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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雕謝的雛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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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裏肉塊的溫熱感覺告訴我們,它十秒前屬於我朋友鯊魚或……風暴!可是現在我們不但分不清它的歸屬,甚至找不到合適的容器來盛裝。捧著手裏冒著熱氣的臉皮,一股熱氣從臉頰沖入眼眶,我跪在地上不自覺地淚流滿面。

如果現在上帝站在我面前,我一定用刀子架著他的脖子威脅著讓他放鯊魚和風暴回來,可是這個從沒人見過的高高在上的主宰沒有向我們顯示他全能的神跡。所以,我們只能靠自己用手把“鯊魚”和“風暴”一塊塊從墻上揭下來。握著滑膩的人體組織,我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感到傷心的,可是除了透骨的冰涼,我心中沒有任何感覺。

“我分不清哪塊是鯊魚的,哪塊是風暴的!怎麽辦?怎麽辦?”哭聲從背後傳來,我回頭看到天才坐在地上,抱著一大截肢體痛哭流涕。他的褲腿冒著青煙,金屬假腿已經不知被炸飛到什麽地方,看樣子是爬進屋內的,地上的腸子肉沫沾了他一臉。事發突然,隊長和其他人也都對著滿屋子的狼藉傻了眼。呆站在屋內過了好半天,大家被爆炸震得發暈的腦子才靈光起來。

這他媽的是怎麽回事!哪個王八蛋暗算我們?下這麽黑的手,連癱瘓的傷員都不放過。風暴已經高位截癱,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脅,他的人生已經完了,竟然還有人要打落水狗。想殺我們可以在任何地方下手,為什麽非要在他的身上下套子!

屋外急促的腳步聲一波波趕來,伴隨的是潮水般的尖叫和嘔吐聲。即使是身經百戰的我們也很少面對如此血腥的場面,何況是普通人。聞聲趕來的醫院保安圍成人墻隔離了仍在向這裏湧來的人群,有幾個好奇的保安伸頭向屋內瞅了一眼,便立即嚇得臉色蒼白,再也不敢回頭了。

“怎麽回事?我們剛走到路口便聽到這裏的爆炸聲……啊!上帝呀!……”Gibson和傑克的聲音從房門口傳來,話沒說完便變成了祈禱聲。

終於,我在墻角花盆的碎屑下找到了鯊魚的半拉腦袋,門關上前那抹淒涼的遺憾仍掛在臉上。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達·芬奇的炸爛的腦袋也散落在這裏,就在離鯊魚臉前一尺處,睜大眼睛正對著他,燒焦的臉皮揪起嘴角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狀。

“像C4!”Gibson先生從驚慌中緩過神後,抽動鼻子從血腥中辨別出那股杏仁味。

“像!但不完全!確切地說應該是C4S,從墻體的毀損狀況可以看出,爆速應該到了9000m/s以上,如果不是這房間是特制的防彈型,半棟樓的人都要飛上天。普通C4達不到如此高的爆速,這是特工專用型,軍方科技院剛開發的新東西,一般軍人搞不到這種東西。要搞掉你們的人不簡單,相信你們要尋找的範圍縮小不少。”傑克是化學專家,看了看現場便得出了結果。

沒有人回話,大家都沈默著。我們輕信了政府官僚的保證,為了調查的保密性,看起來他們並沒有警告過任何人,甚至連暗示都沒有。發生這樣的慘劇我們怨不得他人。

信任是把刀,如果你把它給了別人,別人便可以用它來傷害你!

傑克蹲在天才身邊查看他的狀況,天才從沒有和我們出過任務,也沒有多少作戰經驗,猛然碰到這種事,受到驚嚇有點神志恍惚,正抱著半截屍身坐在那裏發傻。

刺客看到傑克擺弄天才半天也沒有喚回他的註意力,便走過去扒開傑克,照著天才的臉就是一巴掌,響亮的掌聲在寂靜的房間內格外刺耳。天才的臉立刻便腫起多高,不過這一招也格外有效,他的註意力立刻被痛覺喚醒,慌忙扔掉了手裏的肉塊,在傑克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50毫米厚的鋼化夾層防彈玻璃,抵擋得了40毫米火箭筒和12.7毫米直升炮的轟擊。來者很清楚從外面無法攻擊,從而選擇在裏面下手。這家夥很清楚屋子的構造!”快慢機站在炸得支離破碎的窗口前向外看了看說道。只有他從頭到尾都很冷靜,冷靜得像北極冰層中的巖石。

“絕對不是我的人幹的!”林子強臉色難看地從外面走了進來,後面跟著小貓和美女,他和他的四個孩子就住在療養院後面的秘密別墅中。

“沒有人說是你的人幹的!”刺客在查看周圍的廢墟,不時地從地上拾起些東西觀察然後丟掉,最後找到一個細小的部件捏在手裏走了過來,“無線電雷管!遠程遙控起爆,做工精細。”

“這個房間是在療養院建好後進行改建時建成防彈室的,原設計圖上都沒有標註。我們內部除了老爺子、我和院長,連護士都不知道這屋子的構造。”林子強聽到刺客的話,心裏沒有那麽緊張,說話也順溜很多。

“改裝房屋必須要在當地警局備案,查一下警局數據庫的登陸日志,便能追蹤到誰下的手,我現在就去查個水落石出!”天才找到自己的假腿裝上,聽到這裏突然插話,說完便要動身出去。

“沒有必要了!”半晌不作聲的隊長鐵青著臉轉過了身。

“沒有必要?”

“對,沒有必要了!”隊長的目光從我們每個人臉上掃過,“我們知道是誰下的手。他就在那串名單上,用不著去查了!”

“難道?那可是……”快慢機意外地回頭看著隊長,大家都知道那疊名單有多厚,上面人物的背景有多大。

“斬盡殺絕!”這四個字傳進所有人耳中時,我看到隊長的眼睛變成了血紅色,我從沒見他有過這樣的眼神,那是餓狼看到了血肉後的瘋狂。

“我去準備家夥!”天才聽到隊長的話,立刻由悲痛中逃脫出來,迫不及待地向門口走去。從他咬牙切齒的聲音中,可以想像得到他打算為我們提供的覆仇工具有多殘忍。

“不!你的軍火渠道政府一清二楚,你動手會把政府的眼光吸引過來,行動就會受阻。”刺客捏著鼻梁揉動發紅的眼角,“我們需要不會引人註目的方式。”

“我不管你們怎麽幹,用什麽方式,代價有多大。”隊長扭過頭死死地看著我們幾個,冰冷地道,“我要三天內看到那些人的屍體照片登在《今日美國》的頭條!我的意思表達得清楚嗎?”

“清楚!”我們死命地吼道。

隊長說完這句話,轉身便走了出去,拋開顧慮、放下心裏負擔的身影顯得格外輕松,留下的是滿屋子的決然——鯊魚和風暴的血逼迫他在國家意志與兄弟情之間做出了選擇!

“警察一會兒就來了!把能拿走的都拿走,不然他們兩個的肉塊不用多久就會堆在一群三流法醫的辦公桌上了。讓我們把兄弟收拾一下吧!”騎士在隊長說出剛才那番話時在旁邊一直欲言又止,似乎想阻止隊長做出“過激”的決定,可是在看到隊長冒血的眼神後他只嘆了口氣,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了肚子,看到隊長離開後才一臉無奈地說道。

“我們用自己的方式來收拾這裏!”刺客拒絕了華青幫兄弟拿來的鐵鍬和簸箕,顫抖著將手中最後一塊血肉放進床上的收屍袋,拉上袋子拉鏈前,大家沈默無語地看了兄弟最後一眼。等我們幾個擡著裹屍袋走出來時,全身上下已是鮮血淋漓,如同剛從屠宰場的流水線上下來。

我們四個人提著屍體包走出來的時候,根本沒有註意到身邊嘈雜的人群,手裏分量十足的袋子第一次給了我沈重的感覺,因為我知道袋子裏裝的“曾經”是兩個人。這時候我才發現現在除了身邊的戰友和親人外,其他任何東西在我眼中似乎都已經和人這個詞不搭界了,只有他們中的人生老病死,我才會有種心被觸動的感覺,看著陌生人時感覺就像隔著玻璃看假人模——好生疏,好隔閡!

等我們將鯊魚與風暴的殘骸放到汽車的後備箱中坐進車內後,刺客從口袋裏拿出那塊黑黑的炸彈殘片說道:“從這件東西上看,這次襲擊絕對是專業高手。可是讓我百思不解的是,如此專業的高手,又早有計劃,怎麽會在我們大家都離開屋子後才引爆炸彈。”

“沒錯,我也在想這個問題!”騎士說,“對方是故意要做成仇殺來掩蓋下手動機嗎?”

大家陷入了激烈的討論,想為這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找到答案。我沒有心情聽他們接下來的討論,因為滿手的血跡已經開始幹涸,如同帶了個不斷緊縮的硬殼手套一樣箍得我手發酸。我開始專心地摳手上的血塊,因為這就像揭掉手上的幹皮一樣,會給我帶來一種解脫感——從鯊魚和風暴的死中解脫出來。我已經可以較快地從隊友陣亡的激動心情中鎮靜下來,用屠夫和快慢機的話說就是——我成熟了!

是的,我成熟了!我由一個胸懷熱血、喜歡交際、喜歡散文、喜歡邊洗澡邊唱歌,甚至在挖過鼻屎後再細細欣賞的“孩童”,成熟為一個孤僻、冰冷、滿腦殺人技巧、漠視生命,甚至看到好友被炸成碎片後心跳也沒有超過90下的“大人”。

來不及為我自己的冷漠自責,口袋內的電話響了。接通後原來是Redback,她聽說了發生在醫院的事後,打電話過來向我詢問情況和下一步的打算。鈴聲提醒了其他正在猜想眾多無法解決的疑問的隊友,他們這時才想起,發生這麽大的事,竟然這麽長時間沒有和其他隊友聯系,於是紛紛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可是直到我打完電話,他們一個電話也沒有打出去。

“這是怎麽回事?有人幹擾我們!”刺客立刻把臉轉向車窗,開始搜索周圍的可疑車輛。

“刑天!你的手機裏裝的還是我昨天給你換上的電池?”天才奪過我手裏的話機,拆開後蓋查看,看完後雙手一攤說道:“原來是刑天救了我們一命!我們的電話打不出去和炸彈沒有爆炸都是因為這個!”

大家都湊到天才的手前,這才發現原來我的手機內裝的是昨天Honey給我的那塊強幹擾電池。

“他用的是強幹擾電池,周圍五米內所有的無線電信號都被全頻幹擾了,對方的無線電信波也被堵塞了,所以沒有辦法引爆雷管。並不是他好心放過我們!”天才把手機後蓋重新裝好扔還給我,然後撲過來抱住我叫道:“你真是個福星啊!每次都能自己死裏逃生不說,還救了我們大家一命,上帝真是對你好啊!”

我沒空搭理他,因為他的話讓我想到,如果對方是因為我站在炸彈邊上幹擾了無線電雷管的信號接收而沒有引爆炸彈,那麽說明炸彈就在我周身五米內。我在偌大的房間裏只坐了一個地方,便是角落裏的沙發,身邊能裝炸彈的東西屈指可數:沙發、茶幾和花瓶。而且對方在隊長和騎士等狼群最有價值的重要人物早到多時的情況下沒有引爆炸彈,說明炸彈並不比我早進病房多久,如此一算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花瓶!只有它是在我進來之前剛送進病房的,因為在房門外我還碰到收拾花瓶裏殘花的護士。

“是那個護士!”我不禁興奮地脫口而出。

“對,就是她!你來之前只有她一個人進過屋,換了點滴和花。”騎士聽到天才的介紹和我的話,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馬上給林子強打電話,要求他將醫院包括地下停車場內的攝像機的帶子立刻給我們帶過來。他當即便答應了,並保證親自去辦這件事。講完電話收線後,我似乎已經看到了殺手跪在我面前受死的畫面。

“我們怎麽處理車後備箱裏的……兄弟!在美國非正常死亡是沒有辦法下埋和火葬的,我們也不能像你們野外行軍那樣處理,還是在市內隨便架堆火燒了吧!”天才也開始不適應皮膚上幹涸血漬的緊縛感,搓動雙手說道。

“也只能這樣了!外面太多人盯著我們了,不馬上處理警察就會纏上來。”快慢機邊開車邊說,“而且我們需要另找一幫人替我們處理這件事。”

“我想華青幫會有自己處理屍體的辦法!我們不妨讓他們給我們找個地方來處理。”騎士看了一眼背後的車箱,落寞地說道。

大家達成共識後,便不再言語,直到汽車停在林子強給我們找的一家飼養廠內。已經有華青幫的人在那裏等著我們了,一個號稱是華青分支COCO幫小頭目的中國人,幫我們找到了足夠的燃料和場地。在那裏我們將屍體澆上油點火燒成了灰燼,就像在戰場上一樣,只保留了一小包骨灰,其他的全都沖進了下水道。

處理完這些,林子強也已經辦好醫院方面的事情,在小貓和美女的陪伴下來到了飼養場,帶來了整個醫院數十部攝像機的所有錄像帶。接過林子強帶來的錄像帶,刺客遞給林子強一張紙條,說道:“我知道你不想插手華青幫的非法交易,也不難為你。你看看這些東西,你能搞得到嗎?”

我知道刺客是想讓林子強動用華青幫的存貨給我們提供武器裝備,這樣可以不驚動政府,我也相信林子強絕對有能力搞到任何武器,所以並沒有註意紙上寫的是什麽。

直到林子強奇怪地把紙張湊到我面前問道:“奧斯屈萊特G是什麽?”我才把眼光從順著水流進入下水道的“鯊魚”和“風暴”身上移回來。

“奧斯屈萊特G是美國非常重要的一種液體炸藥。它是上世紀60年代初美國火炸藥公司從一次火箭推進劑爆炸事故中受到啟發而發明的。其最大的特點是具有相當高的能量,爆速高達8600m/s。它主要用於大面積快速安置地雷,以達到殺傷、炸毀裝甲車輛和清除雷區、開辟通路的目的,還可非常方便地開挖個人掩體和工事,工業上用於大面積土方及礦山爆破,所以有工程公司的話就比較容易搞到。它的配方中使用無水肼,無水肼的價格較貴,毒性大,並且是一種強還原性物質,其蒸汽與空氣的混合物很容易發生爆炸或燃燒,是屬於高危管制類物品,你弄不到也沒有關系!”

我奇怪地看了一眼單子,發現上面並不像我想像的全是各種武器的名稱,而是石油一桶、延長線20米、殺蟲劑一瓶、網球一個、奧斯屈萊特G20公斤等奇怪的東西。看得我一頭霧水,一時摸不著頭腦。

“沒有關系,這種炸藥以硝酸NFDA4和高氯酸NFDA4為氧化劑,肼作為可燃劑,加入一定量的氨,按照化學計量,定量的硝酸NFDA4及高氯酸NFDA4和液體肼混合,利用氨的存在對液體炸藥的物理性能起改良作用,降低炸藥的冰點及粘度,然後再往該混合物中通入氨氣,使肼鹽完全溶解在肼溶液中,控制合適的氨量後,即可獲得奧斯屈萊特G液體炸藥。只要提供給我硝酸NFDA4和高氯酸NFDA4、無水肼和氨,我可以很快地幫你們制取。”傑克從醫院出來就沒有離開我們,聽到我的話在邊上說道。一連串的專業詞語,聽得大家有點發癔癥。

看著手裏的單子,除了奧斯屈萊特G液體炸藥外,其他的東西我都不明白幹什麽用的,我奇怪地看了一眼刺客,不知道他打的是什麽主意。倒是小貓走到我的身邊看了單子之後,在我耳邊輕輕地說道:“看起來刺客是顧慮到狼群人手已經大量分散離去,想要用隱秘的手段了!”

“什麽隱秘手段?”我奇怪道。

“等著看吧!那可不是軍人的常項,是我們間諜和專業殺手喜歡用的手法!”小貓神秘地說道。

雖然我很好奇她所說的是什麽手法,但我並沒有繼續問下去,因為現在不是熱烈討論這些東西的場合。

“我能搞到這些東西,沒有任何問題!我也能提供你們槍支,作為你們多次拯救我全家性命的報答!”林子強看了看手裏的單子後,思量了一會兒後下定決心說道。

“那就太感謝了!”騎士握住林子強的手說。說完他轉過身又對我們說道:“等一下找個地方休息一下,今天晚上又將是一個忙碌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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