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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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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宸已在小院外候了一陣了,顧桓病後覆出,白宸作為晚輩和主帥,親自來顧桓所居小院接人,無論如何,至少面上誠意是十足的。

只是顧桓的梳洗時間未免太久一些,貼花黃的姑娘家都比不得他磨蹭,白宸從早上來在院外等到日中,對方似乎還沒有讓他進去的打算。

江充氣得直咬牙:“這什麽意思,故意給大人您擺譜呢?”

白宸沒江充那麽容易動怒,還頗為理解地笑了笑,道:“他要給我擺譜也是正常的,此人一向恃力而自負,這回我趁他病弱,不能主事的時候,把他的大營換了個底兒掉,他殺我洩恨的心想必都有了,這點臉色又算什麽。”

本來是自己手下好端端的大營,搖身一變做了別人的,自己只成了個所謂顧問,以顧桓的脾性心氣,白宸這個名字在顧桓嘴裏恐怕已經咬碎好幾回了。

江充一時也無話可說,他如今的地位還是當初砍了姜越得來的,在顧桓的黑名單裏怕也是坐得穩穩的。

只是憋了片刻,又忍不住嘟囔道:“那陛下還將你和這位湊在一起,存心想要搞事嗎?”

白宸眼裏微微一淡,面上倒是不怎麽顯,只是語氣有些嚴厲起來,道:“住口。”

江充閉上了嘴,心裏卻頗有幾分不甘願,還有不以為然,他覺得自家大人簡直有些愚忠了。

日晷上的影子垂直落下,縮成最短的一點,小院門終於從裏面打開,身著衣甲的顧桓從裏面走出來。

大病一場讓他消瘦許多,本來便很顯眼的五官越發突出起來,幾乎帶了嶙峋之感。他的面色猶帶著病後的蒼白,竟也不使他顯出虛弱來,大約是他下顎和嘴唇繃起的弧度仍很鋒利,那雙墨綠色眼睛也越發深沈,晦暗不明,看著人的時候,仿佛攜著萬頃波濤的勢力壓向你。

這樣的人,即便是垂死時刻,都要叫人不安的。

白宸臉上掛著兩分笑,是那種並不刻意掩飾,誰看都覺得太假,卻又撚不出錯來的笑,他朝顧桓拱了拱手,道:“大將軍。”

顧桓的目光從江充身上,又落回到白宸,江充覺得自己好像被一寸寸剜過似的,忍不住抖了抖。

他冷冷地掀起嘴皮,道:“本將軍養病的這段時間裏,辛苦白小郎了。”

顧桓離開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不足以使人完全忘記他曾經的功勳,但也不夠叫人覺得非他不可了。

他不在的時候,原來也有人能將他做的事做得很好,一旦這種不可或缺的印象被打破,他的位置就要被不動聲色地頂替了。

至於那些非顧桓不可,不肯認清現實,非要尋釁滋事的,當然他們也等不到顧桓回來了。

白宸同顧桓一起進大營,一路上仍是不絕於耳的將軍,大帥,只是都是對著白宸喊的,對上顧桓,則都很微妙地加上了姓氏:顧大將軍。

無針對性的泛稱反而才是獨一無二,只有掌握著實權,身份地位都不會被質疑與誤會的人,才能擁有不被指名道姓的統稱,而底下那一堆龐雜人士,為了區分開各自身份,才需要這樣添加個什麽前綴後綴。

顧桓舌尖抵住後槽牙,細細體味了一番這種被人登堂入室,撬了自己墻角的感覺。

嘖,他娘的操 蛋玩意兒 。

姬蘅本來帶著一隊騎兵在外面巡邏,聽聞白宸親自去接了顧桓,立刻勒轉馬頭,疾馳回來,跳下馬背扔了鞭子,狂奔著趕回大營。

白宸與顧桓正在帥帳之中,不知道剛剛說到什麽,氣氛有點凝滯,周圍的人都沈默著。

姬蘅倒是全然不感覺出這倆人之間詭異氣氛似的,見到顧桓人在眼前,眼睛就驚喜地張圓了,他想同往常一樣撲上去抱住顧桓,才拔腳,不知道怎麽,又硬生生地剎住了。

他矜持地走到顧桓跟前,還生拉硬拽地調整出了一套端莊嚴肅的表情:“顧卿。”

顧桓陰雲密布的臉上,立時轉化出一種你丫又抽什麽瘋的神情。

那一聲故作穩重的“顧卿”,也讓他一時竟然沒反應得過來。

大約這小子自小親近他,從來只黏糊糊親密密地喊他舅舅,從來不曾以上臨下,以君臣的姿態這樣對過他。

不過那怔楞也只是片刻之間的事,顧桓還不至於因為一句稱呼就失了態。

何況這小子長大了,總不可能永遠像從前小孩兒那樣。

顧桓拱了拱手,算是行過禮:“殿下。”

姬蘅忙將人扶起來,道:“本來我想親自去接你回來,不過白卿時間也太巧了,正好選在我沒空的時候。”

白宸在旁邊冷靜道:“早先臣同殿下已經說過數回了,是殿下自己總是找不到人,總不好讓大將軍就這麽等下去。”

姬蘅甩鍋失敗,只好對顧桓嘿嘿一笑。

姬蘅近來大約春風得意,滿臉的飛揚意氣,顧桓是不知道他有什麽好得意的。本來太子在營,即便是個虛位,姬蘅也該是坐陣三軍的主帥,但姬允大概是覺得姬蘅不靠譜,連虛位都不放心讓他坐,詔書裏所有該封的不該封的都封了,唯獨把姬蘅漏了出去。

姬蘅掛著個太子的名頭,每天東奔西跑地幹些雜活,就這樣還把他給得意的。

也不知道腦子裏又進了什麽水。

偏姬蘅還喜滋滋道:“顧卿不在之時,多虧了有白卿坐陣,否則後梁這麽一打過來,未必還撐得住。如今顧卿也回來了,有你們二人在此,河對岸那三十萬大軍也不足為懼了。”

雖說是鼓舞士氣的話,但顧桓莫名覺得腹內一團火氣,生生忍住了,沒讓冷笑從嘴唇縫裏漏出來。

後梁之前那次那一隊急先鋒偷襲失敗,這回大概也不打算搞那些虛的了,氣勢洶洶地直接祭出三十萬大軍,這月以來光朝他們宣戰就宣了十多次。

本來打仗作戰,最重要靠的還是物資與人力,當實力占壓倒性優勢,就不存在所謂戰術戰略了。

大象踩死一只螞蟻需要前瞻後顧嗎?

橫碾過去就是了。

自然盛朝尚且沒有脆弱到是一只螞蟻,只是盛朝才經大亂,內損嚴重,無論人力或是物資,都是暫時補給不上的缺口。

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了,即便是之前姬允忙著打藩王,時機都沒現在這樣好。雖說那時候趁機起兵,或許能夠讓姬允分兵兩端,疲於應對,但更有可能的,其實是外敵當前,他們自己那打得難舍難分的一夥人,說不定就捐棄前嫌,轉移炮火來共同對付他了。

從姬允變法,到藩王作亂,段匹煥一直忍耐到了這個時候才進攻,就是因為在等這個時機。

“從他們那個爛了根的段氏一族裏,能流出段匹煥這麽一條血脈,也算是一項奇事了。”

顧桓扔了卷宗,不無嘲諷地哧了一聲。

據說段匹煥是後梁先帝在民間與人春風一度之後帶回來的私生子,但究竟是誰的種誰也說不清楚。

白宸對段匹煥的離奇身世不置可否,只道:“譙州大營本有二十萬大軍,之前東西援兵損耗數萬,現在共十五萬左右。相近的梧州閬州,素非兵家之地,戍兵也少,援兵撐死能湊出三五萬。”

姬蘅張張嘴,左右看看倆人,神情有些緊張起來:“那後梁號稱有三十萬大軍,那情況壞些我們豈不是要一打二?”

白宸和顧桓一起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個天真的傻孩子。

“沒那麽多,十五萬是對外宣稱的,都有水分。”顧桓一臉嫌棄,“算上充數的勤務兵傷患兵,實際恐怕就十萬出頭。”

“……”這這這水也縮太多了吧?!

“也沒那麽少,”白宸淡淡道,“況且段匹煥那三十萬也是虛的。”

顧桓也難得點點頭,仍是嘲諷的語氣:“照後梁那幫人一個棗要吹成西瓜大的尿性,怕是連他們皇宮裏那仨瓜倆棗的禁衛都給算了進去。”

“……”

“行了,”白宸指指墻上攤開的一大卷羊皮卷,“段匹煥綢繆多年,自然是準備周全的,三十萬即便有水分,去水之後也比我們可觀得多。”

姬蘅看著很想說什麽,顧桓直接截口道:“別提你書上看的那些智計,彼眾我寡,於戰就是大忌。”

“而且,”白宸補充道,“是最大的忌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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