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所在的團體討論了一下，走出了一位身量頗高的年輕男子，面色柔和，膚色白凈，鼻梁上架著一副銀邊眼鏡，氣質儒雅。

年輕人雖面有不甘，但看到出來的人後，只能懨懨退回夥伴的中間。既然這人都出馬了，那就沒他什麽事了。

“我來。”眼鏡青年把錢遞給攤主，面容含笑，似乎根本沒有受之前同伴失利之事的影響，而之前同伴差點與攤主吵起來這件事也完全沒破壞他的心境。他行到矮幾後坐好，雙手虛放在古琴上。周遭漸漸安靜下來。

“錚-”琴音古韻，自喧鬧的大街上響起。

“《碧澗流泉》。”林漠一下子聽出了眼鏡青年彈奏的曲子。

《碧澗流泉》為三段體（A.B.A）結構，全曲分六段加一尾聲共七部分，表現了山林幽澗，一派碧綠，流泉泠泠的場景；急峻時，嘈嘈切切，首尾響應，意趣盎然，素有《小流水》之稱。

通常，古琴曲往往從緩慢渾厚的散音或清脆明亮的泛音開始，而《碧澗流泉》則從第一弦十三徽以外以沈實的按音開始，以大幅度的揉弦和二度不協和音引出，然後自下而上、上而下發展，交替回旋，表現了在那千姿百態的奇峰異石之間，爆發出一股股清澈的泉水，涓涓細流，時急時緩。

樂曲的第二、三段，旋律向發展，並多次運用虛掩手法，跌宕起伏，曲折盤旋。

第四段是一段小快板，旋律在琴下準低音樂反覆出現，變調移位，虛實相映，並多次出現強弱倒置的切分效果。

這一段為樂曲的精華，又是全曲的高潮部分。眼鏡青年額頭滲出了細細的汗珠，手指動作進退有據，靈活翻飛，琴音像激流沖擊著巖石，使圍觀的人們仿佛置身於山水之間，情飛志揚，心曠神怡。

第五段是主題再現，進一步把樂曲推向新高潮，加強了樂曲的表現效果。

第六段樂曲又逐漸恢覆了平靜，峰回路轉，眼鏡青年動作漸漸放緩，但琴音中的感情更加深厚而充沛，其旋律開闊悠長。

琴曲步入尾聲，眼睛青年的臉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這首曲子他發揮得很好。

琴曲尾聲部分泛音清脆明亮。寥寥數音，已是完結，卻讓圍觀的眾人覺得餘音繚繞，意味無窮。

“啪啪！”“好！”圍觀群眾不禁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大聲叫好。

“這年輕人厲害啊。”

“我孫子給我彈過這古琴，聽得我老婆子都想睡了，這年輕人彈得好哇！老婆子從頭聽到尾還覺得好聽！”

“這下賴老六要給錢了。”

“該，賺了這麽多天，也要出一次血了。”

眾人議論紛紛，有讚揚眼鏡青年出眾的琴藝的，也有之前眼紅賴老六這賺錢營生的、現在看賴老六撞到鐵板而幸災樂禍的，總之一時間場面喧鬧不已，倒也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過來一探究竟。

賴老六臉上的笑容有些僵滯，哎呦，這次可能要載了。算了算了，不就一百塊錢嘛，馬上就可以賺回來的。

想通了，賴老六又笑容滿面地拿出一個松子遞給自己的寶貝鸚鵡，伸手摸了摸鸚鵡光滑的背羽，問道：“乖乖，這曲怎麽樣。”

眾人都伸長脖子、豎起耳朵，滿臉好奇地盯著鸚鵡。眼鏡青年正起身走向同伴，聞言也好奇地盯著鸚鵡。

萬眾矚目下，鸚鵡吃下松子，又慢條斯理地順順毛，才開了尊口：“難聽！難聽！”尖銳的聲音所表達的內容一下子讓眾人嘩然。

“怎麽可能？”

“這鸚鵡準不準的？”

“這鸚鵡不會只會說難聽吧？”

……

圍觀群眾表示很震驚，新來的游客懷疑鸚鵡的準確性，街上的老人雖然之前有親耳聽到過鸚鵡說“好聽！”此時也不由得有些狐疑，不會被賴老六騙了吧？

“攤主，你不會是在蒙我們吧，信不信我們報警！”眼鏡青年的夥伴都有些騷動，尤其是之前挑戰失敗的年輕人更加激動，眼鏡青年的實力他們都是清楚的，而且剛才那首曲子，在他們聽來眼鏡青年甚至有些超常發揮了！怎麽可能失敗？！那麽肯定是鸚鵡本身的問題了，他就說，一只扁毛畜生，怎麽可能聽出琴曲的好壞？！他簡直是在對牛彈琴！這根本不是他琴藝的問題！

“小夥子，話可不能亂講，我家乖乖眼光高，一般的曲子不入耳，我這主人也拿他沒辦法啊。”賴老六一開始也有些吃驚，在他這大老粗聽來這曲子實在是很好了，沒想到自家乖乖竟然還看不上，但發楞也是一瞬的，賴老六很快回過了神，反唇相譏道。

至於對方的威脅之語，賴老六可不是第一天混的，這麽幾個毛頭小子、黃毛丫頭，他還怕了不成。再說，他這可不是以前的賣假貨，是合法營生！又沒偷蒙拐騙的，他怕什麽。

“不信？等一下。”賴老六見對方還想說什麽，拿出手機搗鼓了一下，一首古琴曲飄了出來，清幽婉轉、傲骨錚錚，曲畢，賴老六摸摸自家寶貝：“乖乖，這首怎麽樣？”“好聽！好聽！”鸚鵡乖乖彎彎頭蹭蹭賴老六掌心叫到。“嗯，乖乖真乖。”賴老六滿意地又給了乖乖一顆松子，然後得意地瞥向那幫年輕人：“怎麽樣？”又小聲嘀咕了句：“自己水平不行，囂張什麽！”

“你！”年輕人火氣旺，有幾個剛想上前理論，被眼鏡青年拉住了，眼鏡青年臉上表情不變，眼底卻有陰霾浮現：“這是柯鼐英柯老的《梅花三弄》，我自然是遠遠不及的。但是，如果要這種水平才能讓你的鸚鵡叫聲好，我想除非大師親臨，否則誰又做得到！攤主，真是好想法，好算盤，這生意穩賺不賠啊！”眼鏡青年綿裏藏針，字字見血。

眾人又一片嘩然。柯鼐英柯老的大名大部分人還是知道的，大華朝國寶級的琴藝大家啊！要柯老的水平才能得到鸚鵡的一聲“好聽！”這怎麽可能！眾人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這是一般人能達到的水平嗎？有這水平的會來你賴老六的這破攤子嗎？！

“賴老六，太狡猾了吧！”

“這怎麽可能成功？！”

“這也算是欺騙吧？”

“賴老六，你陪我的錢！”

……

一時間，質疑聲、討錢聲、咒罵聲不絕於耳。

賴老六一下子慌神了，這問題解決不好，以後別想有人來他攤子上彈琴了。這是斷他財路啊，他好不容易找到這麽一條輕松的生錢之道，可不能就這麽毀了！

賴老六怨恨地瞪了一眼眼鏡青年，然後面向激動的群眾，大叫道：“大家夥先不要激動，聽我講，聽我講！”

眾人很快平靜了下來，畢竟也不是多少錢，只是大多數人都不喜歡被人當傻子耍，尤其是那些之前還糾結自己的琴藝竟然還得不到區區一只鸚鵡的認可進而懷疑自身水平導致自信心動搖的人更加惱怒。

當然還有一部分人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事情鬧得越大，他們越開心。

“大家夥，我賴老六是個粗人，沒什麽文化，更加不懂古琴這麽文雅的玩意，就算要弄虛作假我也作不到這上頭啊！”賴老六情真意切，抓下小圓帽撓了撓頭，繼續說：“這只鸚鵡是我偶然發現的，老實說，我也不清楚什麽樣的曲子才能讓它叫好，於是擺了這麽個攤子，想依靠大家夥的力量，看看最起碼要到什麽水平的曲子才能讓我家乖乖叫好。再說，只是花個十塊錢尋個趣也沒什麽吧。贏了有一百塊，輸了也就十塊錢而已。這怎麽能說我賴老六蒙人呢，我真是冤啊我！”

賴老六言辭懇切、感情真摯的表現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認可。在他們看來，這賴老六倒也算老實，沒說些虛頭巴腦的東西。讓賴老六這麽個憊懶貨得到這麽一只擁有超高音樂鑒賞能力的鸚鵡，真是糟蹋了這只鸚鵡，明珠暗投啊！不少人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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