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左家集出發，小張走的是北線公路，回到多隆剛好是中午，由北門進城。

楚奕珣卻並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帶著他們找了一家飯店吃了午飯，然後又帶著他們去了街心公園，此時左旭大概猜出了他的心思，八成家裏又來了不受歡迎的客人吧。

前邊，小英蹦蹦跳跳的，一邊走一遍給兩個小家夥講解，兩個人慢慢悠悠地跟在後邊溜達。

“奕珣，你什麽時候開始上班？”大中午的，公園裏只有稀稀落落的幾個人，負責打掃的老大爺正坐在樹下打盹兒。

“明天。”

“這麽快？”左旭有些詫異，他還以為至少也得等到下周一吧。

“父親明天就要走了。”楚奕珣看著不遠處，聲音淡淡的，“有許多事情都來不及交接了。”

“那肯定要忙一陣子了。”想著有可能會發生的混亂場面，左旭嘆了一口氣，對於過往已經習慣了的一種生活模式，突然發生變化，一下子變得嶄新而又陌生，似乎一切都要重新開始，心緒從紛亂中沈澱下來，才發現其中隱隱的不安和悸動。

“旭旭，你想做些什麽？”楚奕珣拉著他停下來，兩個人一起坐在道邊的長椅上，幾個孩子停留在不遠處，似乎是對花叢裏的蝴蝶或者螞蚱產生了興趣。

“我？”左旭不自覺地問了一句，心裏突然就冒出關於這個問題來，是啊，離開南土墩，他身為機械師的工作也就算是中斷了。

他只是個小小的機械師，即使是在南土墩，也沒有做出什麽成績來，進入銀翼項目還沒多久，有他沒他都沒什麽區別……想到這裏，一股濃濃的挫敗感不受控制地湧上心頭。

如果是在一年前，他肯定不會想這些，那時候，他整天只想著努力工作，多掙點加班費，讓兒子每頓飯都能吃上肉，讓爸媽不那麽辛苦，讓他哥能娶個好媳婦兒。

在還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和楚奕珣重逢，結婚，升職加薪，然後一下子，似乎所有的願望都都實現了，然後呢，他還要做些什麽呢？

人總是這樣，當你的期望實現了以後，會突然產生一種不知該何去何從，不知所措的茫然感，如今左旭就陷入了這樣一種狀態。

“抱歉。”楚奕珣捏了捏左旭的手掌，似乎應該早就想到了，只是選擇在這個時候提醒他，“你還記得之前那個少尉軍銜嗎？”

“少尉軍銜？”他這麽一提，左旭倒是想起這麽一回事兒來了，不死鳥被打下來之後，在楚奕珣的要求下，郎家確實給他了一個‘少尉’的軍銜，“那個軍銜怎麽了？”

“有了那個軍銜，你其實已經進入了聯邦的軍事系統的正規編制，如果你願意，也可以選擇去軍官學校接受正規的訓練。”楚奕珣解釋道，“如果你不喜歡的話，也可以選擇去別的專業進修，多隆大學有很多不錯的學部可供選擇。”

“軍校和進修嗎？”左旭盡量將這兩種未來放進自己的腦袋去想象，可他發現無論是哪一種，似乎都沒有楚奕珣的身影……然後，他們將只是夫夫，不再是‘夥伴’。

“當然，這一切都不是必須的，你要是願意，也可以幹脆做家庭煮夫，或者跟我一起。”說道這裏，楚奕珣停了下來看著他：“你知道我總是需要一個副官、或者一個專屬的機械師，但我不想，因為我而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旭旭，你懂我想要說的嗎？”

“我懂了。”左旭點點頭，“奕珣，我需要好好想想這個問題。”

“好。”楚奕珣點頭，站起來順便將他拉起：“好了，咱們現在可以走了。”

左旭忍不住笑：“我聽見你的通訊器似乎響了兩下。”

“是的。”楚奕珣的點頭：“是老張的暗號。”

他們這頭上了車，那頭左家，沈琳琳剛剛和沈艷芬說了‘再見’，一臉失望地踩著高跟鞋坐上汽車，駛離左家的大門。

“奕珣，怎麽回來的這麽晚？”沈艷芬依舊是第一個迎了上來，臉上帶著堪稱和藹、慈祥的微笑。

“路上耽擱了。”左旭笑著解釋，拉著兒子：“來，叫奶奶。”

“奶奶好。”楚迅安乖巧地叫了一聲，轉身拉著弟弟，跑到沙發那裏：“爺爺。”

“安安回來啦？”楚重華正坐在沙發上喝茶，看到孫子忍不住笑了出來：“城城也回來啦，來，過來給爺爺抱抱。”

“這是我的一個親戚。”左旭拉過小英：“我要照顧她一段時間。”

“是嗎？”沈艷芬微笑著拉過小英，“哎喲，多俊的小姑娘，來，跟奶奶進來。”

“奶奶好。”小英搖著兩個小辮子，甜甜地叫一聲。

左旭本想提醒他小英的輩分，但想想明天她就要走了，也就隨她去了。

既然楚重華也在，他們也不好馬上回後院，沈艷芬去拿了茶和茶點，一家人還是第一次坐在客廳裏喝起下午茶來。

楚重華和楚奕珣父子倆在一旁下起了軍旗，左旭帶著小英，一邊吃著茶點一邊聽沈艷芬嘮叨。

“說實在的，還真是不想去呢，奉城雖然大，可畢竟人生地不熟的呢。”說著嘆了口氣：“哪裏有咱自己家裏住的舒服呢。”

“阿姨，那裏的住處可是安置好了？”左旭接了一句。

“就在第一廣場那兒給了一套三層的公寓。”沈艷芬掖了掖新燙的卷發：“裝修也是全新的，就是還得找幾個信得過的人幫忙才行呢。”

“是第一廣場嗎？”左旭放下茶杯：“聽說那裏是整個奉城最好的地段了，環境好又安靜，安保措施也是一流的。”

“那倒也是。”沈艷芬抿了抿嘴角，忍不住笑道：“還算郎家有良心，沒虧待了咱們。”

左旭聽了，抿唇一笑，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了。

正在這時，左晟突然從大門口走了進來，有一段日子沒見著了，左旭忍不住站起來迎上去：“大哥？”

“小二，你怎麽回來了？”左晟看見左旭，再看看客廳裏的其他人，也似乎有些意外。

“你不知道嗎？”左旭聽他哥這麽說，反問了一句：“父親調到奉城去任職，奕珣調回多隆，所以我也就跟著來了。”

“他、呃……要去奉城？”左晟顯然是事前完全不知道，聽了這個消息整個人一怔，視線穿過左旭的肩膀看向遠處的桌子：“是什麽時候的事？”

“就是這周啊。”左旭也跟著看過去，“電視上不是公表了嗎？”

“伯伯，伯伯……”難得見到左晟，楚迅安拉著弟弟跑過來，一下撲了上去。

“安安、城城。”左晟力氣大，一把將兩個都抱起來，遠遠地和沈艷芬、楚家父子微笑點頭算是打了招呼，轉頭有看左旭：“我這周去實習了，沒看電視呢。”

“今天沒課吧？”左旭將小兒子接過來，看著大兒子，“安安下來，別讓伯伯抱著。”

“不要，要伯伯抱。”楚迅安摟著左晟的脖子撒嬌。

“好。”左晟寵溺地點點頭：“跟伯伯上去拿東西，好不好？”

“我回來拿兩本書，一會兒就走。”左晟說著，抱著楚迅安往二樓走去。

“怎麽那麽匆忙？”左旭皺眉跟在他身後上樓：“吃了晚飯再走吧。”

“不了。”左晟搖頭，“爸媽的身體怎麽樣？我過幾天放假就回去。”

“爸媽都挺好的，到時我跟你一起回去。”說著兩人進了二樓左晟的房間。

左旭跟著他看了看，忍不住有些好奇地說道：“哥，你這房間還不錯啊，這麽大，采光也好呢。”不但有獨立的浴室和衛生間，旁邊居然還有個附帶的小書房，這可不是普通的客房標準。

“嗯。”左晟有些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從櫃子裏拿出一個帆布袋，塞了一些衣服進去，又從書架上拿了幾本書裝進去：“我也是偶爾住一下。”

“昨天我來的時候，媽還提起你的事兒來呢。”參觀完畢，坐在床上幹，左旭東張張西望望，好半晌才把他媽托給他的任務問出來，不然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看見他哥呢。

左晟聽了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回去：“這事兒你別管，回去我會跟媽說的。”

“那好吧。”左旭只好點點頭，他哥一向是個有主意的人，要說不讓他管，他就是想管也管不了的。

收拾完東西，幾個人來到樓下，左晟不顧他人挽留，執意回學校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先是送走了楚重華夫婦，跟著楚奕珣也出門去郡公所報道了，他把小張留給了左旭。

左旭先是送小英去新小學——多隆郡第一小學——報道，然後又把兩個兒子送到對面的第一幼兒園，作為插班生進了小班，而他只是負責領著孩子，小張就把所有的手續都順利地辦完了。

等一切都忙完了坐車回到家還不到十點，面對著整個空蕩蕩的大宅子，再一次陷入了‘不知道該幹什麽’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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