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櫃的地方太小了，朱晴晴費了很大力氣才把自己弄進去。她剛把門從裏面關好，就聽到走廊有細碎的腳步聲。她有些後悔不應該在門後頂桌子，這張桌子沒什麽用，還暴露了裏面有人，可是現在出去搬回桌子已經晚了，只能憑天由命。

門被重重推了一下，撞到桌子上，又彈了回去，桌子也被撞得移開了一些。大哥擡起腿，用力一腳，這次門已經開了一條縫兒，只是桌子被卡在了講臺和門之間，想再開大一些也難了。

“你，進去。”大哥看了一下門縫，對身邊最瘦小的一個男同學說道。那小子很聽話，乖乖來擠門縫。

朱晴晴聽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心都提上來了，只盼著那個桌子能卡得再緊一些。

瘦同學經過努力，總算擠了進來，他進來就等於大功告成了，他把桌子搬開，大哥他們三人長驅直入。從第一排到最後一排找過去，人影都不見，大哥有些失望。

“看來是早走了，我們來晚了。”瘦同學嘀咕道。

“不可能，桌子這麽擺的，就是說屋子裏還有人，找吧。”大哥的思維比他們要慎密，眼睛一轉就看到了卷櫃。朱晴晴已經在裏成窩得快要窒息了，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胸悶得生疼。就在這時，卷櫃門開了，她對上一雙冰冷的眼睛，竟然忘了恐懼，反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她被這四個人帶出了學校，路過門口時，她向門衛動了動嘴，沒有發出聲音。

講到這裏，朱晴晴似乎犯了當年同樣的毛病，她的嘴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

“後來呢？”許阿真聽得全身冰冷，就像那夜在頂樓，看著死寂的水箱時一樣。

“後來，我做了大哥的女人，整整兩年。”朱晴晴的煙已經吸到頭兒了，馬上就要燙到手指，她用力捏著吸了最後一口。

“兩年。”許阿真重覆了一下，不知道 怎麽安慰她。

“那就不是人，開始他對我還算好，後來聽說我父母做生意賺錢了，喝了酒就打我，讓我管家裏要錢，要不來就打。可笑的是，老師找家長，說我早戀。他們還怪我不學好，回家也要罰我，上學也要罰我。現在想來，我能把那段挺過來，也夠不容易的了。多少次我都爬上樓頂了，可是又走下來，因為我覺得我委屈，活這麽多年，還沒好好愛過一個人，就要離開，我不甘心！”朱晴晴把頭重重放到方向盤上。

“後來，怎麽擺脫他的？”許阿真關切的問。

“他有了新歡，一個漂亮的小女孩。對了，後來我就是現在這樣了，心情不好，我就使勁的吃吃喝喝，慢慢的，他就瞧不上我了。”朱晴晴的笑聲裏有得意，可許阿真聽得心裏發酸。

“離開他，就好了。”許阿真無力的說，不知道 這算不算是安慰。

“前年他死了，那是我最後一次得到他的消息。他酒駕，被大卡車輾了一個粉碎，他是全責，大卡車的司機只是錄個口供就回家了。”朱晴晴說完慢慢擡起頭，從後視鏡裏看了許阿真一眼。許阿真打了一個冷戰，似乎明白了什麽，她不敢細想，慌張的低下頭。

“死的好，這種人，活著也是浪費資源。”許阿真狠狠的說。

“這些年，我把自己給活丟了，為了一個不重要的人，把自己給活丟了，真是委屈。”朱晴晴繼續從後視鏡審視著許阿真，許阿真已經正襟危坐，眼睛瞪得圓圓的，等待審判一般。

“你明白我想說什麽吧？”朱晴晴有些不確定了。

“明白！我和馮宇宙一點關系 也沒有，我們之前清清白白。”許阿真又是脫口而出，說完才發現，她說了什麽啊？朱晴晴並沒有提馮宇宙的事，她這是昏了頭？

“呵。”朱晴晴笑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麽，外面的雨聲越來越小，慢慢低下去，最後消失了。朱晴晴打開車門，地上已經汪了很深的水，她不管不顧踩下去，深一腳淺一腳向美 容院走去。裏面的迎賓看到她，馬上開門迎出來，許阿真抱著朱晴晴的包，跟在後面，跑得劈哩啪拉的，濺了一身的水，怎麽看都比朱晴晴狼狽。

四個小時後，許阿真已經認不出朱晴晴了。她的頭發蓬松的挽在腦後，本來發量就多，現在更是墜得頭略略向後仰。光潔的額頭全部露出來，本來就高挺的鼻子顯得更加吸睛，淡粉的唇彩把她嬌嫩的膚色襯托得更加透亮，衣服是早就買好讓送過來的，直接換了去酒店。珠灰色的麻本色長袍，把她的高大身材加了幾分不凡的氣質，走路帶風，氣場全開。許阿真走在她的身邊，越發顯得小家子氣。

晚上的聚餐選在一家有名的大酒店，包了一個廳，做的自助餐。這手筆已經超出了公司聚會的規格，比年會還要隆重，所以部門裏的人走進來時都楞了一下。馮宇宙並不是部門的人，算是特邀嘉賓。許阿真不經意間已經開始躲開馮宇宙了，再往槍口上撞，就是她太傻。

跟朱晴晴聊過之後，許阿真已經完全改變了對她的印象 ，她也算是個苦命人，對於和馮宇宙的關系來說，說不上誰讓誰，就是搶也搶不過。她胡亂吃了幾口，平日裏吃不到的美 食，現在食不甘味。趁著朱晴晴被眾星捧月，分身乏術，許阿真走了出來。

她走出來是去衛生間，可是轉來轉去就迷路了，越走走廊越窄，彎彎繞繞，看不到來路也看不到盡頭，她的心裏有些發慌，想要逃。

“走這邊。”馮宇宙的出現，並不突然，想來他一直跟在許阿真的身後。

“沒事，我可以找得到。”許阿真看了一眼馮宇宙指的方向，還真是衛生間。

“你在躲我？”馮宇宙走向許阿真。

“我為什麽要躲你。”許阿真的心怦怦亂跳。本來她對馮宇宙還心存猜疑，聽朱晴晴那番話後，已經是完全打算放棄的。可是現在馮宇宙突然來挑明了表白，她又是怕，又是期待，心底突然有個念頭，也許不顧一切，也是可以的。

“你知道 我問的是什麽。”馮宇宙有些慍怒，莫明的煩躁起來。

“你到底覺得我哪裏好？”這是許阿真一直想問的，就像問湯簡，她到底哪裏不好。

“你的眼睛裏有一種東西，看了會讓人心疼。”馮宇宙的話，才是讓許阿真的心真的疼了一下，她懂那是什麽，那是她受到的傷害。原來馮宇宙是讀懂了她的心，如果有可能，她真想撲進他的懷裏，跟他天涯海角一路走去，不要問前程吧。可是朱晴晴的影子橫在他們之間，許阿真邁不過去。她在心裏苦笑，原來她還是個善良的人，別人誰管她了，傷害她毫不留情，可是她要顧及別人，只怕有一個人因為她受到傷害，更何況，朱晴晴已經傷不起了。

“我們不合適，你不懂我傷的是什麽。朱總人不錯，你多關心她一下吧。”許阿真違心的說。

“這就是你的回答？”馮宇宙有點不相信的問道。

“對，我的回答。”因為說過一次了，許阿真的勇氣總算攢夠了再一次拒絕。

“我懂了。”馮宇宙說完，轉身就走。

“我懂了”這三個字，像一把利刃直插進許阿真的心底，她真想撲過去抱住馮宇宙，告訴他，你不懂。可是話已經出口，他們之間就有一道溝，邁不過去了。

許阿真失魂落魄的走進衛生間，迷迷糊糊的打開水籠頭，把涼水掠到臉上，才想起臉上化了妝，擡頭看鏡中的女人，臉上已經花了，她用力擠出許多洗手液，塗到臉上，把那些黑黑紅紅藍藍弄下來，臉和眼睛被蟄得生疼，她的淚水一直流，直到水變得冰冷，才算把臉洗幹凈。這時她也發現，不能再見人了。她溜出酒店，叫了一輛出租車，逃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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