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絲質捕鼠器上，赫然躺著一只尾巴平癟的老鼠，短小的四肢僵硬，被踩死的腦袋溢出血。

死了。

蘇輕焰感覺呼吸和血液瞬間停止流動。

後腦禁不住地暈沈。

不過短短數秒，她已經恢覆冷靜，一腳從捕鼠器上跨過，兩步走到她們的房間門口。

門沒有鎖，她們幾個在熬夜追劇。

蘇輕焰進來後，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尹尹旁邊的女孩，倏地起身，“誰讓你不敲門就進來的，有沒有禮貌？”

說著，她走到門口，想把蘇輕焰推出去。

手剛擡起，便懸在半空中，動彈不得。

蘇輕焰掐著對方的腕，力道不輕，視線從她的面孔掠過，從尹尹到其他人，挨個打量一番。

除了尹尹，其他人都在看她，各個面色不一，但都帶著幸災樂禍的意思。

“誰把老鼠放我門口的？”蘇輕焰毫無表情地問道。

屋子裏緘默幾秒，隨後響起的是韓劇裏動情的輕音樂聲，和緊繃壓抑的氣氛格外不協調。

沒人說話。

背叛同類的事情，在沒有好處的情況下，她們不會做。

倒是尹尹慢悠悠地開口：“大半夜的瞎嚷嚷什麽，一只死老鼠而已，還能要了你的命不成。”

“是你放的？”

“可不要隨便誣陷人，你哪只眼睛看見是我放的了，我可什麽都不知道。”

如果單單說一個“沒有”，也許蘇輕焰可以轉移目標。

但尹尹說話的語氣就是在強調“就是我放的但我死不承認你能那我怎樣”，等同於默認自己的罪行但拒絕承擔後果。

“我們也沒看見。”其他女生立刻附合，表現得非常團結。

抓不住任何的證據。

門被人關上，蘇輕焰杵在外頭。

周圍是走廊裏端洗手間飄來的異味。

墻上的裂縫，地板夾層的指甲，還有不知染了多少灰塵的開關，這裏的每一處，都是她曾經連看都不屑看的。

以前，怎麽可能有人敢這樣欺負她。

她還記得上學的時候，有個仗著自己哥哥是校霸的女生，見她家裏有錢，威脅她繳所謂的保護費。蘇輕焰當時誰都沒有說，一個下午的時間，那個女生和校霸就被轉學了。

而她回到家，等待她是夜陽邪佞慵懶地問候一句：“大小姐沒事吧。”

仿佛馳騁歸來，嗜血暴戾，褪下不羈桀驁的外表，是甘願為她所任何事的騎士。

作為保鏢，夜陽的辦事效率奇高，當她反應過來，人已經身在安全港灣了，別說生氣，半分委屈也沒讓她受過。

現在想來，委實可怕，想必他在她身邊安插了人，消息才會那麽靈通。

他的所有都是偽裝……怎麽會有這麽可怕的人呢。

臟亂不堪的洗手間裏，鏡子覆著數個牙膏沫，讓人看不清自己，暗淡光線下更顯模糊。

蘇輕焰靜靜看著這幾個月來自己的變化。

拉開領口，脖子上的勒痕淡去很多，但是其他痕跡，被人啜出來的，半懲罰性地啃咬，印在起伏上。

模糊而暗昧。

比起唇，江行寧似乎更喜歡含咬她的脖子，沿下的鎖骨和……

之前被親吻的酥麻一遍遍在腦海裏回蕩，讓她感到陣陣羞恥。

更多的是不安。

…………

早上。

出租屋裏的人分不同時刻起床，但是今天，被一陣女聲的吵嚷，弄得所有人都醒來了。

“啊啊啊——”

慘叫聲極其激烈，連綿不斷，顫抖的尾音足以證明有多害怕。

被吵醒的女生走過去，盡管心裏不耐煩也不高興，但表面上繼續裝出姐妹情深的樣子。

“怎麽了尹尹？”

叫尹尹的坐一個激靈從地上站起來，跑到洗手間裏把水龍頭開到最大，用肥皂不斷沖洗自己的手。

洗了足足十分鐘。

其他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手幾乎被洗得脫皮了，尹尹被人拉回來：“別做傻事啊，到底怎麽了？”

尹尹看著自己雙手，明明幹凈，可是一回想到剛才的情形，大腦皮層陣陣發麻，冰涼僵硬的觸感，讓她驚慌得要死去一般。

咯吱一聲，蘇輕焰房間的門開了。

她和昨天沒什麽兩樣的打扮，懶散中透著冷漠，事不關己地朝那邊看了眼。

看到她，尹尹發瘋似的撲過去，“是你對吧，是你把老鼠放我的包裏。”

聞言，姐妹們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昨晚的死老鼠大得她們不敢多看，更別說靠近了。

好奇的人扒拉下尹尹的包包，果然有一只老鼠露在外端，灰色毛發中帶血，陰森森的。

面對她們的質問和目光，蘇輕焰一點都不急，學著她的腔調，“你怎麽能隨便誣陷人呢，哪只眼睛看見是我放的了。”

把昨晚的話原意不變地返回。

所露出一點天真無邪，人畜無害的微笑，仿佛這件事真的和她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你！”尹尹因此氣得牙齒打顫，“給我等著，你完蛋了！”

剛才的害怕，化為憤怒和惱火，無一不保留地迸發出，尹尹扯過自己的高仿包，將裏面的死老鼠抖落出來。

“你們幾個，把她按住，我今天非讓她把這玩意吃了！”

一番強大的虛張聲勢，並沒有讓在場的小姐妹有所行動，面面相覷一會兒，有一個提醒道：“算了吧，萬一她的金主是個大人物怎麽辦？”

“是啊，昨晚我上網查了，她的包居然是真的。”

她們小聲談論著，顯然不想攤這趟渾水。

“不可能，要是大人物，她早就離開這鬼地方了。”她們這麽認慫，尹尹氣急敗壞，“楞著幹什麽？誰今天幫我，晚上請你們吃飯，再送一個小ck。”

有了好處，她們才動起來，但走得慢吞吞的，毫無氣勢，幾個人把蘇輕焰圍住，狹窄的走廊，幾乎站不下多餘的人。

蘇輕焰始終沒有太大的變化，冷冷清清地站那兒。

尹尹牙關咬緊，剛才的氣憤始終蕩存，不報覆一頓，心頭的怒火始終滅不掉。

她用一根鑷子捏住老鼠的腦袋，然後一步一步朝這邊走來，

看她接近，小姐妹嫌惡地往邊上挪挪，免得沾染幾撮老鼠毛。

對於上班族分秒如金的早晨，此時此刻，時間變得緩慢。

死老鼠的屍體離蘇輕焰不到半米遠的時候。

劇烈的敲門聲突然響起。

“這個時候怎麽會有人過來。”一個小姐妹看戲看得正精彩，不情願地去開門。

進門的腳步，以及鬧出的動靜，可以辨認出來人是個男的。

他開口：“人呢——”

聽到這個聲音，蘇輕焰握緊著的，準備隨時反擊的拳頭突然松懈，神色怔住。

“在的話別他媽給我裝死！”

又一道聲音響起。

隨後，他走過來，站在走廊口，角度極佳，能把所有人映入鷹眸中，焦距落到蘇輕焰身上時，淩厲的光閃過。

好帥——這個念頭在尹尹等人腦海中漂浮。

她們都忘記自己要做什麽了，下意識地撥弄頭發和衣物。

啪嗒，尹尹捏起的老鼠屍體，應聲掉落在地。

一只足夠女生尖叫畏懼的小東西。

再配合她們臉色，夜陽不難猜測，此時的蘇輕焰在遭受什麽。

真有趣。

死到臨頭，還端著架子呢。

夜陽身上，不論是穿著還是自內而外散發的氣質，和這裏都不相匹配，黑色外套，灰色襯衫，暗色調把他俊臉映襯得同樣陰冷。

他腳步邁開。

周圍靜極了，靜到她們屏住呼吸。

腦補的神仙愛情韓劇還沒在腦海裏上演，她們只覺肩膀一痛，眼前一暗，兩秒內身子被人提了起來，扔垃圾似的從過道上扔開。

被粗暴提起重重扔開後，落地的兩個女生骨頭仿佛散架似的，肩膀呈出紅紫印。

兩人疼得滿眼眶都是淚水，不敢哭出聲，畏懼又驚愕地看著面無表情的男人。

最可怕的是，這個男人沒有鬧出太大的動靜，沒有粗暴的吆喝和威脅，在他動手之前甚至看不出暴戾的傾向。

可就是這樣的人，一下子拎起兩個女生，摔得她們叫苦不疊。

“別……我自己走……”兩個姐妹被提，剩下一個非常識趣，在夜陽沒擡手的時候夾著尾巴溜走。

夜陽看向最後一個女生，叫尹尹的那個。

她的雙腿被嚇得動彈不得，渾身發抖，寸步難行。

“你……你是誰？”尹尹說出的每個字抖落得只剩下尾音，“是，她的金主？”

不可能——

哪有這麽帥的金主？

夜陽的視線，從蘇輕焰的身上擦過，唇是冷情的薄削，溢出幾個字：“她，只有我能欺負。”

側首掃了眼那三個女生，目光最後鎖在尹尹的身上，“其他人，還不夠格。”

熏了一夜的尼古丁，嗓音沈得過分，沙沙的。

倨傲不羈。

“你想幹嘛！”因為害怕，尹尹的聲音不自覺提高。

夜陽隨手從桌上拿起幾紙巾，將老鼠卷起，漂亮的手指拿捏著，像是拿一朵美麗嬌艷的花朵，送到女士面前，禮貌紳士得隱藏住身上的殺氣。

只見死老鼠隨著他的手，慢慢提起，擡到視線的水平方向，送近她的唇邊。

一字一句，像是在獻禮，男人低聲哄誘：“乖一點，張嘴。”

尹尹渾身的汗毛豎起，五官被恐嚇得皺褶難堪，雙手死死捂著自己的嘴，拼命地搖頭。

“等我動手的話，可不止吃死老鼠這麽簡單了。”夜陽啞笑出聲，尾調拉長，“嗯？”

身上那股從幽暗古堡染的吸血鬼氣息，森冷到可怕——

死老鼠距離尹尹的嘴邊，不到五公分，近得她嗅到惡臭腐爛的味道。

就在這時。

蘇輕焰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摁了摁肚子，往門口走去。

這屋子裏比夜陽還淡定的人就是她了。

好像不曾經歷過什麽，若無其事得像個旁觀者。

“蘇輕焰！”夜陽猛地低吼。

她的腳步稍微頓了頓，淡淡陳述：“我餓了，出去買早餐。”

“不準走！”

“我可以帶一份給你。”

“誰他媽吃你的早飯——”

眼看著蘇輕焰要走到門口，夜陽將手裏的東西一丟，二話不說追上去。

他一走，三個女生小心翼翼把癱在地上的尹尹悄悄地拉回房間，她的臉剛才被死老鼠砸了下，惡心得要命，卻沒膽子嚷出來。

厚實的墻壁把光線擋住，樓道黑漆漆的，蘇輕焰站在四樓臺階上，聽見身後的動靜。

真是陰魂不散的家夥啊。

她沒想過逃，他卻一步擋在她的跟前，暴躁的占有欲滲到骨子裏一般，啞聲嘲弄：“因為傍上江行寧，所以想上天嗎，你覺得以你這種賤人，能嫁入江家？”

蘇輕焰道：“現在是六點十分，包子鋪的包子熱得剛好，你可以跟著我一邊排隊一邊揪著我罵。”頓了頓，“不過你這樣做的話很容易拉仇恨，附近的工人大叔也許會扛起水泥袋砸壞你的腦袋。”

她說的太有畫面感。

以至於夜陽一時間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來找她。

五官俊美，眉頭卻深鎖，下眼臉泛黑青，身上的煙味很重，像是在夜色混了一宿。

這樣的混混，陪著她去排一字隊買早餐？

暗色之中，她的笑臉影影綽綽，看不真切，惹眼的不是嫩得出水的皮膚，而是微微挽起弧度，掛起不屑的紅唇，像清晨沾有露水的紅玫瑰花，嬌艷欲滴。

又渾身帶刺兒。

沒有詞語形容她此時的模樣，但可以用兩個字形容男人對她的反應。

沈迷。

夜陽的站位，離她很近。

近得低頭就能親上。

“看我做什麽？”蘇輕焰清亮的眸光擡起，“看我也沒用，你醜惡的眼神，不會把我看醜。”

他的眼睛似乎在將她吞噬，鎖得死死的：“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這句話，不應該是我問你嗎，夜少降尊紆貴來這種旮旯地，是太閑了嗎。”

“你不應該在他那裏嗎？”

短短幾個字，一下子將男人所有的隱忍和偽裝卸下來，如同洪水一般，再也收不回來。

蘇輕焰呼吸一沈，猛地察覺什麽，又感覺周身流失掉什麽。

楞怔過後，她慢慢陳述：“所以，你覺得我不會在這兒，偷偷來看望嗎……別告訴我，你昨晚一晚上沒睡，是在思念我。”

過了會，蘇輕焰咯咯笑出聲，“這算什麽，喜歡嗎？啊……不愧是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夜少，能把自己喜歡的人送給其他男人。”

她的笑，落入他眼中，針紮似的疼了下，喉間卡住言語，吞吐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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