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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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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著呂佳音倒地, 周圍的一圈人都楞住了, 還是趙可第一個反應過來,他扭頭掃了眼陳月洲:“你們認識?”

——一臉完全沒有上前搭把手幫助呂佳音的意思。

陳月洲點了下頭, 見狗的兩個主人都不敢上前攙扶呂佳音, 而趙可對待陌生人完全是一副“關我屁事”的態度, 只好掏出手機撥打了110, 想等交警來處理眼前的狀況。

而牽狗的夫妻倆一見報警, 頓時罵罵咧咧地跑路了。

還是路過的圍觀大爺上前搭把手扶起了呂佳音,將她送到了她自己的車上休息, 之後看著陳月洲信誓旦旦道:“看樣子是沒辦狗證, 我給你說,這養小狗的人還沒養大狗的自覺, 大狗主人怕出事,這各個都把狗證上齊全了, 倒是這些小狗主人, 不上證!作孽啊……好端端一條命。”

“哦……”陳月洲象征性地跟大爺聊了幾句。

等大爺走後, 陳月洲掃了眼坐在車裏瑟瑟發抖的呂佳音,露出有些意味深長表情:“你……暈血?”

呂佳音抱著頭低聲道:“別跟我說我話, 我休息一下。”

陳月洲見狀,也懶得再和她搭話。

既然別人不想搭理自己,何必硬往上湊呢?

等陳月洲走後, 呂佳音默默地掏出手機,撥通了端琰的電話。

“小琰,你到家……了嗎?”

“沒, 路上,怎麽了?”

“拜托你,我把定位發給你,接我回家好嗎……爸爸讓我們一起回去……我又頭疼……我好像沒法開車了……”

端琰一聽,看了眼手機上的定位,迅速攬過方向盤調頭。

十五分鐘後,交警已經來到現場做勘驗和登記,還找了環衛工人清理了泰迪的屍體,並按照流程壓了趙可和呂佳音的兩輛車子。

沒了車,呂佳音就坐在馬路邊上抱著頭喘氣,雨後的氣溫驟然回升,整個世界又悶又熱,呂佳音的喘息得不到緩解,還仿佛加重了幾分。

陳月洲見狀,先去街角的自動售貨機前買了瓶冰礦泉水放在呂佳音身邊,然後拉著趙可去隔壁街便利店裏買冰淇淋。

呂佳音默默地拿起身側的水瓶,雙手緊緊握著手中的冰涼,看著瓶中那被霓虹燈的光圈暈染了表面的水波,內心一片怔忡。

小時候她經歷過一場車禍。

可惜,具體怎麽回事她卻忘記了。

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看到車輪下面壓著一個小男孩,旁邊好像還躺了個大人,滿地都是鮮血。

媽媽說,她是因為受到了過度的驚嚇和刺激,大腦做出了應激反應,選擇了讓部分片段的記憶遺失。

後來,爸爸又說,那個小男孩就是小琰,那個旁邊死去的大人就是小琰的母親,在那場車禍中,小琰的眼睛出現了問題,不得不接受□□移植,再之後沒幾年,小琰父親就被槍斃了。

爸爸媽媽都說,小琰的一生太可憐了,讓她不要再試圖回憶起那些不堪的過往,放過小琰,也放過她自己。

如今長大了的她雖然仍然對過去充滿好奇,可她並不想讓這個自幼無父無母還又懂事的弟弟難過,所以,縱使心中的恐懼憋得再痛苦,呂佳音還是迫使自己堅強。

就在這時,熟悉的Q3已經停在了呂佳音的身旁。

端琰從車上跳下來,蹲在地上看著呂佳音:“姐,沒事吧。

呂佳音用力揚起笑容,看著端琰:“沒事了,我們回家吧。”

“真的?”端琰看著呂佳音。

“嗯……”呂佳音用力點點頭,試圖撐著虛弱的身體站起來。

“姐,如果難受,沒必要這樣。”端琰伸手捉住呂佳音的手腕,和她顫抖的左手十指相扣,“我在你身邊,哪裏都不會去的,等你好一點,我們再回去,我給爸發過短信了。”

“小琰……”呂佳音側頭。

端琰很高,蹲下來的時候,肩膀很寬,胳膊也很有力量,五官變得比兒時更加棱角分明。

不知什麽時候起,那個喜歡擺著一張不情願的臭臉的弟弟已經成長為了一個大人,而且總是不經意間讓人怦然心動。

“嗯,休息一下吧。”呂佳音點點頭,輕輕靠在端琰的肩膀上。

她看著夜空:“小琰,其實我覺得現在很幸福。”

端琰側目看了眼她。

“有超級能幹且溫柔的媽媽,和藹可親永遠樂觀開朗的爸爸,帥氣逼人事業蒸蒸日上的弟弟,我現在每天都很幸福。”呂佳音另一只閑著的手臂抱住端琰的胳膊,“我不想失去這一切,爸爸媽媽也好,你也好,所以……”

她停頓了一下道:“小琰,我們一定要讓真相大白嗎?就不能……捏一個假的罪行,或者找一個其他方法把趙世風……送進監獄裏面去嗎?一定要把江叔叔的案件翻出來嗎?”

端琰的眼神一冷:“不行。”

“小琰我……”呂佳音看著端琰,神色有些悲涼,“我知道這麽說對你很不公平,你一定希望江叔叔沈冤昭雪,可是,以我們的力量,想要翻案,真的太難太難了,既然趙世風橫豎都是死,為什麽不能用其他的方法讓他去死?我知道我這麽說很自私,可是小琰……”

呂佳音眼眶紅了:“你的人生不能活在覆仇裏面,你要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自由,你應該會哭會笑做這個年紀該做的事……”

“從很早以前,我的人生就不是我的人生。”端琰一聽,無力地笑了,他正想起身,忽然,馬路對面傳來熟悉的笑聲吸引了他的註意。

他本能地側眸,落地燈的光影灑在不遠處小姑娘的身上,她穿著鐳射雪紡的白裙子,光影渲染了她的衣著,泛著光的裙擺像鉆石的光澤般熠熠生輝。

在一片漆黑的夜裏和讓人迷了眼的霓虹燈下,她身上璀璨的色澤和清澈的笑聲是他腦海中世界裏唯一清晰的景象。

可是,下一秒,那光就被人擋住了。

“什麽?剛才那個老頭真的是這麽說的?”趙可搖搖晃晃地跟了上來,那粉色的頭發隨風搖曳,風掀起他額前的發,露出精致的五官。

不得不承認,這小子長得和他哥一樣,五官細膩而又精致,很抓人眼球。

“對啊,那老頭說你長得真得像他孫女追星的那個組合裏面的男生,一個六邊形。”陳月洲比劃了一下,“六邊形的組合,不就是EXO嗎?裏面誰是粉色頭發不是一目了然嗎?”

“你居然喜歡韓星?”趙可頗感意外。

“不不不……”陳月洲趕忙擺擺手。

他這麽直的鋼鐵般的直男,怎麽可能喜歡韓星,他頂多喜歡傑森.斯坦森好嗎?

都是因為家裏那兩個小鬼天天念叨著什麽“邊伯賢好可愛”、“吳世勳好棒”之類的,他不得不知道了關於EXO的事情……

不過,說起來那兩個小鬼……

現在已經八月中了,等這一次旅行回來,就該準備準備送她們去學校了吧……

還有陳語軒的任務,也該結束懸掛,送她走人了吧……

一想到離別,陳月洲難得的居然覺得有些傷感,他忙搖了搖腦袋,驅趕了這些不適合他的情緒。

“總之你要知道。”陳月洲對著趙可一臉認真道,“那個老頭很喜歡你。”

這時,不遠處一輛車打著遠光燈呼嘯而過,陳月洲嚇了一跳,一個趔趄向前撲去,趙可慌忙接住了他,從側面的角度看,兩個人像抱在了一起。

“沒事吧?”趙可看著陳月洲受了驚的表情頓時覺得有點可愛,笑了起來。

“沒……沒事……”陳月洲也跟著尬笑,雨後氤氳的水霧還在空氣中蔓延,他一偏頭,正好和隔壁馬路邊上的男人雙目對視。

陳月洲:“……”

他是產生了錯覺還是被人下了降頭?

為什麽在這裏也能看到端琰?

等等,他那是什麽姿勢?

蹲在地上還和呂佳音手牽手……

好親昵啊……

陳月洲頓時覺得心裏有些怪異的感覺,但說不上來具體是什麽感覺。

難不成這兩個人真的是“德國骨科”?

雖然不是親兄妹,但這也太……

唉算了眼不見為凈,溜了溜了……

“那個,我們走吧,接她的人也來了,冰淇淋我自己吃吧。”陳月洲說著就要拉著趙可走人,可眼尖的呂佳音已經發現了他的存在,她抓著椅背站了起來,開口道:“陳月洲。”

被點名道姓,陳月洲不得不停下腳步,然後露出一個特別誇張的表情:“哇,呂佳音,你身體好啦?哇,端琰,你們怎麽在這裏?好巧哦,沒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了哦……”

趙可這才發現呂佳音身旁還有個人,在看清楚是端琰的瞬間,本能地抓緊了陳月洲的手,將他向後扯了扯。

端琰自然發現了趙可這個細微的動作,神色頓時暗了幾分。

“陳月洲,等一下。”呂佳音已經撐起腰起立,並跨著大步走了過來,直直地逼向陳月洲,“我要跟你談談……”

“這位漂亮的小姐姐。”趙可將陳月洲完完全全擋在身後,對著呂佳音皮笑肉不笑,“我希望你在跟我女朋友說話的時候,不要這麽咄咄逼人,否則,就算對方是你這麽漂亮的妹子,我也不會客氣的。”

被趙可完全護在身後的陳月洲:“……”

哇,臺詞滿分。

這背後站的如果是百分之百的真妹子或者彎的漢子,不管趙可說的到底是不是真心的,怕是已經被這一套臺詞征服了。

可惜……自己是個直的,鋼鐵般的直男。

端琰此刻已經跨著大步走了過來,他比趙可高,可以看到被趙可護著的陳月洲,然而,陳月洲卻絲毫不想看到他似的,一個勁兒斜眼看著其他地方。

“好了好了,咱們走吧。”陳月洲踮起腳尖在趙可耳邊小聲道,“人家畢竟上次救過咱們,這麽冒犯也不好,對吧,走啦。”

“既然你這麽說,那就走吧。”趙可察覺到陳月洲不是很想看到端琰,剛好他也不想看到,於是二人一拍即合,轉身就走。

“陳月洲。”就在這時,端琰開口,聲音平平的,聽不清其中的情緒。

陳月洲腳步一頓,視線微偏。

“讓你查的,查了嗎?”他道。

“查了。”陳月洲漠然地點點頭,然後看向端琰,視線涼涼的,聲音沒什麽情緒,“深表同情,祝你成功。”

說完話的同時,陳月洲拉著趙可頭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卻被呂佳音攔住了去路。

“幹什麽你?”陳月洲掃了眼她,一時半會兒雙眼落在呂佳音臉上挪不開。

不得不說,呂佳音的長相是真符合他的心意。

陽光清純且幹凈無暇的臉蛋,胖瘦均勻的四肢和適中的身材,簡約清爽的穿衣風格,整體氣質看起來比較溫婉隨和,沒那麽突出耀人,卻讓人覺得舒心和踏實。

如果說童顏巨乳是自己的理想女友的話,那呂佳音這號就是他的理想妻子。

像他這種雖然有點自戀、但其實更有自知之明甚至還有點小自卑的平凡而又有點懶惰的男人,其實並沒有女人想象中那麽喜歡特別漂亮、性感和氣場強大的女孩子。

活在柴米油鹽醬醋的現實生活之中,他會擔心女朋友太顯眼萬一被綠了怎麽辦,會擔心養個大小姐伺候起來太困難了怎麽辦,會擔心對象不接地氣得自己天天付出和勞動怎麽辦。

相比女王陛下、公主殿下、選美冠軍或者各種姿色卓群的耀眼女性,他在內心深處其實更願意和雖然比較漂亮,但氣質不那麽突出,而是更加溫婉、簡單、鄰家、能夠照料好老人和小孩的那種賢惠女孩子以結婚為前提交往。

就像呂佳音這種,長得也挺好看,雖然沒法和陳蕊、雪梨那種氣場和姿色相比,但感覺是會踏踏實實跟自己一輩子、又不失小女人情懷的類型。

說起來,呂佳音和齊巧姍其實屬於一種類型的長相,齊巧姍面向更加溫柔一些,呂佳音更冷一些。

不過都好過如今的自己……

陳月洲低頭看著地面上的水漬中倒映出的自己——

亞麻色的頭發,發尾漂染了青木灰,最近才剪短做的內扣,一臉精致的妝,別致的項鏈,比例剛剛好的高跟鞋,身上是鐳射光澤的雪紡連衣裙,夜裏的他被路燈一照,他整個人閃耀得如同一根應援棒似的。

怎麽看,都和“踏踏實實過日子”、“安安分分地結婚”和“顧家型女人”等詞匯沒有任何關系。

當然,他也不打算把自己變成老實本分的類型。

畢竟一般男人哪裏有機會做一回女人,而自己不但能做一次女人還能自己DIY形象,當然是怎麽過癮怎麽來,怎麽痛快怎麽活。

於是,他最近決定既來之則暫且安之,暫時放棄一下直男審美,走一走“夜空中最亮的星”造型路線。

還別說,當他穿上華麗的小裙子,看著滿身blingbling的那一刻,還真產生了自己是個小公主的錯覺。

於是,最近他還決定學習一下詩三,進軍洛麗塔圈,就在昨天,他在網上剛剛預約了BABY家的一款新裙子。

陳月洲看著水中的自己漸漸發起了呆,直到呂佳音開口叫他的大名,才將他的意識召喚回了現實。

“陳月洲,我說話你聽到了嗎?”

“啊?什麽?”陳月洲楞了一下,本能道,“不好意思,我被水中我的美貌吸引住了,沒聽到你在說什麽。”

呂佳音:“……”

一旁的趙可一聽,笑得差點要在地上打滾。

“我說,我有事情要和你談談。”呂佳音逼近陳月洲,一字一頓道。

“那你說啊,我聽著呢?”陳月洲冷著臉,在內心深處長嘆一聲。

唉,這是多麽符合自己心意的一張臉啊……

而且這種求穩的性格其實如果是自己老婆也挺好的……

只可惜,這人性格怎麽這麽倔啊……

而且為什麽是敵人啊……

“你知道洋梓現在在過什麽樣的生活嗎?”呂佳音問。

聽到趙韓洋梓的名字,陳月洲神色微微一變,態度嚴肅了些:“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那我告訴你。”呂佳音道,“她的父母每天依然在打架,她每天依然都在以淚洗面,為了討好她那個該死的母親,她選擇接受母親的安排,嫁給了一個四十歲的男……”

“我都說了我不想知道,你聽不懂人話嗎?”陳月洲厲聲打斷呂佳音。

“這是你親手造成的結果,都是你害得洋梓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呂佳音越說越恨,“她原本的生活和今天的生活,又有多大區別?”

陳月洲對這樣的結果一點也不意外,他冷笑:“我給了她在已經定局的人生模式中翻盤的機會,可她還是走向了萬劫不覆,怪誰?”

“誰允許你這麽做了?”呂佳音一把抓住陳月洲的衣領,“人生的不幸不止是婚姻的不幸,還有各種各樣的不幸,憑什麽由你來決定?”

呂佳音道:“你臉上沒有絲毫驚訝,說明你對洋梓如今的結局是猜到的……可是你,依舊做出了讓她離開家庭的選擇,你知道她一定會在逃脫一個不幸的時候又鉆入另一份不幸當中,你居心何在?”

陳月洲冷冷地看著呂佳音,任由她抓著自己:“口口聲聲說著多麽多麽愛兒子,我卻只看到了一個身體年齡二十五、精神年齡只有五歲,天天還想著‘爸爸媽媽再愛我一次’的毫無擔當的女人。”

他道:“你以為她生了個兒子是養了個兒子嗎?不,我告訴你,這種毫無擔當的人為人父母之後的每一天都在想著等她的孩子長大後應該怎麽樣讓這個孩子照顧自己或者給自己的好的生活,他們至今都活在五歲,他們在培養一個他們理想的‘父母’——用他們生下來的這個孩子。”

陳月洲繼續:“我從來不要求一個家長為孩子放棄自己的人生規劃或者委屈在婚姻裏,我覺得家長也是人,這對家長的人生不公平。

我希望人與人之間更多的是愛,而淡化家庭的觀點,你愛我你撫養我,但你沒必要為我做太多犧牲你可以追求你想要的生活,我長大後也可以撒開翅膀盡情飛翔。

但也絕對不認可趙韓洋梓那樣,先是行為愧對於她的女兒,現在行為愧對於她的兒子——早點把孩子給適合的人不對嗎?想要孩子卻得不到孩子的父母多到數不過來!”

說著,他一把推開呂佳音:“你說得沒錯,我猜到了這個結果,我一點都不意外,但是不代表我的行為和做法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善意。”

他道:“我的理性所做出的判斷是她絕對不會逃脫出這樣糟糕的不幸輪回,但我的感性所做出的判斷是,也許在某個奇跡的瞬間她會改變。”

陳月洲看著呂佳音:“理性能讓我們在這個社會中更好地生存下去,可感性並不代表著不理智或者不講理,感性代表的是我心底最後的那一絲善意——期望會有奇跡在她身上發生,是奇跡讓我覺得人生還可以有所期待。”

“你這是在拿別人的人生做賭博!”呂佳音大吼。

“她已經是狗屎一樣的人生了!不賭博屁都沒有!”陳月洲也火了。

明明就是做個任務,明明就是趙韓洋梓自己不爭氣,明明他還專程跑到天津去勸了那個家夥還替她和父母做告別,明明千辛萬苦替梁莎選養父母……

他對那個任務付出的程度並不小……

其實就算當時不跑去天津,他的任務也還是可以提交的……

但是他沒有,他就是在某一個瞬間覺得:自己還可以把任務做得更好,還可以讓趙韓洋梓走得更遠,也許真的會有奇跡……

可是,趙韓洋梓還是失敗了。

難不成那個任務他應該直接給趙韓洋梓父母下藥,殺了那兩個家夥嗎?

他能怎麽辦?

為什麽錯變成他了?

他已經把釣魚的魚竿和魚餌一次又一次塞入趙韓洋梓的手裏,可是這個人還是把魚竿丟了,說:“我要餓死了,我釣不上來魚,我要跳河自盡。”

然後就真的跳了。

搞得好像是他站著說話不腰疼?

難道別人的人生都比她幸運嗎?

拿他的大學同學來說,他至今都記得他們班上有個女生,她的親生父母將她拋棄在四川某個貧困山溝裏,是個種田的老頭將她撿了回去給她吃穿,最後她考來了北醫。

盡管……盡管她來北醫讀書的目的,是為了嫁個北川本地的高富帥並讓父親過上好日子,盡管她奮鬥的目的還是嫁人。

畢竟這個社會的洗腦是全方位而立體的,即使是高知群體,如果這個人出身在一個很缺乏觀念碰撞的環境中,自身又缺乏這方面的辯證思維,很容易會墨守陳規。

但是,至少她為了一些東西……拼了命了。

哪怕是為了嫁給有錢人,她也至少拼命了。

拼命的過程中痛苦嗎?當然痛苦了。

那個女生在申請社會貧困補助基金的時候,站在主席臺上咬著牙哭得涕泗橫流,說她憎恨那對拋棄她的狠心夫妻,卻又無數次做夢夢到他們來找自己,說著“其實爸爸媽媽是不小心把你丟了”這樣的話時候的情景。

她還說了:盲腸就算它陪了你大半輩子有無數的感情和牽掛,一旦潰膿,就還是得割了。

自己不照樣也是,在痛哭流涕的過程中——把原主的父母硬生生地割了嗎?

陳月洲嘆氣。

他覺得自己全都對,他想把他心中所想的所有內容原封不動地說給呂佳音聽。

可心裏又有另一個聲音在說:趙韓洋梓的做法真的很窩囊,但你也不能就這麽信誓旦旦地說她錯了什麽……畢竟,這個世界其實很多時候沒有對錯。

於是,千言萬語化成沈默,陳月洲扯了扯嘴角:“行吧,你就當我錯了,我給你道歉,還不行嗎?”

“道歉就能解決問題嗎?”呂佳音不依不饒,“每個痛苦的人都像絕癥患者一樣,他們都掙紮過,在無比痛苦和絕望中過了很久很久才能坦然接受一切,可這時候你卻告訴她——你的絕癥有救,你的病能好……”

呂佳音看著陳月洲,眼眶泛紅:“他原本已經要放棄了,他原本已經能夠接受現在的生活了,他原本已經在這樣的生活中找到了新的美好的事物了,他已經決定一輩子這樣就好了……是你在公安局的一句話燃起了他找到兇手的希望,是你讓他重新回到了痛苦之中,然後他又要再輪回一遍前四個階段的絕望,最後再接受現實,懷有希望的那一瞬間是美好的但之後的痛苦你想過嗎?為什麽老人總說知足常樂你不明白嗎?”

陳月洲蹙眉。

把人生和絕癥比本來就不應該好嗎?

誰的人生生下來就是絕癥啊?

發現變成絕癥之前盡快治療不才是最好的選擇嗎?

而且,現在這話題是……

“請問,話題是……突然轉到端琰身上了嗎?”陳月洲問。

呂佳音一怔。

由於情緒失控,她不小心把話題波及到了小琰身上。

可是,這個女人為什麽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是小琰告訴了她什麽嗎?

呂佳音頓時冷著臉道:“他向你坦白了他的身份嗎?”

陳月洲:“……”

所以說……呂佳音討厭自己的原因除了趙韓洋梓,還因為端琰?

啊……也對,也對……

終極任務中,呂佳音是[巔峰值],端琰是[報覆值]啊……

這兩個人如果不是情侶什麽的,怎麽會被組合在一起?

就算現在不是,到時候也肯定是……

陳月洲在心裏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倆姐弟沒有一個招他喜歡。

不過話說回來,在公安局說出趙世風是兇手的那個人其實不是現在的自己啊……

幹嘛這個被嫌棄的鍋就被自己背了……

而且……

“等等。”陳月洲叫停,“什麽叫,我的話讓他燃起了找到兇手的希望?這什麽意思?”

“你不知道?”呂佳音掃了眼陳月洲,“我以為小琰讓你搬出去的時候已經跟你說清楚了。”

“什麽?”陳月洲想了想,隨即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你該不會是想說,端琰從一開始接近我,是因為……我在鬼知道什麽時候在公安局說過趙世風殺人的事?他信了?然後一直希望我能夠給他說出來個一二三所以……纏著我?”

呂佳音頓時哂笑一聲:“怎麽,才想明白?不然你覺得他為什麽接近你?因為過去的你漂亮?”

陳月洲:“……”

媽的,他現在總算是想明白了。

他終於明白端琰那種裝模作樣的暧昧和忽然疏遠的態度是怎麽一回事了。

原來都是裝的啊?!

從頭到尾……端琰就是為了那麽一句話而跟自己周旋這麽久?

就不能開口來問嗎?

怎麽?還以為自己是趙世風同黨嗎?

想著靠男□□惑把自己騙著跟他站隊是吧?

指不定等這幅身體愛他愛得死心塌地的時候,再威逼利誘把自己當他的棋子送去接近趙世風是吧?

這幸好自己是鋼鐵般的直□□本不上美男計的套,不然怕是原主還有可能真招架不住端琰的男□□惑……

臥槽!這人有毒吧?!

陳月洲一時半會兒覺得有些上頭。

478默默地拿出了藍色棒棒糖放在桌子上,又默默地碎步走開。

一時間,兩人都陷入沈默。

過了會兒,呂佳音態度緩了些問:“你為什麽整容?”

陳月洲冷著臉:“……本來就沒文化,過去的臉還太缺乏社會競爭力,不整喝西北風啊?”

“就這樣?”

“那不然?難不成你覺得我過去長得很有社會競爭優勢?”

“難道不是因為我弟去整的?”呂佳音冷笑,“想著趁著案件的關系嫁給他,再也不用擔心怎麽留在北川,再也不用擔心反衣暖飯飽……”

陳月洲:“……”

妹子你腦洞是不是大了點?

他陳月洲整容的時候還不知道端琰姓甚名何呢!

再一想起端琰接近自己的理由,自己一個三十歲優秀直男卻被一個二十五的小屁孩騙了,陳月洲頓時覺得靈魂仿佛受了天大的屈辱,立刻冷著臉打斷:“呂小姐你說的沒錯,的確有很多人想通過釣凱zi飛黃騰達,但是——”

陳月洲做出一副倒胃口的表情:“釣凱zi,也是要合眼緣的,而你弟弟,一點都不合我眼緣,請看看我現在的對象長什麽樣,那才是我的理想型,謝謝。”

陳月洲說著,轉頭拉著趙可離開。

等二人走遠了,呂佳音才驀然回頭,看著身後的端琰,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小琰,你把你的身份告訴了她?”

端琰沈默,半晌點了下頭。

呂佳音頓時有些氣,合著剛才在陳月洲那裏受的氣一起,有些失控地大聲道:“她也許和趙世風是一夥的,如果她告訴趙世風說你是江陳輝的兒子,你知不知道你會多危險!”

“我早晚要面對趙世風。”端琰聞聲道,“該查的我都查過了,可是到今天為止,我找不出任何關於趙世風殺人的線索,僅有的線索只有兩個,一,十年前我親眼的目擊;二,陳月洲在公安局的口述。”

他道:“我沒法想起來十年前那一幕之外的景象,陳月洲嘴裏也問不出多餘的話,這兩個線索都太薄弱了,如今只能由我拋出身份去接近趙世風,就算陳月洲不是趙世風那一邊的,她不告訴趙世風我的身份,我也會主動找上門去,親自告訴趙世風我不但是江陳輝的兒子還是目擊者。”

“你瘋了……”呂佳音後退了一步,“他在暗處你在明處,他是惡棍你是警察,在沒有證據抓他的情況下,他要對付你,不需要像你一樣遵循這身警服的條條框框……他要整你太簡單!”

“回家吧。”端琰沒再繼續接呂佳音的話,而是往停車場走,“看你精神這麽好,應該已經恢覆得差不多了,爸媽還等著。”

“小琰!”呂佳音聲音大了些道。

“……”端琰回頭看她。

“小琰,我,爸爸,媽媽,我們三個人,做為你精神的後盾,不能讓你過的灑脫一點,自由一點嗎?”

端琰聞聲,涼涼地笑了下:“不能。”

之後轉身打開車門,淡漠地看著呂佳音:“上車吧,別讓爸擔心。”

呂佳音掃了眼端琰,見話已經被說死,沒有任何婉轉的地步,沈默地點點頭,鉆入了副駕中。

車子發動,在黑夜裏急速前行,端琰的一路無言導致呂佳音有些尷尬,她伸手打開廣播,聽到主持人的整點報時,這才發現日子已經不知不覺到了八月底。

又該到……端琰母親的忌日了。

從初三小琰回國開始,每年的這個時候,母親無論再忙,都會放下手頭的一切工作,帶著他去北川臨郊的公墓,祭奠小琰的親生母親。

“抱歉……小琰……”呂佳音低下頭,“我忘記了,很快就是,林阿姨的……”

“沒事。”端琰臉上的表情淡淡的,眼神淡然而平靜,仿佛呂佳音嘴裏正說著別人的故事,而那個死去的女人……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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