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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章 福禍相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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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發炮彈打在湖邊小屋周圍的水面時,狼人扛著傑麗,夥同托爾等人玩命似的沖出了木屋。

“他們跑什麽?對方知道我們在屋裏嗎?”唐唐看到對面山上的人開始指著狼人他們指指點點,並紛紛登上湖邊停靠的小船後問,“這樣不是暴露了我們嗎?”

“剛才那發是炮兵在測試彈道,第二發便不會打偏了!他們沒有先進的自動彈道計算系統,機械測算要先打一發來修正誤差。”我掏出懷裏的超聲波發聲器,這東西能發出人耳聽不到的高頻聲波,平時主要是用來在不驚擾敵人的情況下,驅趕走警戒的狗用的,這時候則可以用來激發設置的隱藏裝置。

我連續按手裏的超聲波發聲器,然後就看到湖中間的黃色降落傘覆蓋下的空降箱突然從內部被大力撐爆,一艘武力運載的特種作戰艇突困而出,自由地徜徉在水面上。

我再按兩下發聲器,快艇屁股上的兩個馬達遙控啟動,自動向我發出信號的位置駛來。湖面上的甘茵斯坦人看到突然出現的快艇先是驚訝了片刻,等發現快艇竟然自動向我們靠近時便開始拼命地射擊,穿過鵝毛風雪的子彈打在湖面上激起大片的水花,如同天上掉下的不是雪花而是鋼子兒。

狼人他們無法順著湖邊跑,因為湖岸線能作為炮手的參照系數,只有雪色才能隱藏他們的行蹤。所以一群人拼命地向上斜行跑在山坡中間,但又不敢離開湖岸,而我和唐唐仍藏在暗處不敢動彈,生怕暴露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引著快艇向對岸炮群的死角越跑越遠。

“我們不去追他們嗎?”唐唐焦急地看看我,再看看遠處努力逃走的狼人他們,害怕地問道。

“不追!”我偷偷地向後退了退,盡量把槍口向後拖。因為陣地前原本為防止槍口氣流激起雪花而澆了水結成的冰,都被轟炸震碎滑落到遠處了。

“我們會失落敵陣的!”唐唐想到這裏禁不住握緊手裏的槍把,緊張得臉越來越白。

“炮手現在可以沒有顧忌地開炮,我這時跑才是找死!耐心點,耐心點!雪地行軍脫隊兩裏地也很常見。”我掏出一個避孕套遞給女人,“套上!”

“我不想用那個惡心的東西。”

“冰在某種情況下是一種很堅強的東西,硬到足以引起炸膛!”我指了指自己槍口一直裹著的“白色薄皮”笑了,“這裏又沒有人會笑你。相信我!你不會喜歡臉上嵌入一塊拐彎的鋼管的。絕對有礙觀瞻!”

說服一個女人最有效的方法便是把推銷的理論和美容扯上關系,這一點即使對Redback那種女人都有效,何況是唐唐這種還打算下半輩子出人頭地的年輕美眉。

“這幾天打了好幾仗,你開了那麽多槍,有沒有打中一槍?”審視一眼逃跑的退路後,我扭頭對身邊的女孩問道。

“我記不得了!”女孩兒盯著湖心上尾隨著快艇越來越近的大批敵人開始冒汗,聽到我的問話甚至沒有扭頭看我,“你怎麽還有心情問這個?我們怎麽辦?有退路嗎?”

第二次炮擊來了,正如我所說,炮彈幾乎全部落到了山下的小屋上,單薄的建築連同裏面的屍體登時灰飛煙滅,支解的肉片濺散在周圍的雪地上。有如紅梅一樣。

“嗯——嗝!”身邊唐唐嘴裏開始冒酸氣,我離這麽遠都能聞到。不見死人,她發揮了身為職業軍人應有的一切優點,但當屍體出現在視線內的時候,這種反胃聲便開始攪亂所有人的冷靜。

“你來了這麽久仍保持這種反應,那一定是難以想像的痛苦!”我調整起瞄準基線,雪地狙擊是最難受的工作。溫度、濕度、風力、氣壓,隨著高度的起伏不定變化極大,幾乎走兩步就不是一個著彈點了。

女人不說話只是拼命地吞口水,看她的樣子,我幾次想一刀捅了她,一個死人躺在邊上可比現在的情況讓我放心。最後我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其實看著她擔心的樣子,反倒讓我很羨慕,甚至妒忌,知道緊張代表著害怕,會害怕便有逃離這種生活的勇氣。

聽著她嘴裏念念有詞地引用《聖經》來舒解壓力,讓我想起了已經死在非洲的侍者。他也是這麽啰嗦,每次和他伏擊別人時就害怕他的“聖訓”引來敵人的炮火。

第三次炮擊已經追著狼人他們去了,但震動還是把巖石上僅剩的雪層給搖了下來。幾十斤的雪像幾床大棉被一樣砸在我們身上,除了壓得腹痛如刀割,還埋住了我的雙腳。原本待在周圍用來保暖和偽裝的白色防寒布,這會兒成了我們與凍封地獄的惟一阻隔。

“我看不見了!”女人被白布蓋住了腦袋嚇得突然低叫了一聲。受過的訓練讓她只是縮緊身體說了句話,還好她沒有嚇得揮手把偽裝布撩開。

“身體不要動!用手指逐步撐起壓住的部分然後前伸直到指尖感到涼氣。然後順著進光尋找視角。不要有大動作!”我也同樣慢慢地將遮住瞄準鏡的部分輕輕扯開,這個平常一秒便能做到的動作卻費了我們兩人近一分鐘才完成。在失去視線的情況下,每發落在山坡上的炮彈傳來的劇震都仿佛近在咫尺,黑暗中,心裏總是不向好的方向想,總感覺下發炮彈準會落在自己身上,於是背部一陣一陣發癢,仿佛已經能感到彈頭散發的炙熱氣流。

等再次拉開偽裝我們看到眼前的山坡已經大不同了,原本平展的雪面現在被震得堆積成波浪狀,不少應深埋雪下的地表都袒露在空氣裏了。眼前的白雪全都蒙上了一層火藥,黑黑黃黃的,聞著一股黑索金的味道。

看著眼前的景象,我倒是不用害怕槍口的火藥殘留物會暴露自己的位置了。身邊緊挨著我的唐唐身上的顫抖通過接觸的左腿傳遞過來,分不清是冷的還是害怕的。牙齒撞擊的“哢噠”聲讓我意識到一件以前沒有註意到的現象,那便是冷和害怕的身體反應竟然如此類似。

“越……越來……越……近了!他們……呵——呼!呵——呼!……”唐唐眼睛越睜越大,胸口起伏也越來越劇烈,逐漸出多進少喘不過氣來,這麽冷的天臉色卻越來越紅潤,腦袋開始晃動起來。我趕緊伸手從她胸前的口袋裏扯出一個牛皮紙袋,撐開套住她的臉說道:“深呼吸!深呼吸!”

過了好半天這家夥才平息了哮喘,抹了把臉莫名其妙地看著我:“我怎麽了?缺氧嗎?”

“沒有!是缺二氧化碳。你太激動的緣故,所以呼吸加強,二氧化碳排出過多,呼吸過度了,在高原上會造成低碳酸血癥和呼吸鹼中毒,引起腦血管收縮,部分抵消缺氧引起腦血管擴張的反應,容易發生意識喪失,然後出現腦水腫,那就沒有救了!”其實一直在平地作戰的美軍很少有人註意配發的這個紙袋是幹什麽用的,不少人都拿去逛街裝東西用了。等到了缺氧的高原地帶,他們才明白,在這裏槍打得準沒有用,會有效地控制平均呼吸才是制勝的法寶。

“咬!”我慢慢從懷裏掏出個呼吸器塞進她嘴裏吩咐道。

“哧!”唐唐咬著呼吸器上下頷用力,一股氣流從嘴邊洩出,臉上登時呈現出一股舒暢的表情。那裏面裝的是高壓純氧,量並不多,是在高原作戰緊要時候用來醒腦子用的。現在就拿出來是有點可惜,但是讓一個頭腦遲鈍的女人在身邊更危險,逼不得已只能豁出去了。

“謝謝!”女人把沾滿口水的呼吸器遞還給我時竟然還顧得上不好意思。我有點後悔沒有幹掉她,留具屍體在身邊多好,逃跑的時候還能迷惑敵人。操!

“別不好意思了!”我接過呼吸器放進嘴裏,這女人竟然害羞到擡不起頭來了,“輪到我們了!”

“什麽?”唐唐一驚,趕忙擡頭張望,發現湖面上的敵人已經逐漸靠近岸邊。而在沒膝深的雪地中兩分鐘跑不出五十米的狼人他們已經將被敵人銜尾追上了。

“我們能幹什麽?”唐唐看著遠在千米外的敵人,再看看自己手裏的M4和身邊的MG3,無奈地看著我。

“騷擾!”我把槍托頂在肩窩裏,臉貼凍得起粘的腮托板在湖面眾多的小船裏尋找著目標,“狙擊手不是一定要擊斃敵人才能發揮作用的。”

說完我對著沖在隊伍最前面,也是距離最近的一艘機動船坐人的尾部扣動了扳機。即使裝了消聲器,50口徑彈的超高射速帶來的音爆仍不可小視,好像個皮球在你面前炸開一樣響亮,巨大的後坐力有如什麽人在我肩頭踹了一腳似的,身子趴著仍後退了一下。巨大的槍口氣流將悠然而下的雪幕扯開了個巨大的口子,從子彈後面甚至依稀能看到它沖出的巨大渦流,瞄準鏡中的快船的木制船頭甲板上霍然出現一個排球大的洞。

剛開始的片刻船面並沒有什麽異狀,我甚至開始懷疑那一槍有沒有效果,可就在這時,突然沖天的湖水從打出的洞中噴薄而出,轉瞬間便淹沒了船頭,然後開始向船身蔓延,最後木制的船體因為進水太多而折斷,將承載的六名士兵扔在了水中。

我再次對著彈點進行了校正,然後用食指挑起凍得發澀的槍栓,回勾拉出彈殼,又開了兩槍。這回就好多了,瞄準船尾打中船中間,相差不到半米了。

這種距離,這種環境,我已經很滿足了!

“好槍!”狼人的聲音從無線電中傳來,“等你半天了!迷你炮手!”

“我們的……迷你炮手!”刺客跑動中看著水裏掙紮的人說道,“嘿嘿!逞自己是機動船跑那麽快,把隊友甩那麽遠,看現在誰救你。搶功搶進鬼門關!”

刺客說完舉起不知從哪兒找到的一把極少見的TPG-1狙擊槍開了一槍。沒有打中!但這把槍接近反器材狙擊槍的驚人射程卻嚇了我一跳,怪不得他扔掉了自己的SG550。本以為刺客只是游戲一槍便撤的,沒想到這家夥竟然慢條斯理拉動槍栓退出彈殼,開始調試起剛裝到槍上的瞄準器來。

“你幹嘛?刺客!”我看到湖面上的小船開始拼命地朝他射擊不禁問道。雖然距離影響了準頭,子彈均沒有打中他,但生於此長於此的高山戰士們很明白應該怎麽在雪山上開槍,他們全都是朝天射擊,子彈軌道畫著拱門從天上劃落散射在刺客身旁。這種軌道落下的子彈仍有強大的威力,落在身上可就是一個眼。而且由上而下過來的子彈極容易打中沒有防彈衣保護的腿腳和手臂,這次刺客沒受傷算是他運氣了。

“我要調槍!”刺客在瞄準器上擰幾下後又打了一槍,這回比剛才精準了不少,子彈落在了那群拼命在水中掙紮的落水狗腦袋邊上,嚇得這群本想在原地踩水保持體力等求援的家夥,放棄了原本的如意算盤,玩命地迎著同伴的船游去。

第三槍響後,水面上一顆人頭不見了。然而一招得手的刺客扭頭便跑,沒有任何乘勝追擊的意思。跑出沒多遠,他剛才站的地方便被炮彈炸成了焦土。

“嘿!”我自嘲地淺笑一聲。還是比不上刺客這家夥,如果是我一定會補上兩槍。雖然時間也夠逃跑,但危險總是大幾分。冒險沖動!這是當初入隊快慢機便給我下的總結,時至今日我仍沒有擺脫這個毛病。

其他手搖船看到打先鋒的三艘快船無緣無故地竟然沈了,紛紛減慢速度舉起望遠鏡沿湖岸觀望起來。

“我們怎麽辦?”唐唐從沒有應付過這種場面,看到隨著望遠鏡一起移動的數百個黑洞洞的槍口,再想像遠處山裏更誇張的無數炮口也是不停在我們身上掃過,便不只是顫抖而已,開始拼命地夾緊大腿了。

“沒有關系!別動就行了,他們看不到我們的!”我安慰她。

“你……怎麽知道?”

“看到就開炮了!”我看到刺客的驚人判斷力有點妒忌,所以口氣沒有剛才好了。

“那……那……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動呢?”女人一直不停地問問題,我知道她是想借此來舒解緊張情緒。可是,我心裏也發毛,經驗豐富不代表不怕死呀,只是比較能分清局勢發展,知道應進還是應退而已。

“等!到時候你自會明白的。”我懶得解釋,只是按著她的頭慢慢趴在了防寒墊上。

“等?”女人臉貼在防寒墊上對著我,“難道這就是你的作戰方式嗎?”

“應該說是‘忍’更確切一些,你會發現等的過程中便開始出現一些要‘忍’的困擾了。”我教她抱膝蜷成嬰兒狀好在雪地中減慢體溫的流失,“先體會冷吧!”

看著狼人他們可憐的移動速度,如果不是雪地造成的同色視差,讓人沒有辦法測算他們的位置的話,這些家夥早就完了。好在對面被空軍一番轟炸後彈藥補給似乎無法連續,炮打得時斷時續。但水上行船實在是比雪中行軍快得太多,看來我還是不能動呀!

天越來越黑,風也越來越大,瞄準鏡中的溫度指數從零下15℃已經跳到零下30℃,並且還在降。

零下30℃是什麽感覺?那便是裹在衣服裏的水囊也被凍成了凍坨,擠出來一塊放在手裏握著居然是暖的!冰是0℃的,身邊的氣溫是零下30℃的,所以冰就像是一塊厚的有機玻璃,或者塑膠什麽的,再暖也不會化掉。鼻孔邊上因為出熱氣而積蓄的水氣也會被凍住,呼氣時便被體溫融化,吸氣時便再凍結,臉上塗的防凍油脂都有發硬的感覺,更不要提被凍得發痛的皮膚了。

這種情況下,每秒鐘都像數年一樣久。

從身子下面掏出把雪放進嘴裏,我不敢立刻咽下去,含在嘴裏等它化掉並逐漸變溫才敢下肚,不然肯定拉肚,然後絕對是腸胃炎、敗血癥,這種壞境下也就宣布了你的死刑。

“夥計們!我得到最新的消息,英軍的狙擊分隊就在你們附近,已經前來支援你們了。”天才興奮的聲音頗有點得意。

“英國狙擊分隊?”原本冷冷清清的無線電這下可熱鬧了。

“太好了!”有人歡呼,是結婚男。

“那些家夥沒有死完?”有人驚訝,是托爾。

“他們從哪裏來?”有人質疑,是狼人。

“從山上剛下來。他們消滅了敵人一個前哨站,人力仍充沛,聽到你們受襲來接應你們了。”天才頓了頓又開口道,“他們的位置已經非常接近你們了。”

“壞了!”這回所有人都叫出聲了,本來不好意思說出自己見死不救的事,怕英國的高層惱怒,結果竟然引來一群追命的。

“怎麽了?”天才嚇了一跳。

“我們見到了那群英國人,因為沒有事先辨識,出現了友軍交火,還互相誤傷了幾個人。”狼人扛著水鬼邊跑邊說話,開始有點大喘氣。

“那群人死得都差不多了,怎麽會人力充沛?”我接過狼人的“負擔”解釋起來,“來的肯定不是英國人!”

“那怎麽辦?”天才楞住了。

“你有沒有把我們的通話頻率告訴他們?”刺客對這個反應最快。

“說了!”天才聲音顫抖起來。他也知道這下禍闖大了。

“換B套頻率。”我馬上把腰上的無線電接收器撥到另一個加密頻道。

“食屍鬼,撤吧!”狼人心虛了,“你掉隊太遠了!如果附近有能抓住英國皇家陸戰隊的高手,那就太危險了!”

“收到!”我聽到這裏拍了拍唐唐,指了指身後一條巖縫說道,“順著這條縫跑,裏面雪少,跑快點甚至能早一步趕到登船點。”

“登船點?”唐唐看著發黑的遠處滿臉不解。

“這裏。”我把手裏的PDA塞給她,指著電子地圖上標出的紅叉說道,“這裏是炮擊的死角,只有在這裏才能安全登船。”

“你呢?”唐唐看著地圖本能地問了一句。

“我斷後!”我架好槍打開熱顯夜視儀,看著湖面上的星星點點的紅斑說道。

“噢!你保重!”唐唐臉帶憂色地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最後扔下一句便提著M4匆匆去了。

看著遠去的嬌小人影,我披著偽裝布跪在雪地中四下張望了一眼。天蒼蒼,野茫茫,再次只剩下我一個人,心裏不禁浮起一個奇怪的念頭:我性格並不孤僻呀,怎麽攤上個這種活計?

槍口對準已轉成黑色的湖面上再次開始急劃的船隊,這次我沒有了顧忌,拼命地扣動扳機。迅速打光了兩彈匣的子彈,擊沈了船隊中數艘“倒黴鬼”。因為他們已分出了一部分隊伍趕向我這裏,所以這次船隊似乎打定了主意,沒有再停下觀望,仍拼命地向前趕,落水的人由後面的船救。

看著山腳下已然登岸並開始向上攀登的士兵,我只好放棄攻擊船只,擊斃了兩名登岸搜索的士兵,利用恐懼絆住了他們的腳。

就在這個時候,狼人他們行進的方向,突然響起了激烈的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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