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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猶豫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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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下午,蘇微塵如約去了與白慧約定的地方。

不知為何,她從家裏出來,每一步都走得偷偷摸摸的,像一個賊。她總是止不住地想,若是楚安城知道她又去相親了,會不會又要冷臉相對了。

偶爾的偶爾,蘇微塵想起他那霸道的一句“她誰也不見”,心裏總會泛起一種微妙怪異、似苦微甜的感覺。

但她也總是告訴自己:你想太多了。

百年前的公館改造成的咖啡店,由於冬日的緣故,藤蔓蕭索。不過室內卻低調奢華,推門而進,熏香裊裊幽幽。

服務生輕言細語地含笑帶位。那位名叫淩霄的男子已經到了,一身商界精英的行頭,正優雅地攪拌著咖啡。

聽見服務生帶位的聲響,他才緩緩擡頭。蘇微塵與他四目相對,心下頓時了然:怪不得白慧會信誓旦旦地保證這是最後一次給她安排相親。

只是,這樣英氣逼人、器宇不凡的男士需要出來相親嗎?

蘇微塵面上不露半分,客氣地微笑:“你好,我是蘇微塵。”

淩霄的表情明顯一楞,但他掩飾得很好,很快便斂下了。他落落大方地起身,含笑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你好,蘇小姐,我是淩霄。”

蘇微塵入座後隨意點了杯咖啡。她並不準備久留,一杯咖啡的時間,足夠了。

淩霄若有所思地望著她:“蘇小姐是哪個大學畢業的?”

蘇微塵如實相告:“我沒有讀過大學。”

淩霄眉頭微蹙:“是嗎?”他隨即笑道:“那高中呢?蘇小姐是哪裏畢業的?”

蘇微塵坦言道:“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失憶了,所以以前的事情我都想不起來了……”

淩霄身子一震,好半晌,他才輕聲道:“原來如此。真是辛苦你了。,’

淩霄的語氣很是溫柔憐惜,好似真的心疼她的遭遇一般。蘇微塵覺得很奇怪。一般相親的人,聽了他們家曾經發生過車禍,且她又失去了記憶,往往都會避之不及的。因為會擔心萬一還有什麽後遺癥之類的。會拖累他們後半輩子。但淩霄並沒有,他甚至還問起了她的康覆情況和這幾年的生活情況。

蘇微塵知道自己並不聰明。但她還是能感受到淩霄說話的時候,眼底的真誠,這是騙不了人的。

奇怪的不止這些。

這個淩霄也不像早前那些相親的人,會問她收入多少,家裏什麽情況。他只是坐著,含笑將他高中時的一些趣事娓娓道來。

他說他曾經暗戀一個與他一起出黑板報的女孩子。那個女孩子特別可愛,用現在的話來形容就是呆萌、單純。

他還說,可惜他都來不及表白,那個女孩子就被另一個男孩子追走了。

他的語氣極其惆悵,似追悔莫及。

這個淩霄真是太古怪了。有誰跟相親對象見面時,會一直不斷地傾訴自己的暗戀故事?

蘇微塵原本抱著完成任務的目的,只打算坐坐就走,結果一直聽他講以前的事,這一坐就坐了近兩個小時,直到蘇時打電話給她:“蘇微塵,怎麽不在家?今天不是沒有拍攝的活嗎?”

“我馬上就回去。”蘇微塵掛了電話,客氣地對淩霄道,“不好意思,家裏有點事情,我要回去了。”

淩霄起身道:“蘇小姐,我送你吧。”

蘇微塵搖頭:“不用,我自己打車就可以了。”

淩霄也沒有再客套,只說:“那這樣吧,蘇小姐留一個電話給我。"

礙於白慧的面子,蘇微塵不好拒絕。

淩霄把她的號碼輸入了手機,隨即便撥出了電話,蘇微塵的電話立即響起。淩霄微微一笑:“這是我的號碼。我的名字特別好記,是淩霄花的淩霄。蘇小姐叫我淩霄就可以了。”

蘇微塵堅持道:“淩先生,再見。”

淩霄笑笑:“那我可以叫你蘇微塵嗎?”

蘇微塵點了點頭。

“那麽,蘇微塵,我們下次再見。”這幾個字,淩霄說得很認真。

“蘇微塵,原來你真的不記得一切了。也不記得曾經與你一起出黑板報的那個我了……”蕭瑟寒風中,淩霄悵然若失地怔立在街頭,目送著蘇微塵的計程車遠去,消失在了霓虹深處。

那個他曾經偷偷暗戀的高中女孩,再遇時,卻已經連他是誰都不記得了。

回到家,已是傍晚了。蘇時“噔噔噔”地從琴房出來,小跑進廚房,取了一大份冰激淩塞給了她:“給,楚師兄買的。”

蘇微塵楞住了,怔怔地接過。前晚她不過是隨口一說而已。

手指所觸之處,一片冰涼,告訴她,這真的是冰激淩。

是檸檬口味,蘇微塵在自己的舌尖嘗到了酸甜可口的味道。

此時,擱在包裏的電話“丁零零”地響了起來。蘇微塵含著冰激淩,口齒不清地接起了電話:“你好。”

“蘇小姐,我們是有家中介。你前段日子讓我們幫忙留意的那個小區剛剛正好有房東放出一套房子要出租,如果方便的話,請你今明兩天內務必安排個時間過來看看。這個學區的房源特別緊俏,千萬別耽擱。”蘇微塵一直讓中介留意學校附近的學區房,想不到中介今天會突然給她打電話。

好房不等人。蘇微塵遲疑了數秒,便決定去看房:“好啊,我現在就有空。”

“行,那我馬上跟房東聯系,然後再回覆你。”

“好。”蘇微塵掛斷電話,擱下手機。她用小銀勺攪拌著碗裏的冰激淩,緩緩地送到嘴裏品嘗了一口。

這一回,她嘗到的卻是淡淡的苦澀。

她與蘇時總歸是要搬出去的。比賽即將到來,過一日,便近一日。

楚安城從琴房出來的時候,聽見了蘇微塵在講電話:“好的。那我這就過去,租房門口見。”

租房?!楚安城猛然止步。蘇微塵掛了電話回頭,毫無預警地撞進了他的視線。

楚安城古怪深沈地盯了她一眼,而後,他轉身就上樓去了。

蘇微塵望著他遠去的挺拔背影,或許是吃了冰激淩的緣故,她有種全身發顫的感覺。

她忽然一點都不想去看房了。

可是,現在不找房子,等比賽結束後,她與蘇時住哪裏呢?總不能一直死皮賴臉不付房租地住在這裏吧。

到時候別說楚安城看不起自己,連她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

與中介和房東在約定的地方見了面,又仔仔細細地看了房子。這個小區的地段非常好,周邊有一個大型商場,位於學校和周老師家中間,來去交通都十分便利。租金也算合理,在蘇微塵的接受範圍之內。

中介也很想促成這宗交易,說:“如果蘇小姐決定租的話,我跟房東再商量一下,給你要點小折扣。”

蘇微塵當即便決定租下來。

然而連她自己都覺得訝異,在合同上簽下名字的那一剎那,她腦中浮現的居然是楚安城的臉。

那種強烈的難受感覺應該叫作不舍得吧。

她竟然會如此不舍。不舍得那個房子,不舍得房子裏的那個人。 .

雖然他那麽毫不掩飾地厭惡她。

很多很多時候,蘇微塵自己也弄不懂自己。

回到楚家的時候,燈火通明,早已過了平日的晚餐時間。

楚安城和蘇時在客廳,餐桌上的四菜一湯絲毫未動,顯然他們都在等她回來一起用餐。

三人照舊按一直以來的位置入座。蘇微塵拿起了筷子,楞怔了數秒,才慢慢開口:“蘇時,剛剛我去看房子了。,,

楚安城和蘇時同時擡頭,停止了手上的動作,似在靜待著她的下一句話。

“房子不錯,只有十年房齡。地段特別好,離學校、商場都特別近——蘇時,等過幾天比賽結束後,我們就可以搬家了。你可以每天走路去學校哦。”

楚安城倏地推開椅子,上樓而去。

蘇時望著楚安城的背影,眼眶一點點地紅起來:“蘇微塵,我會想楚師兄……我舍不得他……”

蘇微塵怔了半晌,夾了菜擱到他碗裏,輕輕地道:“吃飯吧。”

他們不可能一直住在這裏的。

世間萬物都講一個緣字。緣分盡了,要離開的,終須離開!

那天晚上,蘇微塵在臥室裏織圍巾。

可她心煩意亂,腦中總閃過楚安城推開椅子,轉身上樓的身影。織了一段毛線,針腳雜亂無章,她只好拆了,從頭再織。

可數個小時,織了拆,拆了織,反反覆覆,根本沒有一點進度。

心不靜,做什麽都不行!蘇微塵幽幽地嘆了口氣,拿起了馬克杯,拉開了臥室門。

起居室開了落地燈,安安靜靜的一團暖光。楚安城靠在沙發上看書,大約是聽見了她開門的聲音,他轉過了頭。

兩人四目相對,良久未語。

蘇微塵輕輕地問:“楚先生,你還不睡?”

楚安城說:“我不困。”

蘇微塵默默地倒了一杯水:“楚先生,晚安。”

楚安城望著她轉身離開,他緩緩道:“等蘇時比賽一結束,我也會即刻返回美國過春節。”

蘇微塵的手本已握在了門把上,在推開的那一剎那,她聽到了他的話,停住了所有動作。

這樣的話,彼此大約以後都不會再見了吧?

那是肯定的!

雲泥之別的兩個人,怎麽可能再見呢?

一別之後,她便再也見不到他了!這個念頭一湧入,蘇微塵的心就驟然一痛。

蘇微塵垂下眼,頓了數秒,想到了一個徘徊在心頭許久的問題。

或許是屋內燈光暗淡讓她有了安全感,抑或是她即將要搬離的緣故,蘇微塵轉過身,終於問出了那個問題:“楚先生,一直以來,你為什麽這麽討厭我?”

楚安城大約是沒料到她會這般相問,楞了楞後,擡起臉與她相對。蘇微塵直直地望進他的眸子深處,默不作聲地在等他回答。

兩人就這樣直直地瞧著彼此。最後,楚安城別開了臉,他猶豫了一下,聲調忽然變得十分奇怪:“不,我不討厭你……”

蘇微塵忽然覺得有陰影覆蓋,是楚安城,他在她上方奇怪地凝視著她。那種目光如潭幽深,如鷹銳利,又如烈焰灼熱,裏頭還有許許多多她根本不明白的東西。他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強抑姿態,仿佛在自我控制。

下一秒,楚安城忽然欺身壓了下來……蘇微塵愕然至極,“噔”地後退一步,但是楚安城的手牢牢地托住了她的腰,把她抵在了墻上。

他一動不動地瞧著她,蘇微塵試圖推開他……可他終於吻了下來……軟軟涼涼的唇,輕輕地覆住了她的。

一開始,他只是淺淺地碰觸,或許是由於她的抗拒,很快地,他的氣息粗重雜亂了起來,他一手緊箍著她的腰,不讓她動彈半分,一手撫摩著她的臉……他在她唇間溫柔放肆,誘惑她為他盛開……蘇微塵覺得自己即將窒息的那一剎那,他終於放開了她。

他迷茫地望著她,而後他又排山倒海般地吻了下來,仿佛貪戀一般怎麽也不肯結束……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楚安城終於放開了她,退後兩步,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而他同時又用那種奇怪至極的目光牢牢地鎖住同樣氣息不穩的她。

片刻後,他收回目光,側過臉一字一頓地道:‘‘我討厭的是我自己。,,

角落裏的落地燈發出隱隱約約的光線。他的側臉冷傲寂寥……蘇微塵喘息著後退一步,低低地道:“因為我很輕易地答應你搬進來,所以你認為我是一個隨便的女人……所以就這樣隨便地吻我。是不是?”

楚安城的面色瞬間沈下,陰霾密布。楚安城瞪著她,咬牙切齒地答了個“對”字,然後轉身,“砰”地摔上了房門。

昏暗的起居室,蘇微塵只見自己的一抹影子被燈光拖曳,孤單單地逶迤至墻角。

那個無緣無故的吻和那次古怪的對話後,兩人之間的氣氛再度怪異了起來。

一來二去,蘇時察覺到了不對勁:“蘇微塵,你跟楚師兄又怎麽了?”

蘇微塵自然矢口否認。

蘇時摸著頭,十分不解:“那你們最近又都怪怪的了。而且,你們現在每次都讓我傳話。”

蘇微塵說:“哪兒有!我們一直都這樣。”

她就這樣把蘇時給忽悠過去了。

這晚,蘇微塵在家裏打掃屋子。楚安城則與蘇時在起居室玩游戲。

她在擦地板的時候,遠遠地聽見電話鈴聲響起,蘇時扯著嗓子喊她:“蘇微塵,你的電話!”

蘇微塵趴在地上,頭也未擡:“誰打給我的?”

蘇時看了看手機屏幕,報給她:“一個叫淩霄的人。”

聽到這個名字的楚安城,整個人猛地一震,臉色古怪至極。

蘇微塵摘了手套,接過蘇時遞過來的手機:“你好。”

淩霄溫潤含笑的聲音隔著電話緩緩傳來:“蘇微塵,明天有空嗎?聽說環湖一號公館最近重金聘請了一位大廚,有沒有興趣去嘗一下他的菜式?”

蘇微塵說:“我最近有點忙,要不過段時間?”

這是一種婉轉的拒絕,聰明如淩霄不可能不明白。

“好啊,那我過幾天再給你打電話。”淩霄依舊言笑晏晏,似乎一點也不介意。

“好。”掛了電話後,蘇微塵繼續自己的工作。

正玩著楚安城的手機的蘇時,也不知道怎麽的打開了一張照片。蘇時發出了“哇”的驚訝讚賞之聲:“楚師兄,她是誰?女神啊。”

楚安城淡淡地掃了一眼,漫不經心地道:“如果我說是我女朋友的話,你想說什麽?”

蘇時說:“羨慕嫉妒不恨!”

楚安城笑了,擡手給蘇時一個“栗子”。

楚安城第一次提及自己的私生活,蘇時不免好奇地再三追問:“楚師兄,真的是你女朋友嗎?”

楚安城避而不答。

蘇微塵擦拭地板的動作卻是一頓。那停頓的數秒裏,她察覺到了自己心頭的苦澀。

楚安城有女朋友有什麽好奇怪的?沒有才奇怪呢。可縱然是這樣告訴自己,蘇微塵也覺自己心口處像是被某物狠狠揪著,連呼吸都覺得難受。

他既然有女朋友,為何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吻她呢?她不懂。

蘇微塵狠狠地擦著面前那塊纖塵不染的地板。似乎只有這麽用力,才能使她的心口處好受一些。

忽地,只聽輕微的“吧嗒”一聲,有東西墜落在了地板上。

蘇微塵忙用抹布擦去。很快,又一道“吧嗒”聲響起,蘇微塵正在納悶,忽然她的視線凝結在了白色的抹布上——那裏有鮮紅的血跡。

怎麽會有血呢?蘇微塵忽然覺得鼻子濕漉黏膩,她擡手一抹,只見指尖處盡是血跡。

她趕忙仰起了頭,捏住了鼻子。過了片刻,血止住了。

是不是最近因為蘇時考試一事,睡眠質量不好,所以上火了?蘇微塵覺得自己應該每天多喝點冰糖枸杞菊花茶,降降火。

然而夜裏,她的頭一直隱隱脹疼,翻來覆去地無法入眠。

第二天,蘇微塵起晚了,她匆匆地梳洗後,趕去了拍攝地點。

丁子峰自上次與她談話後,便一聲不吭地出去度假了。新接手的攝影師與蘇微塵還在磨合期,效率不高。這一日本來八個小時的工作量,足足拍了十個小時。

蘇微塵微信聯系過丁子峰,但他似沒有收到微信般,一直沒有給她回覆。問田野,田野也答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丁子峰這家夥不差錢。隨性得很,出去一年半載都有可能。

“不好意思,蘇姐,拖你的時間了。’’新攝影師十分客氣。

“沒事,大家都為了工作。只要客戶滿意就好。”

蘇微塵拎著自己的包包,去洗手間卸妝。她本想打個電話通知蘇時,讓他們先吃飯,不用等她的。

但在包裏翻來翻去,卻怎麽也找不到自己的手機。折回拍攝場地,也不見手機的蹤影。

蘇微塵靜下來左思右想了一番,她清楚地記得今天在拍攝場地並沒有用過手機。但就是想不起來,到底是一早太過匆忙忘記帶了,還是無意中把手機給弄丟了。

算了,回家再好好找找吧。

回到家後,蘇微塵把自己的臥室翻了個底朝天。

蘇時也幫忙在屋子找了一圈,勸她:“算了,蘇微塵,掉了就掉了。反正你這個手機也該換了。”

平日裏蘇微塵只用手機聯系工作,所以手機對蘇微塵而言,只要能打電話能接電話能用微信就可以了。舊款新款,她根本無所謂。

但換手機就意味著要有一筆開銷。對能省就省,總想著攢錢的蘇微塵來說,自然是肉疼得緊。

她不死心地又從樓上找到樓下,最後不得不頹然放棄。

看來這筆錢是省不了了。

第二天中午,下樓用午餐的蘇微塵忽然怔住了。

餐桌上她一直坐的位置處,擱著一個嶄新的手機。

楚安城站在琴房門口,神色寡淡:“這是別人送我的,裏面還有一張新的卡。反正我放著也是放著,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拿著隨便用用。”說罷,楚安城就轉身進了琴房。

仿佛她接不接受,用不用,皆隨她便。他根本無所謂。

蘇微塵的視線靜靜地落在手機上。哪怕她不追潮流,也知道,這是這個品牌最新上市的手機,忠實的粉絲們連夜排隊也未必能夠購到。

良久,她轉頭,從微啟的房門,蘇微塵看到了他雙手抱胸,正仔細聆聽蘇時彈奏的身影。

她總是弄不懂楚安城,既然那麽討厭她,為何不索性討厭她到底?

這樣,或許她就不會如此患得患失了。

也不會如此不舍得了。

時間終於來到了蘇時比賽的前一晚

蘇微塵給蘇時拉好了被子,關了臺燈,準備出去。黑暗裏,蘇時忽然道:“蘇微塵,我不想睡覺。你唱首歌給我聽,好不好?”

蘇微塵知道他擔心明天的比賽,緊張焦慮,以致無法入睡。她在床沿坐下,低聲道:“好,你想聽什麽歌曲?”

蘇時說:“《小星星》好嗎?”

蘇微塵失笑:“你這麽大了,還要聽《小星星》?”

“不管,反正我想聽。”

蘇微塵點頭:“好,你想聽蘇微塵就唱給你聽。,,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空放光明……”蘇微塵其實不大會唱歌,但是她的嗓音清麗婉轉,一首《小星星》在黑漆漆的房間裏頭脆生生地這般唱來,竟有餘音繚繞之感。

“蘇微塵,你唱得好好聽。可是,好奇怪哦……”

蘇微塵淺淺微笑:“奇怪什麽?,’

“我好像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聽過……”蘇時側了側頭,微笑道,“我想肯定是在我還是小寶寶的時候,你就唱過這首歌哄我。”

蘇微塵說:“有可能。”她頓了頓,悵然萬分:“可惜蘇微塵已經什麽都不記得了。”

蘇時拉住了她的手微微搖晃:“沒關系的,蘇微塵,我記得就行。你再唱英文版的《小星星》給我聽。我有點想睡了。“好。”

“Twinkle,twinkle,little star,

How l wonder what you are!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

那晚,蘇微塵唱了好多遍的《小星星》,直到蘇時合眼沈沈地睡去。平日裏,蘇時言行舉止總像個小大人,但此時酣睡著,長長的睫毛微卷,叫人想起神話中閃著金光的可愛天使。

白慧總是說蘇時拖累她。但白慧她並不知道,在這個孤單的世界上,若是沒有蘇時依偎著一起取暖,她一個人是何等可憐。有蘇時陪著她,這一路走來,再累也沒有那麽累,再苦也沒有那麽苦。

蘇微塵俯身在蘇時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她躡手躡腳地關上門出去,在起居室看到了楚安城。

他靠在沙發上,修長的雙腿閑適地交疊,手裏攤著一本專業書。

蘇微塵剛欲離開,卻不想楚安城轉過頭,她避之不及,兩人四目相對。

蘇微塵咬了咬唇,忍不住問了個問題:“楚先生,我能問你一件事情嗎?”

楚安城擡了擡眉毛,似在等她說下去。

蘇微塵問:“蘇時有沒有機會拿獎?”

楚安城輕描淡寫地道:“這次比賽,據我所知,參賽人員中有五個人很厲害。其中一個就是被譽為百年一遇的音樂神童——雷諾。他對這次的冠軍志在必得!”

雷諾,在一年前,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個名字。但在去年的全國小學生鋼琴比賽上以一首難度極高的《肖邦第一鋼琴協奏曲第二樂章》脫穎而出。這首曲目由於難度高,很少被用來作為參賽曲目。但雷諾做到了,並且一鳴驚人,獲得了大賽的第一名。

這一次,被譽為國內少年鋼琴最高級別的全國少年鋼琴大賽,雷諾是被普遍看好,最具奪冠能力的選手。

比賽還沒有開始,全國的報紙和媒體已經在以大篇幅介紹這位神童,並預測他的奪冠,是在意料之中的。

楚安城說:“不過,我並沒有對蘇時談論任何一個他的對手,他也並不需要去了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我希望蘇時可以如此。他在比賽時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水平正常發揮出來。

“結果誰都難以預料。我能說的只是,蘇時的基礎很紮實,準備得也很充分。但具體如何,還是要靠他在現場具體發揮的……以及……”楚安城欲言又止,沒有再說下去。

蘇微塵輕“嗯”了一聲:“我明白。”比賽會有各種情況出現,也有運氣的成分,有的甚至還有人為因素。

“蘇時非常出色。這也是我願意教蘇時的原因之一。”楚安城的聲音在她身後緩緩響起。他是在讓她寬心、放心。

蘇微塵真誠地向他道謝,並道晚安。

楚安城並沒有再說話,只是目送她消失在門後。

第二日,洛海大劇院,全國少年鋼琴大賽拉開了序幕。

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和家屬,無不放輕腳步,壓低聲音。比賽的低氣壓無形地籠罩著整個場地。

蘇時很是緊張,不時地握著小拳頭做深呼吸。

上場前,楚安城對蘇時只說了這麽幾句:“只要你跟平時一樣彈奏就0K 了。不要想太多,得不得獎是另外的事情。

“如果你不優秀的話,楚師兄浪費這麽久的時間做什麽呢?”

蘇時點頭,他的眼睛裏有—種叫作自信的光芒。

楚安城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楚師兄知道你可以的。”

結果如楚安城預期,蘇時一路發揮出色,很順利地PK掉了鄭瀚等幾個種子選手,在第一輪比賽中,出人意料地得到了第二名,位居“神童”雷諾之下。

蘇時很順利地進入了最後一輪比賽。

那一廂,面對兒子的手下敗將居然取得了比兒子鄭瀚好這麽多的成績,鄭瀚的母親自然極度不服氣。

她找了個去洗手間的機會,趁機接近雷諾的母親:“那個叫蘇時的,彈得比你們家雷諾差遠了。”

聽見有人誇讚自己的兒子,雷母自然覺得熨帖舒服。她笑笑,說著客套話:“大家都彈得很棒。”

“那個蘇時啊,是我們家孩子的同班同學。今年在他們學校組織的選拔賽上,連前三名都沒進。”鄭母不屑地撇了撇嘴,隨後她別有深意地壓低了聲音,“也不知道怎麽混進這個比賽的,現在居然在初賽中拿了這麽高的名次。”

雷母聽後依舊神色淡淡,不動聲色地道:“是嗎?”

鄭母道:“你隨便去打聽一下就知道了。這個蘇時啊,跟我們家鄭瀚都是洛海音樂附小的,平時水平怎麽樣,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

雷母只“哦”了一聲,似乎並不想多加理會。

鄭母見挑撥不成,恨恨地轉身離去。然而她不知道遠去的雷母眼神微閃,心中自有一番計較。

最後一輪比賽前,蘇微塵比蘇時還要緊張,口幹舌燥,手心出汗——賽前綜合征的所有癥狀她竟然都有。

距離比賽只有十幾分鐘了。戴了口罩、帽子、眼鏡,喬裝打扮過的楚安城還在教導蘇時:“如果只用手聯,起伏雖然有了,但感情不是從內心發出的,也不能打動人。記得我上次跟你著重強調過什麽嗎?”

“手和吸氣相聯!要把自己對這首曲子的感覺彈出來,跟觀眾交流。”蘇時擡頭做了一個吸氣的動作。

“對。”楚安城讚許地微笑,“你只要把自己的感覺彈出來就好”別想太多。第一名只有一個,所以註定了很多很多彈鋼琴的人都不可能得第一名。享受過程最重要。”

對於這些專業性的東西,蘇微塵是插不上話的。

她能做的,只是靜靜地在一旁陪著他們。

不遠處,雷諾的母親隱身在角落,一直在暗中打量著他們。自打鄭母說過那些話後,她便不動聲色地觀察了起來。

蘇時,蘇時的姐姐,還有一個棒球帽、黑眼鏡加口罩打扮的男子——她蹙眉瞧著那個男子,越瞧越覺得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並不陌生。

雷母忽然靈光一閃,有個名字呼之欲出。她驚愕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這個人……這個人竟是鋼琴王子一楚安城!

楚安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而且與這個叫蘇時的孩子在一起,舉止又如此親昵!

她腦中忽然閃過了鄭瀚母親的話:“那個蘇時啊……今年在他們學校組織的選拔賽上,連前三名都沒進……也不知道怎麽混進這個比賽的……”雷諾母親越想越覺得其中大有貓膩!

此時,楚安城接了一個電話,走開了幾步。蘇微塵取出了一瓶礦泉水:“蘇時,要不要喝水?”

饒是素來一副小大人模樣的蘇時,參加人生中的第一場正規大型比賽,並要進行決賽,此時也不免緊張得額頭滲汗,坐立難安:“蘇微塵,我是有點口渴,但我怕喝了要上廁所。”

蘇微塵擰著瓶蓋:“那就喝一口潤潤嘴巴,好不好?”

蘇時點了點頭,蘇微塵卻怎麽也擰不開瓶蓋。她正與瓶蓋搏鬥之際,只見一只修長的手斜斜地從一旁伸了過來,接過了礦泉水瓶。

楚安城用肩膀夾住電話,左手握著瓶子,右手修長的手指握著瓶蓋輕輕一旋動,蓋子便已經擰開了,他隨手便遞給了蘇微塵。整個過程自然得不能再自然,默契得不能再默契。

雷母心中不覺一動。她若有所思的目光移向了喝水的蘇時,眉清目朗,俊秀可愛。

她忽地覺得不對勁,倏然擡眸,再度望向了面容清俊的楚安城,內心深處朦朦朧朧地浮起一個念頭:莫非……

蘇時淺淺地抿了一口水,潤了潤火熱緊繃的口腔。

才咽下水,一個工作人員就匆匆前來:“十九號,馬上輪到十九號蘇時了。請準備上場。”

蘇時拉住了蘇微塵的手:“蘇微塵。”

小手心濕漉漉的一片。蘇微塵其實也緊張不已,但還是故作輕松地替他整理了一下小領結:“沒事,只是上去彈一首曲子。你每天都在彈,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楚安城則拍了拍他的頭,鼓勵他:“去吧。相信楚師兄,你可以的。”

蘇時“嗯”了一聲,跟隨工作人員離開。白色燕尾服的背影漸漸地消失在了幕布後面。

蘇微塵無限悵然:“以前看過書,書上說父母總是目送孩子的背影漸漸遠離。雖然我是蘇時的姐姐,但是我現在卻也能夠體會到那種心酸、喜悅、不舍的覆雜心情。”

楚安城望著她,數秒後,他擡步往外走去。蘇微塵問:“你去哪裏?,,

楚安城說:“去聽選手們最真實的音樂。”

楚安城來到了比賽廳,在離舞臺最遠的那一排坐了下來,感受到整個比賽最真實的聲音效果。

一陣從未有過的劇烈頭疼陡然來襲,耳邊的鋼琴聲猶如魔音,聲聲穿腦而過——眼前的一切都旋轉虛幻了起來。蘇微塵扶著墻,閉眼略做休整。

好一會兒,疼痛才緩了下去。蘇微塵抹了抹頭上的冷汗,暗忖:是不是自己最近太累了,沒有休息好?

蘇時在後臺等候著。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蘇時回頭,見到了鄭瀚和他的兩個小跟班。

鄭瀚說:“不錯嘛,蘇時,都進第二輪決賽了。,’

蘇時戒備地後退一步:“你們想幹什麽?”

“不幹什麽。大家都是一個學校的,特地來鼓勵你一下。好好彈,把那個叫雷諾的比下去,給我們學校拿一個第一名。”

鄭瀚會鼓勵他,這種鬼話,蘇時再笨也是不會信的。

“謝謝。還有事嗎?沒有的話,我要上臺了。”

“沒事,沒事。你上臺,好好發揮。”鄭瀚微笑著揮手,目送他上臺。

平時在學校裏橫行霸道的鄭瀚會如此“和藹可親…‘友愛同學”?絕對不可能!

一陣不好的預感沿著後背直爬上蘇時的脖子。

此時,上一個選手的彈奏結束,工作人員引著蘇時上臺。一身白色無尾燕尾服的蘇時向評委席鞠躬,然後自信地走向舞臺中間擺放著的黑色鋼琴。

蘇時彈奏的是李斯特的《塔蘭泰拉》。彈奏得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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