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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短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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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漸息,漫天的雪花又恢覆了初見時的溫柔靦腆。

迷蒙的天地漸漸變得清明起來。

連綿起伏的群山,廣袤無邊的森林,一望無際的平原,皆是一片白雪皚皚,還有那一汪占地廣闊的湖泊,不知何時已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層,恍若一塊明鏡,倒影著天光山色,隱隱綽綽,有微光閃爍。

猶如薄荷般的空氣,沁涼入骨,卻又帶著絲淺淺的清甜味道。

是一種幹凈得讓人著迷的味道,深深吸一口氣,有種身心都得到凈化的感覺。

……

雪,終是止了。

天空露出了明澈的藍,恍若水洗過似的,不染一絲塵埃。

天際有微光透出,暖暖的橘黃色。

冷色調的天地因此染上了幾分明媚。

琴聲低婉柔和,似乎也沾染了幾分暖意。

冰天雪地自然宏偉壯觀,但雪霽日出的景象更能觸動人柔軟的內心。

眾人望著高懸青冥的那一輪紅日,霞光萬千,瑞氣千條。

廣闊的天地因這一抹顏色而生機勃勃,靈動至極。

真真是江山如畫,山水如詩。

好一派天地山河圖!

一股莫名的感動在每一個人的心中滋生、蔓延,滲透進四肢百骸,讓他們有一種恍若泡在溫水中的舒適感。

……

琴曲進入尾聲,姜幽雀左手或按或點,右手或挑或抹,或勾或剔,或歷或擘,琴音如水,明凈清澈,潺潺而出。

冰層破碎,水流汩汩而出。

積雪松軟,星星點點的綠色在大地上紛紛冒出。

更有點點嫣色點綴其中。

即使雪還未消融,一股春意已經於不經意間彌漫開來。

“啾啾~”清脆婉轉的鳥鳴歡呼著即將再次降臨的大地回春。

眾人不由得勾起了嘴角,內心一派歡欣雀躍之情。

……

琴聲幽遠,弦止聲不止,餘音裊裊,纏綿往覆。

這般幹凈明透的曲子,就如那雪花般,沁入骨髓,即使已經消融而去,不見其形,這感觸卻是長長久久地留了下來,讓人食髓知味,回味不已。

……

偌大的會場一派平靜寧和之感。

眾人只覺得一切紛繁的思緒都得到了沈澱。

大腦一派清明,這個感覺實在是太過美好,讓眾人忍不住一再沈溺其中,貪婪地攫取這份難得的寧靜。

……

姜幽雀只覺得先前的焦躁、不甘,甚至些微的沮喪之情都消散殆盡了,不是靠理智強行壓制,而是真真正正的釋懷。

她始終都是相信著自己的,也相信著從自己指尖下流瀉而出的琴音的。

她不禁輕輕摩挲著掌下的琴身。

她的手掌秀美修長,膚如凝脂,欺霜賽雪,貝殼般的指甲暈染開動人的粉色,這是一雙嬌生慣養的手,卻因為其下的古琴而經常傷痕累累。

但此時,它們卻是如此的契合,形狀優美、膚色白凈的纖纖玉手與弧度優雅、色澤內斂的琴身交相輝映,流動著一股脈脈溫情。

姜幽雀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她與古琴的緣分應該會持續很久很久吧?

她相信,她的琴音,會為她帶來她所想要的一切。

這是她的夥伴,她全然信任著它。

……

姜幽雀微微收拾了一下儀容,緩緩起身。

寬大柔軟的振袖劃過琴身,柔軟如緞的青絲遮住了半面臉頰,發髻上的兩只白玉蝴蝶栩栩如生,形態翩躚,流轉出溫柔的光,她彎腰抱起古琴。

裙裾拖曳在地上,朵朵紅梅盛放在裙身上,似有盈盈暗香於空氣中浮動。

姜幽雀的一舉一動,般般入畫,卻又難描難摹出那一份靈動的氣韻與風骨。

行至舞臺前方,姜幽雀襝衽躬身謝禮。

周圍的一切都虛化而去,唯有她,風華無雙。

……

“啪啪啪!”掌聲如潮,又如雷,既綿延起伏,又聲勢憾人。

觀眾席上一片黑壓壓的人頭,所有人起身而立,猶如蒼莽的森林,一陣風過,枝椏、樹葉紛紛搖動,窸窸窣窣之聲不絕如耳,層層蕩漾開去,天地間,萬籟俱靜,唯有這一浪高過一浪的枝搖葉動之聲。

明明場內掌聲喧嘩,卻又給人一種很奇異的寂靜之感。

這是因為除了掌聲,再也沒有其它雜聲了。

所有人只是鼓著掌,滿臉嘆服加驚艷地望著臺上的姜幽雀。

她的每一次演奏,都是一場華美的盛宴啊!

……

“好的,謝謝姜幽雀選手的精彩演奏!”

“真是一場精致的表演!”

“無論是琴音,還是琴師本人,都讓人驚艷!”

“不過,各位觀眾,姜幽雀選手的演奏已經結束了,讓我們調整一下心神,迎接下一位選手的登場。”

“那麽,就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趙啟徵選手的的上臺!”

“啪啪啪!”

……

後臺,趙啟徵緩緩睜開微闔的雙目,其內一派平靜,波瀾不驚。

早上宣布待定的時候,聽到他的名字,他並沒有太過的失態,所以他敏感地察覺到了臺下父母那即使竭力隱藏也無法掩飾的擔憂、甚至害怕的目光。

當時的他,有一瞬的怔楞。

卻立馬明白了父母擔憂、甚至於害怕的是什麽。

他們擔憂、甚至害怕他再一次的重蹈覆轍!

跌倒過一次的人,也許會更為的堅強,但也可能變得更為的脆弱。

一次的失敗,你可以站起來,那麽兩次、三次?甚至更多呢?

你是否還站得起來?

你是否還有那份勇氣與執著?你是否仍不會懷疑人生、懷疑自身?

這個很難說。

每個人即使再堅強,都會有一個極限,超過了這個極限,更有可能的是崩潰與毀滅。

……

趙啟徵之前的險些崩潰,讓父母刻骨銘心,他們不敢想,再一次的失敗他會怎樣?即使這次的他已經做得很好。

但受過傷的人總是特別的敏感。

趙父趙母無法控制自己不朝著最糟糕的地方想去。

但他們又不想自己的想東想西影響到自己的兒子,所以才有了之前趙啟徵看到的那極為壓抑的眼神。

……

看到父母僵硬的想給予他鼓勵支持的表情,趙啟徵不禁有些心酸,又有些暖意,他知道,父母是不想刺激到他敏感的神經,但是,現在的他已經沒有那麽脆弱了。

他勾起嘴角,朝父母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容,告訴他們,他沒事。

……

想起父母在看到他的笑容後一瞬的怔楞後的表情,趙啟徵不禁揉了揉自己的臉頰,真是的,明明一副要哭出來了似的的樣子,嘴角卻是翹得高高的。

他相信,自己接下來的演奏,會讓他的父母真正安下心來。

他早已不是昔日阿蒙,他的琴音將會說明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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