好好聽您的話,在國子學認真改造,再不胡亂攀扯他人,求您網開一面,收回成命,我不想在國子學一待三年啊!”

舒朗腳步一頓,想起那還未來得及實施的計劃,心頭閃過不妙的預感。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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