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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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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琰臉上的表情極其自然,但是陳月洲怎麽看怎麽不舒服。

其實, 懷疑這種情緒一旦產生, 無論對方看起來再怎麽合理,都會覺得對方是在裝。

“咱們進去談談吧?杵在門口不合適,畢竟這天氣挺熱, 萬一讓別人知道你老婆的醜事也不好, 對不對?”兩個大漢說著就要朝裏面走。

端琰頓時蹙眉, 陳月洲不由地掃了眼端琰。

換做以往, 端琰會二話不說掏出警官證讓這兩個混混滾蛋,然而,今非昔比, 停職狀態的他被暫時脫了身上的警服,就是個普通男青年, 並沒有什麽特權。

“就在這裏談。”端琰撈起玄關櫃上的煙盒, 點了支煙抽上,攔住二人的去路, “有什麽事門口解決,還有, 放開她。”

大漢掃了眼端琰, 見他絲毫沒有讓行的意思,也不為難,但也不放陳月洲,而是笑了笑逼近端琰道:“朋友,我呢, 也沒有和你擡杠的意思,就是這姑娘的弟弟欠了我們的錢,她弟弟呢,進去了,現在這錢沒人還,這個錢總得有個人買單你說對不對?”

大漢低頭看了眼陳月洲:“我們問過的,說這個陳悅豪每個月的零花錢都是你給的,等他出來了,你們兩個怎麽解決問題是你們的事,但是我們的錢,你現在得先一還。”

“我都說了,我沒錢,給你們的那兩萬已經是全部,我沒有替陳悅豪還錢的義務。”陳月洲冷冷道,“你們要是想讓他還錢,完全可以起訴。”

“起訴能把錢還完嗎?”大漢道,“一行有一行的規矩,起訴只能要回來本金,那我們這些放貸的都去做活雷鋒算了,還吃什麽飯?”

“你們能不能吃得起飯管我什麽事?”陳月洲儼然一副不怕死的表情,“既然高額的利息不受法律保護,誰欠的就請問誰要,剛才給你們的兩萬元已經是全部,我沒錢。”

端琰聽到陳月洲的發言,神色頓時變得深沈。

她是個聰明人,應該很清楚放高利貸的基本都有後臺,而收高利貸的都是高利貸公司的狗,一般人都是敬而遠之,就算不得已招惹,也不會如此挑釁般地發言。

——她在試圖激怒這些放高利貸的。

為什麽?

理由是什麽?

她能從中獲得到什麽?

“你沒錢,可是你男人沒錢嗎?”陳月洲的話顯然激怒了身後的男人,大漢壓著怒意瞪著端琰,“這個地段雖然在北川算不上特別好的地段,但房價基本也是七八萬一平起步的,九九莊園還是大地產,這麽個房子,就算按揭首付也得好幾百萬起步吧?我……”

“他也沒錢。”陳月洲直接打斷了大漢的發言,“窮人分期買了個房子不代表就有錢了,為了買這套房子他一家三口祖輩三代花光了所有積蓄才湊了個首付,每個月要還的錢我們已經扛不住了,我們現在也是窮人,誰欠的錢問誰要去,別來找我們的事。”

聽到陳月洲這番話,大漢頓時有些按捺不住煩躁了:“我告訴你小姑娘,你最好說話註意點,光腳不怕穿鞋的明白什麽道理嗎?”

說著看向端琰:“你們要是想安安穩穩地生活著,不想招惹什麽是非,就最好把錢拿出來,一拍兩散,我們也不招惹你們。如果不還錢,你得知道,我們有的是辦法讓你們感受到什麽叫顏面盡失。”

“那就讓我們顏面盡失看看啊?”陳月洲掙紮了兩下,見無法掙脫,索性將手肘微曲,用盡全力撞擊在大漢的大兄弟處。

夏天穿著單薄,大漢毫無防備被撞了個鉆心痛,一時氣惱,本能地抓住陳月洲的脖子,直接將他丟了出去。

有了連續被端琰丟出去的經驗,陳月洲落地的時候滾了滾,減緩了摔傷帶來的疼痛,但與此同時他慘叫一聲,裝出一副痛得無法呼吸的表情。

聽到陳月洲慘叫的那一瞬間,原本在思考陳月洲行為目的的端琰下意識一個箭步上前,握掌成拳,一拳砸翻了將陳月洲丟出去的那個壯漢。

另一個壯漢一見,慌張撲過來襲擊端琰,只見端琰身子微躬,一個側轉一拳錘在了對方的後頸上,壯漢頓時猛咳一聲,與此同時端琰抓住他的手腕一個背轉直接將壯漢從樓梯間口摔了下去。

隨著“咚”的一聲落地,另一個壯漢從地上爬了起來,鎖住端琰的脖子。

但由於端琰偏高,鎖頸對於壯漢來說難度和消耗略多,端琰瞬間微蹲的同時肘部用力且準確地擊打在對方腹部,在壯漢喘氣的一瞬間,反手扣住對方的手腕讓其在關節難以活動的瞬間另一只手握拳錘在對方的臉上。

壯漢被兩次猛烈攻擊後本能地松開了對端琰的桎梏,就在他放手的一瞬間,端琰一個轉身一記鞭腿踢在了壯漢的腦袋上,與此同時扣住對方的手腕直接讓對方摔了出去。

兩個壯漢被打得眼花,再加上從樓梯上滾下去摔得不輕,墻上和地板上已經多了好幾道血跡。

看著樓梯間摔得連連叫慘的男人,端琰這才掏出手機,撥打物業保安,深呼吸了幾聲平靜道:“D棟,打架鬥毆,沒錯,報警。”

躺在角落裏裝死的陳月洲:“……”

媽的……

這水平……

看來訓練自己的時候,端琰還真的是放了大水了……

不然,自己可能早就是一具屍體了吧?

再也不想談什麽和端琰SOLO的事情了……

還是老老實實學習基本功吧自己……

掛了電話,端琰掃了眼樓梯間被摔得頭暈眼花的壯漢,又掃了眼角落裏早已驚得目瞪口呆的陳月洲,默默地走了過去,蹲下看著他:“還要裝多久?”

陳月洲一怔,見自己的演技已經被識破,只能悻悻地從地上爬起來,無賴般地道:“我是真的被摔疼了。”

說著他抹起袖子,露出血跡斑斑的手腕:“你看,我手腕也受傷了,明天青腫肯定會更嚴重,我剛才尖叫只是替明天提前叫一下。”

端琰一見,伸手捉住陳月洲的手腕,低聲道:“你為了什麽?”

“……”陳月洲沈默。

這時物業的安保員已經急匆匆上了樓,見到地上的大漢楞了幾秒,又沖上來看向端琰:“先生你有受傷嗎?”

之後視線落在了陳月洲身上:“這位很嚴重嗎?我們叫了警察,馬上就會叫救護車來,請稍等一下。”

……

半個小時後,陳月洲被救護車送到附近的九九綜合醫院好一番檢查,在確定真的只是擦傷後並打了破傷風後,在大廳裏休息。

而那兩個壯漢,受了輕微腦震蕩,身上多處擦傷,其中一個因為從樓梯上摔下去發生了骨折,目前還在打石膏。

接到報警的附近公安局民警前來調查,好巧不巧是端琰之前活動月工作過的區公安局。

一見到端琰,一個小警察露出了驚悚的表情:“端哥,好久不見,怎麽難得一見就是為了這事啊?你還打的人啊?你……”

等小警察靠近了些,才發現端琰身邊坐了個一臉委屈還包紮著胳膊的小姑娘,頓時心中了然:哦,英雄救美,難怪呢。

但還是有些不甘心地走到陳月洲旁邊坐下:“到底是誰欠的高利貸?”

陳月洲:“我弟弟。”

“那你弟弟人呢?高利貸怎麽找你這裏來了?”

“我弟弟坐牢了。”

“呃……”小警察想了想,“那你弟弟有父母啊?父母呢?”

“也坐牢了,和我弟弟一起。”

小警察:“……”

這一家子都是些什麽人啊。

小警察只得看向端琰:“端哥,你好歹也是個警察啊,你動手打那群光腳的幹什麽?你掏出警官證,這些人也不願意招惹咱們……”

“停職了。”端琰隨口道,一臉漠然,“牽扯進一樁一死一傷案件,暫時停職。”

“天啊……”小警察頓時驚呼,“那你停職期間怎麽能搞事情啊?你是不知道,現在這些光著腳的刁民真的是……招惹不起啊!你不怕脫衣服啊?”

端琰沈默,撩起眼皮看了眼陳月洲被擦傷的手腕,確定不再出血後才移開了視線。

“端哥,兄弟一場,做咱們這行不容易。”小警察道,“醫藥費,你給那兩個人一出,我到那邊去,給他們施施壓,讓都別互相為難,然後……”

小警察看向陳月洲:“你弟弟欠了多少?”

“七萬。”

“還了多少了?”

“我還了兩萬了。”

“好,那就還剩下五萬對吧?”小警察道,“放貸的一般都有後臺,你把五萬給他們還了,利息就免了,我去跟他們說說,大家都是出來混的,誰也不是家裏沒個後臺的人,說句不好聽的,都不願意互相惹事是不是?”

小警察道:“他們要是不動手,端哥也不會動手,這事情鬧下去,誰都不好過,大家都沒必要互相為難。”

陳月洲一聽,立刻點了點頭,然後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仔細道:“那我現在把五萬元轉給你嗎?你幫我還一下,我害怕他們……”

小警察一聽,有些尬:“這錢我警察這個身份是沒法替你還的……如果你相信我,你可以轉給我私人,我替你過去給他們,然後讓他們寫個保證給你,行嗎?”

“謝謝你,警察先生。”陳月洲頓時佯裝開心地點點頭。

兩人互相加了支付寶賬號後進行轉賬,端琰的視線掃過陳月洲的支付寶,餘額正好整整五萬元,不多一分不少一毛。

……

小警察離開沒多久,高利貸那邊就傳來了願意和解的消息,陳月洲和端琰二人被放行。

上車後,陳月洲收起手機,默默地靠在椅背上休息,閉上了眼睛。

回去的路上兩人一路無言,四周靜悄悄的,只能聽到車頭裝飾的小娃娃頭腦擺動時滴答滴答的聲音。

直到回家,陳月洲坐在沙發上敷冰袋,身側傳來的端琰淡淡的聲音:“你沒有什麽要跟我解釋?”

陳月洲緊閉的眼睛睜開:“這句話同樣還給你。”

端琰聞聲掃了眼陳月洲,陳月洲與此同時看向端琰,四目相對,兩人又同時挪開。

又是漫長的安靜後,陳月洲冷笑:“真他媽糟心。”

之後放下冰袋,驀然轉頭:“我受不了了,我也不想再在心裏去猜,來來回回的猜測給我增加一堆煩惱,問題也得不到答案,我現在直接回答你心中的疑問,而你也要直接回答我。”

說著,他道:“我是故意把那兩個家夥引來你家門口的,我既不想花自己的所有錢去堵陳悅豪欠的債,也不想花你的錢去堵債,花我的錢我會變得一無所有,花你的錢我還是得把錢還你,兩者沒差,都讓我不痛快,還會讓我暫時失去自由。

所以,我故意找事,我希望鬧到警察局,我想假借和你同居的關系被外人誤會成我是你老婆,高利貸也都是欺軟怕硬的,本身陳悅豪的債就不該我來還,等他們看到能討債的姐姐的丈夫家裏居然還有人大的不好惹,他們自然就不會惹,頂多收回個本金保證不虧錢,之後等陳悅豪出來了再去收拾陳悅豪。”

說完,陳月洲語氣放緩了些:“當然,我沒想到……你居然毫不猶豫地打了回去,謝謝你。”

端琰掃了眼陳月洲,沒說話。

之後,陳月洲整理了一下情緒又道:“我要回答的問題回答完了,該你了。”

他道:“我先告訴你,我不會因為你的回答而離開你,但是,我不喜歡活在欺騙裏,從開始懷疑你那一刻起,我就沒法勸服自己相信你,即使此時此刻你說不是你賣我,我也沒法相信你,你有太多太多的理由去出賣我。”

陳月洲笑了笑:“我看到了,你桌子上的檔案,裏面是我的資料,我從未撥打過電話甚至連APP都沒有綁定的號碼只有你那份檔案上有,結果高利貸就打給了那個號碼……”

他咬了咬下嘴唇:“如果你說不是你,那麽算是我拜托你,幫我去查是誰賣了我的號碼,你雖然被停職了,但找你的朋友問高利貸那邊我的電話號碼從哪裏來的,不是個難事吧?”

端琰沈默。

許久後,閉眼:“不用查,是我。”

陳月洲一瞬間感覺到一股冷意逆流而上,四肢發涼。

他扯了扯嘴角,牽強地勾起一抹笑容:“……為什麽?覺得我作為抓住趙世風的工具來說……自我意識太多了?”

端琰又沈默。

過於安靜的空氣讓陳月洲再也按捺不住。

端琰如果是個妹子,就是那種雖然膚白貌美大長腿還家境優渥的大小姐,表面上看著挺正義且克制的,但實際上作為一個肯定有七情六欲的犯人,她不過是把自己的情緒一言不發地藏在了心裏,然後在你不知情的時候為了達到某個目的突然給你一刀。

他真的不喜歡這種類型的人,無論是女人還是男人,因為就像顆定時炸彈。

沒有溝通,也不願意溝通,內心很容易產生矛盾,積累在暗處的矛盾如果有一天爆發,那就是一場災難。

所有,有句老話總說:溫柔的人一旦發起火,不是黑化就是爆炸。

因為他們大多不是沒脾氣,而是把小脾氣藏在了心底,當日積月累的小小的不滿攢到有一天終於受不了,一定會一次性噴發出來,傷到身邊的人。

“沈默能解決問題嗎?沈默能讓我們兩個都變得開開心心的嗎?沈默能讓我現在不生氣嗎?”陳月洲倏地站了起來,一把抓住端琰的衣領,冷冷地看著他,“如果你希望我安安靜靜地做你的工具,你告訴我,然後我們簽一個互惠互利的合約,你給我好處,我就會聽你的話,以後你和我都按照合約做事……人都是以利益為主的,我不會去跟自己的衣食父母做對,這一切都好過一個表面上對我好卻在背地裏要害我的人好。”

端琰一聽,視線微垂,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麽。

“你還要沈默嗎?”陳月洲徹底被氣炸了,他語氣變得有些急躁,“我告訴你姓端的,我現在身上還有四十萬,分分鐘離開北川你攔都攔不住,你可以打電話告訴趙天喻我現在的位置在哪兒,然後讓他弄死我,弄死我之後你也別想從我這裏得到任何消息,我陳月洲無父無母無兒無女無所牽掛。”

他道:“在你為了趙世風的秘密拿我的安危要挾我的時候,我也可以用趙世風的秘密和我的性命要挾你,到最後不過是拼誰更不怕死而已,如果我狗急跳墻了把我這條命真他媽放棄了,到時候你什麽都得不到,你很喜歡這種兩敗俱傷的結局是嗎?”

端琰還是不說話。

陳月洲這下徹底耐心全失。

“好,很好,非常好,你可以繼續沈默,非常棒,你繼續,再見。”

陳月洲一把推開端琰,轉身就走。

而就在他扭頭邁出第一步的那一瞬間,端琰倏地擡手,一把抓住他的小手:“別走。”

聲音低低的,雖然壓著全部的情緒,但卻能聽到一絲哀求,像是拼盡全力才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一般。

陳月洲的腳步驀然停下。

被端琰抓住的這只手的手心有點疼。

一抽一抽的。

那疼仿佛是放射性的,連著他的肩膀和胸腔都變得難受。

特別是胸口,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狂肆地蕩漾,擾了他已經許久不見漣漪的一潭清水。

端琰一點一點收緊五指,將那白皙的小手握於手中。

可是,僅僅是拉著那只小手對他來說早已遠遠不夠了。

這幾天,他無數次感受過她的氣息,她的溫度和她的味道,他能感受到她也漸漸開始索取著他身上的一切,他好貪戀二人交纏在一起那一刻的感覺,他想從她身上獲得更多獨屬她的一切,他不想再回到從前……回到那個感覺生活每一天都沒有區別的從前。

端琰終是開了口,聲音低低的:“合同我會寫給你,報酬我也會給,然後拿去公正。”

陳月洲扭頭看了眼端琰。

端琰將手心中的陳月洲的小手越握越緊,直到最後,他道:“我喜歡你,拜托你,別走。”

“喜歡”兩個字的出現,讓陳月洲身子猛地一抖,意識一時間有些恍惚。

喜歡?

他多久沒聽到這個詞了?

上次聽到大概是初中時候的事情了吧?

“喜歡”這個詞,相比“愛”好像更加青澀,說起來讓人蠻別扭的……

他上了大學正式踏上戀愛道路之後,好像更少用這個詞了。

大家都是“嗨給我留個電話吧”直接發展到“我那麽愛你為什麽要分手”這樣的劇情……

突然被人說喜歡,還是被一個剛剛差點害死自己的男人……

惡作劇嗎?

美nán計升級版嗎?

如果是假的,他能夠理解端琰的所作所為,但真的是多此一舉,自己說不會離開他就不會離開他,這人疑心病怎麽這麽重?

如果是真的,他還是能夠理解端琰的所作所為,也可以分析出這樣的所作所為下是否有喜歡的可能性,但他陳月洲不是受虐狂,特別討厭這樣的劇情。

無論真相是什麽,都讓他無所適從,想要逃走。

陳月洲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他使勁勾了勾唇,露出一個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表情,最終心中作出了答案:“……你別再做這種事了行嗎?”

——他不相信端琰說的話。

也許就像趙可說的那樣,他不相信愛情。

簡單的感情他認為太過於平凡而經不起風波沒有支撐點,覆雜的感情他認為裏面夾雜了太多感情以外的情緒滿都是煙霧彈,滄桑的感情憑創業者的離婚率他認為沒幾個人喜歡憶苦思甜……

沒有一份感情會有一個美好的結局,那些白頭偕老、相知相伴結局也不過都是兩個更加重視責任的人最大程度地完成了契約合同,而更多人都在破壞合同。

趙可說過,要正視每一段感情,為了每一段都去努力,之所以一個人在感情失敗時會無比痛,是因為這個人在感情還在的時候無比幸福。

話雖然有道理……可是,他做不到。

多少女人被童話故事和社會教育洗腦,說什麽“女人最美的樣子就是披上婚紗”,她們抱著巨大的期許踏入婚姻的殿堂,童年有多期待,成年有多努力,婚後就有多失望,老後就有多抱怨。

不是他不想試著去相信,是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人們對愛情所抱有的態度,往往不來自於童話、別人的故事或者名人事跡,而是來自……陪伴自己長大的大人,對待感情的看法和做法。

即使旁人有所成功,但看著父母那副德行,他也會不斷地抱有質疑,並認為那份幸運可能永遠和自己無關。

盲魚離開千萬年沒有光明的溶洞,也不會睜開早已蛻化的雙眼,反而會因為過強的光而無所適從拼命逃竄。

生於黑暗,憎恨黑暗,卻也習慣黑暗,最後只能藏身於黑暗。

陳月洲清楚自己是什麽樣的人。

所以他寧可放棄那短暫的、虛假的、縹緲的愉悅,追隨在黑暗中保持著一份平常心。

他更願意把婚姻和戀愛做為獲得物質資源的方式。

在一場戀愛關系中站在理性的制高點上,理想對戰感性,他會覺得安全很多,哪怕他不快樂。

他從有這個意識開始,就是這麽做的,為此獲得過無數他想要的東西。

於是,他決定此後的人生,也一直這麽做。

如此一番下定決心後,陳月洲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道:“合同在,報酬有,我就會留下,你沒必要這麽做,我不介意我在這裏的時候你交女朋友,你不需要太在意我的感受……”

他說著,試著將手指從端琰的手心抽出,卻在指尖即將脫離端琰手心的那一瞬間,被人再次用力抓住。

不過這次被抓住的並不是他的指尖,是手腕。

像是被人戳到了底線,陳月洲瞬間無法自控地大聲道:“適可而止吧端琰!都說了合同我會遵守!松開我!”

他怒不可遏地扭過頭,出於本能,憤怒地看向端琰。

可在看到對方那張臉,看清對方的輪廓和眉眼,還有那像是拼盡全力的樣子露出的悲哀而期許的眼神時,陳月洲卻忽然覺得心口很難受,平靜的面部像是要繃不住,嗓子眼仿佛噎著什麽東西,需要不停地吞咽才能夠呼吸。

“放開我。”陳月洲立刻垂下眼,不去看端琰的表情,這才壓住那份窒息感。

“為什麽不看我。”端琰握著陳月洲手腕的手緊了些,他的聲音輕輕的,卻帶著讓人無法略過的力量。

“哈?”陳月洲低著頭露狠狠道,“我不想看你就是不想看你,我仰著頭和你說話很累,非要看著你不可嗎?”

“陳月洲,我做到了。”

“哈?”

“我做到了不逃避,也不沈默。”

“然後?……你難不成還問我要獎勵嗎?”

“為什麽又是你在逃避。”

“……我逃避?”陳月洲倏地擡起頭,睜大渾圓的雙眼望著端琰,“誰逃避了?你說我逃避什麽?我就是不想看著你怎麽變成我逃避了……”

焦躁的語言說著說著,話語的聲越來越小,直到最後,語言溺斃在喉嚨深處。

陳月洲發現,自己在焦躁。

為什麽?

為什麽要焦躁?

有什麽好焦躁的?

難道自己真的……喜歡端琰嗎?

喜歡這麽一個性格陰暗還是個定時炸彈的……男人?!

想法出現的這一瞬間,陳月洲臉上的表情又要繃不住了。

他想要逃。

他沒辦法面對感情占領大腦高地的自己,也沒辦法面對身為男人對男人動心的自己,更沒辦法接受此時此刻一定會越來越狼狽的自己。

“放開我……”陳月洲低下頭,顫抖著聲音道,“拜托你,放開我……”

如果這樣的感情是真實的,他必須將它抹殺掉。

抹殺很簡單:不見,不制造回憶,去尋找其他可以讓自己快樂的事填充。

可是,任務和端琰都不給他這個機會。

“你在做什麽我不知道,但是很危險,你需要幫手,不是麽……”

“我……”陳月洲頭痛欲裂。

是啊,端琰這種經濟合格、職業合格、體力合格、腦力合格還有震懾力,做為任務幫手再合適不過了。

換做以前,他一定會二話不說選這個人,只談任務,不談感情,安全。

可是……

如今的他,可能做不到啊……

“你能不能別逼我!”陳月洲的聲音幾乎帶著哭腔。

“我不想逼你。”端琰靠近陳月洲,“可是,不逼你,我們之間的距離不會縮短。”

陳月洲本能地向後退。

直到最後,被逼入狹隘的墻角,無路可退,他只能深吸一口氣,用殘存的理智一字一頓道:“我們兩個簽了合同,我們兩個是互惠互利的關系,這個時候你跟我告白……就當你這個告白是真的吧,可是我沒有接受的理由吧?別人告白,我一定就要接受嗎?你喜歡我是你的事,和我有什麽關系嗎?”

“有關系。”

“有什麽關系?”

“因為你也對我有感覺。”

“……”陳月洲瞬間錯愕地擡起頭。

端琰離他很近,四目相對瞬間,就像是碩大的聚光燈照在他的身上,讓他無所遁形。

陳月洲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下一秒,無地自容的尷尬感和慚愧感讓他的情緒幾乎崩潰。

他再也繃不住肢體和臉上的情緒,伸手一把抓住端琰的領子,用幾乎失控的聲音道:“你什麽意思?你憑什麽這麽認為我喜歡你?你到底有多自信我喜歡你?你早就這麽覺得所以才會拿高利貸來惡心我嗎?所以你認為我才會上套嗎?我是你盤中的菜你想怎麽吃怎麽吃嗎?”

“不是。”端琰看著陳月洲已經開始崩塌的面部表情,聽著他已經沒了邏輯的話語,任由他撕扯著自己的衣領,明明心底剛剛還是空的,就在這一瞬間,忽然就仿佛被填滿。

他俯身一把抱住還在抓狂的陳月洲,將他用盡全力擁在懷裏。

“幹什麽你!幹什麽你!”陳月洲使勁推搡,“放開我!放開我!”

“我並沒有很早就知道。”端琰的手緩緩下滑,托起陳月洲的腰,將他小巧的身子完全地攬於他的懷中,讓他的小腦袋就這麽貼著自己溫熱的胸膛。

他道:“我是剛剛才知道。”

“哈?”陳月洲更火了,“你套路我你……”

“因為我體驗過。”端琰將頭埋在陳月洲耳畔,“我體驗過,比你要早很久很久,那時候,我覺得自己對你抱有不該有的意外情緒,我苦惱過,也是這樣,所以你對我抱有什麽樣的情緒,當你開始對我發火的一瞬間我大概就明白了。”

他低聲道:“我們是一樣的。”

一直在鬧騰的陳月洲瞬間安靜了下來。

自己可以對不愛的人說一萬遍我愛你,卻做不到對喜歡的人坦誠自己的心情。

虛假的心他可以拿出來展示給所有人,真實的心他卻連自己都不忍直視。

可是,此刻此刻,偏偏有人逼他面對這樣的自己——

羞恥、不甘、難以自我原諒以及不可置信……各式各樣覆雜的情緒充斥著他的大腦,但就因為那句“我們是一樣的”,卻讓這所有的焦躁都冷靜了下來。

明明知道這樣的情緒不可以。

明明知道這段感情一定沒有結局。

明明知道大腦打感性牌一定會讓自己輸得體無完膚。

可是,就因為端琰的一句話,他的意志立刻做出了反向的選擇。

他知道了一件事——

不止他一個人這樣。

不止他一個人覺得丟臉、難過、尷尬和想消失。

原來他喜歡的人和他一樣,在突如其來的情緒之中,不知所措過。

他忽然就覺得胸口被填滿。

因為填得太滿,他忽然特別想哭,分不清是喜悅還是悲傷。

陳月洲微微擡頭,發現端琰正低頭看著自己,對方的眼眶是紅的。

就在這一瞬間,陳月洲的淚腺如同崩壞了一般,再也承受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我就是來做個任務的!為什麽這麽對我!為什麽要讓我改變我性取向!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突破我的底線!”

他哭得撕心裂肺:“我什麽都沒有,我沒有把我當孩子深愛的父母沒有把我當兄弟姐妹的親人沒有錢沒有地位沒有天賦沒有才華我什麽都沒有!我只有我自己……我只有我自己啊!如果我連我自己都無法控制!我的人生還有什麽!告訴我啊!我還有什麽啊……”

他越哭越兇,雙手使勁敲著端琰的胸口:“你為什麽要逼我變成我最害怕變成的自己!你一個身高都要一米九的壯漢哭什麽哭啊!你不是高冷沈默人設嗎!幹嘛像個小年輕人一樣動不動要哭啊!害得我也情緒控制不住你知道嗎!”

端琰一聲不響地抱緊懷中的陳月洲,緩緩閉上了眼睛。

懷中的人是滾燙而躁動的,那麽的有生命力,而又那麽的真切。

仿佛在此之前二人的距離都是假的,全都是隔空相望。

不想放開,一點都不想。

……

懷中的陳月洲哭哭啼啼了大約十分鐘,眼淚就流幹了。

他沈默地趴在端琰的懷裏,手指隔著衣衫撫摸著對方堅硬而溫熱的胸膛,理智漸漸回歸,可感性的熱潮也沒有褪去。

他感覺此刻很舒服。

做為男人的時候,懷抱著心愛的女人,他曾經感受過片刻心靈的安靜;但做為女人的時候,被喜歡的男人擁抱著,他也感受到了……片刻……安心的幸福感。

清醒過來的他意識到這份情緒依舊很尷尬,但事已至此,哭過鬧過不能裝作沒有過,他覺得到了不得不面對的時候。

既然感性已經明確地說了:“端琰無論他是個什麽人,我他媽就是要出場,不給就送。”

那索性讓理性給感性一席之地,試著讓他們共生存。

感性並沒有那麽不堪,它帶給了生活靈感和藝術,讓人知曉了快樂;理性也沒有那麽高尚,它讓人只剩下了邏輯,體驗不到生命的美好和幸福。

他要的是這兩者共存,既知道止損,又能獲取快樂。

沒什麽錯,沒問題。

想到這裏,陳月洲輕輕推了推端琰的胸膛,擡起頭看著他:“端琰。”

端琰聞聲低頭看陳月洲,兩人面部離得很近,能感受到對方微弱的呼吸。

陳月洲深吸一口氣:“你沒說錯,我也對你有感情,越是無視越是會跳出來,所以,我正視它。”

說著,他緩緩擡起白皙的右手手臂,修長的指尖順著端琰的喉結上滑,食指從耳後摩挲而過,拖住對方的一側臉龐。

腳尖踮起,上身豐滿的柔軟擠壓在端琰寬闊的胸膛上,隔著棉麻的布料,略微粗糙的觸感給雙方的神經末梢帶來一絲舒適感。

這時,陳月洲擡起左臂,一把勾住端琰的脖子,牙齒在端琰的薄唇上輕咬了一下,緊接著整張柔然的嘴唇就覆了上去。

香甜入侵口腔的那一瞬間,端琰睜大了眼睛。

下一秒,他微微弓下身子,雙手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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