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越發清亮，月夜寒沙、秋空雁鳴、蘆叢驚宿、銜蘆避弋、雲中孤影、九霄舒翎等諸多場景一一呈現在眾人面前。

眾人隨著琴音，恍若化身鴻雁，正自北向南遷徙，萬裏征程中的向往、思念、猶豫、歡樂、驚恐、憂愁、友愛、失望而最終臻於解脫等一系列覆雜而又相互交織在一起的思想感情都一一經歷。

耳邊不時響起的雁鳴，讓他們有些茫然，這究竟是遠方傳來還是出自他們自身之口？他們是旁觀者，還是正振翅於九天之中的親歷者？

但是，他們的情緒經歷著真實的振蕩，喜怒哀樂仿佛已脫離自身的掌控，隨著琴音的起伏而起伏，全由不得自己。

……

趙啟徵的額頭沁出了細細的汗珠，《秋鴻》全曲三十六段，是一首具有交響性的大型琴曲，其時空跨度之大，表達情感之覆雜，在琴曲中並不多見。

全曲通過雁群在嚴冬即將來臨的深秋時節，從北向南飛行途中的三起三落的情景，表現了“志在霄漢”、“游心於太虛”的胸懷。

演奏此曲時，仿佛征鴻天外，劃破秋空，時而呼朋相喚，時而叫月驚霜，遠落平沙，悲涼淒婉之情，不絕如縷。

這首曲子對於趙啟徵而言，是一個挑戰，他想以這首曲子宣告：曾經驚艷世人的趙啟徵，回來了！

……

曠遠無垠的天空，鴻雁掠空而過，秋風颯颯，雁過無影，唯有清銳的雁鳴餘音裊裊，久久回蕩，徐徐消散。

“臨風送別楚聲哀，致囑徘徊。明年回早，帶將邊城平安信來。”

最後一個琴音落下，整個會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面上的神情都有些恍惚。

趙啟徵有些虛脫之感，但是內心的暢快卻讓他的眼睛明亮如斯，星輝熠熠。

調息靜坐了會，趙啟徵起身謝禮。

場內仍舊一片沈默，趙啟徵有些疑惑地擡頭看了看四周的觀眾席。

“啪啪”評委席上傳來了掌聲，仿佛連鎖反應般，“啪啪啪”雷鳴般的掌聲瞬間充斥了會場的每一個角落，站在臺上的趙啟徵幾乎有一種耳部嗡鳴的感覺。

但是，他的臉上露出了清朗的笑容，沒有一絲陰霾，再次深深鞠躬謝禮。

他，做到了！

……

“厲害了，天啊，這哪是什麽江郎才盡啊，那些媒體盡是瞎說！”

“不，我聽過他之前的演奏，那些媒體雖然有些誇張，但也不是完全偏離事實。現在，真的是脫胎換骨的變化啊！”

“沈寂四年，強勢回歸，嘿嘿，這個梗好。”

“我就喜歡看那些見不得人好的媒體被打臉，盡會捕風捉影、毀人清白！”

“嘖嘖，這臉打的是啪啪的響啊！”

“真大神啊，這演奏的，真是太厲害了。”

“真正厲害的是他打破自身的桎梏！以後的成就必然不可限量！我決定，從今以後，我就是他的粉了！”

……

場內議論紛紛，老一輩的人更是感慨萬千，趙啟徵最終突破自身極限，獲得新生，讓他們欣慰不已。畢竟這麽好的苗子，半路夭折，該有多可惜啊！

當年，有多少人為趙啟徵遺憾啊。但是，天資這東西，是天定的又有什麽辦法呢？老天爺就是這麽殘酷！然而，人定勝天，現在，可真的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

臺下趙啟徵的父母熱淚盈眶，這孩子，一走就是四年，每年只有一封寥寥幾字的信，他們擔心得發瘋，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們明白孩子要自己靜靜、想想，但是，這是他們唯一的孩子啊，又是那樣的狀態，他們怎麽可能不擔心？

如今，孩子回來了，一直困擾阻礙孩子進步的屏障也突破了，看著孩子臉上那許久不見的陽光的笑容，兩老一直懸著的心是真正的放下了，露出了許久不曾展現的開懷的笑容，這真是最好的結局啊！

……

熟悉的音樂聲響起，觀眾們停止了交談，望著大屏幕上如水墨般暈染又聚攏的字體，內心的亢奮還沒有完全消散，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聽到下一首曲子，不知道又會有怎樣的驚喜呢？

音樂聲止，下一個出場選手——阮琰！

……

看到自己的名字，阮琰揚了揚眉，明亮的雙眸猶如寶劍出鞘，鋒芒畢露。

終於輪到自己了嗎？

如果沒有林漠、師玨、姜幽雀三人，這屆的四藝競演就可以說是他大放異彩的時候，可惜沒有如果。

其實，越是天資出眾的琴師，越不會太早參加四藝競演，只有那些天賦並不是特別出眾的人才會一到年齡條件就迫不及待地報名，那些人抱的更多的恐怕是感受四藝競演氛圍的想法。

但是，真正的天子驕子們不會這麽想，既然要參賽，他們就會做好充足的準備，他們不是去“觀光旅游”的，他們的目標從來只有一個——奪冠！

一次參賽，一次奪冠，這是所有天資出眾的琴師都會有的野望！

想想，就讓人血液沸騰，渾身顫動，無法自己！

所以，一般天才琴師們都會選擇二十多歲的時候參加一次，而往往也都會進入覆賽，至於決賽，就要看你的實力是否能力壓其他天才了。

但是，也會有例外。畢竟，天才也是分等級的。能無視巨大年齡差距所帶來的實力優勢的天才，不，也許該稱呼為妖孽或怪物了，也是存在的。

只是，沒想到，這一屆四藝競演竟然一下子出現了三個！

自己還真是時運不濟呢，阮琰聳聳肩，本來還想來個盛大的出道戰，沒想到，風頭都被搶了。

但是，誰能走到最後，還未可知呢！

天資、努力、悟性，阮琰自詡不會輸給任何人，那麽，他們就來好好比比看吧，他的出道戰，他可是籌劃了很久呢，怎麽能就這麽讓你們破環了？

……

阮琰長身鶴立，身穿一身暗紅深衣，袖口、衣領滾著黑邊，繡有暗金花紋。

俊朗帥氣的臉龐上沈肅端凝，擺琴，撩袍、落座，動作行水流水，幹凈利落。

“呼”深深吸進一口氣，又緩緩吐出，阮琰理了理寬大的袖口，輕輕摩挲了一下微涼的琴身，心漸漸靜了下來。

“錚~”古拙幽遠的琴音自微顫的琴弦間流淌而出，阮琰的演奏開始了。

曲目——《屈原問渡》！

《屈原問渡》，最早收錄於明太祖之子朱權編纂的古琴譜集《神奇秘譜》中，後又收錄於《杏莊太音補遺》、《西麓堂琴統》、《太音傳習》、《真傳正宗琴譜》、《浙音釋字琴譜》、《重修真傳琴譜》、《新傳理性元雅》、《新刊發明琴譜》、《琴譜合璧》等琴譜中。

《杏莊太音補遺》記載雲：杏莊老人曰，屈原見放，自傷其忠之不見用於君也。忙忙自失，莫知所之，故問渡焉。後即投汨羅而死。後人遂擬是曲以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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