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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過年了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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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象兒,將尾音兒化,喊出來清脆、悅耳,好像兩人攜手經歷了多少坎坷似的,而實際好了還沒兩天。

C城的年輕人不保守,兩個人好了便住在一起,盡管歲數加一塊還不到三十五六。父母雖反對,但他們往往在白天,父母都去上班的時候,才曠半天課或請幾個小時的假在一起住會兒的,晚上還是各回各家。C城女孩愛得徹底、投入,只和談得來的,年齡相仿的男人在一起,沒有人去傍四五十歲的大款,這和C城無大款也有一定關系,許多女孩的對象兒都在家呆著,整日閑逛,正經事兒沒有,亂七八糟的都會,或當個臨時工,掙點兒飯錢,但女孩們一如既往地愛著他們,不會因為經濟的原因提出分手,這一點和北京女孩截然不同,所以,造就了C城的小夥們“不求上進”、“滿足現狀”的生活態度。

孩子們要求不高,父母也不勞累,這便是生活在C城的好處。人們不疲於奔命,生活節奏緩慢,隨遇而安,日覆一日,年覆一年,他們就在這個城市中漸漸老去。

C城人就是這樣周而覆始地生活著,也是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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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吃飯穿衣、居家過日子,C城人沒有更多需求。此處房價低得驚人,縣城中心最繁華地段像《大腕》裏描述那樣設施的房價,還沒有北京通縣的房價高,就這樣,房子還是賣不出去,因為承建公司是當地的建築隊,沒蓋過六層以上的房子,這次突然搞了個大的,十五層,不知道是地基挖淺了,還是土質疏松的原因,風一大房子就搖晃,至今未售出一套。這幢樓鶴立雞群般搖搖擺擺地挺立在城中央,嚇跑了底下擺攤的商販。市委就此問題和建築隊開了無數次會議,也沒商討出拆好還是不拆好,有兩種聲音,一是完全保留,把它像比薩斜塔一樣保護起來,供游人參觀。二是攔腰斬斷,將十五層分成三份,每五層為一幢樓。經研究,後者的難度大於拆了重蓋,行不通。

物質消費水平之低導致了市民們心態平和,大街上走路都比北京人慢很多。汽車在C城更是多餘的,從南頭到北頭,騎車十五分鐘就夠了,所以多數當地人以步代車,去哪兒都走著,反正沒啥要緊事兒,無非就是趕著回家看電視。

城裏跑著的四趟公共汽車和二百輛出租汽車足夠滿足市民的用車需要,買了車也就是個擺設,不去外地的話,一年能跑二千公裏就是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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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說,一會兒吃飯的時候,她兒子可能把對象兒領回來。正說著,大兒子回來了,身旁跟著一個可以打七十五分的女孩,她不帶絲毫扭捏地叫了老板娘一聲:伯母。

老二和老三也陸續回來,晚飯已經準備就緒,老板娘發令開飯,不等她家男人了,越是過節他越忙。

一家人和我圍坐一桌,談笑風生。老板娘問老二,什麽時候你能把媳婦領回來,看你哥。老二說,我才不找本地的,沒勁,要找就找個首都的。老板娘讓我給老二介紹一個,我滿口答應,等把自己的問題解決後,一定給老二找個晶瑩剔透的。老二說自己的事情自己辦,他已經在網上聊了一個,人家都從北京過來了,現在就在C城。老二是開網吧的,利用工作之便,四處留情。我說行呀你,我跟北京二十多年了,還光棍一條。老二說那是你笨,北京女孩挺容易上手的,遠沒想象中的困難。我心說,也就是讓你趕上一個別的。

吃完飯,像往年一樣,坐電視機前看中央電視臺,裏面還是趙忠祥和倪萍,他倆依舊精神矍鑠,神采奕奕,小點兒的電視,根本看不出皺紋。中國沒人了怎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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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老板娘家打麻將缺人就叫上我湊一手,說來奇怪,最近兩天我的手氣出奇壯,再難落聽的牌也能和,贏了不少錢,卻不好意思往兜裏裝,只好又故意輸回去,上聽的牌拆了打,別人點炮我裝沒看見,越玩越沒勁。

偶爾寫點兒東西,少得可憐,從北京帶來的鋼筆至今還沒打過水,剩我一個人的時候就看會兒書,別看它們舊,卻挺好看,可惜太多了,沒辦法扛回北京,只能就地正法,多看一本是一本。當初買的時候太激動了,忘了還要回北京。

這幾天C城的鞭炮聲就沒停過,特別是初五這天早晨,劈裏啪啦的炮聲震人發匱。只聽見老板娘喊三兒子:放炮去吧,餃子這就出鍋了。

又是一通劈裏啪啦。

我已經幾宿沒合眼了,每次剛要睡著,都被二踢腳炸醒。聽多了二踢腳“呯——嘭”的兩聲,就習慣了這種節奏,昨天半夜,只聽見“呯”,沒聽見“嘭”,我就等呀等,不敢睡,怕快睡著的時候被“嘭”嚇一機靈,那多難受,可一直等到了天亮,也沒聽見“嘭”,操,早知道是個蔫炮,我就踏踏實實地睡了。

天已大亮,我正準備放松心情,睡個安穩覺,沒承想,剛一閉眼,又“呯——嘭”地響了起來,媽的,成心!

C城四面環山,盆地地勢,一點兒聲音就能響徹山澗,更何況百炮齊鳴,餘音繚繞,窗外又煙火四起,真假難辨,給我一種哪裏又打起來的感覺。

後來我把耳朵塞上襪子,腦袋鉆進被窩,但還是前後受敵,左右挨炸,鞭炮聲依然震耳欲聾,吵得我坐臥不安,怎麽他媽這麽鬧騰!以前人們就是這樣對付麻雀的,拿著鍋碗瓢盆爬上自家房頂,叮叮當當一通亂敲,嚇得麻雀在天上飛來飛去,不敢落腳,結果都累死了,飛著飛著就往下掉。我也快了,都五天沒睡覺了。“呯——嘭”仍在繼續,愈演愈烈。

算了,我還是起來吃餃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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餃子是羊肉餡的,除了蔥姜,再沒蔬菜,老板娘管這種餡叫“一個肉丸”的,她說,因為今年是羊年,就吃羊肉丸的。我暗中慶幸:好再沒趕上鼠年。

剛吃了倆餃子,嚼得滿嘴流油,正剝蒜的時候,門開了,老二帶回家一個女孩,說,媽,這就是我說的首都網友。

我咬了一口蒜,一看,這女孩長得怎麽這麽像雷蕾呀,除了是一頭短發!嗯?不對!

再定睛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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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就是雷蕾。當我和她面面相覷的時候,不約而同地一驚,不等我開口,她便奪門而出,我立即放下手裏的半瓣蒜,不等再吃口餃子,幹嚼著一嘴蒜就追了出去。老板娘的疑問——這是怎麽回事兒,三兒子的不解——我哪兒知道,都被遠遠地留在身後。

跑過街道,雷蕾突然停下來,轉過身盯著我。我追上前。

“怎麽會在這兒看見你?”雷蕾說。

“難道依然僅僅是巧合嗎”我說。

“為什麽是這種結果!”

“這也是我的疑問,為什麽你這麽隨便就跟網友回了家,而且不遠千裏!”

“那你跑這裏來幹什麽!”

“我……”我一時說不上話來,不知激動還是激憤。

我和雷蕾站在距離北京600裏的C城滿地煙花爆竹紙屑的路邊,站在初五的晨光中,大眼(她)瞪小眼(我),思潮起伏,默不作聲。

終於,我們在一陣鞭炮聲中,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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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雷蕾掙脫開我的擁抱,哭了起來。

我說你別哭了,眼淚都流嘴裏了,她說廢話,眼淚有往腦門兒上流的嗎。我說怎麽沒有,你倒立著哭看看,眼淚準保往腦門上流,你如果躺著哭,眼淚就往耳朵裏流,你趴我肩膀上哭的話,眼淚還能往後背流呢,只不過是我的後背。

你討厭!雷蕾更放聲地哭了起來。

我的後背果然濕透了,冰涼冰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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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雷蕾告訴我,她到這裏是來實習的。郊游回來的那天下午,學校安排實習,有北京的設計院,也有外地的建築隊,學生自願選擇。雷蕾為了躲避我一段日子,就毫不猶豫地報了外地。

雷蕾說她實習的地方就在那個蓋歪了的十五層樓的工地,老師帶著他們絞盡腦汁,想怎麽才能將這座即將竣工但無法入住的商品樓的損失降至最低限度,群策群力,千方百計後,沒有可實施的辦法,眼看著就過年了,老師下定決心,想不出轍就不離開C城半步,看著歸家心切的學生說,你們回家過年吧,不願意走的就留下來。雷蕾就屬於那個不願意走的,在北京過年無非就那些事兒,吃飯、串門、拜年、壓歲錢……已經倒背如流,所以寧願過一個了無牽掛的年。於是她告訴父母,她在C城挺好的,爸爸媽媽不要太牽掛,這裏有時候挺冷的,但是她沒啥舍不得,就又買了一件毛背心穿上了,雖然這個春節不能回去,但是她很想家。父母說,照顧好自己,完了事兒趕緊回來。

我問雷蕾手機為什麽註銷。她說,正好該交錢了,她沒交,反正到了外地還要漫游,索性買了一張當地的卡。

雷蕾說,這不,大年三十上午,老師接到他老婆的電話,讓他必須回去,否則後果自負,於是老師買了當天的車票回京了,剩下我一個人,流落他鄉,無依無靠,只好上網消磨時間,碰到一個當地的網友,聊了幾天,約好就在這家網吧見面,結果見了面發現,就是網吧的老板,他說就不收我錢了。

我說,約你見面你就見呀,他要是壞人呢,你在這兒人生地不熟,還跟他回家。我就是想吃口熱餃子,誰讓他以帶我回家吃餃子為誘餌呢,我沒經住,雷蕾可憐兮兮地說。

走!我說。

幹什麽去?

吃餃子去,一個肉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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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雷蕾找到一家“天天過年”餃子館,要了一斤餃子,雷蕾說吃不了,我說你以為就你一個人吃呀,剛才追你追得我肚子都抽了筋,蕾蕾說,你那是吃多了撐的。

餃子上來後,雷蕾只顧埋頭苦幹,也沒理我,弄得我只好沒話找話。我問那個研究生也沒有聯系你嗎。雷蕾說,別提他行不,我都把他忘得差不多了,我心裏總記著他,對你有什麽好處,自討苦吃。我說,我是對自己特別自信才這麽說的,他哪兒能跟我比呀,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上的人。雷蕾說,這兒的餃子皮真厚,可是沒你臉皮厚,像你這麽厚的,少見。臉皮厚好,冬暖夏涼,我說。

我問雷蕾為什麽剪了短發,她說為了開始一段新生活。我說,我說過你留短發不好看。雷蕾說,可我自己認為好看,我幹嘛要聽你的。我說,女為悅己者容。雷蕾說,那是別人,我才不管這些,我想怎樣就怎樣。

我又說,原來你都大四了,學建築的。雷蕾說,你以為呢,對人家一點兒都不關心。我說我原來那麽問你,你都不說,還讓我以為碰上劉胡蘭了呢。雷蕾說,我那是考驗你,沒想到你一點兒誠意沒有,碰到困難就退縮,真讓人失望。我說好,吃完餃子就回北京,那裏有我們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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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餃子,我問雷蕾在這裏還有什麽可留戀的,她說就是對那座十五層樓放心不下,萬一哪天倒了砸著人怎麽辦,我說你操心也沒用,該倒還要倒,那些頭頭腦腦說了才算,他們是人民的父母官,不會看著自己的孩子快挨砸了還無動於衷,雷蕾說那她就踏實了。

我和雷蕾去學校給她安排的宿舍取東西,然後拿上行禮到了老板娘家,我悄聲說,你在外面等著,我進去取了東西就走,然後跟個特務似的溜進二層我的房間。

正收拾東西的時候,老板娘進來了,問我早上的一幕是怎麽回事兒,我說,雷蕾是我女朋友,知道我離家出走到了C城,就來找我,正巧遇到老二這麽個好人,怕她找不著,還把她領到我面前。老板娘說,那老二怎麽說是他新談的女朋友。我說,他那是為了讓您高興,對了,他人呢?老板娘說,嗨,又回網吧上班了,說明天再領回一個來,這孩子!

結了房錢,與老板娘依依惜別後,我和雷蕾手挽手,去了C城車站。

火車啟動了。

C城,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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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有股獨特的味道,在北京呆久了的人,都深有體會,特別是剛從外地回來,聞到這味兒能讓我熱淚盈眶,幸好是冬天,眼淚凍住了,沒流下來。我管這種味道,叫北京味兒。

回到家,見屋內還和我走的時候一樣,桌上的半個面包已經硬成了一塊磚頭,蓋房絕對不成問題。

我給爸媽打了一個電話,他們在電話裏抑制不住旅游的喜悅,老兩口覺得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玩上了癮,就打算多轉轉,反正退休了,時間對他們來說,富富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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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我家沒人,雷蕾就來找我,有時候晚上幹脆不走,和我擠單人床,每晚我都閑不著,白天也落不著休息。

忙完事兒後,睡覺的時候雷蕾非要和我鼻尖相觸,保持零距離。我說我不習慣。她說幾天就能讓我習慣。我說這樣睡不著,我吸入的全是你噴出的二氧化碳,氣上不來。她就說,你怎麽不是一株植物呀,連光合作用都不會。

雷蕾讓我對她說我愛你,我說不說,她說那你就是不愛我,我說不是,她說那你為什麽不說,我說我不好意思,她說你還會不好意思,我說有些話不一定非說出來,她說那你就是愛我了,我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嗯。雷蕾說,好,明天我帶你去公證處,我問幹嘛,她說去做公正,讓你成為我的私有財產。我說好啊,如果六十年後你沒了而我還活著,我就是你的遺產。雷蕾說,我不在了你活著能有什麽樂趣,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回頭咱倆一起走。我說你想幹什麽。雷蕾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雷蕾問我談過女朋友嗎。我說當然。她就問,誰甩的誰。我說是女的甩的我。雷蕾說,你怎麽這麽窩囊。我說天生如此。雷蕾說,也難怪,你有什麽資本甩別人,能有女朋友已經夠奢侈了。我說你說什麽。她說沒什麽。我說別以為我沒聽見。她說聽見了你還問。

雷蕾整天就知道看電視和睡覺,我說你也不看看書,或者出去找找工作,都大四了,還這麽混。雷蕾說,要是有看電視和睡覺的工作就好了。我說,這也是我夢寐以求的,可惜這樣的公司還沒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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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雷蕾呆餓了就出去隨便找個地方吃飯,無論在哪兒,她都點金針菇,甭管涼拌,還是火鍋。

看她吃得津津有味,我就問:“你想過將來幹什麽嗎?”

“沒有,你說我能幹什麽?”雷蕾反問,“你對我有什麽認識?”

“你飯量可以。”我說。

“我不吃了!”雷蕾撂下筷子,甩手不吃了,但還是把嘴裏正嚼著的金針菇咽下去。

“看來你現在飯量也不行了,這可是你唯一的優點呀。”

“我就給你這麽個印象?!”

“能吃不是缺點。”我說,“我幫你分析一下未來吧。”

“你說。”

“你是學建築的,除了考研、出國,只有一種選擇,就是去工地。工地上的職業很多,如果靠體力勞動,雖然你能吃,但是沒勁兒,所以,當民工這條路是行不通的。”

“太好了,求之不得。”

“其次,走腦力勞動的路線,去當設計師,但是你剛畢業,撐死了設計個牛棚豬圈,摩天大樓輪不到你,你也就是給那些老專家沏茶倒水的份兒,可你一定不願意幹,所以,前途叵測呀!”我語重心長。

“那我學你不行嗎,你想過幹點兒什麽嗎,待業都一個月了吧。”

說到這裏,我便不再說話,只有低頭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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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來了電話,說轉得差不多了,明天回家。我掛了電話,雷蕾說,那明天我走了,正好過兩天有一門補考,該看書了。

第二天,我跟雷蕾回了學校,陪她在教室看了一會兒書,她說看不進去,我說誰都一樣,那也得硬著頭皮看。雷蕾說要能看進一點兒,當初也不至於不過。我說你會什麽寫什麽,哪怕驢唇不對馬嘴,至少不會倒扣分,實在不行就抄幾個公式,然後生搬硬套,還給雷蕾舉例說明,我初中考物理的時候,有一道計算液體壓強的題,我把公式忘了,只記得老師在課堂上告訴我們,背這個公式有竅門,原公式是P=ρgh,你們記住壓強等於“肉雞愛吃”就行了,於是我牢記在心,並將此話寫在考卷上,後來卷子發下來,我看老師回了一句話:我也愛吃。還給了我一分,因為這證明我上課認真聽講了。

我說,還有一次,政治考試,簡述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所在,我便在答案上寫下: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無處不在,正如歌中所唱,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國家人民地位高,反動派被打倒,帝國主義夾著尾巴逃跑了,全國人民大團結,掀起了社會主義建設高潮,建設高潮……並因此得到該題一半的分數。

雷蕾說,讓你這麽一說,考試挺容易的,那我不看書了,回去聽歌算了。

我說,萬萬使不得,如果你趕上的老師是樂盲,豈不還要重考。

“那你說我該怎麽辦?”

“作弊呀!”

“我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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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蕾坐在教室手裏捧著課本,看了半個小時居然沒有翻頁,我問:“想什麽呢,這麽半天了,還盯著這頁看。”

“沒想什麽。”雷蕾看我一眼,然後把書翻過一頁。

一分鐘後,雷蕾又把書翻回到剛才那頁。

我問:“怎麽了?看不進去?”

她說:“肚子疼。”

我問:“吃壞肚子了?”

“不是。”

“那為什麽?”

雷蕾沒有回答,我看出她的表情,又問:“痛經?”

雷蕾點點頭。

我說:“要不去醫院開點兒止痛片?”

雷蕾說:“吃止痛片對身體不好。”

“那怎麽辦,給你倒點開水喝?”

“沒用,你給我揉揉肚子吧。”雷蕾靠住我的肩膀。

我用胳膊攬住雷蕾的腰肢,手按在她的小腹上,輕輕地揉了起來。

雷蕾因為喝了許多茶水,隨著我手掌的運動,有“咕嚕”的水聲從雷蕾的肚子傳出。

揉了一會兒後,雷蕾按住我的手說:“別揉了。”

我說:“為什麽,不疼了?”

“還疼。”

“那為什麽不揉了?”

雷蕾趴在我的耳邊說:“我想放屁。”

我悄聲說道:“你能保證放出的屁既沒有聲音又沒有臭味嗎?”

雷蕾說:“有點兒困難,你沒聽過臭屁不響,響屁不臭的道理嗎?”

我說:“那你就出去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再放,多響多臭都沒關系。”

雷蕾說:“你陪我去”

“我不去”

“為什麽?”

“不是我不想去,我怕去了影響你的發揮,我做這種事情從來都是偷偷摸摸,當著人做不出來。”

雷蕾拽住我的衣服說:“你跟我去,我不怕。”

出了教室,來到樓頂,我點上一根煙,指著不遠處的墻角對雷蕾說:“就那兒吧,我不過去了。”

雷蕾說:“我不想放了。”

“為什麽?”

“沒有感覺了。”

“要不然我再給你揉揉肚子,醞釀一下情緒?”

“不用了。”

“那幹嘛來了。”

“我就是想和你出來呆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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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完煙,我和雷蕾擁抱了片刻,沒有接吻,因為她不喜歡我嘴裏的煙味,然後又回到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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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蕾果真按我說的做了,抄了一張密密麻麻的寶典,帶去考場。

考試下午四點開始,不到一個小時候,雷蕾滿心歡喜地回來,說都抄上了,離開考場的時候,紙條還被旁邊一個束手無策的男生要去。

雷蕾說,過了這門,再把畢業設計搞定,就算大功告成。我說那去慶祝一下吧,雷蕾說,當然了,等晚上的。

到了六點,我和雷蕾正要出去,來了一個電話,她說:“是你……找我什麽事……對……啊……那怎麽辦……好吧。”然後掛了電話,愁眉不展地對我說:“那個研究生給我打的,出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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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雷蕾把紙條給了旁邊男生後,他抄完又給了另一個男生,而這個男生笨手笨腳地剛打開紙條,就被監考老師擒獲,他不打自招,說紙條不是自己的,別人給的,於是老師逆流而上,尋到根兒上。

這個老師就是那個研究生的導師,他回到實驗室把抓了一個女生作弊的事情說給在場人聽,研究生隨口問了一句哪個系的,導師說是建築系的,研究生就特意問叫什麽名字,導師說叫雷蕾,都大四了,估計學位沒了,一張紙條,三個學位,明天我通報教學處。研究生聽完趕緊跑出實驗室給雷蕾打電話,驗證了導師的話。

研究生讓雷蕾在宿舍等他消息,他先去說服導師不要上報教學處,爭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聽完,我忿忿說:“那兩個男生真不夠男人,吃水忘了掘井人。”

雷蕾說:“你不是好舞文弄墨嗎,幫我寫三百字檢查,主動承認錯誤總比被動挨打好。”

我找到紙筆,想了想,說:“少寫點兒行嗎。”

雷蕾說:“你要是三個字能表述清楚也行。”

於是我拿起筆,寫了一份三個字的檢查,言簡意賅:我錯了!

雷蕾看了抓起來就給撕了,說:“我讓你幫我辦點兒事怎麽這麽難,當初可是你讓我作弊的!”

“可是我沒讓你作弊被抓。”我申辯。

“被抓的又不是我。”

“可你不該到處施舍。”

“都是同學,我能見死不救嗎?”

正說著,電話響了,研究生說:“你下來吧,在學校咖啡屋。”

撂下電話,雷蕾說:“我去見他,你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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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電話雷蕾,她手機關機,去宿舍找,門鎖著。

她又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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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再繼續尋找雷蕾,預感她還會出現。

接下來的冬天,我蟄伏在家,讀書寫字看電影。

無論什麽書,拿起來就看,我知道比我聰明的人有很多;無論哪國的片子,只要是盜版,就買來看,我相信盜版商的眼光。

我有各個電影節上獲獎的紀錄片,每每看完都會心情沈重,因為它們拍得太殘酷了。而紀錄片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只記錄了一部分生活,所以,生活的殘酷比之更甚。真正的生活比這更殘酷。

除了紀錄片,我還有一些書、一些唱片和一些電影,我有將它們占為己有的癖好,談不上收藏,只是看著它們陳列在自家的書櫃中就高興。如果問我為什麽收集它們,我也不知道,反正喜歡就買了,而且多數不再重覆閱讀、聆聽或觀看,只是看著它們,我便想到了曾經的自己。它們組成了我的成長歲月。

再說說我的那些唱片,其中打口帶居多,因為國內唱片可聽的寥寥無幾,而國外引進版唱片又價格昂貴,加之我剛上大學的時候,還沒有MP3,所以唯一的選擇就是打口帶,經常曠半天課,穿越半個北京市,跑到海澱圖書城翻騰喜歡的磁帶。那時的海圖非常臟亂差,如今已治理得井然有序,當初那些賣打口帶的哥們兒現在都人模狗樣地成了各行業精英,我好幾次從各類經理人雜志上看到他們的照片和專訪,並配以文字說明:XXX公司總經理某某某。他們的轉型,也許是因為後來出了MP3,什麽樣的音樂都能從網上下載,打口帶沒了銷路,不過這種轉型也太成功了。記得其中一家音像店店主在這條街稱王稱霸,沒他鏟不平的事兒,工商稅務不在話下,磁帶沒收了,他打個電話,對方就乖乖地送來,一個勁兒地賠不是,還堅決請他吃飯,說把弟妹也帶上吧。店主的女朋友酷似李嘉欣,不知為何,這種長相的女人總要被這種男人泡,《古惑仔》中李嘉欣就被鄭依健泡。

那些打口唱片在進入中國的時候無不被海關打下深深印記,我們就是聽著它們長大的,看著它們,感覺自己的青春也被打了口。唱片打口的位置不一,就像打在我們這代人心靈上的口,每個人的都不一樣。

直至今日,我仍然喜歡聽打口盤,我屬於打口的一代,而今天的孩子們是數碼的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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