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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眠的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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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堂上,老教授正滔滔不絕地講著現代管理理論,我看了下周圍,已經睡倒了一大片。

我望著他,用力微笑著,其實腦子裏全是那張CD的影子。

他不時回望著我,一臉“孺子可教”的得意。

下了課之後,我一路跑回宿舍,借了臺筆記本,打開光驅,放上CD,內容很快被播放了出來。

“果然是鋼琴曲。”

只是樂曲一反常態,完全沒有了寧靜優美的感覺,而是狂亂的,失去控制的,充滿著貝多芬式的不和諧音符,我只在樂曲結尾處捕捉到了一縷短暫的柔情。

一首不為美而作的鋼琴曲,一行看似堅定的離愁別緒,一個形影相吊立在垃圾桶旁的女孩,一段早已飄逝而去不知所蹤的愛情。

我拔出CD,寫了假條,去火車站蹲守了一個下午。

等夕陽落盡,那個人,終未出現,或早已悄然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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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我拿出CD,反覆對照了蕭蕾之前在其他CD上殘留的筆跡,筆跡雖大致相仿,但仍略有不同。

另外,同其他的CD相比,這本CD沒有名字,內容也並非蕭蕾喜歡的類型。

“不是蕭蕾……不是蕭蕾……”我在心裏反覆勸慰著自己,“蕭蕾聰明,熱情,漂亮,家世優越,追求者眾多,她不是那種傻到對過往緊抓不放的女孩。”

最終,我把CD鎖進了抽屜的最底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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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這個我出生的月份,並沒有給我帶來任何好運,反而留下了一個個難解的謎團和傷感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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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裏,尋露回北京過年,我也回了老家。

假期伊始,依舊是百無聊賴。開始我偶爾和黑子高達出去喝酒,但每次喝酒時他們總帶來形形□□的女孩,喝完酒,便無一例外地要去酒店開房。

我既難以跟陌生女孩調情搭話,又狠不下心來到酒店就脫-褲-子上床。

幾次之後,我感到了極度地厭倦。

一次偶然的機會,去了市裏的圖書館,偶然翻到了村上春樹,忽然就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了。那個寒假的大部分時間,都是村上春樹陪著我讀過的。

從《且聽風吟》、《1973年的彈子球》、《挪威的森林》,一直按照作者的創作年譜讀到《國境以南 太陽以西》才算作罷。

對村上,我終於感到了某種程度上的滿足。

“我想去雲霧山。”有一天吃晚飯時,我突然說道。

“去吧!”母親馬上說。

“嗯。”父親竟然也點頭讚成道。

我詫異地望著他們,許久之後,忍不住提醒道:

“現在是臘月,雲霧山上挺冷的……”

“多穿衣服,去就行!”父親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繼續低頭吃飯。

“哦,知道了。”我最後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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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捧白色菊花,翌日一早便出發,但上山的石階又冷又滑,於黃昏時才到達。

在吊橋上放完花之後,我對戚風道了歉。

因為登山途中我不小心摔了一跤,送給戚風的花因此折損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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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走到樹屋酒店大堂門前時,發現白薇早已等在門口。

她披著一件白色羽絨服,領口處用灰色水貂皮做了點綴,下面穿了一條白色短裙,光著兩條腿。

“林秋,今年你可來晚了!”她笑著說。

她說話時兩側的珍珠耳環微微顫抖,耳邊的棕色卷發隨風飄散,白薇還是那樣完美,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無懈可擊。

我笑著向她道歉,之後有些奇怪地問:

“怎麽會等在這裏?”

“剛看到你在吊橋上和戚風說話了。”她仍是那般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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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臨近春節,大廳裏卻人頭攢動,異常熱鬧。

現在正是晚餐時間,初凝在臺上舞動指尖,正彈奏著《一簾幽夢》。

我和白薇在大廳僻靜的角落坐下後,我環顧了下身邊熙攘的人群,不禁感嘆道:

“說實話,真的沒想到生意能這麽好!”

“生意這東西,只要你能參破其中的規律,並老實地按照規律執行下去,其實並不難。中國聰明人很多,但真正成功的商人卻很少,你覺得是因為什麽?”

我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在這種事情上缺少發言權。

“浮躁。”她言簡意賅地說道,“中國多的是夢想家,少的是實幹家。

當初這個酒店建到一半的時候,很多客人提議想要入股投資。你也知道的,能來我這裏的客人非富即貴,而且那時我們也正好遇到了資金困難,對於他們的提議,我也並非完全沒有考慮過。”

我點了點頭,“後來呢?”

白薇遺憾地搖了下頭,掏出一盒煙,抽出其中一支,夾在指間說道:

“我當時只問了他們一個問題——如果酒店賠錢了怎麽辦?幾乎所有人的表情都一樣……”

她把香煙點燃,輕抽一口,緩緩吐出了煙霧,“他們全部茫然,不知所措。生意這東西,在他們的腦子裏,怎麽會賠錢呢?如果真賠錢了,怎麽能是我的責任呢?

所以對大部分人而言,他們並非想投資,只是想投機罷了。”

她輕啟朱唇,強調著剛才的話題。談笑間,她的側臉優美,而又棱角分明,散盡了成熟的風韻。

“其實在我看來,投資也好,投機也罷,區別很小,但一個是中性詞,另一個卻是貶義詞。”

“所以,兩者的區別更多是在道德上。”我說。

白薇輕輕一笑,抿緊了紅唇,點了下頭:

“所以,你看——無論是愛人也好,合夥人也罷,這世上真正願意跟我們攜手並肩站在一起的人,總是寥寥無幾。”

我沈默,愕然。

原來談來談去,她想談的,還是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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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願再繼續這個寂寞的話題,隨口說道:

“好像我每次只有在冬季才能見到你。”

白薇捂著嘴笑了起來,眼角的魚尾紋若隱若現,更添了親切的魅力。

“你就當我是熊好了,需要冬眠。”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聲回答道。

“熊?”

“有什麽不對嗎?熊忙九個月,休息三個月,有些動物從生下來就懂得養生。”

“熊會養生?其實不是的,熊之所以冬眠只是因為冬天缺少食物。”

“真的?”白薇驚奇地睜大了眼睛。

“嗯。”我點著頭說,“如果食物充足的話,他們冬天也很活躍。”

“可是你怎麽會知道得那麽清楚……關於熊冬眠的事情?”

“在一本書上看過。”

白薇點了點頭,用兩根白皙的手指夾著香煙,繼續優雅地抽著。她抽煙的姿勢總是如此地漂亮,嫻靜,毫不慌亂,像噴塗香氛般自然。

對她這種抽煙的姿勢,我曾一度想要模仿,但最後卻發現,不過是一種徒然。

因為對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來說,她再微小的動作裏都包含著歲月的磨礪。就她抽煙的姿勢來說,拿捏、轉圜、呼吸的頻率、吐納的力度、那眉眼帶笑的親近和紅唇輕抿的性感,無論失了哪一樣,這動作都稱不上完美。

歲月流傷,卻也並非帶走所有。

那飽受磨礪的性感,盡管失了圓潤,失了活力,失了豐滿,卻被歲月填充進了嫻靜,瀟灑和詩意,變成了另一種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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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我取了餐,一邊小口吃著,一邊同白薇聊天。

白薇夜晚仍是不吃任何東西,只抽煙,喝咖啡,偶爾沈思不語。

等我吃完,大部分客人已經推門離去。大廳裏忽然響起寥落的掌聲,我扭過頭,發現初凝正合上琴蓋,向食客躬身致謝。

我忙起身,想上前挽她。

“這麽迫不及待地想找你的小情人約會了?”白薇挑眉問道。

我尷尬地笑了下,趕忙坐下說:

“沒有的事。只是坐久了背疼,起來舒展一下。”

“快去吧!”白薇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跟你開個玩笑罷了。那孩子其實等你很久了,你再不來,怕是要下山找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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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到臺下,輕輕握住了初凝的手,她的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

“你來了?”她輕聲問。

“嗯,好久不見。”我說。

她拉著我從側門快速穿過,回到她住的樹屋裏。

一路上她歡快地走著,一刻沒停,如果我們是初見,我肯定不會相信這是一個眼盲的女孩。

打開門鎖,她開了燈,熟練地脫去了演出服,掛在衣帽架上,露出裏面緊身的粉色保暖內衣。

隨後,她坐到琴凳上,對著電暖爐烤著手。

屋裏的暖氣很熱,我找了張椅子坐下,然後把外套脫下搭在椅背上,靜靜地看著她在燈下的側影。

一年不見,我大體未變,而初凝在這一年裏卻仿若重生了一般。

她的胸-部變得豐滿而挺拔,有了女人的形狀;腰部的曲線也變得更加圓潤而柔和,褪去了少女青澀的僵硬;額前厚重的劉海也削成了空氣劉海的樣子,只剩下薄薄的一層,稍有風吹草動,便會露出雪白輕盈的額頭;她的容顏也變得俏麗而又脆弱,像冰雕一樣,有種一觸即碎的既視感。

“林秋,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她眼望前方,突然靜靜地說道。

“嗯,什麽好消息?”

“我馬上就能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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