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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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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7-06-28 19:00:03 字數:4572

“你最近壓力是不是很大?”

趁著寢室裏難得只剩下兩個人,徐裕盛終於把忍了好幾天的話給問了出口。方子博先是頓了頓,從書本裏擡起頭來,有些遲疑地側身問道:“你在跟我說話?”

“當然,不然這裏還有別人嗎?”

“壓力大?我?”他重覆了一遍對方口中的關鍵字。

“對,壓力。”

方子博皺了皺眉,滿臉莫名,“沒有啊,為什麽這麽問?”

沒料到他會否認得如此徹底,徐裕盛這下子也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

“呃……該怎麽說呢,有些壓力是很深層的,你可能自己根本沒發現。例如,你的課業壓力很大,或是家裏最近發生了什麽事,也或者是感情上——”

“你能不能有話直說?”方子博終於打斷了他那一串鬼打墻的言論。

“可以。”對方倒也幹脆。

聞言,方子博象徵性地闔上書本,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你說吧。”

“你最近晚上常作惡夢。”

“我知道。”他當然知道自己睡不好,只是他不確定那算不算惡夢。

一聽,徐裕盛楞了下,轉而委婉道:“我指的……不是翻來覆去睡不著的那種程度。”

方子博默不吭聲,只是靜待下文。他想,不然還能是哪種程度?他總不可能半夜夢游醒來掩面痛哭吧?

好半晌,徐裕盛才道:“已經連續好幾個晚上了,半夜你會發出呻吟……是聽起來很痛苦的那一種。”

這話一出,的確是嚇到了方子博。

他雖面無表情,卻是震驚在心裏,他看得出來對方不是在說笑。

徐裕盛的臉上毫無說笑之意,“坦白說,你那個樣子真的很讓人擔心。你到底都夢見什麽?”

“我不記得。”

“怎麽可能不記得?”徐裕盛皺著眉,打死不信。他一直當他是夢見了什麽索命黃道帶或是絕命終結站那類的劇情。

“是真的。”

夢境一閃即逝,仿佛像是掌間的細砂,在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便已從他指間飛散無蹤。

“我只記得……很像是古時候的時代,其他的我什麽都記不起來。”

“古時候?”徐裕盛眉心蹙得更緊了,“你在開我玩笑嗎?”

“我怎麽可能開這種玩笑?”

也對,他一臉正經。

“所以……就這樣?”徐裕盛呆若木雞。穿著古裝演演戲有什麽好可怕的?還是他夢見了《聊齋志異》?

“我剛說過了,我不記得。一點都不記得。”

“我的媽,你可不可以不要說得那麽冷靜?我怎麽覺得心理學在你身上一點用都沒有?”

方子博忍不住笑出聲,轉過身,再度翻開教科書,道:“那是因為我知道你正在對我用那種東西。”

“那好吧,我把它忘了,咱們現在Friend to Friend,你老實告訴我你有什麽壓力,行不行?”

“我要是知道的話,還會睡不好嗎?”說完,他翻到了下一頁,不以為意,淡漠一如往常。

“大哥,你行行好,你懂我的吧?你睡不好我也睡不好啊……”他可不想成為安眠藥一族。

“不然這樣好了,”方子博籲了口氣,回頭道:“下次我再發出什麽惱人的聲音,你就一腳把我踹醒,我那天晚上就撐到天亮。”他似乎自行做出了結論。

“我完全……不是這個意思。”徐裕盛閉上眼,有一種挫敗感。

“我知道你不是。”方子博看了他一眼,“但我堅持。你就當作是幫我從惡夢裏救出來好了,可以嗎?”

“治標不治本。”徐裕盛苦笑了聲,“難道我每隔幾個晚上都得把你端醒?然後你以為你可以連續幾天不睡覺?你不想把源頭找出來好好解決嗎?”

方子博沒答話。

見了那別有深意的表情,徐裕盛恍然大悟。“你知道源頭是什麽,對吧?”

“你果然在剖析我。”

“真是不好意思,我大腦裏沒有ON跟OFF?可以切切關關。”

他兩手往大腿上一拍,既然本人知道原因,那方向就好猜了,“我本來推估會不會是課業壓力太大,後來去你系上探聽,發現你的成績好到不像話,人緣也沒什麽問題——”

“你居然還跑去探聽……”是有沒有這麽愛他啊?

“所以呢,既然不是課業,也不是人際的話,只剩下兩個問題了。”徐裕盛一副明察秋毫的嘴臉,“一是你的家庭問題,二是那個女孩子。”

“哪個女孩子?”

“少在那邊跟我裝蒜。”

“你說以前跟我住一起的那一個?”

“哦?現在終於肯承認‘同居’過了?”

“可以請你說重點嗎?”方子博嘆了口氣,開始覺得太陽穴隱隱犯疼,“我跟她可能是有些問題存在,但我跟你保證絕對不會是你想的那樣。”

“哪樣?”徐裕盛冷冷嗤笑了聲,“例如被別的男人把走?”

出其不意的一句話,令方子博幾乎是頓了足足兩秒。

“你這悶鍋,這麽在意就去搶回來,幹麽死撐著折磨自己?你條件比那痞子好幾百倍,你怕什麽……”

“等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方子傅制止了對方。

徐裕盛楞了下,盯著他好半晌,道:“你是真不懂還是裝死?”

“我們不是那種關系,我說很多次了。”

“……所以,就算我對你說,上星期我去書店找書,連續三天都看見同一個男的每天跑去書店纏你馬子——更正,纏著你‘同居的女性好友’,這樣你也無所謂?”

方子博靜了一會兒,隨即察覺這句話好像具有強烈的違和感……

“慢著,你知道她長什麽樣子?”而且居然還知道她在哪裏打工?這太誇張了吧?!

徐裕盛頓了頓,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為什麽不知道?”

“你怎麽可能會知道?”他可不記得自己有介紹過。

徐裕盛冷笑出聲,道:“拜托,每個禮拜都看你們倆同進同出、狂放閃光,你真當我是瞎子?校外的鬧區就那麽一丁點大,隨便都遇得到你們兩個好嗎?”

“……”方子博被堵得啞口無言。

不過,也罷,那不是此刻的重點。於是他別過頭,切回正題,淡漠道:“那又怎麽樣?她條件很好,沒人追才奇怪。”然後繼續低頭讀他的書。

“哦?真的不介意?”徐裕盛眉一挑,“那好吧,我下次會毫不猶豫的把你踹醒。”

“記得輕點。”

“你試試看連續好幾天被人吵,看你還記不記得要輕點。”他真是受夠了這家夥的口是心非。

聞言,方子博只是不以為意地笑了聲,心思卻被剛才的話給懸著。

方子博想,其實,姓徐的說對了一點,周昕瑞的確是他的病竈,但是卻想錯了方向。

他並非是因為失去她、疏遠她而開始惡夢纏身。絕對不是,也不可能。

相反的,正如他從小就心知肚明的那般,唯有親密過頭了,他才會開始出現一連串的反常,就像是濫伐之後會招來土石流那樣淺顯易懂。

十年過去,他永遠都搞不清楚他倆之間是什麽樣的關系。

必須承認,他對她始終又愛又懼。

他對任何人總有辦法築起高墻,唯獨對她無法,她總能找到他心房上的隙縫,然後攻其不備,趁機溜進他心裏最深層、最隱密的地方。

而這正是他最害怕的感覺。

自他有記憶以來,對任何事情他早已習慣了有效率的掌控。他不會誤了——劃好的時程表,不會有情緒失控的時候,他不會浪費時間在無意義的白日夢上面,也不會花費心思去煩惱跟他沒關系的人事物。

總之,他是個很“精準”的人,而她則是讓他亂了序的禍根。

若不是如此,他何苦為了那姓徐的一句話,就反常地來書店前站崗等她下班?也許徐裕盛又說對了一點,他真的是悶鍋。

而他也發現,徐裕盛沒有眶他,真有個男的一直站在櫃臺邊死命巴著她攀談。其實,他本來沒有進店裏的打算,他從來就沒有打算要幹擾她工作。

只是他見了她感到困擾的表現。

從小到大,她都不是一個會擺臭臉的女孩子,可他太了解她了。她若感到不自在、不舒服的話,她不會表現在臉上,而是表現在手上。

她會雙手交握在前,然後無意義地捏手指。

於是他沒多想,踏進了店裏,悶不吭聲地往櫃臺一靠。

“子、子博?!”

沒料過他會跑到自己打工的地方來,周昕瑞嚇呆了,瞪大眼睛望著他,還以為是什麽東西顯靈了,“你你你……你怎麽會突然跑過來?啊,對啕,是、是過來找書嗎?”

“不是,當然是來找你。”他冷應一聲,視線隨即瞟向一旁的男性,並且將對方從頭打量到腳,“這位是?”

“哦,我是——”男人搶著答話。

“我是問她,不是問你。”他卻打斷了對方的話。

周昕瑞怔楞了下。方子博向來溫和……呃,這是好聽一點的講法,講白一點是冷漠,總之他從未這樣子跟任何人說過話。

怪怪,他今天吃錯藥嗎?

“這……他是我學校的學長……”她聲如蚊蚋般地回答。

“只是學長?”

“嗯。”

這學長還纏得真緊。

方子博點了點頭,確認是郎有情妹無意之後,視線再度投向那位像是被定了身似的學長。

“以前你可能不知情,所以我不跟你計較,但是明天過後,我不想再看到你纏著我女朋友,我說得夠清楚了嗎?”

女朋友?!周昕瑞幾乎可以聽見自己倒抽了口氣。

“女、女朋友?”那男子瞬間瞪大雙眼,困惑地望了望周昕瑞,“你、你不是說你沒有男朋友?”

周昕瑞聳聳肩,“可是我說過我有喜歡的男人啊!”

“你又沒說你們在一起了……”

“你說夠了沒?”羅哩羅唆,真想把他拎出門。

最後,那學長心有不甘地跑了,嘴上似乎還罵了幾句“只不過是漂亮了一點而已”之類的咕噥。

他見了,搖頭嘆息,顏面肌肉這才松懈了下來,恢覆到平時那個沒什麽表情的方子博。

“你還要多久下班?”他問。

“再一個小時……”她的心情依然為那三個字而震蕩。

很傻,對不對?明明知道他是故意那樣說的,根本沒有實質上的意義,可她聽了還是好高興,這不是傻是什麽?

“那我去外面等你。”說罷,他轉身就要走出店外。

“欸,等等——”

“嗯?”他停住腳,回頭。

“外面很冷,為什麽不在裏面?”

他眉一挑,道:“我站在店裏面,你看我就好了,還能專心上班嗎?”

“……”一針見血,好像一支箭從她腦門穿過去。

她僵凝當場的模樣惹得他發笑。

“無所謂,站店裏我反而不自在。我去外面繞繞,一個小時後回來。”交代完畢,他走出了書店,卻沒有如他所說的去哪裏繞繞。

他只是佇立在水泥柱旁,靜靜等候她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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