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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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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程路上,天已經凈黑,俞晨沒有再牽江蔚玨的手,只是跟在許臨身旁,江蔚玨對俞晨厲聲吼道:“你總是跟在我兒子旁邊幹什麽!滾開!連只手表都撿不回來!沒用的廢物!”

許臨不想回頂江蔚玨,轉身垂眸看了看俞晨,柔聲說道:“你先回家吧,我帶著我媽媽在後面慢慢走,晚上記著反鎖房門,知道嗎?”

俞晨擔心地看了看他蒼白的臉色,哽咽道:“我不害怕你媽媽,因為有你在。”

許臨的眼裏瞬間生了一層霧,對俞晨勸道:“聽我的話。”

俞晨看了看守在許臨身旁、緊緊拖拽他胳膊的江蔚玨,抹了抹酸澀的眼睛,朝前面疾步走去。

許臨望著俞晨在夜幕中的背影,眼裏的霧越來越濃烈,直至結成一滴透明,豆粒般大小,滑出眼眶。

到了診所般的家,江蔚玨去了廚房,若無其事表情輕松地對許臨說道:“今天媽媽給你做晚餐,不要上樓吃飯了,媽媽不喜歡樓上那個沒用的孩子,許臨,你要吃什麽?”,正說著,江蔚玨朝廚房四周看了看,打開櫥櫃翻了翻,繼續說:“哎呀,你這兒什麽都沒有啊,只有泡面,許臨,你怎麽能總吃泡面呢?媽媽知道你從小腸胃就不好,腦袋痛的時候總會嘔吐,吐完肚子也會跟著痛,你看媽媽多愛你,你的這些事情媽媽都記得….”

許臨自從進家,腦袋就感覺越來越重,身上的衣服在路上被熱浪烘幹了,胸口確實一陣潮熱,四肢酸痛,他知道自己肯定是感冒了,再摸摸額頭,卻是冰涼的,他根本沒有精神再去聽江蔚玨說的話。

江蔚玨打開冰箱上層,從裏面拿出一個豬心看了看,見上面有數條被縫合的刀口,兀自問道:“你晚上想吃什麽?我看你冰箱裏什麽也沒有,只有豬心,咱們晚上就吃豬心好不好?”

說完,江蔚玨撩了撩袖子,沒等許臨回答,就把豬心放在了案板上抽出菜刀開始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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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晨回到家沖了個澡,一想到江蔚玨的眼神就不寒而栗,一想到呆在江蔚玨身邊的許臨就有落淚的沖動,本來想著打電話給俞達忠和石英求助,可是又不想讓父母擔心,畢竟上次許臨被懷疑傳染病時石英說的話已經讓俞晨對父母喪失信任,她生怕父母同樣會因為江蔚玨的存在而嫌棄許臨。

“晚飯…對…至少把晚飯做了。”

她還沒擦幹頭發就扔下毛巾,一頭鉆進廚房,開始準備飯菜,想著一會兒給樓下送去,連帶江蔚玨那份也做了,她畢竟是許臨的母親。

就算掉下橋,也有許臨,我不怕….

俞晨帶著做好的飯菜下樓對著紅木門連環敲,這次許臨沒有開門,她敲了半個多小時,手心手背都敲得泛紅微腫才罷休。

無奈,只能轉身回到家,照著許臨的話反鎖了房門,坐守在陽臺上把自己做的飯菜吃幹凈。

樓下,江蔚玨將一盤半熟的豬心放在許臨面前,上面還有許臨縫合的線頭,她把筷子遞給他,冷冷說道:“吃吧。”

坐在椅子上佝著腰的許臨接過江蔚玨手上的筷子,夾起一塊還帶著血絲的豬心放進嘴裏,生澀的腥味讓他胸腹間一陣翻江倒海,就像要把他五臟六腑都顛倒一樣,最終還是沒有扛過去,抽出桌上的紙巾把東西嘔了出來,頭上再次浸滿汗珠。

“沒用的東西!”

江蔚玨瞪著許臨,斥責道:“知道樓上住的是誰嗎!?那個孩子的爸爸名叫俞達忠,是害死你外公外婆的兇手!我在午睡時看到了他家客廳裏的全家福,一眼就認出了俞達忠那副窮兇極惡的臉嘴,你不能再呆在這裏了,盡快跟我和舅舅回北京,那個年代是個悲慘的年代,同時也是個偉大的年代,考驗著世間的人性,俞達忠在那樣的考驗中原形畢露,蠻橫兇殘….”

許臨沒有聽完江蔚玨的“教育”,擡起頭,拿起筷子又夾了一塊豬心放進嘴裏,倔強地說道:“我把你做的東西吃完,你別跟我廢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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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落水掉了一雙涼鞋,俞晨是穿著許臨的白球鞋回來的,而許臨一路赤腳從公園走回家,腳底板被玻璃碎渣紮到了右腳腳心,再加上自身抵抗力不好,當晚倔強地吃完整盤豬心,在洗手間只差沒把胃吐出來,後半夜便有了破傷風的癥狀,頭暈乏力,最初是兩頰腫脹,後來是頸部和背部、四肢肋間都在酸痛,最後全身上下酸脹不已。

他全身僵硬,胃又還在抽搐,想嘔也嘔不出,咳也咳不出來,渾身就感覺心臟還在跳,其他地方都像是停止工作一般,於是只能憑最後一點力氣撐著,到鄰屋叫醒江蔚玨:“跟我去醫院,可能破傷風了。”

許臨打開門,看到俞晨把他的球鞋放在了門前,已經洗刷幹凈,不知道俞晨用了什麽辦法,很快就把球鞋弄幹了,許臨把受傷包了紗布的腳伸進去,知道俞晨還在裏面墊了兩層鞋墊,很柔軟很舒服。

“許臨,你要去哪裏?”這時,一個短發身影出現在樓上的過道轉彎處,許臨擡起頭看見她,楞住了,俞晨急急忙忙下樓,看到跟在許臨身後的江蔚玨,微微縮了縮身子,盯著許臨說道:“這大半夜的,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去醫院?我和你去。”,許臨看了看冷冰冰盯著俞晨的江蔚玨,對俞晨斥道:“你還知道是大半夜啊,怎麽不照著我說的話做!”,俞晨委屈地帶著哭腔說:“我就是要跟著你!”,江蔚玨看了看俞晨,對許臨說道:“你就讓她陪你去吧,我精神不好,睡眠對我很重要,就不陪你折騰了,你就趁著這最後能和她獨處的時間,說說你爸爸是什麽人,也說說她爸爸是什麽人,反正你也要去北京了,臨走給她留個好印象。”

說著,江蔚玨帶著幽深的笑意,用力關上了紅木門。

許臨彎腰穿鞋都費勁,再起身一陣頭暈目眩,腳底打晃,俞晨連忙扶住他,將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說道:“走,我帶你去醫院。”

林城醫院就在離小區不遠的東南拐角,兩人歇歇停停了四五次才到急診,到了醫院,俞晨淡定地掛號取單交錢,許臨蜷縮著躺在醫院椅子上看俞晨為自己做這一切。

俞晨弄完回到他身邊,把他從椅子上扶起來,擔心地問道:“痛得厲害嗎?…醫生說不是破傷風,但是得打破傷風的針,你全身酸脹是因為今天你跳水裏救我的緣故,你體質不好,是受涼造成的關節痛……。”

說著說著,俞晨掉了眼淚。

許臨強撐著讓背脊稍微挺直一些,對俞晨說道:“先去打針吧,別哭,哭也沒用,把針打了,再休息兩天,病就好了…今天你很勇敢,你還因為我….在警察面前撒了謊…對不起。”

“許臨…你和你媽媽…”

俞晨看到許臨隱忍痛苦的樣子,沒有繼續問下去,扶著許臨一步步去了診療室打針,許臨叉著腰虛弱地坐在木椅上休息了半天,冒著冷汗,俞晨問他:“你晚餐吃的什麽?”,許臨沒有說話,俞晨繼續問:“肚子餓嗎?”,許臨搖了搖頭,俞晨看到他半闔的眼眸,用手不斷撫揉著他的胃,他忽然離開木椅,終於把吃下的豬心全部噴在了旁邊的垃圾簍裏。

她看了看他吐出的東西,慌張說道:“你吃的都是什麽啊,怎麽是褐色的…這是不是血塊…”

許臨搖了搖頭說道:“不是血塊,是豬心。”

“你不是說過你從不吃動物肝臟的嗎?怎麽….”

“俞晨,你知道我為什麽從不吃動物肝臟嗎?”

“為什麽?”

“因為我爸爸許明坤是個變態殺人狂,他殺過三個女人,並把她們的心臟放在家裏的冰箱,那時候我八歲,許明坤告訴我那是豬心,讓我拿著刀在上面修補縫合,我在三枚心臟上一共縫合了一百多條刀口,爸爸對警察承認這些刀口是他弄上去的,但實際是我做的。俞晨,我爸爸不是死於醫鬧的醫生,他是應該被受害者家屬千刀萬剮的殺人犯。我媽媽經受不住這個打擊,在爸爸被宣判後精神狀況已經不好,本來在林城醫院當著護士長的她也無法做好自己的工作,很快就辦理病退了,我上初中三年級的時候,學校裏有個同學的父親在法院工作,當時認出我是許明坤的兒子,有一次家長會,我媽媽被班上同學的家長指責,請求教務主任把我開除,當時我媽媽就像腦袋裏有根緊繃的弦斷掉一樣,瞬間就支持不住了,當著眾人的面跑到垃圾桶邊去吃掉在裏面的垃圾,後來逢人只會說一句話‘我是好人’,而她對我的掌控欲也越來越強烈,我對她稍有不順她就打電話給舅舅哭訴,後來舅舅從北京趕來,帶著她去精神病院鑒定,才被診斷為心因性精神障礙II級,需要作康覆治療,為了方便照顧媽媽,舅舅把她帶去了北京,而我堅持留在這裏,留在這個許明坤放過受害人心臟的地方…只是為了離舅舅和媽媽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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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晨的手心冰涼,望著許臨的目光裏瞬間有了一絲恐懼,許臨看出了她的害怕,臉色慘白地微笑道:“以後我可能成為外科醫生,也可能成為像我爸爸那樣的殺人狂,所以你不要太在乎我的死活,也不要為我難過哭泣….”

許臨沒有說完,俞晨卻伸出雙手緊緊握住他已經瘦得骨節分明的右手手腕,想要把周身所有的溫度都傳遞給他,聲音微微顫抖著說道:“不管你會成為什麽樣的人,我都認定你了…我會考上協和守在你身邊的,我會看到你成為一個優秀出色的外科醫生,我會見證你用你這雙漂亮的手救下一個個生命,就像我在寵物診所看到你對著貓仔吹氣的那個瞬間,許臨,你聽清楚了,我認定你了,我也馬上就要十六歲,馬上就要拿到身份證了,我會很努力學習的,守在你身邊,是我唯一的夢想…我…”

他的眼睛裏有了淚光,一把將眼前這個以自己為軸心不停畫圓的女孩摟入了懷裏,緊緊抱住她,聞著她脖頸間香甜的氣息,仿若押上了靈魂所有的重量,一字一句對她說道:“我想和你在一起,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俞晨伸出雙臂緊緊抱住他瘦弱的雙肩,哭出了聲….

那個夜晚,俞晨把許臨帶回了自己家,給他墊上柔軟的床鋪,煮了一碗細軟的龍須面,一點點餵他吃完,又給他泡了一包蛋□□,許臨總算是覺得身體舒服了一些,四肢有了一些力氣,對俞晨喋喋說道:“其實我也沒有那麽淒慘,我還是遇見了不少好人,比如寵物診所的秦叔叔,他是我媽媽的故交,對我很好,我爸爸性格冷漠,從小就強逼我使用手術刀往豬皮和動物屍體上切割,是秦叔叔,讓我呆在診所看到那些可愛的小動物,也是秦叔叔,讓我了解到手術刀是用來拯救生命的,看到他把那些瀕死的生命救活,我會產生愉悅感,因此確定要成為一名醫生。再比如現在的班主任高老師,當時我進林城一中的時候公安局的警察曾經跟學校領導說過我的事情,高老師很多時候都是在維護我,高一剛進學校那段時間,周圍同學對我的傳言很多,都被教務處壓下去了…..”

俞晨打斷他說道:“那是因為學校看你學習成績實在太好了,惜才懂不?”

許臨輕輕搖了搖頭,淡淡笑道:“不,這是人性之善,我看得到,也感受得到。”

俞晨心疼地看到他蒼白的臉掛著柔暖的笑意,輕聲說道:“快躺下吧,明天我爸爸媽媽就要回來了…他們會好好給你補身體的…你看看你這幾天瘦了一圈了…快和你家客廳放著的那具骷髏架子差不多了…...”

許臨想到江蔚玨說起關於外公外婆的事情,眸子裏瞬間有了傷悲,卻又帶著不甘,忽然緊緊抓住俞晨的胳膊說道:“如果我去了北京,你也不要離開我好嗎?”

俞晨懵懂地說道:“我怎麽會離開你,都跟你說懸梁刺股我也要考上協和了。”

許臨搖了搖頭,定定望著她,一字一句說道:“你只要記著,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都在北京等著你。”

俞晨點了點頭說道:“好,我記著了。”

淩晨六點,晨曦初現,俞晨扶著許臨躺下,為他蓋好被子,然後摸了摸他的手背,關上臺燈走出房間,回自己屋裏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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