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甚至比片刻還要短，張瀟晗思維想到的時候，陣法已經激發了，而視野內，那只火之精靈正穿過腐蝕性的液體，沿著中央的石洞向她的雙目飛過來。

神識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般清明，時間從沒有像這一刻被分解成若幹份，張瀟晗清晰地感覺到靈力已經不受自身控制，她的身體已經成為了陣法的一部分，而她也同時看到了正在發生的一切。

雙目的視線中，那只跳躍的火之精靈穿過了腐蝕性液體，她甚至還在心裏為這個過程做了註釋，它不是純粹的火之精靈，它是這腐蝕性液體與燃燒的火焰共同孕育的，留在這裏數萬數十萬年甚至更多的時間，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刻，等待陣法的啟動。

雙目的餘光還看到了頭頂石壁陣法的亮起，她甚至也在心中驚嘆了下，這麽完美的空洞那只靈龍是怎麽做到的？腐蝕嗎？她看到陣法的空洞內充斥的火焰，懷疑著爆炸為什麽沒有發生。

剩下的就是神識看到的了，她看到了她站在光亮中，腳下一圈光暈，仿佛她站在舞臺之上的聚光燈內，正在享受著所有人的註目，然後，她才註意到夜留香。

夜留香的身體隱沒在通往他處的山洞內，光亮只打在他半邊側臉上，那半邊的側臉面無表情，眼神深邃到似乎看不到盡頭。

只是比片刻還要短的時間，但足夠張瀟晗看到她想要看到的一切了，也足夠她明白發生了什麽，為什麽發生，神識還沒有完全釋放出去，忽然被遮蔽，這個石壁內的空間仿佛出現了一圈屏障。

張瀟晗完全明白了。

火之精靈穿過了腐蝕性的液體，穿過了刺鼻的空氣，穿過了數十米長的被挖開的洞穴，火焰的光芒一如聚光燈般籠罩住張瀟晗，體內的靈力瘋狂湧向腳下，腳下，又一個六芒星在出現。

丹田卻沈寂不動，她的身體就如同一個容納靈力的容器般，只是這個容器出現了出口。

這就是爐鼎的感覺？

張瀟晗還可以掌控的就是她的思維，還有感覺，她仰著頭，淡然地註視著越來越近的火之精靈。

真美的一朵火焰，遠離了人類也遠離了所有喧囂與爭奪的世界，純粹的自然產物，只可惜了，最終也要淪為人類爭奪中的犧牲品。

張瀟晗近乎貪婪地註視著生命中最後的美麗，等待著烈焰焚身的最後一刻，火焰的光芒映照在她的面孔上，給她白皙的面容布上了紅暈，讓她一貫清冷的面容也有了絲人間煙火般。

夜留香躲在山洞的陰影中註視著張瀟晗，深邃的視線裏終於出現些波瀾，他預想的張瀟晗的憤怒、掙紮、怒斥竟然沒有出現，在那雙仰望的雙眸中也竟然沒有出現驚恐與被背叛的悲哀，也沒有出現落入陷阱之後的惱羞成怒。

他只是淡漠地瞧了一眼，視線就落到從洞口飄出的火之精靈上，那朵美麗可愛的小精靈出現的剎那，那朵火焰忽然爆炸般解體。

最絢麗的焰火也沒有火之精靈的驀然綻發美麗，最炫目的焰火也沒有此刻的光彩讓人心動，一粒粒光點閃爍著，仿佛夢幻般的出現布滿整個空間，迷醉般，這個空間充滿了立體的六芒星圖案。

無數光點環繞閃爍，數不清的六芒星圖案中，唯一不變的只有正中心的光柱，站在光柱中的張瀟晗。

靈力循環，張瀟晗已經與所有的六芒星圖案結為一體，她以她自身為鼎，激發了陣法，成為陣法的一部分。

而這一切都是在瞬間完成的，在以光為速度的瞬間，只是誰也不清楚的是，思維的速度有時候竟然可以大過光速。

終究沒有擺脫爐鼎的命運？只不過是以這樣的方式，所有的一切所有的辛苦都是為了這個陣法？張瀟晗心中湧出苦笑出來，不知道凰等待了數十萬年後卻等待了這一後果，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她仰視著立體的六芒星，炫目而美麗，讓人眼花繚亂，而習慣性的，太乙神術的計算就已經開始了，天眼也在無知不覺中張開，這一切都是本能，強大的神識在陣法出現的一瞬就開始了工作。

對於一直在生死邊緣徘徊的修士來說，死亡或者是接近死亡的威脅只會讓他燃起鬥志，而對了解了死亡真相的張瀟晗來說，危險就是生命中的常態，死亡已然不是挑戰，甚至在面臨死亡威脅的時候，她還能也還有時間來冷靜。

太乙神術飛快地計算著，一串串數據流水般從識海中出現，龐大的信息剎那充斥腦海，在最後的計算出現在識海中的時候，張瀟晗的面龐出現了一絲苦笑，任誰知道陣法的破綻是在自己身上的時候，都會是如此吧。

她如今作為陣眼的存在，以自身靈力與陣法循環，激發整個陣法，她當然會是陣法唯一的弱點——只要她受到攻擊，牽動靈力進行他用，陣法自然會逐漸坍塌。

只可惜了，這裏唯一可以攻擊她的人，就是陷她成為陣法陣眼的人，張瀟晗連一絲希望都不會放在他的身上。

陣法好像扭曲了一些，一個人影如黑煙一般扭曲著穿過覆雜的六芒星圖案，然後再如黑煙般扭曲著恢覆，明明是實體的夜留香看起來卻如虛影一般站在張瀟晗面前。

張瀟晗慢慢低下頭，平視著夜留香，她沒有見過這種法術，以至於她不自覺微微蹙眉。

“這是我寵物的本領，你見過流光化形，這就是反過來的形化流光，靈龍一旦進階，我與它就可以同時化作虛無，視線與神識均不可查。”夜留香嘴角露出點諷刺的笑意道。

“果然仙界的法術非下界上界可以想象的。”張瀟晗想要點頭，卻發現點頭的動作大概只能做到低頭的程度，就放棄了。

“還有很多你想象不到的。”夜留香順著道，這不是諷刺挖苦，而是實事求是。

“比如說？”張瀟晗也順著這個話題道。

夜留香靜靜地瞧了張瀟晗一會，“我以為你會問為什麽？”

張瀟晗嘴角牽牽，這個動作做起來到一點也不吃力，“成王敗寇，有什麽可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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