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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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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故事的最後,你會知道,那只鶴究竟去了哪裏。

小姑娘忽然亮了眼眸。

四、碧衫

而這個故事的開始,卻不是以一只鶴為開端。

“我入宮的那一年,贛州永新塘子裏的荷花漫天漫地的開放,那是我對於故土最後的記憶……”

李雪來睜大了眼睛靜靜的聽著,她總是有這樣的耐心,無論對方講得是否動聽,她總是會聽得很認真,好像世間的樂趣都在這段敘事裏了。

殷姑姑看了李雪來一會兒,“入宮的那一年我也如同你一般大,不,略微大一些,已經及笄了。及笄那一日,阿娘送我一只簪子,女孩子成年,總是要受到大人的禮物,那代表著祝福的,我們家雖然不富裕,可是阿娘阿爹對我的疼愛卻也不必任何家少。我的家鄉有一個風俗,成年的女孩子,就可以在暮春時節,參加荷塘邊上的集會了,可是沒有多久,朝廷甄選秀女,我也在其中……”

“殷姑姑那年那樣小,就離開父母,想必很不開心。”李雪來插嘴。

殷姑姑笑了笑,“傻孩子,這人世間的苦痛,又不是不願意受就可以不受的,後來的我一直想,如果沒有入宮,我或許也同其他的贛西的女孩子一般,坐在竹筏子上,穿梭在荷葉之間,將青色的蓮蓬投擲向岸上的青年們,然後向著去年集會中那位穿著碧色衫子的郎君唱一支歌……可惜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入宮以後的認識的第一人,便是李忠英那奴才,哦,當時他還不叫李忠英,叫李三寶。”李雪來驚訝,那不是太監總管嗎,如果他們早就相識,甚至還有情分,怎麽白日裏還下得去這樣重手?“那時候我性子傲,心裏也有人,偏偏不願侍奉皇帝老子,便在第一夜秀女檢查身體,篩選分配的時候,用偷偷磨尖了的簪子挑斷了經脈……”

“啊?怎麽會?”雪來驚呼。

“想不通是嗎?那時三寶也想不通。後來我還是活了下來,只不過被分配進了浣衣局,做了最末等的粗使宮女,我醒來的時候,就看見李三寶哭得如同核桃的眼仁,他說荷姐姐,你怎麽這麽想不開,你的姿容不差,以後便是娘娘的命,那時的我笑了笑,卻什麽也沒有說……我以為再也沒有人會這麽做,誰知道二十年後同樣有一個姑娘用同樣的方式挑斷了經脈……那個姑娘卻是與我不同的,那不過是她吸引貴人的一種手段,聽說後來被太子看中,倒一路做到了皇後,而我,只是蹲在浣衣局的角落裏,洗了一年又一年的衣裳。”

李雪來忽然蹙了眉,著急道,“不許你這麽說她,阿……文賢皇後不是你說的那樣的人!”

殷姑姑氣若游絲,“好罷,我們繼續說故事。我想那時候大概是沒有人理解我的堅持,三寶不懂也是常事,那時候三寶尚且是一個活潑的少年,每一日都會細著嗓子來喚我,殷荷姐姐,仿佛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甚至連宮裏的天空都比外面的碧一般。我擡頭望了一眼,被宮墻隔成的四方天空,有藹藹暮雲,有孤鴻南飛,卻惟獨沒有自由。”

“與我同批的進宮的女子榮辱福澤,都各有命數,惟獨我,做了足足五年的浣衣婢子,可是,如果我一輩子都只是這樣一個浣衣宮奴,這一輩子,雖然無趣,卻不至於太悲哀……一切的冤孽,都始於建安六年的秋闈,人們大約記住的,可能只是那一年的狀元,白衣裘馬,因為那一年的狀元,是杜荀正。”

“可是我偏生什麽也看不到眼裏,只看見了站在狀元旁邊的那一抹碧綠,他讓我想起了永新的荷葉田田,我一晃神,就把好一壺茶潑到了他的身上,在瓊花宴上出錯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可是那人卻低頭,看著我拿壺的姿勢,笑了,他說,姐姐,好巧,看來我們還是同鄉呢。”

“我當時驚訝極了,他怎麽會知道我是哪裏人,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說,‘我那天正好聽見姐姐在城門口,那曲調分明是贛州的調子,只是不知道唱的是什麽。’我忽然低了頭,臉上火辣辣的,似乎他的眼神可以把我的臉皮子都燙傷……那天我沒有告訴他,我唱的是什麽歌,後來也一直沒有。”

“於是我便知道他也是永新一帶的人,因此我帶他總歸有一些異樣的情愫,我甚至幻想,當年站在荷塘邊的碧綠衫子的郎君,便是他,該有多好,可惜我早已記不清我心尖尖上的人的模樣,我的家鄉,即使變成鳥兒,我也飛不回去。”

“難道你說的那人,是曹令玨?”道袍少年忽然插嘴道。

殷姑姑驚訝,“少年人,你怎麽會曉得,人人都會記得那一年的狀元是杜太傅,卻很少有人會聯想起日後權傾朝野的……也是那一屆的探花,更是很少有人知道他原本的字是喚做令玨的。”

“令玨,令玨,連玉為玨,本是世上最美好之物,本是這樣輕飄飄的兩個字,卻似乎帶上了重量,連說出口都嫌太重,於是,我只是冷眼看著那些不知世情的宮女們看著綠衣郎們欣羨的眼神,在心底暗自喚他令郎,羞紅了臉,而我,仍舊搗我的衣。”

“一年又過了一年,那一年我終於可以離開浣衣局,那時我本早過了嫁杏之年的,原本有一個機會可以被放出宮去,可是卻機緣巧合的錯過了……”

“怎麽會?姑姑不是很想要回家嗎?”

“莫非殷姑姑所說的那個機會不是正正當當放出宮去的?”少年忽然皺眉。

“還是小子聰明。那一年是永熙七年,那一年最大的一件事,便是北靖戰事平息,然後就是蒓陽公主出降,宮裏要挑上百個宮女同行,邊境那種荒蕪之地哪個姑娘願意去,那時我跟幾個姐妹卻動了心思,只要出了這高墻,出逃也變得容易些,即使逃不出去,也總比老死在這宮廷了,便篤定了心思報上了名。那時因為戰亂,我和家人已經徹底失去了聯系,到底想要探個明白,總比這樣生死都不知道要好得多吧……我們這些宮女懷了各自的心事,可是要出降的蒓陽卻懷了另一樣心思,邊境苦寒,金枝玉葉哪裏院裏去,我望著那一盆子被公主絞爛的衣袍嘆了氣。”

“那一天因為要料理公主糟蹋的衣服,我在浣衣池子邊上待得很晚,到了最後,已經全黑了,可是即使幹了這麽多的活,我居然一點也睡不著了,也許是因為過幾天就要隨著和親隊伍出宮,鬼斧神差的,我又一個人跑到了那個宮墻頭上,那一天,月亮真的很亮,我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樣亮的月亮,我忽然很想很想唱歌,把所有家鄉的小調都唱一遍,我知道我是犯了相思了……”

“可是我不敢唱,這萬籟俱寂的深宮,只有放在心裏的東西才是最安全的。我這樣想著,忽然聽見城墻下有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的聲音,本以為是發了春的夜貓,沒有想到,卻是兩個人,一男一女。”

“殷姑姑呀,是不是像小道士和小雪來這個樣子的呀?”領著進門的宮女忽然開口調笑。

小道士頓時臉紅了,暗自罵著自己六根不凈,看了一眼李雪來,卻沒有什麽波動,只是眼睛睜得大大的,他籲了一口氣,到底還是孩子。

“我當時害怕極了,因為那女子身上穿的衣服,我再熟悉不過了,是我浣洗送到宮裏去的,是了,那人是蒓陽,我早就隱約聽說蒓陽公主心中是有一個情郎,只是瞞得太好,誰也不曾知曉,當男子英挺的面容曝光在月光之下,一切都變得有跡可循,為什麽他仕途不順,可是到了關鍵時候總是有人保駕護航,即使不得皇帝器重卻也不曾貶斥,泫然欲泣的女子擡來頭,輕輕淺淺的喚了一聲‘令郎’,我竟是這樣的好福氣,看了一出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可是蒓陽公主不是要嫁給拓跋三皇子了嗎?”

“是呀,她哪裏肯,叫著……那個人帶她私奔,曹瓚安撫著,最後終於約定了出宮的那一天他們的逃跑計劃……這本來是跟我好不相關的事,我決定回去睡覺,公主嫁不嫁與我有什麽關系,那人與我什麽關系,頂多是他再也記不得的同鄉。”

“可是那一日卻出了誰也想不到的岔子,我知道公主要在經過城西的龍相寺時,借著上香祈福逃走,我想著將計就計,也趁著混亂逃走,可是卻在這個關節眼上出了岔子,城東有龍泉寺,城西有龍相寺,也不知是不是他們沒有說好,蒓陽在經過龍泉寺的時候,見沒有動靜,就很著急了,最後,竟是把我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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