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餵, 你、你怎麽哭了……”

笨拙的上前兩步, 莫揚伸手在空中比劃兩下，想要靠近又不敢，小心翼翼，不知所措。

他身上帶著一股冰冷的水汽, 姿儀不自覺的皺皺眉，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後退兩步側過身體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臉：“你怎麽又回來了？”

嗓子微啞, 聲音還有些哽咽。

“我……”莫揚抿抿唇：“我不該發脾氣的, 對不起。”

知道你會哭的話，就算被罵死我也不會還嘴的，他又在心裏偷偷加了一句。

“沒什麽，我不該, ”姿儀吸吸鼻子：“是我不該無緣無故沖你發脾氣，我不對在先。”

她的語氣極其冷淡，莫揚聽得膽戰心驚, “沒, 是我……”

他還要再說, 卻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

毫不猶豫的掏出按掉, 他頓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要說什麽：“是我……”

手機再次響了起來, 他皺起眉, 耐著性子再次按掉：“真的，我該更有耐心……”

“叮鈴鈴~”

陰魂不散的鈴聲又一次飄起，連姿儀都微微側目。

深吸一口氣, 莫揚丟下句“稍等”，轉身按了接聽後氣急敗壞：“宋！城！你今天要是不說清楚為什麽頻頻騷擾我我就立刻解雇你！”

沒料到他火氣這麽大，電話那頭的宋城楞了一下：“我、我就是想告訴你，公司新人要去蹭、蹭一下時裝周的第一排，你、你照顧一下……”

“管他們去死！”

恨恨關機，他敲敲額頭，滿臉歉意的轉過身：“我……”

看著姿儀平靜無波的臉，他腦子一空，一時忘了說辭，說不出話來。

沖他微一點頭，姿儀抿抿唇，走開兩步又停住：“我走了，再見，你也快點吧，小心著涼。”

“姿儀！”

不由分說拉住她，莫揚微微彎下腰：“對不起。”

“都說了和你沒關系。”腦袋一偏，姿儀覺得眼眶又開始發熱：“放開。”

她力氣微弱的晃晃胳膊，卻沒掙開他。

“你是不是在氣我，接受媒體采訪？”被冷雨淋了個透心涼，莫揚終於抓住一些頭緒。他彎下身體正視她的臉，可燈光太暗，他總是看不清她的細微表情：“我說了什麽你不開心？”

“都說了和你沒關系！問問問，你是想逼死我嗎！”一把掙開他，姿儀咬緊下唇撐開傘，轉身就跑。

冷不防被她掙得一個趔趄，莫揚楞了一下，趕緊跟了上去：“可是你這樣子分明就是和我有關啊！就算要死你也要讓我當個明白鬼吧……餵，酒店在那邊！”

此時，雨勢小了一些，但裹挾著殘冬冷氣的雨滴打在身上，莫揚還是止不住的打了個哆嗦。

“別跟著我！”劈劈啪啪的雨聲中，姿儀的聲音隱隱傳來。

“誰跟著你！”莫揚沒好氣的抹了把臉：“我是順路！”

前面的人聽到這話後明顯加快了腳步，他滿心火氣，幹脆悶聲不吭也跟著加快了速度。

也不知是在和誰較勁。

莫揚覺得自己真是犯賤，人家既然那麽嫌棄，這種時候就該帥氣的一走了之，順便再發動關系讓她吃點苦頭，好叫她知道知道之前他放下身段好聲好氣時她有多麽榮幸。

他什麽時候這麽低三下四過？

不過，yy總是美好的，而現實是，他非常鄙夷唾棄自己，他想就這麽離開，可雙腿卻像自己生了意識一樣，堅定的堅持的默默跟在她身後。

走？不走？

兩個小人在他腦中吵來吵去，一個嘲諷的冷笑：“趕緊去照照鏡子，這麽沒骨氣，你還是你了嗎？”另一個則義正言辭：“她是女孩子，怎麽能和女孩子一般見識呢？而且，她哭了啊！”

是啊，姿儀哭了啊……

她居然還會哭。

就算平日裏再鎮定老成，她也只是個剛過二十的小女孩兒而已，這個年紀大學還沒畢業呢。

她沒道理承受那麽多的。

她不該被逼的那麽緊，不該被要求完美，不該被寄予那麽高的期望，——獎杯拿不到能怎樣？秀砸了能如何？Z國那麽多人，米娜那麽多朋友，憑什麽只該她一個來完成這些呢？

越想心越軟，莫揚嘆口氣，徹底沒了火氣。

他怎麽能對她發脾氣？他怎麽會對她發脾氣？

絕對是腦子進水了。

活該被雨洗一洗。

他在這兒亂七八糟想東想西，回過神來定睛一看時，一直走在前面的女孩兒卻不見了。

他心裏一慌，左右四顧，這才發現側前方有一個半圓形的電話亭。透明玻璃搭建出一方小小的天地，她就雙手抱膝縮在裏面，雨傘放在一邊。

小小的一團。

看起來，可憐極了。

甩甩腦袋抹了把臉，他只覺渾身濕漉漉冷冰冰的，又跑又跳幾步趕到電話亭邊撿起傘撐開隔絕雨絲，這才好了些。

他蹲下來，微微彎下腰，努力與姿儀齊平。

湊近了他才看到，女孩兒的肩膀一聳一聳的，顯然是在哭。

輕輕嘆口氣，他伸手捏捏她的胳膊：“我該拿你怎麽辦呢？”

姿儀動動胳膊，沒擡頭也沒理他。

莫揚動動身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他垂著眸子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你喜歡聽我唱歌是不是？我唱歌給你聽啊？”

小小的一團還是沒動。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哦！”他低下頭來想要看一眼她的臉，未遂，便清清喉嚨，清唱起來。

姿儀覺得心裏很亂，她很想靜一靜，自己呆一會。

不過，莫揚就像狗皮膏藥一樣，怎麽甩都甩不開，而她現在恰恰最不想看到他。

他還在她身邊討厭的自說自話。

以他的脾氣，姿儀覺得，只要自己堅持不搭理他，他一會兒大概就會自己走掉了。

可她沒想到，這家夥居然會唱歌。

雨滴聲聲，他的嗓音一貫的華麗醇厚，即便沒有配樂，每個字符也都宛轉悠揚，銜接處自然流暢，即便是最苛刻的聽眾也挑不出半點毛病。

一個個音符從他嘴裏飄出，長了翅膀一樣橫沖直撞飛進她的耳朵，沖入她的心底。

就像他的人一樣，她擺不脫，甩不掉，趕不走，無論說什麽他都不在意，冷處理的話，他又會自己來刷存在感。

她總是避無可避。

雨聲淅淅瀝瀝，越來越小，莫揚的歌聲聽起來愈發清晰。

姿儀不知不覺停止了哭泣。她靠在膝蓋上，聽著他唱歌，心裏漸漸安定下來。

雨一直下，這條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莫揚保持半蹲的姿勢，除了嗓子和嘴唇外，全身都麻木了。天早就黑了下來，造型優雅的立柱路燈散著清幽的白光，他們的影子被拉長，形成了一個大大的半圓。

不知過了多久，莫揚搜腸刮肚，終於把自己出道以來的所有歌曲全都唱了個遍。

可女孩兒還是沒有反應。

他終於挫敗的皺起了眉。

捂著嗓子思考一會兒，他正打算推推她看看，卻聽姿儀的聲音悶悶的從膝蓋間飄出：“都聽過了。”

“嗯？”他一楞，繼而狂喜：“你終於說話了！”

“我又不是啞巴，當然要說話！”女生的聲音揚高了些，不過還是沒擡頭。

莫揚低下腦袋，還是沒看到她的臉。他輕咳一聲，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你不生氣了？”

對方似有若無的“哼”了一聲，並沒別的反應。

不生氣就好。

“姿儀，”莫揚放輕聲音：“我不會察言觀色，也不知道女孩子們喜歡什麽討厭什麽。你看，我這麽笨，總也猜不到你的心思，所以下次不要自己生悶氣了，我哪裏做的不對，你指出來，我會改的。”

女孩的身子明顯頓了一下，接著，久久不語。

莫揚耐心的等待著，過了好一會，姿儀終於動動身子，稍微擡高脖子，露出了一雙眼睛。

“都聽過了。”她的聲音低柔婉轉，聽起來像是撒嬌：“我要聽別人沒聽過的。”

“……嗯？”莫揚一楞，“你指，新歌？”

“你不是天才型歌手嗎？那就即興創作吧。”女孩兒掩藏在膝蓋後的嘴角翹了一下：“要有雨，有人，有愛。”

聽完她的要求，莫揚默了默。他忽然覺得幸運之神也不是完全拋棄自己的。

他最近剛好寫了一首新歌，編好詞也譜好了曲，有雨，有人，有愛，沒人知道，就連宋城都還沒來得及去告訴。

雖然一次都沒唱過，但那首歌的詞曲他早已爛熟於心，想來應該沒問題。

“唱不出來了嗎？”姿儀歪歪腦袋，彎起眼睛。她就是在故意刁難，壓根沒想到他居然真有準備。

看著她得意的樣子，莫揚忽然伸手彈了她腦門一下：“誰說的？”

“啊？！”雙眸驀然瞠圓，姿儀這次是真的驚住了。

難道，這家夥，他真的是天才？

滿意的欣賞著她意外的反應，莫揚故弄玄虛的清清嗓子：“這首歌呢，名字叫做《七裏香》【沒錯，周傑倫的→_→】。”

雨下整夜，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

“……院子落葉，跟我的思念厚厚一疊；

幾句是非，也無法將我的熱情冷卻；

你出現在我詩的每一頁……”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

姿儀和莫揚最終去超市附近的酒店對付了一夜。兩個人濕淋淋的跑進去時，已經十點了。

莫揚居然給她唱了兩個小時的歌。

給米娜發過短信後，姿儀脫掉衣服洗了個熱水澡。外面的暴雨實在太大，即便她有傘也被澆了個透心涼，衣服全都濕透了。她剛剛打電話托酒店幫忙買了新的來。

想到莫揚，她一頭紮進溫水裏，長發紛紛漂上了水面。

她忍不住微笑起來。

這就像是一種生理反應，只要想到他，心情就會變得很好，沒有理由，忍不住就是很開心。

不過，他在雨裏挨了那麽久，會不會生病？

心裏一沈，她一下浮出水面，匆匆洗了澡換過新衣服，便走出房間砰砰砰的敲起了對面的門。

過了好一會兒，莫揚的聲音才懶洋洋的響起來：“是來送餐嗎？”

姿儀剛要說“不是”，他卻已經打開了門。

他的衣服也全濕透了，酒店還沒送新衣服來。大概是剛洗完澡，他的頭發濕漉漉的，渾身都泛著一股水汽，白色的浴袍松松垮垮穿在身上，露出了大片赤-裸的胸膛。

沒料到自己居然會看到這幅香艷的畫面，姿儀瞪大眼，一下子楞住了；打開門後看到是她，莫揚也楞了一瞬。

面面相覷後，姿儀輕咳一聲，正要邁步進屋，他卻猛然“砰”的一下關上了門，險些撞到她鼻子。

驚魂未定的摸著鼻尖，姿儀皺著眉頭“啪啪啪”的砸門：“餵你幹嘛，關門不會提前告訴一聲嗎！我找你有事！開門！”

“等！一！下！”

半分鐘後，莫揚終於重新打開了門。這次他把浴袍系得嚴嚴實實，除了腦袋和手外，連脖子都只露了一點點。

姿儀的臉“刷”的黑了。

“你覺得我會非禮你？”她撇著嘴盯著他的浴袍：“算了，我不進去了，反正也沒什麽事。”說著，轉身就走。

“誒誒誒餵，我沒這個意思。”莫揚去拉她的手：“我就是……這不是怕汙染了你的眼睛嗎哈哈哈哈哈……”

“……”

“走嘛。”拉著她走進房間，莫揚猶豫一下，還是沒關門。和女生獨處時記得避嫌已經成了刻進骨子裏的習慣，不然他早就不知跌了多少跟頭了。

雖然，他很願意栽在姿儀身上，但估計她是不願意的……

“你剛洗完澡？”打量著他床頭桌上喝了一半的紅糖生姜水，姿儀仔細去看他的臉色，不禁皺了皺眉。

很憔悴，還有點蒼白。

“你感冒了？”她伸手去摸他額頭：“長那麽高幹嘛，真討厭。”

受寵若驚的彎彎身體，莫揚乖乖坐到床上：“沒關系，我身體好，睡一宿就沒事了。”

這話剛說完，他就打了個噴嚏，姿儀發現他的嗓子明顯啞了。

“吃藥了嗎？”她皺眉給酒店前臺打了電話，要求一會兒送來退燒藥：“你的嗓子可是投保九位數呢，好好保護啊，不然我可賠不起。”

“未必。”莫揚老實道：“你勤奮工作一年的話，也差不多。”

“你這是在諷刺我咖位低？”

“沒有，真正低的人幹一輩子也賠不起的。”

“……你還是別說話了。”

“你好，酒店服務。”服務生正好在這時推著車子敲了敲門：“先生，您是要晚餐和退燒藥還有衣服嗎？”

“是的。”

服務生進門來把清淡的蔬菜粥端上了莫揚的床頭桌。此時兩個人都是素顏，他多看了姿儀一眼，眼中有些驚疑。

“把我的晚餐也放這兒吧。”姿儀笑：“這位是病人，需要照顧。”

這也算變相的解釋——看，他病怏怏的什麽都幹不了，所以，別yy了。

慢半拍的“哦”一聲，服務生又從最下層的格子裏端出了她的披薩。看著兩個人同桌吃飯，他的表情有點激動，逗留了幾秒鐘，似乎是想要簽名，但猶豫了又猶豫，最終還是遵循職業素養，出門離開。

“誒，”莫揚沖她眨眨眼：“你說他剛剛想要誰的簽名？”

——真無聊。

看著他得意洋洋的臉，姿儀輕嗤：“他一直在看我。”

“得了吧，他只是想看我的女伴是誰。”

“……你的自信都是從哪來的？”

“從我的人格魅力。”

“……”呵呵。

雖然肚子很餓，但兩個人都沒什麽胃口。姿儀註意到，莫揚困倦得很，吃飯的時候一直支著額頭，似乎隨時都能睡著。

“你發燒了。”伸手探探他的溫度，她皺著眉頭下結論：“還是高燒。”

反應有些遲鈍的擡頭看著她，莫揚的一雙桃花眼微微上挑，水光瀲灩，脈脈含情的樣子看得姿儀差點把持不住。

餵，冷靜點，他只是燒糊塗了，所以眼睛裏才會產生生理鹽水。

默默深吸口氣，她閉著眼睛指揮，“你現在該吃藥，然後把剩下的半碗紅糖生姜喝掉。”雖然，那玩意已經冷了。

不過，總比白開水好吧？

等了半天都沒聽到對面有響動，她睜開眼，卻發現莫揚已經倚著靠枕闔著眼睛睡著了。

“餵餵餵，你沒吃藥呢！”連推帶拉迫使他重新睜開眼，姿儀又是拿藥又是拿水，總算把退燒藥給他灌了下去。招呼服務生來收掉盤子，她輕呼口氣，輕輕替他蓋上被子，然後坐到了他床邊的地毯上。

昏暗柔和的燈光下，他的五官完美立體，一如當初剛在醫院醒來時，在電腦桌面上第一眼看到他的驚艷。

不過此時，他的眉頭微微蹙著，表情有些疲憊，湊近了還能看到眼下有著極淡的青影。

“果然不年輕了啊……”

姿儀咕噥一聲，冷不防卻見他微微瞇開眼，抓住了她放在床邊的手。

整個身體僵硬一瞬，她就見莫揚翻個身面向她，把她的手指放在唇邊吻了吻，輕輕柔柔的，就像跳躍的陽光，又像柔嫩的柳梢輕緩拂過。

“我果然是在做夢。”

小聲嘀咕一句，他舒展眉眼，彎彎唇角，重新睡了過去。

姿儀啞然失笑，見他睡得熟，輕輕把手抽出來，想了想，又推了他兩下：“餵？”

沒反應。

很好。

於是，她悄悄站起身，湊過去，極輕極輕的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

雙頰發燙的直起腰，姿儀後退兩步，她覺得四周似乎全是窺探的眼睛，而自己剛剛的小動作完全無所遁形，已經被全世界知道了。

做賊心虛的張望一番，她輕咳一聲，故作正經的走出去，看到剛剛收完其他房間杯盤的侍應生還沒離開，又叫他過來幫莫揚脫了衣服，這才輕手輕腳的關好門，重新回到自己房間。

窗外，雨還在下。她站在半開的窗子前感受著細密的雨絲和迎面撲來的清爽空氣，倏然笑了出來。

春天就要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的太感動，都要哭了，我的感覺大概就是寫了這麽久終於寫到這了，圓滿了，後面全都不是問題。男主給女主唱歌的梗我已經yy好久了呵呵呵呵終於有了用武之地→_→這章還叫“論唱歌把妹的重要性”或者“我對七裏香深沈的愛”~至於時裝周，因為我不了解，所以下一章應該一筆帶過，它還有一些模式，和各個百貨公司合作啥的。。不研究了嘿嘿嘿~

昨天和萌萌愛約好八點起來碼字，結果她真的起來了，沒辦法我也爬起來。。。突然這麽勤奮，恍惚間讓我覺得我們的友誼走到了盡頭→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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