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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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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薇的女兒住院第二天, 陳月洲來到了醫院, 他先去了兒科門診, 收集了一些傳染病的“病原”,然後來到住院部咨詢了李薇女兒的具體情況。

李薇因為擔心生活費的問題不敢繼續耽擱工作,昨晚等孩子身體狀況緩和後就匆匆回了崗,只能將孩子一個人留在醫院裏。

不問不知道, 一問嚇一跳, 這個孩子似乎不需要陳月洲特地去動什麽傷天害理的手腳, 未來的日子裏身體還會接二連三地出現問題。

她因為曾經發生過輕微酒精中毒導致了一定程度的腦損傷,目前的智力水平、運動神經、語言等發育都稍有遲滯。

而且還有一點,孩子因為剛出生那會兒營養不良的影響,即使近半年有了九九莊園西幼兒園的調理,可身體素質始終是跟不上的。

醫生說,幼兒時期孩子的營養水平對未來成長發育的影響是極大的, 如果沒有強悍的遺傳基因, 孩子可能在身高、身材、體格甚至健康水平上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孩子雖然現階段比較安穩沒有什麽問題表現, 可是以後的後遺癥問題可能會越來越多並伴隨一生。

聽完醫生的解說,陳月洲倒也沒有太多感觸, 就是單純地覺得心煩。

他緩慢地走到病房, 坐在床旁的看護椅上,默默地看著床上還在頭皮上掛點滴的孩子。

望著她那張有點醜還怎麽看都覺得特別村的臉,以及眉眼和男版的自己有那麽一絲絲的相似感,內心頓時擰成了一團疙瘩。

有時候他真希望男人也能生孩子,而且最好孕期短一點、無痛分娩普及一點的那種, 這樣,他就不用面對這樣“劣質”的、不想接受的、卻屬於自己的孩子了。

女人想要高質量的孩子改善基因,只需要找個高質量精庫買那種又高、又帥、學習又強還基因無敵男人的精就行了;可男人如果想要屬於自己的高質量孩子,往往只能通過結婚來獲得一個合法的孩子……這時候如果還對孩子母親有較高的要求,比如希望孩子母親是那種身材火辣、天仙容貌還哈佛博士畢業的……呵呵,做夢可能都排不上隊。

說句心裏話,他其實並不想找人結婚,就是受傳統思想影響,有時候覺得還是得有個孩子,等自己老了也算是有個念想。

如果男人能輕松產子,這樣他就不需要考慮去和女人結婚,最後生下來一個“合夥經營”的“產品”了。

而“合夥”的“產品”經常會發生“所有權”和“管理觀念”的沖突——有一種自己高端的東西被下三濫強行插足共享和汙染、卻因為自己無法獨立創造孩子、不得不接受殘酷的現實、於是對這個“合夥”的“產品”出現了一種“事到如今愛怎麽樣怎麽樣”的敷衍心態。

自己雖然也不是頂級基因,但是自己遺傳給孩子的缺陷自己能夠輕易認命,別人遺傳給孩子的一點點瑕疵都覺得丟自己的人、掉自己的價。

陳月洲忽然理解了有一小部分同胞為什麽對老婆很敷衍、對自己親生孩子更敷衍的感覺,說到底,也許跟自己的心態有些相似,就是覺得一來不愛合夥人,二來也不怎麽看得上合夥人,三來更看不上這個被“合夥人”玷汙了的“合夥”的“產品”的感覺吧?

陳月洲撓了撓頭發,內心煩成了一團亂麻。

孩子睡到中午的時候醒了,開始哭哭啼啼了起來。

據陳月洲曾照顧過梁莎的經驗而談,這孩子八成是睡醒後尿褲子甚至拉到尿不濕上了。

不過,她的嗓子似乎受過傷,哭的聲音不大,而且還有些嘶啞,倒不至於到擾民的程度,所以陳月洲只是蹙眉看了眼床邊的紙尿褲,並沒有搭理床上孩子幫她換尿布的意思。

大便這種東西特別神奇,它的味道一旦沾在指甲上,期間無論你塗抹了多少次濃烈的香水,臭味始終會存在,並濃烈到無法驅散,直到三四天後味道才會自然消散。

他陳某人現在可是性感□□,才不要做給小孩子換紙尿褲被弄一手屎尿這麽丟臉的事。

再說了,這孩子又不是他的任務對象,自己才懶得照顧呢。

於是,陳月洲取出一袋嬰兒輔食用泥,擰開後用感染了病原體的手帕擦了擦嘴塞後餵給孩子,然後自己索性戴上藍牙耳機,掏出手機開始翻閱端琰給自己的關於趙世風身邊人的資料。

趙世風的新情婦是之前自己講過的那個美甲店的女老板,他原本以為那是個和李薇年紀相仿的女人,可是看了身份資料才發現,這廝居然是2000年出生的!一個00後!

這姑娘叫李春敏,從小被父母拋棄,跟外公外婆一起長大,初中輟學,和一群社會上的“兄弟姐妹”四處游走,去過某任男友的家鄉的省會城市鄭州,做過一陣服務員,兩人分手後又去了泰安順便學了點美甲技術,後來玩QQ炫舞認識了新的男友後來到了北川……

總而言之,就是一個正宗太妹,據說字都認不太全,大文盲。

陳月洲一見,頓時笑了。

在他眼中,這類人大多都有一個特點:頭腦邏輯簡單,卻偏偏自我感覺良好,覺得他們自己一定有理,世界上任何事情在他們眼裏都很好解決,這種人煽動起來尤其簡單。

於是,陳月洲打開跑腿APP,輸入了自己的要求開始叫附近跑腿。

而床上的孩子舔了會兒輔食就把食物袋子丟在一邊,又開始哭哭啼啼。

面對這邊無動於衷的看護人,隔壁床鋪的看護人不樂意了:“孩子哭了你聽不到嗎?你吵到我家姑娘了!”

陳月洲擡頭看了眼對面的家長,又向內瞅了瞅其他一並瞪著自己的家長,為了避免爭吵只能起身,直接推門走了出去。

幼兒這種生物別看還不會說話,但察言觀色似乎是人類的天性,孩子哭泣的時候看了好幾次床旁無動於衷的陳月洲,以為沒註意到自己,於是哭腔越來越重。

這會兒見陳月洲離開,孩子索性扯著嗓子放聲大哭,仿佛在用“胡攪蠻纏”做最後的掙紮。

直到一旁被惹怒的家長一腳踹在床腿上,怒吼一聲“閉嘴”,孩子驚嚇之餘才大概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閉上了嘴巴。

可或許是身下實在是太難受了,孩子憋了沒幾秒又開始咿呀呀哭泣,隔壁床的父親忍無可忍站了起來,走出病房來到護士站告狀。

護士不願意惹事,立刻給李薇打電話,可對面一直都是無人接聽。

一時間小護士有些無奈:“這個孩子的媽媽今天早上一早就走了,我們都說了這麽小的孩子必須有人看護,她答應的好好的,可是人還是跑了……”

“那你這是什麽意思?”隔壁床的父親極其惱怒,態度有些焦躁,“我女兒也病了需要休息,她這麽一吵我女兒怎麽辦?我女兒現在根本就睡不著!”

“可是我們打電話聯絡過了……”小護士辯解。

“我不管!你現在給我把隔壁床處理了!不然我住什麽你們醫院!你給我最好五分鐘解決!否則我投訴你們!”對方說著,怒氣沖沖地離開。

望著男人離去的背影,小護士不開心地癟著嘴嘟囔:“這裏是醫院又不是賓館,小孩家長要跑,我還能把家屬攔下說不許?”

隔壁一個年紀稍大一點的護士走過來安慰著,仿佛對這種事情已經司空見慣:“我在兒科住院部也三年了,見了不少父母覺得自己交了住院費,那醫院就應該全權負責,醫院一定不敢讓患者出事,所以他們有恃無恐把孩子丟在這裏……像這個大哭的孩子她媽,既不管孩子也不請護工,肯定是知道咱們到最後不得不管她孩子,畢竟小孩子容易出事,請護工付了工資也許還會怠工,未必有醫院裏面人上心,這有些家長窮啊就會想辦法花樣鉆空子……”

年長的護士拍拍小護士肩膀淺笑著:“你也別跟家屬置氣,這家長為了孩子容易上頭,再說了,這不少人認為咱們護士就是保姆,理應哄孩子、換尿布、體力活全都包了,認為護士就是醫生的下手,認為咱們就是考不上大學的於是上了護校,畢業後來醫院做體力活的……”

“我可去他的!”小護士一聽,氣得吹胡子瞪眼,“這是什麽年代了?護校的能在這裏工作嗎?我正經北醫護理學畢業的。”

過了會兒又過來幾個護士相互抱怨,其中一個嘆了一聲:“唉,去年我也剛生了孩子,我女兒現在也這麽大,算了,我去給孩子換個紙尿褲吧,這麽小的年紀,哭成那個樣子肯定難受。”

說話間,她已經走出了護士站。

坐在走廊共享按摩椅上正在感受激烈震動的陳月洲慵懶地掃了眼從護士站出來的護士,一邊思考接下來的對策,一邊繼續玩手中的游戲。

直到剛才進去的護士急急匆匆跑出來攔住走廊準備換藥的護士道:“一床發生大量小兒便血,叫王醫生過來,快給她母親打電話,讓來醫院交住院費或者轉賬過來。”

陳月洲這才掃了眼護士,想了想:一床……不就是李薇的女兒嗎?

哇,自己投的病毒還沒發作,別的毛病就先出來了,這孩子上輩子八成是個法xi斯吧?不然這輩子怎麽這麽倒黴?

又享受了片刻按摩,跑腿APP傳來通知,陳月洲剛才點的“萬能跑腿”已經有人接單。

護士站裏的護士又打了無數次李薇的電話都無人接聽,這下所有人一時間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無人繳納治療費和檢查費,這病該怎麽治?

誰都是要養家糊口的,自己墊了錢,萬一家長是個流氓性格不還錢怎麽辦?

護士輪流給李薇打電話,就在這時,其實一個年紀稍大的醫生道:“這孩子身體特別差,萬一出事,越是那種給家裏人看病躲著不出錢的人,反而到最後一旦出點事訛人越是兇,還是得治。”

“錢怎麽辦?”一旁的醫生問。

年長的醫生聞聲擡頭看向四周的同事,大家瞬間都挪開了視線。

她只能長嘆一聲道:“先檢查吧,檢查應該花不了幾個錢,我出。”

而另一邊,正在工廠裏做工的李薇看了眼手機,想了想,把它收了起來。

隔壁的女工走過來掃了眼心不在焉的她:“怎麽了?”

“我女兒……”李薇一臉難色,“護士又打電話……”

“都給你說了不要理噻……”旁邊的女工輕車熟路地一邊做工一邊和李薇嘮著,“你孩子還小,醫院沒辦法把孩子趕走,也不敢讓孩子出事,肯定會給你把孩子病治好……”

“可是到時候我還是要去醫院接我姑娘啊……”李薇呢喃著。

“怕什麽?別接電話也別掏錢,等接你姑娘的時候,你沒房沒車沒財產,有本事就讓他們醫院去告你,大不了鬧公安局去,再鬧法庭上去,法院也是要保護我們老百姓基本生存的,我告訴你,那種公立醫院有錢去了,這年頭貧富差距這麽大,你看看醫生哪個不是月入數萬,我們每天這麽辛苦,他們辦公室裏高高一坐,喲呵,憑什麽他們吃香的喝辣的對不啦?”

女工道:“醫院每天那黑錢上億進賬呢,沒工夫跟我們這些窮人糾纏,你再隨便在你姑娘身上找點毛病,實在不行弄點什麽病,就那個……那個……對了,院內感染!我二哥就是這麽做的,當時一鬧,手術費都免了!萬一你姑娘有個三長兩短,你就抱著你姑娘坐在院門口哭,看他們醫院怎麽辦!記者最喜歡的就是這種新聞了,我給你的都市新聞熱線存了嗎?”

李薇點了點頭,但還是有些慌:“我男友以前是個學醫的,他說醫鬧現在也管得挺嚴的,萬一查出來這可是……”

“嘖嘖嘖,又是那個死球了的對象噻?”女工一臉鄙夷地瞧著李薇,“千八百塊的治療費,也不是什麽大問題,醫院哪兒有功夫跟咱們這些窮人鬧啊?醫院要的是臉、要的是安寧,咱們可不怕鬧,光腳不怕穿鞋,懂不懂?”

“再說了……”女工擺擺手,“你這肚皮還好好的,萬一發生點什麽,等醫院賠了錢,你生下一胎的時候營養費都有了,身體好的孩子不用這麽伺候著都好養,你看二車間那個劉娜生的那個傻子車禍死了,賠了多少……”

李薇想了想,沒再說話。

夏季的工廠車間溫度直逼四十五六度,即使開了大風扇和窗戶,在機器前勞動一會兒也會汗流浹背。

於是車間裏面的人也懶得計較形象,男人大多都只穿了件背心,女人大都穿著無袖裝,李薇也不例外,身著一件灰色無袖T恤,這是她拿之前穿久了的長袖改的,手機就掛在她胸前,每隔一會就偷偷看一眼。

又工作了會兒,李薇的手機震了一下,是護士發來的短信:[收到請聯系,你的女兒發生了血性腹瀉,檢查結果是慢性非特異性潰瘍性結腸炎,這個疾病目前沒有病因,可能和遺傳、環境還有孩子的壓力都有關系,希望你無論再忙都來醫院看看孩子。]

李薇看著短信,本就濕漉漉的全身這會兒連手心都開始冒汗。

女兒是她的唯一,即使沒有錢,她也並不想拿女兒的健康去賭博。

如果這個孩子沒了,那她以後的人生還能指望誰、還能倚靠誰、還能信任誰?

再去搭伴找個男人?就自己這樣子和身邊這群男人,不見得能找個什麽好樣子的了……

最關鍵的是,她是真的心累了,已經不想再考慮這些事了……

可是,她也真的拿不出錢了,如果就這麽請假離開,一天工作只能掙不到200,可是缺勤罰款卻是扣500,她得為以後的生活做打算啊……

她現在只能寄希望於醫院能有點殘存的人性,不要就這麽拋棄了她可憐的女兒。

晚上下了班,工友雖然說了讓李薇不要去醫院,但她還是內心有些不安,於是也來不及換衣洗漱,頂著一身臭汗擠了夜間公交偷偷來到醫院。

因為害怕被人認出來身份,她在車間找了件類似白大褂的衣服裝進了包裏,等到病房外時,就把衣服穿上,還將萬年不變的丸子頭綁成了單馬尾,避免引起其他人的註意。

夜已經深了,陪床父母已經抱著孩子入睡,拉起了床鋪之間的小窗簾,裏面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李薇趁護士站值班的護士不註意溜進了病房,她的孩子在最外面的床鋪已經睡下,她偷偷地潛伏到床邊,因為怕吵醒孩子,她不敢離得太近,只能蹲在地上,輕輕仰起頭,看著床上的女兒。

望著女兒閉著眼睛熟睡的模樣,看著孩子蠟黃消瘦的臉頰,李薇忽然就紅了眼眶,滾燙的淚珠湧了出來。

她抱住臉低下頭,想哭卻不敢發出聲音。

決定生下這個孩子的那一瞬間,是因為獨自活在這個世界上太孤單了。

雖然每個人都說人這輩子只有自己,可是每個人又在內心深處渴望著家人和歸屬,從生來就沒有這一切的她,非常非常非常……想要一個家,還有等她回家的那個人。

可當生活逼迫她意識到這一切對她而言都是妄想的時候,她的孩子,成了她覺得這個世界還有所期盼的唯一希望。

可是,在孩子成長為她的太陽升起之前,通向黎明的這條路,太艱難了。

忍耐了好一會兒,李薇才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伸手顫巍巍地拿下床頭的病例,借著走廊的燈光看著上面的字。

今天似乎又做了一系列檢查、又開了一堆藥,又是小一萬塊錢。

李薇頓時覺得頭疼,有那麽一瞬間她想要一頭撞死在墻上,一了百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如果死了,這孩子往後就成了孤兒,身體又不好,萬一再遇到個不好的養母,過上自己這麽個一生……她見不得孩子這樣。

於是,李薇只能從地上爬起來,深吸一口氣,將口中的苦澀全部吞到了肚子裏,忍住眼淚,想要伸手摸摸女兒的額頭,然後就回工廠宿舍去,明早還要早起工作。

結果這麽一摸,發現孩子全身滾燙,呼吸還十分急促。

她頓時跳了起來,也顧不得想太多,幾乎無法自控地沖進護士站:“護士!護士!一床!一床發燒了!發燒了!”

護士一聽,一個匆匆拿著電子溫度計趕過來,另一個去叫醒在裏辦公室打盹的值班醫生,幾個人忙碌成了一團。

一番檢查後,醫生露出了有些覆雜的表情:“現在不好說,先降溫。”

“不好說?不好說是什麽意思?”李薇緊張地看著醫生。

“孩子身體不好,並發癥多是正常現象,你作為家長要時刻盯著,否則出事怎麽辦?”醫生瞪著李薇,“對了,一床就是你,今天小吳給你打電話一直不接是不是?”

“我……”李薇頓時面露難色。

“你最好不要跑。”醫生瞪著李薇義正言辭道,“所有項目繳費單小吳都覆印了,孩子出院前,你最好和小吳把賬算清楚,人家也是剛生完孩子沒多久擔心孩子,你不要讓別人失望,鬧到警察那裏大家都不開心,小吳她表弟就是做警察的。”

醫生說著扭頭走開,指了指一旁的護士,也沒說具體疾病,只是簡單吩咐道:“給她孩子轉個病房,按照我的醫囑。”

護士應了聲,先是替孩子換了病房,開始做退燒處理。

李薇畏畏縮縮地在杵在床邊,時不時看看床上的孩子,又看看醫囑上覆雜的檢查和藥物清單,手開始發抖。

護士沒註意李薇臉上的微表情,頭也不回道:“有些檢查明早才能做,你現在先把能繳的費用一處理,出門左拐,坐電梯去一樓。”

“……”李薇默默地點了點頭,拿起醫囑單出了門。

沈寂地走在醫院走廊上,望著被冷光白熾燈照射著反光的瓷磚地板,明明是炎炎夏日的深夜,李薇卻覺得又熱又冷。

身體熱得汗流浹背,內心冷得天寒地坼。

雙拳越握越緊,握在手中的醫囑被汗漬浸透,李薇的腳步越來越沈重卻也越來越快,直到回過神時,她已經逃離了醫院。

望著漆黑沒有星光的夜空,回頭看著燈火通明的醫院,她大腦一片空白。

自己逃跑了。

明明女兒需要自己去保護、去拯救……自己卻逃跑了。

她的潛意識決定了拿女兒的生命和醫院的臉面去賭,賭醫院不敢讓女兒出事,賭醫院一定會給女兒治病、賭不要臉就可以省下錢。

這一刻,李薇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也許醫院真的會治療女兒,也許這是她目前最好的選擇,也許她只是做了一個普通的選擇,可是,她卻覺得無比慚愧。

不是因為丟失了自尊心或者道德心,這些東西對於現在的她而言根本不重要。

是因為,她背叛了自己的孩子。

她這一生最討厭的就是會背叛孩子的父母,她能體諒成年人的不易和他們個人的選擇,卻無法做到對他們行為的原諒和接受。

可是自己卻就這麽邁出了背叛女兒的第一步,並且以後可能會為了錢和生活背叛女兒無數次。

李薇覺得自己的精神就在崩潰的邊緣,似乎下一秒再有個什麽刺激,她就能做出她自己都不敢想象的事。

就在這時,一個身高很小的護士從他身側急急忙忙跑過,她腦袋裏閃過某個鏡頭,緊接著,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匆匆撥通了一則電話。

端琰今晚加班還沒回家,正在一個人睡覺的陳月洲迷迷糊糊醒了過來,也沒看來電人是誰,隨口應道:“怎麽……”

“……給我錢,五萬。”李薇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道。

陳月洲還在半夢半醒的狀況,一臉懵:“這年頭詐騙也不找個理由……”說著就要掛電話。

“你和我爸的真實關系,你不怕我告訴你丈夫嗎?”

“……”陳月洲瞬間睜大了眼睛,睡意全無。

“給我五萬塊錢,買你這個秘密。”李薇故作鎮定道,不過最後的尾音的顫抖還是出賣了她,畢竟她平時只是個有點世俗是非卻無傷大雅的市井小民,做這種灰色行為還是第一次。

“呵……”陳月洲頓時撓了撓頭,笑了,下床洗了把臉,笑著戴上藍牙耳機,“如果我說我不給呢?”

“你必須給。”李薇態度有些急躁,“我沒有那麽多耐心,你應該知道我一旦說出你和我爸的真實關系,你男人會是什麽表情……”

“那你說吧。”陳月洲覺得好笑,“說了之後的確可能我男人會受不了,畢竟他……”

畢竟端琰只知道這幅身體被趙世風強bào過,卻沒想過世界上有比強bào更加令人發指的行為。

陳月洲道:“不過你欠我男人的錢,怕是也必須立刻還了,你準備好還錢了嗎?”

李薇頓時語塞,下一秒,她有些崩潰地大喊:“不管!你先給我錢!不然我們兩個一起去死!一起!聽到了沒有!”

深夜,醫院外空曠的廣場,李薇淒慘的哭喊聲在空中蕩漾。

陳月洲打了個哈欠,來到廚房打開冰箱取了瓶力保健擰開一飲而盡:“我可沒有那麽多錢,再說了,你女兒的身體情況,以後需要錢的時間多著呢,你知道現在小學多少錢嗎?”

陳月洲道:“我今天才聽物業說的,這年頭老師和家長都有微信群,家長都希望老師多多關照自己孩子,今天這個給老師發200微信紅包,明天那個發200微信紅包,這些老師哪怕是小學老師,每個月的外快都比工資高好幾倍,這年頭尤其是那些小學老師啊,灰色收入鋪天蓋地……”

陳月洲道:“而這沒給老師發紅包的家長的孩子,呵呵,老師要是還能有點師德,頂多是對這個孩子關照沒別的孩子多;這要是沒有師德,你孩子上的不是小學,而是受難,而且還會受到其他同學排擠,你知道,一般老師排擠的人,也會遭到舔狗家長和看眼色學生的排擠……”

陳月洲笑著:“我小的時候上學,網絡沒這麽發達、人沒這麽膽大、灰色收入途徑沒這麽廣,倒還好,但現在的這個時代……呵呵,隔著個電腦屏幕,我吃窩窩頭看到你吃鮑魚海參,人人都浮躁,人人都想一夜暴富,你確定你女兒未來的日子好過嗎?”

李薇頭疼:“你什麽意思?”

“既然決定踏入灰色地帶敲詐勒索了,不如幹一票大的吧。”陳月洲抿唇,莞爾一笑,眼底滿是戲謔之意,“讓你女兒,今後這一輩子,一勞永逸。”

李薇一楞:“……一勞永逸?”

……

醫院這邊,等醫生離開病房回了辦公室,才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看著李薇孩子現在的責任護士:“像肺炎型流感,是不是她去過門診樓了?這兩天門診樓好多個肺炎型流感。”

“唉?”護士驚訝,“怎麽會呢?那個病房的沒有一個患有傳染性疾病的孩子啊,家長也都害怕自己把什麽毛病傳染給孩子,一個個小心得不得了呢……”

醫生搖了搖頭:“不知道,反正這個孩子身體不好,可能隨便接觸點什麽東西,像是芽孢都能在她身上落地生根,不好說,別對外講了,這年頭這些家長自己照顧不周還賴醫院,說不定是他們自己帶進來的……”

醫生吩咐著:“明早做下具體檢查,先按照我醫囑處理……”

醫生正說著,病房裏的護士跑了過來:“不好了!一床的家長跑了!”

“什麽?”醫生一聽頓時火了,“好啊,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報警!馬上打110!”

醫生指著病房方向怒不可遏道:“白天工作期間不接醫院電話可以理解!可是晚上人就在醫院卻在繳費時逃單完全可以報警!”

十分鐘後,警察趕到了現場,查了替孩子辦理入院手續的李薇的實名資料,立刻撥打了李薇的電話,要求她在第二天中午前趕來指定的警局一趟。

而李薇此刻已經坐上了返回工廠的夜間公交,她呆滯地望著窗外的霓虹夜景,頭腦發懵。

就在剛才,小洲說出了一個恐怖的計劃——

小洲說:“殺了趙世風,你就會瞬間擁有一套房子,並擁有他手下的那間煙酒店,讓你和你的女兒過上平穩的生活。”

她當時就驚慌了:“你在胡說八道什麽?我怎麽可能殺死我爸?他可是我爸,是我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唯一?”陳月洲笑,“他對你什麽樣你心裏不清楚嗎?”

“……”

陳月洲低著聲音,溫柔地引導:“你的親人只有你的女兒,那個男人天天和外面的打工妹亂搞,把錢花在打工妹身上都不願意花在你身上不是嗎?”

“那等我爸死了以後錢都是我的了……”李薇爭辯。

“你確定都是你的嗎?”陳月洲笑,“你知道我老公是高利貸公司的,對你爸知根知底,他結婚四五次,戶口上有過一個孩子已經死了,但不確定非婚生有沒有孩子,而且,他最近又好了個女人對吧?”

“……”

“他們如果結婚了,如果有孩子了,他們就是一家人,而你,是什麽東西?”陳月洲話語越是殘忍,開口的聲音就越是溫柔,“再婚家庭如果有了新的孩子,前婚家庭帶來的孩子就是累贅、就是多餘的廢物、就該去死、就不該出現在世界上礙事,就該滾蛋就該消失,不是嗎?多礙事啊!父母無數次看著你都覺得你好多餘啊,都是你的存在妨礙了他現在新婚生活,讓他在新的家裏要左右逢源,都怪你還活著,不是嗎?”

他道:“而你,前婚的孩子都不算,無非就是個私生女,你在你爸眼裏,算什麽東西?他只恨當年應該讓你被射在墻上,或者也是多餘……”

李薇聽到這裏,氣得開始顫抖,可是她卻做不到反駁。

在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份的那段時間裏,她也曾經無數次對鏡子裏的自己說:“如果你沒有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就好了。”

陳月洲接著道:“他們未來的孩子比你的女兒還要小,卻從小有房子住、身體健康、有學上……不覺得很可惡嗎?明明是他們不負責任毀了你的人生,卻還要搶走屬於你的東西!”

李薇被陳月洲洗腦得頭脹,她瞬間哭得泣不成聲,瘋狂地搖著頭:“你不要這樣……我做不到……我做不到……那我的人生……那我的人生怎麽辦……”

“不被發現不就好了?”陳月洲誘惑著,“比如說栽贓給你爸現在的那個姘頭不就好了?”

李薇仍在瘋狂搖著頭:“不要,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

回憶在車子駛入終點站後戛然而止。

李薇什麽都不願意再繼續思考,回到員工宿舍後便躺下睡覺。

隔天一早她也沒去警局,不如說她根本就沒把公安當一回事,老老實實上了一天班,直到警局的電話打到了工廠裏,她才發現了事情的嚴重性。

她立刻去找昨天給她出建議的女工想辦法,結果對方一聽立刻躲得遠遠的,還告訴她:“一人做事一人當,做人要誠實。”

沒有辦法,李薇第二天一早就前往了醫院所在地派出所,大概交代了一番事情經過後,警察首先得保證她的生活能夠繼續,也沒辦法難為她,只能調解,要求她每個月還墊付醫藥費的護士1000元,總共還一年半。

夏季雨水無常,進派出所的時候還是個晴天,出派出所的時候就已經暴雨傾盆。

去工廠的路就出城環線一條,那裏這幾年有地鐵的施工還未完成,排水系統不是很好,導致附近的公交沿線都被淹了,李薇見一時半會兒回不了工廠,站在候車站發呆之際,忽然就想回家看看。

趙世風白天在店裏賣煙酒,那個叫李春敏的打工妹在美甲店做指甲,這會兒家裏應該沒人,自己應該可以小睡一會兒,等雨停了再回工廠。

其實睡覺並不是自己回家的理由,主要是被陳月洲這麽一挑撥,李薇總覺得心底有種怪怪的感覺。

一路漫步回自家小區,這是李薇第一次認真打量這房子周邊的環境。

比如這裏雖然是小產權房,但是綠化和結構其實還可以;比如這裏雖然房屋建築舊了些,但是治安其實還可以;比如這裏雖然在五環外了,但周圍交通其實挺發達的;比如這裏周圍的學校雖然不怎麽樣,但從小學到高中都有……

如果這棟房子是自己的……

如果……

那麽女兒就可以在附近上12年的義務教育,自己繼承了煙酒店後就可以在附近做個差不多的工作或者直接繼續經營煙酒店,自己就能騰出時間每天去接送孩子上學,下午還能接孩子回家,收入省一點其實完全夠兩個人花,不如說趙世風的煙酒店所在位置其實收入還不錯,說不定她們母女能過上還不錯的小日子……

等女兒長大可以在北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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