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歇，林漠緩緩吐出一口長氣，望著墓碑上師父的照片，眉眼俱彎，“師父，怎麽樣，我有進步嗎？一定有的吧，我可是一刻也沒有懈怠過。”

林漠微微仰頭，這才發現，不知何時，雨已經停了。烏雲還沒有完全散去，卻已有幾縷微光透出，映著晦澀的天色也明晰清朗起來。

空氣幹凈明潤的讓林漠忍住了深吸了幾口氣。

林漠再次把視線投向師父的照片，“師父，我會實現你沒有達成的目標的。”語氣清淡，神色卻認真得讓人動容。

然後，林漠把“獨幽”用軟布細細擦拭，仔細收起來，就起身，收起旁邊的傘，準備打道回府了。

這次來，是林漠第一次給師父掃墓，卻並沒有說一些自己生活的瑣事或者剖析自己的情感世界之類的。

一方面，他知道師父根本不關心這些，而且他的狀態師父能從他的琴聲裏聽得一清二楚，甚至能比從他流水賬似的的敘說中了解得更多，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多此一舉；另一方面，他並不是一個習慣對他人袒露心聲的人，或許是害羞，或許是別扭，再說他與師父的相處模式從來不是溫情脈脈的，這樣彈一曲給師父聽，便已足矣。

林漠並沒有順著大道返回離開，想必現在來掃墓的人應該挺多了，林漠都可以想象那熱鬧的場景。何況他剛才無意間發現墓碑旁有一條偏僻的小道，雜草叢生，許是有些時候沒人走過了。於是林漠就最後對師父道了一聲別後，就沿著那條小徑離開了。

……

“啊~”

“琴聲沒了。”

“琴曲結束了。”

……

石階上的人們紛紛發出遺憾的嘆息。

“嗯？雨停了！”突然有人叫到。

人們紛紛仰頭，或伸手出傘底，確認著，“雨真的停了。”

“對啊，好像是在琴聲結束的時候停的。”

“真巧，就像這雨是被這琴聲所動，而停歇了。”

“不知道是誰彈的琴，這般動聽，不會是哪位古琴大家來掃墓吧？”

……

來掃墓的人們議論紛紛，有驚嘆，有猜測，有不可思議，眾人都有種身心仿佛經受了一番洗禮似的暢快通透感。

也有人教訓自己的孩子：“你看，人家彈的古琴多好聽，怎麽你彈的就跟彈棉花一樣？”

“我才剛考出二級琴師，怎麽能跟人家比。”雖然沒看到琴師本人，其實很多人下意識就覺得是有歲數的人了，根本沒想過琴師是一個還在上高中的少年。

“怎麽樣，爺爺沒騙你吧，古琴真的很好聽的，等你學會了，你下次也能彈出這般的曲子的。”有人趁機循循善誘懵懂的孫子，把他拐去學古琴。

“嗯，爺爺，我要學古琴，我也要彈出這樣的曲子！”孫子一臉信誓旦旦，雄心勃勃。

“好，哈哈。”老人開懷大笑。

……

陵園不斷有來掃墓的人，發現前面的一撥人談論的都是古琴、琴曲之類的，不禁有些好奇。終有人忍耐不住，上前詢問。

被問的人也沒什麽不耐煩，畢竟聽完曲子後的激動心情需要發洩，而與別人分享顯然是一個很好的發洩情緒的途徑。

於是便聲情並茂地講起了剛才的情況，還添油加醋了很多描述，說得頗為玄乎，聽得前來詢問的人一楞一楞的。

“說不定就是琴仙臨世，撫琴一曲，後有杳然無蹤了。”那人意猶未盡地結了尾，還給出了一個極為不靠譜的猜測。

聽得人縱然不以為然，也只是笑著點點頭，模糊地應了幾聲。

但是，很多之前聽到琴曲的人其實都給出了有些玄奇的說法。

畢竟他們可以算是最早一批來掃墓的，當時，天色灰暗，小雨迷蒙，這裏又是陵園，莊嚴肅穆，更顯天地間萬籟俱寂，卻突有琴聲似從天外而來，不沾絲毫人間煙火氣，仿佛是大自然彈奏出來的曲子，悠遠清逸，聽之忘俗，怎不讓人浮想聯翩！

“那你們沒有循聲去看看嗎？”有人提出疑問。

“哎呀，當時一下子就被這琴聲鎮住了，就那麽站在原地，直到琴聲結束。”

“我當時倒是想循聲去看看的，但是這琴聲本就若隱若現的，一動，不就可能錯過些音節了嗎？就又舍不得動了。”

“我只是覺得好像動一下，就會打斷這琴聲似的。”

“對啊，有種一旦打斷就再也聽不到的感覺，所以就小心翼翼的。”

“我頭一次覺得自己這麽有藝術細胞，竟然能欣賞古琴曲了，哈哈。”

……

“真的有這麽玄乎嗎？”後來者都有些不信，又有些好奇。

“你們那是當時不在，所以不知道……”

“如果你們也聽到那曲子，就明白我們的感受了。“

“真是奇特的經歷。”

……

林漠自然不知道，他在師父墓前的一曲，竟引起了這般的影響。當天去帝都陵園掃墓的人都知道早上有仙音從山上傳下，幽渺清遠，無跡可尋，疑似仙人撫琴。當時聽到的人都很得瑟，慶幸自己來得早，才能聆仙音，而沒聽到的人，被這傳聞弄得心癢癢的，恨不得當時自己也在場，好一聽究竟，是否有現在聽聞的這般誇張。

當然也有人認為這完全就是無中生有、憑空捏造，或者只是一個噱頭，為了博眼球的一個手段，又或者只是一個普通的前來掃墓的人，在墓前彈奏了一曲而已，琴音像仙音，也是當時的環境使然，陵園獨有的氛圍、氣場讓很多人迷惑了。總之這只是一個毫無根據的流言而已。

現在這麽一個信息互聯網時代，自然有很多人把經歷的或聽聞的帝都陵園發生的事發到了網上。題目一個比一個招搖。

“親耳聆聽，不信不行”

“陵園怪談”

“帝都陵園驚現琴仙”

“是真是假，陵園有仙音自山上來”

“清明時節，琴鬼現！”

……

反正引得眾多網民也在網上來了一番熱火朝天的討論。

有親耳聆聽的言辭鑿鑿，也有認定炒作的鄙夷不屑，還有煽風點火的、遺憾未能早到陵園親耳聆聽的，當然也少不了大量的吃瓜群眾。

談論如火如荼，但畢竟不是什麽大事，琴仙也只是說說而已，不會有人當真，到了當天下午，此事就石沈大海，無人再提了，網上永遠有數不清的真真假假的新聞讓人嬉笑怒罵、插科打諢。對於只有當事人的口頭之言，就連一個視頻或後續都沒有的新聞，誰又會關註很久呢？

這番事態變化，作為當事人或者說“罪魁禍首”的林漠卻是毫無所絕，掃完墓就直接回到家裏練琴了。

離四藝競演初賽還有三個多月，他卻還有很多不足，他的時間很緊，他從來不會把時間浪費在沒意義的事物上。

但沈晞卻拿著手機指著相關帖子，頗有幾分確定的意味問道：“這是你吧？“

“嗯？“林漠茫然，接過手機瀏覽起來。

“可能是我吧。”林漠沒怎麽在意，把手機還給沈晞後就又專註於琴譜中了。

沈晞聳聳肩，也不打擾他了。反正他也只是隨便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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