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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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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

石牢裏,公孫青雨和池泱泱看見了那青色小衫和墨色羅裙,以及那張蒼白的面孔,同時疾呼一聲。

“唔……”

夜流年摔在地上,發出沈悶的痛呼,手腕上的傷口裂開,已經染紅了裹纏的棉布。

公孫青雨急切的跑過去,抱起她的頭,輕柔呼喚:“流年……”

“放心,她不會死。”

湖天璣在身後譏誚的笑,黑色的衣袍讓他此刻看起來恍若魔鬼。

“青雨……泱泱……”夜流年神志還清醒,只是流血過多,虛弱不堪。她緩緩地擡起眼皮,看了看公孫青雨,又轉過頭看見了池泱泱,微弱的笑一下,擡起手來用力攀住公孫青雨的胳膊,眸光戚戚:“南宮呢?”

公孫青雨垂目不答,不忍看她憔悴的臉。

“南宮!!”

電石火光之間,她驀然一瞥,看到了還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南宮寂寂,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推開公孫青雨。

“流年,我扶你罷。”

公孫青雨向後倒在地上,恍惚之間只聽到池泱泱清脆而擔憂的聲音,以及她扶著夜流年吃力起身的聲音。

夜流年渾身都是血,還在向著南宮寂寂所在的地方走過去,一路的血漬彰顯出她的癡心不悔。可是在公孫青雨的眼睛裏,那血跡如同冰刃,狠狠地刺進他的心口。

他擡起頭來,看著石牢門口站著的湖天璣,看見他一只眼睛裏閃現出悲憫而嘲諷的神色,那眼神仿佛在說:看吧,你輸了。她愛上了別人,你的執念只是個笑話。

“流年……”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兀自呢喃著,眼睛裏的光彩漸漸黯淡。

“南宮……”可是,他的悲傷和失望,夜流年從來不曾看見,她吃力的跪下去,抱起南宮寂寂的頭,如公孫青雨喚她時那樣輕柔的呼喚南宮寂寂:“南宮……快醒醒。”

那一聲聲,傳進公孫青雨的耳朵裏,卻是刺在他的心上。他驀然握緊了雙手,眼中有水霧漫起。

原來,這一世的陰差陽錯間,我早就失去了你。

流年……

在楓煙城裏,夜流年一行人被困在了城主府的地牢裏。而在楓硯山黃泉彼岸佇立的閻羅殿裏,一個頭戴鬥笠,黑紗覆面的男子站在閻羅大帝面前,低垂著頭,眼睛裏沒有一絲波瀾。

“他們終究相遇了……當年不是叫你不要擅自改變他們的身份,你……!”閻羅大帝不知道夜流年等人已經被困,想起公孫青雨的眼神,他氣急敗壞的在大殿裏走來走去,差點撞翻了放著生死簿的書架,看著擺渡人時,眼中有熊熊燃燒的怒火:“如今,我如何向流年交代?!”

“大帝,那是他們各自的心願,作為擺渡人,我自然滿足每一個鬼魂的心願。”擺渡人垂著頭,語氣平和,眼睛裏似是遮了迷迷蒙蒙的一層幔布,“再說,您是閻羅大帝,何須向自己的弟子交代?”

“你……”

閻羅大帝被那一語問住,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師父對徒弟的愛意,是他心頭難以啟齒的痛楚。他怔怔的望著那一片妖冶夢幻的彼岸花,眼前浮現十六歲的夜流年顧盼生輝的眼眸。

“其實我最想滿足的,還是大帝的心願。可惜,大帝的心願,一直都只是那個小丫頭,我滿足不了。”

看閻羅大帝連指責都忘記了,看著那一片彼岸花出神,擺渡人知道他又想起了夜流年,嘆息一聲,輕飄飄的道。

“罷了。已經是這樣,怨責你也無法改變。”心事被說中,閻羅大帝也知不能再辯,無奈的揮了揮衣袖,“下去罷……”

擺渡人也不再說什麽,點頭以禮,輕盈的出了大殿,向著忘川河上去了。

到了那一片無際的河流,站在孟婆橋上,看著那一個個隨著船只漂流而去的魂魄,他突兀的想起,那一年,那個少女就像今日的自己一樣,站在這裏,遙望著自己船上的青衣少年,眉眼裏依稀溢滿悲傷。

在此之前,船頭的青衣少年已輪回幾世。他的魂魄因在陽世太久,虛弱不堪,每一世都在十八歲之前夭折。也就是說,當那個保持著十六歲容顏的少女找到他的時候,總會重覆同樣的命運。

這一世再次告別,她揮手,無語凝噎,淚水已經湮滅了一切。青衣少年站在船頭,眸光溫柔,在他還未曾忘記她之前,不停的向少女揮手。

他亦是被那樣淒切的情誼感動,於是他問那青衣少年:“下一世,你想做什麽人?”

擺渡人,是從不輕易與魂魄搭話的。因為一旦魂魄說出了自己的心願,擺渡人必定要幫他實現。

“與今日一樣。”那少年望著少女漸漸遙遠的身影,不假思索的回答。“為何?這一世做了陰陽師,這樣命薄……”輪回之道快到了,他很疑惑,不由的脫口而出,替那少年感到惋惜。

“因為這樣的話,下一世,流年還能一眼在人群裏認出我。”

那少年卻滿面欣喜,一直遙望著少女的方向,眼中的光芒亮的讓人心疼。

“好,我會如你所願。”

忘川渡口到了,進入輪回之道。他停下船,看著那遠去的少年,輕聲細語。

然後這一世,他讓那青衣少年依舊成了陰陽師。

可是,他的容貌……

他的容貌,自己給了那個愛她如命的男子,他叫流星。

他是夜流年的同門師兄,也是閻羅大帝的弟子。當年夜流年得到了藍曇花之力,為了找回青衣的魂魄,殺向鳳棲山,差點滅了陰陽一派。

那時陰陽一派因弟子折損嚴重,掌門人也亡故,並沒有找來。多年之後,湖掌門從她的魔爪下逃脫的女兒花惜葉學有所成,重振陰陽派前來報仇。

那時,閻羅大帝去了龍隱山找青虛劍宗掌門人鏡衣,夜流年也已成為諸鬼之首,去了幽冥域,不曾及時趕來。

流星出來應戰,被花惜葉所傷。閻羅大帝和鏡衣趕來時,已不能挽回。這一戰之後,兩派損失慘重,可是有閻羅大帝和鏡衣庇護,花惜葉不能報仇,耿耿於懷,於是定下每年八月十五,冥界與陰陽一派掌門決戰之約。

那個看似堅強的孤女,終究也逃不過一個情字。

任誰都看得出來,她第一次見到那個孤傲冷漠的鏡衣,就已無法自拔。但是,仇恨蒙蔽著她的雙眼,讓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而鏡衣,他從來都不是感情裏的人物,所以出塵飄逸,與世無爭的樣子。說起來,這麽多年,他只隨著閻羅大帝寵愛過一個女子,那就是夜流年。

但也只是因為閻羅大帝喜歡,他愛屋及烏罷了。這麽多年,還未曾見他身邊出現過任何一個女子。他每每的出山,都是到閻羅大帝這裏來。

所以在龍隱山的傳言裏,青虛劍宗一脈的掌門人,有斷袖之癖。鏡衣從來淡然,聽到了也不以為然的笑笑,不予理會。

思緒回到流星這裏,他的魂魄入世輪回,也是流年相送。那時,夜流年送走了青衣不久。與對那青衣少年不同,夜流年對流星的目光裏,只有如對兄長的依賴。

流星不善言辭,靜默的站在船頭,隨著河流飄然而下,目光灰暗。

“下一世,你想做什麽人?”

那一瞬,鬼使神差的,他竟然問了流星與青衣少年一樣的問題。

“我想做她心裏最愛的那個人。”

流星的回答一出口,他立刻後悔不已。

夜流年心裏最愛的那個人,就是青衣啊。若要變成青衣,那麽容貌一定是青衣的。

他很為難,可是作為擺渡人,這個心願,他卻不得不幫他實現。

於是,流星輪回擁有了青衣的容貌,青衣輪回後還是做了陰陽師,更加俊朗。閻羅大帝以為流星轉世後的南宮寂寂就是青衣,將夜流年送到南宮寂寂身邊,二人一同長大。

直到他發現南宮寂寂在捉鬼之事上並沒有造詣的時候,才喚他詢問。他將一切如實告知,閻羅大帝也如今日般氣得渾身顫抖,牙齒打顫。可終究,一切已成定局,他也無可奈何。

“大帝,在彼岸花上發現鬼蝶。”

閻羅大帝正陷入該不該向夜流年坦白的困局,門口侍立一人,恭敬的道。

“喚它進來。”

鬼蝶,是招魂使者用陰氣幻化的鬼靈,會帶來招魂使者的消息。若是招魂使者陷入困局,都會用鬼蝶傳遞消息。

閻羅大帝心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趕忙讓喚入那只鬼蝶。

鬼蝶翩翩飛入,落在閻羅大帝的手心。

“師父,楓煙城有大變,城主恐墜入魔道,速速想辦法。”

閻羅大帝湊上前去聽,夜流年的聲音萬分急切。他猛然起身,腳步匆匆的敲開三生石,走出冥界,從山上俯瞰楓煙城。

朝陽快要升起,可一向炊煙裊裊的楓煙城,這一日卻是大霧茫茫,鬼氣森森。

閻羅大帝站在山上,蹙眉凝望,內心生出不安。

這樣的情景,恐怕如流年所說,將有一場大變故。一個凡人,墜入魔道,是極其可怕的事情。一旦他超越過冥界和幽冥域的掌控,劍俠和陰陽師也拿他無可奈何。那麽,這個一貫安靜的地方,是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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