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早晨永遠都是每所學校最忙碌的時刻，因為要舉行升旗儀式，每個班級負責值日的學生們都要提前來到學校完成打掃衛生的任務，更何況那些還負責校園內清潔任務的班級。

高一三班的“自留地”正好就在升旗臺附近。

有些來得早的學生已經陸陸續續站在這裏等待了，二七班的人來的最早，他們一個個臉上洋溢著幸福快樂的笑容，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談論上個星期四的足球聯賽決賽。那可真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決賽，不到最後一秒都不知道誰能獲勝……

布挺揮舞著大掃帚將自己負責的一塊地面掃的“煙霧繚繞”，他盡找有七班人在的地方鉆。你說什麽？他怎麽知道哪些人是二七班的？笨，看著那些興高彩烈討論足球比賽的八成就是二七班的人。

“咳咳！阿布，我還沒有灑水呢！你急什麽？”晉靜和楊煒提著一桶水過來的時候，被揚起來的灰塵嗆了一下，手裏的水桶差點沒抓穩掉地上。

“升旗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們不快點，可要挨批了……勞駕，讓一讓啊，嘿！”

“餵！看著點啊！往哪兒掃呢？”旁邊的人很不滿的跳了起來，再慢一步就被掃帚給掃到了。

晉靜看著布挺旁若無人的樣子，無奈的嘆口氣。

楊煒也看看自己的同桌，他什麽都沒說，從旁邊拿起另外一個把大掃帚，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幹起活來。

晉靜拿出一把小笤帚伸進桶裏沾上水，然後輕輕的揮灑到沒人的地方，以減輕布挺所造成的“空氣汙染”。

距離那場決賽結束已經三天了，三班的人似乎正在逐漸淡忘它。陳濤第二天就重新投入了籃球場的懷抱，楊煒也不再當著大家的面提起足球，只有臧劍每天晚上都會在院子裏面練習足球，他的訓練量比以前更大了。

布挺呢，那天回家一直都悶悶不樂的，就連晚飯上伯母給他開玩笑，逗他開心都笑不出來。晉靜從來沒有見過阿布如此在意一件事情。

“聽說等會兒升旗儀式上要給冠軍頒獎噢。”七班人的聲音傳入了晉靜的耳朵。

“真的？你聽誰說的？”

“班長說的。據說校長都要出來呢！”

“哇！校長！我進校兩年了，也只在高一開學典禮上面見過他一次！傳說中的人物啊……”

幾個人興奮的談論著接下來的種種，無外乎都是誇讚自己的班級足球隊如何厲害。

晉靜聽得無趣，一提起那天的比賽，想到布挺跪在地上半天沒反應過來的樣子，她就心酸。

別人的熱鬧，自己幹嘛要去湊？想到這裏，她決定轉移地方，去幫楊煒灑水。

“咳咳！怎麽這麽大灰塵？！”有人不停的在鼻前扇風。

“人家在掃地唄。真是的，掃地前都不知道灑水……”

“餵，看啊。就是三班那個門將，掃地的那個……哈哈，真好笑啊。我現在想起來就要笑，比賽的時候他嗓門可比誰都大，還說什麽七班不算什麽，他們一定要贏。結果呢？比賽結束的時候也不知道他哭沒哭啊……”

“聽說是笨蛋呢，智商才七十五。”

“哇噻！這樣都行？那不是弱智嗎？”

“本來就是弱智……你看他掃地的樣子，很搞笑是不是？連掃地前要灑水都不知道！”

一群人圍在一起，對不遠處的布挺品頭論足的。

突然他們感到自己的後背被水打濕了。“咦？下雨了嗎？”有人摸了一把後背，這才發現被打濕的面積似乎有些大，不像是雨水造成的。就在這個時候，又有一灘水灑在他頭上。

“餵餵！怎麽回事？”他被凍得猛地跳起來，這才看到身後一個女孩手裏提著濕淋淋的掃帚，腳邊放了一桶水。

“對不起啊，請讓一讓好嗎？我們要打掃衛生呢！”晉靜笑著說。

很想發火的男生看到一個女生對他微笑，頓時魂兒都沒了，忙不疊的點頭：“沒問題，我們這就讓，這就讓……同學你哪個班級的啊？”

“被你們打敗的班級！”晉靜又是一掃帚水灑了過去，一群人頓時做鳥獸散。

※※※

升旗儀式最讓期待的就是每次升完旗的上周總結，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都會涉及，表揚或者是批評都不會少。

今天最讓人期待的節目變成了頒獎儀式，大家從口耳相傳中都知道了一向很少露面的校長要出來給足球比賽的冠軍頒發獎狀。他們興奮的等待這一幕的到來，來學校不久了還是第一次看見校長為了一次足球比賽就出面給冠軍頒獎的。要知道就算他的學生在全國奧賽裏面拿獎，他也不過是在廣播室裏面說幾句鼓勵的話而已。

大家都知道校長很胖，所以這個學校有傳言，校長很少露面，是因為他太胖了，擠不出辦公室的大門。每當學生們說到這點的時候，他們都會很開心的哈哈大笑。

當布挺磨磨蹭蹭的扛著大掃帚回到教室的時候，班裏的人已經走了一半。那些沒走的人都在抓緊時間趕作業，早自習之後可就要交了。布挺從來不擔心這個問題，因為他有一個聰明的青梅竹馬鄰居。

楊煒將笤帚拿到教室最後面的拐角處，靠墻放好，他拍拍手：“布挺，我們走吧。”

晉靜提著水桶進來：“等等我！”

布挺一言不發的站在門口，等著晉靜，這幾天他話少了很多。

“水管裏的水好冷。”晉靜沒話找話說，她希望布挺能夠接下句，不管他說什麽，她希望聽到他充滿活力的聲音。

但是讓她失望的是，布挺並沒有說話。

“手都凍僵了……”布挺不配合，晉靜只能自說自話，她把凍得通紅的手放在嘴邊呵氣。

布挺怔怔地看著她，仍然不發一言。

晉靜覺得無趣，把手放下，然後對兩人說：“我們走吧。”

※※※

當國歌奏完，紅旗飄揚在旗桿頂部的時候，大家變得興奮起來。盡管有班主任和教導處主任在一旁監督，但是學生們依然竊竊私語，交頭接耳。學校從來沒有如此重視一個體育項目，他們都覺得很新鮮，想要看看等會兒頒獎儀式究竟是什麽樣子的。也有不少人羨慕二七班足球隊的人，他們可是頭一批享受這種殊榮的人。

和其他人的興奮不同，高一三班的地盤就安靜了很多。是足球隊的人一個個冷眼旁觀，那場比賽的失敗對他們的打擊真的很大。

大家耐心等待了一會兒，果然看到校長蠕動著他胖胖的身體跟在李靈身後向升旗臺走來。兩人的出現引起了一陣騷動，以二七班尤甚。因為他們看到李靈手中拿的東西了：一個不小的紙箱子，從他的姿勢和走路動作來看，那箱子不輕，顯然都是獎品。

他們知道這個時候要頒獎，但是他們不知道李靈要把所有獎項一並頒發出去。球隊獎，個人獎都當著全校人的面發出去，他就是要造成這種轟動，他要讓求知中學的書呆子們明白，除了學習，還有更多有趣的事情在等著他們呢。

李靈將手中的箱子放在地上，校長則從教導處溫主任手裏接過了話筒，他清了清喉嚨，大家翹首一盼，希望聽到“傳說中的校長”當眾發表講話。

“唔……我說……”校長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和廣播裏面聽起來有些不一樣，更加渾厚，也許是太胖的原因。一群人在臺下眨巴著眼睛，希望他繼續說下去。“唔，這個……我想大家都已經知道了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麽……那麽我就不廢話了，直接進入正題吧，李老師，你來頒獎！”說完，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他就把話筒交給溫主任，然後對站在一邊發楞的侄子李靈招招手。

不光李靈在發楞，其他學生都傻眼。這個演講可真夠短暫的……

李靈很想把話筒塞到他舅舅嘴裏，剛才不是說好了他上臺要說一通鼓勵欣慰的話，把輿論導向於他有利的地方嗎？為此他還專門準備了一篇慷慨激昂的演講稿給他舅舅，沒想到上臺之後他給自己撂挑子了！

無奈他只能接過溫主任遞來的話筒：“相信大家都等很久了吧？好吧，求知中學第一屆校內足球聯賽頒獎儀式正式開始！”他很想說的有氣勢一點，可惜被他那個舅舅一攪和，什麽氣勢都沒了。

“我們先頒發個人獎項。”他這話一出口，底下的學生中間一陣騷動。他們之前可沒有聽說還有什麽個人獎項這東西的，校內的這種比賽不都應該是只獎勵班級嗎？什麽時候輪到個人風光了？

李靈很滿意學生們的反應，總算稍微彌補了一下舅舅造成的冷場。

“個人獎項是獎勵那些在聯賽中取得了輝煌個人成績，表現特別突出的同學，希望能夠鼓勵大家都參與體育鍛煉，足球運動。”李靈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裏面掏出一個信封，他專門模仿那些正規的頒獎典禮，本來希望由他舅舅來揭曉的，現在也只能自己動手了。

“請被我叫到名字的同學上臺來領獎。”李靈看了一眼臺下黑壓壓的學生，他們一定很期待吧。就像自己當初一樣……

“最佳門將——”李靈故意停頓了一兩秒，“高二七班，張利！”

臺下高二七班所屬地盤響起了歡呼聲和掌聲，在同學們拍肩膀的推動下，張利跌跌撞撞的跑了上來。

“張利同學獲得這個榮譽的理由是因為他在全部六場比賽中的表現都很穩定，作為冠軍隊的主力門將，這個獎給他名至實歸！”李靈還專門把獲獎理由說出來，就是激發獲獎學生的自豪感和驕傲，同時引起其他學生的羨慕。

大多數老師們並沒有見過這種樣子的頒獎典禮在學校中出現，他們甚至不明白為什麽校長如此縱容他的侄子，將學校攪得烏煙瘴氣。看著二七班學生興奮的表現，吳萍芝在鼻子裏面哼出一聲。

李靈不在乎其他老師怎麽看他，他現在已經進入了狀態，就算他一個人也要把這頒獎典禮搞下去。好在他的舅舅還沒有完全拋棄他，在頒獎這個環節上他遵照事先的承諾，上來給獲獎學生頒發獎狀、證書和獎品：最佳門將的獎品是耐克真品門將手套一副。

當張利激動地舉起這些東西的時候，臺下響起了口哨聲和羨慕的驚嘆。那些學生真沒想到一次普通的足球比賽，學校竟然這麽舍得花錢！

張利抱著獎品、獎狀和證書下臺了，李靈繼續念獲獎名單：“最佳後衛獎——”李靈瞟了一眼臺下，看到大家充滿期待的眼神，隨後他很得意的笑了：“空缺！”

又是一陣騷動。

李靈沒有理會大家的反應，他繼續念：“最佳中場——高二七班，任少凱！”

二七班的陣營再次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他們已經可以預料今天大豐收的一定是自己班級，按照慣例，作為冠軍肯定會在各種獎項評選中占便宜。

“任少凱同學在全部六場比賽中都有上佳發揮，進球占了全隊進球的三分之一，為二七班獲得最後冠軍立下汗馬功勞。這裏頒發最佳中場給他，希望他再接再厲！”在李靈的聲音中，任少凱走上臺，從校長手中接過了獎狀、證書和獎品：他和張利不同，張利的實用性強，他這個則用來觀賞更合適——一個玻璃做的踢球小人，還有底座。適合放在家中的書桌上。

任少凱顯然也沒想到一個校內聯賽還有這麽豐富的獎勵和如此崇高的榮譽，他很激動地高舉手中的“水晶”小人，臺下又是一陣歡呼。

校長樂呵呵的在旁邊看著這一幕，自從他創辦這所私立中學十年了，他從來沒在哪個星期一的升旗儀式上見過這種場面。

“最佳射手！”李靈喊出這句話，臺下馬上安靜下來了，懂球的都知道：關鍵的來了。

這一次高一三班提前騷動，他們已經知道誰會獲獎，其他班級的人也都知道了，甚至有人提前喊了出來：“臧劍！”

接著更多的聲音響了起來，有男聲也有女聲：“臧劍！臧劍！臧——劍！”

這場面逗笑了一些老師，當然也讓一些老師皺起了眉頭，比如吳萍芝。

李靈本來還打算繼續念的，既然答案已經被揭曉了，他只好笑著說：“既然你們都知道了，我就不說了，有請臧劍同學！”

“噢！！”歡呼聲四起，可見臧劍在這所學校的人氣有多高。

高一三班終於在全校面前揚眉吐氣一回。

臧劍聽到大家在叫他的名字，一開始還有些發楞，晉靜在下面催促他：“快，阿劍，上臺領獎！你是最佳射手噢！”

“在、在下……在下是最佳射手？也可以上去？”臧劍指指自己。

晉靜點點頭，對他豎起了大拇指：“當然了！沒聽見他們都在叫你的名字嗎？你現在是名人了！”

臧劍笑得很開心：“謝謝，謝謝！”隨後他走上了臺。

“臧劍同學以十五個進球當選最佳射手，當之無愧。他的表現大家都看到了，我也從大家的歡呼聲中聽到了。”

臧劍從校長手裏接過了獎狀、證書和獎品：和任少凱的不同，他是一個黃橙橙的小球靴狀獎杯，代表金靴——當然不可能是金子做的。

臧劍向校長和李靈分別鞠躬，然後就要下臺，沒想到他被後者拉住：“先別急著下去，臧劍同學，否則我馬上還要叫你上來。”然後他繼續念：“最佳球員——臧劍！”

臺下爆發出了比上次還要大的歡呼聲和掌聲，臧劍楞了楞，他看到晉靜在向自己不停的豎大拇指，他也笑了，笑得有些羞澀又有些燦爛，臺下的無數女生看癡了……

這次臧劍從校長手裏接過來的獎品是一個金色的足球狀獎杯，仔細看的話其實就是縮小了的“歐洲金球獎”。從這些細節方面都足夠看出李靈對於這次頒獎有多用心。

臧劍抱著一大堆東西下來，在三班引起了一陣小騷動，大家都爭著去看臧劍手中的獎品。臺下的氣氛也越來越活躍。

就算是布挺，看著臧劍的樣子，也不得不擠出一些笑容，雖然很難看，可他畢竟笑了不是嗎？

個人獎項到此完畢，接下來就是集體獎，也是最受矚目的獎項，最風光的……全校冠軍！

第三名和第二名甚至沒有上臺接受領獎的機會，因為時間不多，他們只是被通知升旗儀式結束之後去找李靈要獎狀。

“讓我們有請第一屆求知中學足球聯賽的冠軍獲得者——高二七班足球隊全體隊員！”李靈高聲喊道。他很希望氣氛在這個時候被飈到巔峰，結果除了二七班的歡呼聲之外，其他班都反映寥寥，有氣無力的鼓掌，而高一三班幹脆集體沈默，實在是不給他面子。

但是二七班的人不在乎，他們興高采烈的跑上臺子，站成一排，準備接受頒獎。

校長樂呵呵的將獎狀、證書和一面巨大的錦旗交到蘇偉手中的時候，那上面用燙金字繡著：

第一屆求知中學足球錦標賽：

冠軍：高二七班！

求知中學 2005.12.3。

他們齊聲高呼，臺下的二七班學生們也都高舉雙手和臺上的同學一起互動。

看著這快樂的一幕，布挺只是撇撇嘴，什麽都沒說。楊煒則把頭垂下來，看著自己的腳尖。其他足球隊的隊員們也都東張西望的，就是不把目光投向那洋溢著歡樂氣氛的臺上。

別人的冠軍自己有什麽好高興的？亞軍又怎麽樣？連個上臺露面的機會都沒有撈著，輸了就是輸了，所以只能做觀眾。

少年們心中這樣忿忿地想著。

七班的學生在臺上臺下同聲高呼，校長在一邊給他們鼓掌，李靈在鼓掌之餘卻把目光投向了高一三班。似乎是受到了感染，在臺上還微笑的臧劍此時此刻也緊繃著臉。

看著這張表情嚴肅認真，還有些不服輸的臉，李靈覺得求知中學的足球不是一點都沒救，而是大有希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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